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花时-第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成亲在即,万不宜生病之类。
若换在平时,子姹和母亲是只能呆在各自的屋里的。子姹听到丫环来传话时笑了笑,仍然替娘接着绣起了鞋面。
这一晚没有月亮。可尽管如此,外面还是有隐隐的光辉,想是残月仍在透过薄云,执着地照向大地。福字花的窗扇也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晕泽,——也许是月光,也或许是屋里油灯的光。
“小姐,喜儿是不是只能伺候小姐一个月了?”
睡前,丫环喜儿为子姹梳头,看着木质的梳子在她乌云般的秀云间一遍遍滑下,喜儿的鼻子忽而有些发酸。子姹微微一颤,望着铜镜里喜儿不舍的面孔,不确定地说:“我会去试着跟老爷说说,让你随我一同过去……”
“小姐!”喜儿攒紧了木梳,啜泣起来,“要是不在小姐身边,喜儿怎么办?”
子姹挽着她的臂,揽过她的肩,强挤出一丝笑面向了窗外。窗外是廊檐,府里为了节省开支,外头挂着的灯笼寥寥无几。但纵然如此,也并没有妨碍子姹看见了正站在窗户外凝视着她的人。
龙煜背手站在廊下,灯光将窗花投影在他脸上,有些莫测的感觉。他的脸色冰凝,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屋里的子姹,深邃的目光里有着连他自己都未觉察的雄雄火焰。
子姹心里慌了慌,将喜儿松开,手扶着妆台以使身子站得更稳。她害怕这样的龙煜,可她也不想这样。
“出来。”他说。
子姹的心又跳了跳。这一跳,便连喜儿也发觉了,她站在子姹身前,望望外面的龙煜,又望望安静的四周。“表少爷……这么晚了,您找小姐有事吗?”喜儿斗胆问。不知道为什么,今夜的龙煜总让人觉得有些危险。
“出来。我有话问你。”龙煜理也不理喜儿,仍面无表情地向着子姹。子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捻住了自己的衣角。然而片刻后,却还是抬起脚来,跨出了门槛。
“小姐!……”喜儿失声叫道。
子姹仿若没听见,果断且漠然地走向了他。龙煜伸出左手,伸手扶住这具纤秀身影。他的颀长衬着她娇小,在这月影下显得多么唯美而和谐,可是他的冰冷却让旁人有刺骨的感觉。
“你要嫁给别人?”他紧抿着唇,紧箍住她的手臂。
子姹身子闪了闪,点了点头。
“为什么?”他的声音更加冰冷。
“我已经十六岁了。”
刮着寒风的夜空突然寂静下来,似乎比从前任何一个黑夜都要死寂。站在面前的人儿是如此纤弱不堪,掩藏在白色中衣和及腰长发下的身子仿佛是黎明时紫薇叶上的露珠,圣洁又完美。低头凝视的那一刻,龙煜的眸子渐渐变成了两道迫人的寒光。
“你要干什么?”子姹惊慌地伸手推拒趋近来的胸膛,可是下一刻,自己已经完完全全落在了他的臂弯里。“你是我的,我要带你走!”
冷凝的声音飘在耳畔,使得这寒夜又更加刺骨了些。子姹蓦地睁大了眼睛,已然不知所措。
003 一夜繁花
“喜儿,什么事呀?”
听见了外头的动静,孙含烟也举着油灯披衣出了房门。见到喜儿急急地往前追赶着什么,她不由出声问道。“三姨娘!小姐她——”喜儿猛地回过头,脸朝着孙含烟手却指着院门外,“她被表少爷强行带走了!”
“什么?!”
油灯倏地掉在地上,火苗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被黑暗吞灭。孙含烟只觉得自己的心也“砰”地掉了。
“姹儿!——”
撕心裂肺的呼叫声震醒了整座府宅,四处陆陆续续点起了灯光。孙含烟提着衣摆,深一脚浅一脚地一路呼喊着往外冲去。喜儿见状,也急步紧随其后。
“姹儿!你在哪儿?……姹儿?”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黑暗和寂静。那些陆续燃起来的灯光只是好奇地在窗棱边凑了凑,便又意兴阑珊地收回去了。等到秦世昌终于领着管家带着一脸的不耐赶出来时,孙含烟和喜儿已不见踪影。
“究竟出什么事了?”身为一家之主,年过半百的秦世昌自有他的威严。下人们不敢隐瞒,将事情和盘托出。
秦世昌大惊:“是煜儿?……居然有这种事?!”
