碧霄九重春意妩-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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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有记载中那种目射日月之华、声若雷霆万里的气势。
透过半敞的薄帷,屋中陈设也能看得清楚,俱是珍贵的紫檀木或黄花梨木所制,线知简洁刚硬,与赋莲阁中唐天重的卧室有着相同的威凛霸气。
我皱起眉,无力地靠在枕上,懒懒道:“我怎不死去?”
无双一愕,旋即笑道:“姑娘怎会死呢?候爷快将天底下所能找到的灵丹妙药都搜罗来了,亲自领着王府三名妙手神医日夜守着,就是阎王爷见了,也得躲避三分,哪里敢来拿姑娘?昨日大夫回明候爷,说姑娘已无性命之忧,候爷才放了心,只是怕姑娘多思多虑又伤了神,才开了药,让姑娘多睡了一两天。”
听她的口吻,我似乎已经昏睡了好多天了?
那庄碧岚呢?
南雅意呢?
我蓦地透不过气来,喉嗓间干涸得好久才能问出话来:“你们……二爷呢?”
“二爷?”
“唐天祺。”
我记得清楚,唐天重如金刚般稳稳坐于马上,操纵着他人的生死。他吩咐唐天祺要取回庄碧岚的人头,否则,提他自己的人头来见。
对自己的亲弟弟,他都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哦!”无双笑道,“二爷在府中呢,前儿得了个美姬,爱得不得了,这几天连房门也不出。怎么,姑娘认识二爷?”
唐天祺的人生过得正滋润,人头自然好好地长在他身上了。
那庄碧岚……
我吸了口气,心口立刻揪痛,卧在枕席间痛楚在呻吟出声。
无双大惊,忙扶了我问道:“姑娘,姑娘,哪里不舒服?”
大约睡梦中将泪水流尽了,我的眼睛阵阵酸涩,居然掉不下泪来,只是挣扎着低低问道:“那……那庄,庄……”
无双极聪敏感,立时明白过来,急切道:“姑娘别急,庄公子没事,康候夫人……嗯,跟在庄公子身边的那个女子,应该也没事。”
我喘息着,紧攥着她扶着我肩的手,倾听她的下文。
无双显然有些犹疑,目光闪烁片刻,才道:“听说候爷下令,不得伤这二人性命,因此他们应该没事……”
“他们……在哪里?”
我依旧紧盯着她,冀盼从她的话语中捕捉住一星半点他们的确切消息。
“这……”
无双躲闪着我的目光,犹豫着竟不肯回答。
这时,门口忽然有人沉声答道:“他们正好好地躲在一处小村庄养伤。如果你活得好好的,本候保证他们也会好好的,如果你想寻死,本候同样不会杀他。我会成全你们到地下做鬼夫妻,我会把庄碧岚抓到候府,活活剐他个三五年再扔到乱葬岗喂狗!”
背着屋外明亮的光影,那高大沉郁的身形缓缓踏入,直到他走到床前,我才能看清他的面容。
一袭玄色织金妆花纱蟒袍,将那刚硬的五官更是衬得森如刀削,幽深的微凹眸子凛光曜曜,倨傲地向下俯视时,锋锐得仿如刀锋,堪堪要割破我的肌肤。
我打了个寒噤,不由得伸出手来抱住肩,一时竟不敢答话。
他像是觉出了我的惊惧,退后了一步,唇角向上勾了一勾,将声音略略缓和下来,“你若乖乖的,我高兴起来,或许会放了他们也未可知。”
“好好照看着。”
他又吩咐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并不再看我一眼。
没了那种可怕的尖刺感,我松了口气,不觉为自己的懦弱羞愧,想起那日我向他求情时他的指责,哼了一声,低声道:“怎不说我又在用自己做筹码要挟你了?”
唐天重的身体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我话说出口,其实也甚是后悔去和他较真,自己倒出了身汗,默默地伏在凉箪上休息。
无双迟疑了一下,转头令人端了几样羹汤来,笑道:“姑娘,这都睡了八九天了,也不要一直躺着,不然手脚没力气,恢复得反而慢呢。姑娘如果支撑得住,坐起来喝几口汤,可以吗?”
我抬袖拭着额前鼻尖的汗珠,没有答话。
我倒也相信唐天重是费劲心思全力要救回我了。分明好多天没有好好进食,腹中并不觉得太过饥饿,也不知昏睡之时到底被灌了多少珍贵的滋补药品了。
无双见我不答,已是焦急,坐在床侧央求道:“宁姑娘快喝几口吧!如果侯爷听说你不吃东西,不知会担忧成什么样子呢!”
我苦笑道:“我吃不吃与他有什么相干?他担忧不担忧与我又有什么相干?”
