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时-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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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大哥?”
蓦地,门口传来了凌宵迟疑而不解的声音。两人这才收回目光,一道回过神来,将脸偏向了门口。凌宵一身常服立于门内,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朝前拜道:“臣参见皇上!”
龙煜望了他半刻,垂首点了点头,再往窗外扫了一眼,那唇边的笑意又渐渐回来了,甚至,似乎又更深了那么一些些。
“好了,”他忽地扬了扬手,说道:“朕出来也有这半日,该回去了!——卫玠,回宫。”
“是。”
还没来得及与他对上两句话的凌宵看得莫明其妙,不由唤了声:“皇上——”
龙煜在花阶下停步,回头看了看他,又带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掉头出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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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
“皇上……”
从宫门到太极殿的一路上,沿途的宫人无不惶恐地下拜,请安声此起彼伏,而大步行走在甬道上的龙煜完全无视这一切,因行走过于快速,身上的袍子随着脚步一路发出了悉悉唆唆的声响,搅动了一园春风,也搅乱了一颗原本冷硬的心。
他绷紧了脸,看不出来是喜是忧,但是那双眸子,却又闪动着一抹灼人的亮光……
“皇上!”卫玠快步跟在后面,欲要劝着他慢些,却又忐忑地不知如何开口。十年以来,这样的龙煜他只见过一次,便就是数月前闻知她将要成亲的那一晚……
“卫玠……”
突地,他在石阶处陡然停步,长长叹息了一声。接着,声音极轻极轻地:“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朕她怀孕了?”卫玠闻言一怔,垂首下去没有出声。
他忽地转过身来,揪着眉心握拳狠砸在身旁的廊柱上,暴喝声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恨意与忿然:“——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
058 挟持
当门前已经恢复了安静,两道同样默然的身影却还站在门外,望着街头一动未动。
凌宵抬眼望了望不远处蹙眉不语的凌云,转过身,缓缓跨入了门槛。凌云将眉头再蹙紧了一些,微微偏头朝内,望着他渐渐消失在树丛后的身影,也自踱进了梨雪斋去。
园子里还如先前一般安静,阳光除了微斜了一些,也还灿烂地照在人间。子姹和喜儿正在侍弄着一盆花草,脸上有着如春风一样柔和的笑意。
他望着这一切,不由又想起先前书房里那让人摸不着底的一幕,神色渐渐沉黯,——整件事情,是不是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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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听说表……皇上前日来府里了呢。”
灯下,子姹歪着看书,喜儿边缝着小衣服边说道。子姹眉头动了动,良久才闷闷地应了声“哦”,就又低下头去了。喜儿见状,索性坐到她身边去,接着又说:“听说当时就在梨雪斋里跟大少爷说话。”
“……”
子姹一怔,手里的书软软地放下,“当真?”
“嗯!”喜儿点头,脸上涌起些忧色,“我听雨墨说的,当时他就在外头候着的,皇上他还……好像还看见你了。”
子姹只觉心头猛地抽了抽,好一阵的不适。片刻后才终于压住了情绪,淡淡说道:“来了便来了吧,至多,往后咱们少去那边走动便是,便也就见不着了。”
但到底还是有些心神不宁。蹙着眉把书放到一边,撑着床褥坐起来了一些,喜儿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她半垂下眼帘,手指头无意识地握紧又放松。喜儿抿了抿嘴,起身说道:“好了,没事了,天色不早,小姐早些歇着吧。”
她点点头,小心地躺进了被窝里。
喜儿熄了灯,打着灯笼走了出去。门被轻轻扣上,锁住了一室的黑暗。
子姹于黑暗里睁开眼睛,一双眸子在残月的光辉下显得晶亮无比。月晖淡淡地洒在窗户上,像是静静守护着人间的女神。掀被坐起,并不点灯,就趁着幽暗的光坐到了窗下的贵妃榻上,只着白色单衣的身子向外侧歪着,长发顺势飘散下来,落在脖颈后背之间。
深夜的凌府已然一片寂静,只可惜又让人无眠。不知想起了什么,她幽幽叹息了一声,将脸庞侧埋进臂弯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怔怔地望着地面。
忽然间,这片安静被几声轻轻的叩门声骤然打破。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带着浓浓的疑问支身坐起,犹豫着要不要去开门。
可是门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间轻轻开启了,她瞪大眼望着门口的方向,一动也不敢动!光影下渐渐出现了一个瘦削男子的身影,就这样稳稳当当地一路走来,并没有因为看见她坐在窗下望着他而惊愕,也没有半点的迟疑。
“子姹小姐,惊扰了。”卫玠站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停步,恭身向她行了一礼。
子姹脸色顿时变白,身子也不由微微往后倾,“卫玠!……怎么会是你?!”