可是下人们欲言又止的神情由不得他不信,府里上下,还没有人敢拿这些事来欺瞒他。
寒夜里,福字花的窗棱仍旧在微光中显现出它的繁复的轮廓,像人百结的愁肠,也像世间理也理不清的儿女情长。望着朦胧的天边,想起威震四方的凌家,向来堪称长袖善舞的秦家老爷的脸色,此时也不由变得灰白。
————————————
“姹儿!姹儿……”
“三姨娘,小姐他们好像是从那边走的!……”
出了府门,喜儿挽着孙含烟往街尾走去,街上寂静无人,唯有街尾传来一阵犬吠声。孙含烟顾不上身上披着的衣服已掉落,头发已披散,拔腿就往前追。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姹儿决不能跟龙煜在一起!她不能害了姹儿!
“龙煜,你放了我女儿!……”
砖石板铺就的路面上凹凸不平,奋然疾行的她几度摔倒,喜儿哭着将她搀起,接着又互相扶持着往前走去。
“姨娘,前面再出就出城门了!”喜儿望着准备关上的城门,焦急地说道。孙姨娘怔了怔,抬起脚又奔了过去。“我要救回我女儿!……”
————————————
秦子姹被龙煜拦腰抱在怀里,乘着深秋的晚风渐渐远离了城区。子姹隐隐听见后头传来母亲的哭喊声,她抓紧他的衣襟,不顾一切地焦急央求:“龙煜!你放我下来!我娘在后面摔倒了!快放我下来!……”
“闭嘴!”
绷紧的脸庞像是用最坚硬的石板刻出的雕像,一双坚定的双眼望着前方的山崖,龙煜缓缓停下了脚步。借着微弱的亮光,可以望见半山腰上有道露出来的飞檐。龙煜松开双手,子姹落在地上打了个踉跄。
“这是什么地方?”她打量了一圈四周,惊恐地回望着他,“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我要回去!”
“你休想回去!”
龙煜狠狠地喝道。喝完,不顾她的哀求,又再打横抱起了她径直上了山道。山中寂静如幽冥,偶然传来的一声声响,也惊悚得让人浑身颤抖——那声响,似像是从先前的山崖处传来的女人绵长的惨叫声……
子姹将眼中的惊惧灌满到极致,她不停摇晃着他的胳膊,却丝毫无济于事。
这是一座僻静的房子,园中落叶满地,看起来像是数日无打扫,但结构却极精致。龙煜抱着她抬脚踢开了庄门,在黑暗里娴熟地找到了其中一间房子,将她放在里头的床铺上。床上的被褥还很软和,也没有灰尘的味道,也许,不久前还曾有人在这里居住过。
“别怕,有我在。”龙煜环住她如风中秋叶般不停抖瑟的身子,先前的冷酷与霸道在她的无助下已悄然尽失,他在她苍白的额间轻轻印下一吻,柔声在她耳畔说,“这是我的一所私宅,看院子的家奴昨日回了乡里,我平日来得少,只是冷清了些。”
子姹抓紧了床沿,在被他温暖双臂安抚了好一阵之后,才逐渐镇定下来。
龙煜缓缓起身,从怀里摸出了火石。屋里顿时有了亮光。屋子很大,床前摆着一道精致的纱质屏风,屏风外,是刷着朱漆的月亮形的窗。
子姹抬眼望向他,他举起油灯立于床前,双眉紧蹙,除了那对映着两道火苗的眼眸,其余并看不出什么表情。子姹被他这样瞧得有些局促。
“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你让我回去……”
“为什么要嫁给别的男人?”他的声音里带着些冷意,沁得子姹又开始不安。
“我总要嫁人的。”她抿着嘴说。
他的眉皱得更紧了些,油灯也被重重放到了旁边的案台上。“十年前我就说过,我将来会娶你的!你就这么迫不及待么?”他紧抓住她的肩膀。子姹觉得这屋子让她有些窒息,尤其是他的承诺,她承受不起。“不,我从来没想过要嫁给你!”