无双垂下头,轻声辩驳,“什么都与姑娘无干,但什么都与侯爷相干。姑娘,你当真辜负了侯爷的一片心意了!”
我微微地讥嘲,“既然什么都与我无干,他的心意,又与我何干?难不成眼看着他将我的未婚夫和姐妹砍死在我跟前,我还得谢他放我一马,从此对他心怀感激?”
无双若有所思,“哦,原来。。。。。。原来庄公子和宁姑娘定过亲的?”
庄家被抄,我和庄碧岚的亲事再不曾有人提起,何况后来风云变幻,皇朝迭替,我都成了唐天霄的昭仪了,除了我们自己,谁还记得当年的一纸婚书?
无双沉吟道:“如果是这样,其实。。。。。。其实侯爷也不能责怪你和庄公子过于亲近了。。。。。。后来我也问了跟随在侯爷身畔的亲卫,侯爷原先也没打算一定要除掉庄公子,可他满心只装着你,却见你和庄公子那样,一时恼怒了,才动了杀机。。。。。。”
因我和庄碧岚亲近?
我猛地想起决意跳下马前与庄碧岚诀别时的拥抱亲吻。
我和他原都不是那等放纵之人,光天化日之下,哪会有那等出格的举止?只是深知一日分离,不论生死,多半便已相聚无期,因此缠绵之时,我并没有想着去避讳任何人的眼目。
而这个,竟成了他一心置庄碧岚死地的原因?
我气愤地说:“我和谁亲热,他便想让谁死吗?我还成了皇上的昭仪呢,怎不见他拿皇上怎样?哦,我倒忘了,他的确想让皇上死,怕清宫里的一盏毒药,差点儿连累我被活活杖杀在嘉庆宫呢!”
无双吃惊地望着我,“可。。。。。。可侯爷没向皇上下毒呀?虽然他的确。。。。。。想任何亲近了姑娘的人都死,可姑娘正蒙圣宠,身在风口浪尖,他又怎会不知在怡清宫下毒可能会连累姑娘出事?”
我听到她否认,倒也惊讶,转而一想,唐天霄和他到底还占着君臣的名分,自然不可能承认此事。当着我这个外人,无双就是知情,也必出于维护主人之心而矢口否认。
无双伺候我的日子已不短,见我不说话,大约也料着我不肯相信,低头搅动着碗中的莲子羹,叹道:“果然,果然只有剥掉心的莲子才是不哭的。侯爷敢和姑娘置气,总是猜测姑娘当年肯出手相救,又有后来几次相遇相交的情分,待他总是有些不同。再不料。。。。。。再不料姑娘根本将他当做了陌路之人,甚至。。。。。。当做了敌人。侯爷却有心,从两年多前便记挂姑娘到如今,却落了这样一个结果,只怕此时已经苦得没法说了吧。”
苦苦记挂一个人的感觉我也有过,却不曾想过,也会有人像我记挂着庄碧岚一样记挂我。我胸口一疼,心头没来由地柔然了一下,然后便想起他临走时的话。
“你若乖乖的,我高兴起来,或许会放了他们也未可知。”
我抬头,勉强向无双弯了弯唇,“把莲子羹端来给我喝。”
嘴里寡淡得很,其实吃不出什么滋味来,但我还是尽力往腹里咽着,希望尽快恢复些精神来,好好想想唐天重对我的感情,到底能不能转作交还庄碧岚平安的筹码。
没错,是筹码。
我曾对唐天重这样的评价不屑且不解,但我如今真的一无所有。
除了唐天重千方百计救下来的性命,以及唐天重对我的感情。
自进了饮食,每日用药调理,休养了几天,我的精神便渐渐开始恢复。大夫过来瞧了,说是伤势已无大碍,只是内腑受伤,须得好好静养。左脚因为带伤奔波,伤上加伤,导致严重骨折,接骨后更要长期卧床,怕三两个月内都无法行动自如了。
唐天重不知是因为国事劳碌,还是因为气恼我的态度,并没有像以前在宫中那样,有事无事便待在房中品茶看折子,每天只是或早或晚过来探望一次,并不多话,只在床边待上片刻便离去,我只作睡着,连话都懒得和他说。
旁敲侧击向无双打听庄碧岚的消息时,她开始犹豫,后来大约是问过了唐天重,才告诉我实情。
眼见我为着庄碧岚狠心自尽,唐天重也被惊吓得不轻,救护我的同时,到底传了话过去,让唐天琪暂缓动手,由着庄碧岚进了临近集镇的一处小村庄,觅了大夫给南雅意治伤,只暗中调集了高手,将那小村庄团团围住,不放一人进出。
南雅意的伤势极重,庄碧岚解剑去甲,亲自去见围困他的唐天琪,愿意束手就擒,只求摄政王府念着南雅意与宁昭仪的姐妹情分,尽快为她提供医药。
唐天琪不敢做主,急遣信使请了唐天重示下后,立即找来名医为南雅意治伤,却没有抓走庄碧岚,只收了他的宝剑马匹,依旧派人严加看守着,不让他离开小村半步。
南雅意箭伤严重,又没能及时治疗,伤势时有反复,竟比我还严重些,到前日才算从阎王爷手中抢回了一条命。
我听无双这般讲着,虽然略松了口气,却也忍不住心里的酸楚,问道:“庄碧岚。。。。。。真的那样说?”
