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时-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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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还在下雨,而天已经渐黑了。
子姹回到屋里的时候,朵儿已经送了饭菜上来,喜儿正在等她。“快吃吧!要不呆会儿凉了。”子姹依言坐下。拿起筷子,看着一桌子的菜肴,却又停住了不动。“喜儿,你也陪我一起吃吧?一个人过生日……怪冷得慌。”她说。
喜儿没有推拒,坐下了。
“你怎么不说话?”子姹苍白地笑了笑,“别这样……今天我生日,陪我开心些。”
喜儿放下碗,咬着下唇哽咽着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的难受?往年虽然也冷清,但有了姨娘在,倒还好些……从此以后,却是有越来越冷清的势头了!”
“好了,别哭。”子姹望着地面,脸上的笑容越发苍白无力,“人总是要死的嘛……谁也不能陪谁一生一世不是?这世上,谁又不是靠自己管着自己呢?”
喜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住了气息。“你刚刚过去,一定是为了试探他吧?”子姹的脸又白了些,她点了点头。“怎么样呢?他是不是知道了?”喜儿紧张地问。“应该不可能的……秦家为了隐瞒这件事费了多大功夫!”
“想是还没有……”
子姹看着她,尽量轻松地笑了笑。
009 那个梦
三天后天晴了。阳光早早照耀在窗棂上,把梧桐枝叶的影子也一同带了进来。
吃罢早膳,子姹便跟喜儿拎了个小包袱上了马车。孙含烟的坟被刘氏急匆匆葬在西郊外的坟山上,那里是平民百姓的坟地。
子姹对于这一切没有多说过一个字。但是当时,在大房里出来后,秦世昌在廊下吞吞吐吐跟她说了这么一句话,“安葬你娘这件事……也是情非得已!你别为了这个怪责我们。”子姹听了却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两声。如果不怪他们,她不知该怪谁?
但是,到底她是不习惯于公然对抗的。人往往会顺从于习惯,向它妥协,低头,甚至屈服。对秦家的怨恨愈来愈深重的子姹最多也还只能够在心里付之两声冷笑而已。
下了马车,两人慢慢踱上了山坡。坟场上荒草遍野,悄无一人,让人望之不由心生凄然。孙含烟的坟头甚至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只有一块木头,上书了几个字。喜儿抹着眼泪在坟前插上了香烛纸钱,子姹恭恭敬敬跪下,却没有哭。
拜完后直起身子,将手抚在木碑上,子姹立于坟前,久久都没有说话。山风吹起她及腰的长发和她的黑色斗篷,越发显得她弱不禁风。
“喜儿,”她忽然说,“你听说过我娘的故事吗?”
喜儿茫然地摇摇头,“三姨娘的事,我知道的不多。”
子姹唇边绽出一缕梦幻般的微笑,“娘年轻的时候,是个大美人呢!秦世昌成了亲,却还是敌不过她的美色,一掷千金买下了娘的初ye。”
喜儿怔怔地看着她,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可是娘却笨了,她不该对他动情,更不该不听鸨母的话,在怀上了我之后,还固执地替自己赎了身,然后一个人闯进秦府,把自己关进了那个吃人的牢笼里。”她停了停,接着说道,“她不知道,秦世昌从来没有爱过她,等她知道时,她却已无法自拔……她说这是宿命……可是我却不知道,什么又是我的宿命……”
喜儿咬着唇,眼眶已被泪水填满。
“我想我这辈子也无法像娘一样这么痴傻地爱一个人,我不能让自己像她那样被爱伤得一踏涂地……”
子姹望着那堆微隆的土堆,渐渐隐去了唇边的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漠然和凄怆……直到下山,她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山坡的秋草不时地撩拔着脚跟,像逝去的灵魂们无言的倾诉,这初冬的天地多么寂寮!寂寮得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这么两道孤单的身影。
马车在晌午时驶回了城里。不知是因为天冷的缘故还是其它,街上的行人已越来越少,仅有的几个也行色匆匆。子姹不懂民生之道,更不知朝政之事,想起凌云说过的话,也料到怕是要出什么变故了。于是进城之后,两人在客栈里粗粗吃了些东西,就准备往回赶。
然而到底出了事。
马车刚刚转过弯,就听前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还伴随着驱散人群的吆喝声,像是有大批队伍路过的样子。车夫回头唤了声“少夫人坐稳”,就急忙把马车往旁拉了一些。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马车已经跟军队的马匹撞到了一起……
“小姐!小姐!”