卫玠直起身子,冲着她谦和地一笑,“卫玠是专门为了子姹小姐而来的,皇上命我来接小姐,还请小姐移步一趟。”
“不!……”
她下意识地拒绝,撑着榻椅的右手紧紧抓住了上面的锦缎,“我不去!我不要见他!”
卫玠顿了顿,叹了口气,脸上升起些难色:“小姐还是请随卫玠走一趟吧。皇上万分挂念小姐,近日来坐卧不安,还请体谅一二。”
她瞪大眼望着他,身子已开始有些颤抖,而嘴里已说不出话来。卫玠拱手道了句:“那么,小的得罪了!”接着不由分说走上前,拿起一旁的罩衣裹在她身上,还不等她惊讶出声,就将她一把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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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隐藏在众多民居之中的小楼,有一个极少人知道的名字,御阁。在龙煜还没成为皇上之前,拢月山庄是七王府在京城里面见幕僚拥趸的地方,而御阁,却是他发号施令的地方。
如今那段岁月已然过去,御阁当然也无须再保留原来的作用,而只是作为一处用来闲居的处所罢了。
眼下,他就正站在珠光莹照的厅堂里,隔窗望着廊外的大片梅林。梅花当然早已不在,但是有心人却总能闻得到记忆里梅香的味道。
也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了,只知道炉上的水壶开了又冷,冷了又开。等待虽然是件让人不怎么愉快的事情,可是眼下,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是极端之恬然地环住胳膊望着窗外,连坐也不肯坐一下。
静谧中忽然响起了沉稳的脚步声。随着声音响起,他眼中也多出了一丝亮光。
“皇上,子姹小姐到了。”
卫玠站在门槛内垂首禀道。
他回过头,望着门槛处那张苍白的脸,那相隔数月但印象中依然清晰的脸庞瞬时形成了目光的焦点。
子姹紧抓住衣摆,也回望着他。卫玠已然退了出去,这屋里,莫明地静得如同那一夜的拢月山庄,气氛凝滞得如同那一个黄昏空气里飘来的死亡的气息……
“秦子姹,参见皇上。”
不敢再去望那张脸庞,更不敢再去直视那双眼睛,她勉强稳住紊乱的心跳,使苍白的脸变得稍为安定一些,两只颤抖的手提起裙摆,俯身拜了下去。
只是半路上却突然被一只铁臂架住了下跪的势,那摇晃着的身子又被生生扶着站了起来。“好好站着。”听不出情绪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些熟悉的气息,不容人抗拒地飘入她的鼻息。
“皇上……”
她心慌地推开他,从他的控制中挣脱出来。
龙煜冷笑了一声,踱到了案后坐下,望着她,眼神不能以简单的几个字去形容。子姹也不动,侧面向他,只是不知不觉中,已经停止了颤抖。
059 曾经的爱恨
“为什么掳我来此?”她直视着地面相问。
龙煜眯眼轻笑:“为什么?莫非你忘了,就在那一夜过后,你才从我怀中出来,便亲手捅了我一剑?”他缓缓站起,微扬着唇角走到她身边,手指勾起她的下巴,将冷凝的脸庞凑近,似要逼得她无处可逃。“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对我,尤其是女人!”阴狠地说完最后一句,他又冷笑着背起手来,嗤道:“我以往倒是小看了你,竟没发现看似弱质的你竟然如此心狠手毒!但更让我痛恨你的却是,你居然抛下我头也不回地下了山!”
子姹身子晃了晃,几乎跌坐在地上,“我知道,你恨我……”
“难道我不该恨你吗!”他再度欺身过来,眼睛里喷射出灼人的光。子姹眼中噙泪,苦笑着点了点头,这副模样落在他的眼中,却又使得他微微抽搐了一下,移开了目光。
“但你既然已经怀了我的孩子,我便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背转了身子,语音也有些微的颤抖,“接你入宫,给予你应有的尊荣。”
“入宫?!”子姹心里忽地一沉,抬起了头来。“不!我不去!”