无双道:“可不是嘛,侯爷当时只牵挂着姑娘的伤,一时还没理会到南姑娘的事儿呢,那会儿我已经被侯爷安排回府中照顾姑娘了,在旁边听得明明白白,是他自己找到二爷,说只要就下南姑娘,他宁愿束手就擒。”
我摇头道:“不是这句。他真的说。。。。。。要康侯看在南雅意与宁昭仪的情分上救南雅意吗?”
无双点头,然后窥伺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我忙转过头,向床榻里侧卧着,闭上眼睛道:“没什么。”
一出皇宫,无双便不肯再叫我一声昭仪,想来这话必是庄碧岚所传无疑了。
他既猜不着我宁死也不愿落到唐天重手中,必定会猜我既入摄政王府,康侯多半会宠爱迁就于我,才拿了南雅意和我的情分来说话,却真的是拿唐天重对我的情感来作为孤注一掷的筹码了。
并不能怨他。
撇开这些日子他们相处的情意不淡,单凭南雅意前后救他两次,他舍命报恩都是应当的。
可我根本不是唐天重的什么人,却特意提起我来,这话里话外,倒似他宁愿割舍了我却换取南雅意性命的意思。
他肯为我舍命,可为了南雅意,他连我都可以舍了。
或许有血性的男儿就是这样吧?恩义大于天,更大于儿女私情。
但这种抉择,还是像锈蚀了多少年的刀子,无声地割到了心口的某处,让我不敢细想。
摄政王府对我防范之严密,绝对只在皇宫之上,再想和他携手逃去,只怕比登天还难。如今我已别无他念,只求他和南雅意平安,并能最终平安地回到交州,我便该心满意足了。
静养了一个月,我虽未痊愈,倒也能扶着无双走动走动了。因说这样的大伤不宜见风,她竟只让我在前厅后堂来回走着活动活动,连窗户都不肯开。
遥想南雅意同样重伤在身,如今被困在乡间小村中,想来日子更为难熬,我也耐着性子沉默地将养着,只盼能有时机。
直到七月初,无双问了大夫,说出去透透气也不妨,才肯打开房门,带我出去走走。
平时静卧之时,常听到水流的声音,后来又闻到莲香隐隐,我便知我所住的地方必是近水的轩榭,等我出了前厅,才见前方延伸出了一间敞朗的抱厦,三面临水,一抬头便是波光潋滟,碧叶田田,竟植了满池莲花。
此时已是傍晚,夕阳减下,余威犹存,天气依然炎热,却将扑鼻的芰荷清香熏得益发馥郁宜人了。举目望去,水上水下,俱是一片翠绿,中有粉荷摇摆,或绽若灯盏,或尖尖含苞,轻装照水,纤裳玉立,飘飘似舞。那等清冶风姿,一时竟将我看得呆了。
“莲池?”
虽知有水,但我万没料到竟是这么一大片莲池。而我所暂住的地方,不是临水而建,而是精心修筑于莲池中央,四面皆水,只留了一个曲折竹桥,蜿蜒有致地通向岸边。
无双已在身后答道:“是啊,这座莲榭位于摄政王府东北角,其实位置蛮偏的,平时进出王府或去书房议事,并不方便。可侯爷第一次过来,便看上这处地方,把这里修成了平时寝处之所。”
我记起房中陈设过于刚硬的风格,不觉失声问道:“你是说,这里是康侯在王府的寝处?”
无双笑道:“那是自然。想姑娘在侯爷心中何等分量,怎会放心姑娘住到别处去?在宫中住的是侯爷卧室,在王府,同样住的是侯爷卧室。”
刚醒过来的一两天,我也曾有此疑心,可唐天重每日不过来看一眼便转头离去,让我总觉得他该是回自己卧室休息去了。何况我心不甘情不愿地被他禁锢于此,也就懒得细细想他的事了。
我懒懒地走到一角,倚着栏杆坐了,淡淡道:“康侯的脾气倒也出奇,有不放心的客人,就安排在自己卧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