马车侧翻在地之后,一时间众马嘶鸣,混乱一片。车夫忙着将马车扶起,喜儿则急忙搀起摔倒的子姹,上下察看起来。“小姐,你没事吧?”
子姹抚着额头站起,摇了摇头。“我没事……我们让开点,让他们先过去吧。”
“可是你的额头流血了!”喜儿惊叫道,慌了神地拿手绢捂住了她的前额。“早知道就晚些再出来好了!这可怎么办啊?!”
子姹按住她的肩膀,正要说话,却有一人一骑到了面前。那身着盔甲的人跳下马来,朝秦子姹深深一揖:“撞到两位姑娘,实属在下管教下属不严之过!在下特来赔个礼,请姑娘恕罪!”
喜儿有些气恼地:“你们怎么赶路的?你看我家小姐都撞伤了——”一向恭顺的她这会儿一见子姹受伤,也顾不了对方是不是官爷了,一脱口便数落起来。
“喜儿!”
子姹按住她,摇了摇头。当她的脸转过来时,那将领却惊讶地叫出了声:“姑娘……是你?!”子姹一听,也望向了他,这一看,当下也忍不住胸口狂跳!
“小姐,你怎么了?”喜儿看着她发白的脸,急忙搀好了她。子姹好不容易才让那阵悸动滑过了胸口,好一阵,她才平复了心情。世界还真是小……随便一拐弯,也能遇见不想见的人。
“你没事吧?”凌宵揭下头盔,担忧地上前,“是我不好,撞到了你……能让我看看伤口吗?”他眼神里充满了诚恳的味道,看样子是真的觉得很内疚了。
子姹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再怎么样,人家曾经可救过她,无心撞伤她的也不是他,何必这么过不去?“算了,没事。”子姹勉强笑了笑,摇头道。凌霄隔空看了看,眉头微蹙,不停地自责,“该死!又流血了……我这里有创伤药,要不,你先涂一点,我让军医过来给你看看?”
“不用了!”子姹摇摇头,“我回去再上药。真的没事的,将军大人请不要介怀。”
旁边车夫已经扶好马车,子姹没再多话,拉着喜儿重新进了车里。
“姑娘!”
凌宵追了两步,担忧地望着她们的侧影。子姹手扶帘子,回头看了一眼,递了个浅笑下去:“一点小伤,比起在沙场出生入死的将军和士兵来,何足挂齿?”
她倒不是讨厌他,只是到底他知道她的底细,即便是个陌生人,也难免让她想起些沉重的事。
凌宵站在马下,怔怔地望着她唇边浅笑,忽而也笑了。他扬起一张充满了阳光的脸,把纯净的眼神笃定地望向子姹:“我想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
010 伤口
回了府,果然惊动了不少人,首先管家就惊呼起来,朵儿还要去叫大夫,可是子姹不想小题大做,更不想惊动老太太,便拉着喜儿在屋里清伤了伤口,又找了些药来敷上。
“但愿不要留疤……”喜儿望着铜钱大的一个伤口,忧心地说。子姹却不在意,将刘海长长地梳下来盖住了伤处,转身又躺在榻上看起了书。喜儿见她如此,只好打下帘子悄悄走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梦中是一片绿油油的小山坡,五六岁的小女孩在草坡上自由地奔跑,四处弥漫着馥郁的芳香。十来岁的少年远远地呼唤:“姹儿!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但稚嫩的呼喊怎么绊得住回到了广阔天地的双脚?年幼的孩子带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在野花间飞舞,像朵绚丽的蔷薇……可是紧接着,画面忽然间又转成了黑暗的夜空,那透着血腥的晚上,爱恨交织的大床,纠结不清的记忆……
“不要!”
像誓要击退潜藏在这黑夜里的心魔一样,子姹大惊着坐起,张大了一双眸子紧盯着帐外的漆黑。她摸了摸身下,锦缎挑花,丝滑无比,竟然不是软榻,而是自己的床!
这……莫非,她也有着梦游的毛病么?
然而只一刹那,她又自嘲地暗笑了声,摇了摇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这世上活了十六年,夜夜都有人伴着入睡,她还从未听身边人说过她有这样的事。她是极规矩的,就连睡觉也是,十六年的秦家生活,容不得她有丝毫异于常人的地方。
“喜儿。”她冲外面唤了一声。
喜儿答应着进来,点着了蜡烛。烛光下,秦子姹仍有些怔怔地,也不知是为了恶梦还是为了诡异地换了地方。“小姐,别发呆了,府里二少爷回来了!”喜儿坐在床沿上,也不觉她神色有异,只好笑地望着她。
“二少爷?”她怔怔地回头,像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是啊,二少爷!”喜儿拿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就是上个月领了军队去边关打仗的二少爷呀!不过我也还没有见着,听说这会儿正和大少爷一块在老太太屋呢!”