他回身扶住她的肩膀,揪紧了的眉头下有暗流涌动,“你不去?你以为,我会由得你不去么?”
子姹陡地拂开他的双手,退后一步死死望着他,“龙煜,你何苦对我如此紧紧相逼?我刺了你一剑,可是你害得我娘连性命都赔上了,到底谁欠谁的,谁又说得清?”
“可是我没跟你算帐!我现在要的是你……你肚子的孩子!”他的双眼突地眯起,含着冷光疾射向她。中间那一刻的停顿似乎泄露了一点什么出来,让两人都随之愕了一愕。
子姹又再退后了一步,双手交叠放在腹前,片刻,她打定了主意地抬起头来,带着一抹苍白的笑,向他说:“龙煜,你不要枉想了,这孩子根本不是你的!……”
话音一落,这屋里就有什么东西猛地碎了,扎得人心里生疼生疼的,可是四周又那么安静,静得完全不像是有有呼吸存在。
看着怔呆在原地不动的他,秦子姹又扬唇说道:“你以为,就凭那一夜,我就能怀上你的孩子么?龙煜,你未免太自大了!即便是真的怀上了,我也决不会留下他!”说着说着,泪水就从她眼眶里一涌而出,顺着脸庞一直落到了胸襟上,“你以为我对你用了情么?错了,我根本不在乎你,也不在乎你会对我怎么样,所以就算有了你孩子……我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舍弃他!就像……当天夜里,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转身下了山一样!
“你只道你几乎被我杀死,可你有没有想过,我娘已经因为你的自私和不计后果而坠崖身亡!而你舅父——秦世昌他做了什么呢?他只是听了刘氏的谗言,草草将我娘埋到了乱葬岗,将她逐出了秦家坟地外安葬以此剔除了她的名份,并且顽固到底地将我嫁到凌家来受辱而已!龙煜……”她含泪怒视着他,胸脯一起一伏地,声音里有着从未有过的冷硬:“我是没有办法报仇,可是我会记着!一辈子都记着!”
随着她的一字一句,龙煜的神色早已经由忿然变成了冷酷,他站在两步开外,许久许久也没有出声。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又直直地插入了他心窝里,直到最后,他才长舒了一口气,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么一行字来:“你说,这孩子不是我的?”
话语里的阴冷透着决然的意味,她顿时颤抖了一下,仿若不甚其寒。但是,她还是决定把心横下来了,“的确……”她垂眸望着地面,咬着下唇说,“这个孩子,根本就与你无关!”
“好!好!”沉默了半刻之后,他连道了几个好字,忽地,仰头大笑起来:“秦子姹!你很好!”接着,低头时又露出了一道再也狠毒不过的目光,面上冷笑渐起,他趋近她,一手狠扣住她的后腰,在她鼻尖跟前说道:“就凭这个,这一辈子你都别想再有一天好日子过!我碰过的女人,这天下没有人可以再碰!——你放心,我一定会将你收回来的,你不是恨我吗?那么咱们就走着瞧,看看究竟谁复谁的仇!”
说罢,他猛地一松手,收势不住的子姹往后急退了几步,已然栽倒在地上。腹间传来一阵微痛,使得她呻吟起来,眼泪也顺势而出。可是他望着她的那双冰冷的双眼依然冰冷,丝毫也没有因她的疼痛而有丝毫缓和的迹象,于是这一刻,她知道了,那些曾经支撑她整个少年时期的回忆都已经化为乌有,那些曾经的温情也已然不再!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泪水又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咬紧下唇,逼着自己把脸撇了开来,一片死寂的屋里仿佛已只有她泪水滑落的声音——那一滴滴一颗颗跌落在地板上,就像直直敲进了心底里!
“秦子姹,是你自己葬送了你的幸福,这,怨不得我!”
他此刻站在先前等待她时所站的位置,窗外残月如钩,幽幽地把梅树的影子映在地上,平添了许多纷乱繁杂。他的神色与语气都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慵懒与漠然,似乎刚才的激动、喜悦和最后的狠意全然都不曾有过,那道背对过来的身影依然高贵又疏离,然而从此之后,却不知于那尊贵与漠然之上,是否又还会再多上一些些无情?
子姹跌坐在铺着厚绒毛毡的地板上,已没有再爬起来的力气,在她十七岁的生命里,一切改变似乎都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
有些事情她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