子姹下了床,穿了衣服,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的面容,到底还是放不下心里的疑虑,问道:“喜儿,我是怎么睡到床上去的?”喜儿正在铺床,听见这话一愣,“不是小姐您自己上chuang的吗?”
“我?”
“是啊,我先前从外边进来的时候,小姐就已经睡在床上了,被子也盖得好好的!我还想呢,小姐今儿个睡觉可乖着了,知道睡榻上会着凉……”
喜儿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看见秦子姹愕然的脸。
门口走进来一丫头,敲门打断了喜儿的话,“禀少夫人,喜儿姑娘,老太太那边派人来传话,说二少爷大老远地回来,今儿就先歇下了,明儿再行见长嫂之礼。”
老太太那边传来的话,自然就等同于圣旨了。不过喜儿认为子姹此时神思恍惚,面容有损,的确也不适宜见客。“好好的一张脸,一出门就摔成这样,早知道就看好时辰再出门……”
喜儿犹自唠叨着,子姹愕然听着,手指头停在伤口附近,有些哭笑不得。
点了灯,用了茶饭,左右是睡不着了,便且看会儿书,喜儿另又点了灯,用纸笼轻轻笼住,挪到了靠窗的书案前。子姹坐在灯下,灯光柔和地覆在清如淡月的脸上,肩上披着的浅紫色绒袍挨住下巴,映得两颊也有两抹蔷薇色的晕泽。
窗外,清风撩叶,淡月如水。
在这深秋的夜里,此时却也缓缓走过来一个人,背手驻足站在对面的廊下。看样子他原本是要进屋去的,但不知为什么,却又停下来朝这边望了两眼。“想是少夫人醒来了……大少爷,咱们要不要再过去看看?”身旁的小厮弯腰禀请。
凌云扶着廊柱,低头微微咳嗽了两声,像是不胜自紫竹苑走来这一趟路途辛苦。
小厮见他并未答话,想是不愿过去的了,正要扶着上台阶,却见他又扭转了身子,清矍的背影下微微传出一声叹息。小厮跟了上去,一道穿过了紫茉莉夹径的卵石小径,又绕过了怪骨嶙峋的假山。
说是说看书,子姹捧着书本,目光却望着窗棂上的秋兰出神。也许是这静谧的夜让满腹心事的人更加思绪万千,独自在这清冷的屋里坐着,她不免有些百无聊赖。
恶梦醒来后的时间哪里适合看书?从山上下来后的日子里,她总是不时做着同一个梦,里面的纠缠,血腥,还有诅咒……都像巨石一样狠狠压着她,在黑暗里蹂躏着她,使得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就算是在灯光下,也显得黯然无光。
她也不像这样折磨自己的,但是每当回想起那一幕时,她总会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随着那些殷红的血迹一点点被啮咬,这让她觉得,她起码还知道痛,起码证明自己还活在人间。
“咳咳……”
寂静的夜里,窗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咳,透过园里的花木,依稀传到子姹的身边,穿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挪挪有些酸麻的胳膊,把目光移回到书上。
原来这个夜里,也还有孤单的人未曾歇息……她垂下眸,肩膀微微垮下,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里。摊开的书就那样随意地覆在胸腹上,被交叉的双手轻轻压住。
“小姐,到床上睡去吧!”喜儿进来,忍不住说。而她只是默然不动,垂下的眼帘处隐隐有亮光闪烁。喜儿握住她的手,半跪在旁边,低沉地叹息:“难道,离开了秦家还不能让你放松下来吗?”
子姹睁开眼,一双如漆的眸子沾上了烛光,更像是黑夜里寂寞的星。“小姐,”喜儿轻轻抹去手背上温热的水珠,又自叹息,“要是大少爷身子没病就好了,等过上一两年,小姐生个孩子,——有了小孩子,一定会好些的……”
“好了……别说了!”子姹身子一震,腰背挺得僵直,一双眼睛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看着喜儿,那里头是两汪深不见底的痛意。“小姐……”喜儿站起来,捉着衣角嗫嚅着。
“我们……睡觉。”
011 世界太小
当烛芯爆开了一小朵花时,她终于收回意识,扶着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