她的大眼睛里填满了泪水,那就像是平湖里忽然漾起的浪花,璀璨又震撼人心。龙煜怔了怔,声音忽而低沉下来,颓然坐在她身边,“为什么?你应该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长大——我说过,我会让你做我的妻,而后陪我一起君临天下……”
“表少爷,别说了!”子姹不住摇头,那声“表少爷”叫得异常大声,像是在警告着自己什么。“我们不可能!”她心里有一刹那的颤动,可是想到秦家宅子里四面高高的围墙,她又不得不逼着自己怯懦了。她撇开脸,嗫嚅着说:“我配不上你,会有更好的女子伴随你左右。我只想一辈子过平静安稳的生活……我们不可能在一起,你——”
“没有什么不可能!”
子姹一抬头,龙煜结满寒霜的脸已经毫无防备地趋了近来,右手也托住了她精致的下巴,“只要我愿意,没有什么不可能!……姹儿,去跟舅父说,你不同意这门婚事!你要嫁的人是我!”
他身上独有的气息霸道地袭来,子姹心一抖,差点栽进他近在咫尺的双眸里。
“不!”她推开他,慌忙要下地,“我要回去!还有一个月我就要出嫁,我就要离开秦家……我只是秦家一个卑微的庶出的女儿,能嫁给像凌家这样体面的人家做正妻是我这一生也难得的机会——表少爷,你就成全我吧!”
龙煜冷声道:“不可能!”
如钢铁般的双臂倏地一收,那具柔弱无骨的身子便又一次跌回了怀里。“那凌家就那么好么?值得你如此扑身上去?!”子姹收不住往后倒的势头,仰躺在被褥上,惊慌失措地紧盯着他。
“你要干什么?!”
龙煜扣住她的双腕,将自己覆上了她的身子,让渐渐厚重的气息像毒药一样侵蚀她的灵魂:“我要你这一生一世都记住我——哪怕是恨我!”
“不!——”
坚实的双臂带动了两具纠缠的躯体,纠结的反抗声直透苍穹。但显然,在这样寂静的山谷里,能听见的也许只有那浩瀚的夜空和茂密的丛林,出了这座山谷,不会有人知道有个叫秦子姹的少女正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本可以让自己飞出重围的翅膀突然被折断,看着心被撕成了两半,看着自己剩下的年华被笼上了永远的黑纱。
004 孽网
窗外的秋风心烦意乱地叩响了竹制的帘笼,在窗棂上留下“吧嗒吧嗒”的声响,秦世昌坐在三房的房里,望着已渐明的天色,眼球上已不可避免地布满了血丝。
时间在一刻刻地过去,出去搜寻的人已经差不多都回来了,可是却都停守在门外不敢进来。龙煜带着子姹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他都知道。可是他没有让人追过去,因为追去也已经没有用了。他只是后悔,竟然万万没有料到煜儿会对他这个如墙角野蔷薇般的女儿上了心。
“唉……”
他闭上眼睛,疲惫地叹了口气。活到他这把年纪,已经是越来越经不起折腾了。世代袭爵的凌家他是惹不起的,尽管他们秦家也曾是皇亲国戚。让他惶恐的是,在收受了凌家的聘礼、又在跟凌老太太订下了凌家大少爷心照不宣的婚事之后,他要如何来粉饰太平?
“老爷,孙氏还没有回来么?”秦夫人领着丫环们昂首走了进来。秦世昌“哦”了一声,缓和了绷紧的脸。夫人刘氏的背景也不可小觑,出嫁前她曾是太宰膝前的掌上明珠。疲惫的秦世昌在看到这张已然松驰下来的脸庞时,忽然也觉得更加有些疲惫。
“你也来了?”他稍稍坐了起来。无论怎样,刘氏的腰杆子到底比他硬些,他若想维持这风光作派,那么刘氐身上的肌肉就算再松驰,他也得把她当做二十岁的姑娘来看。
刘氏将略微发福的身子放在圈椅里,面露嗔色地说:“这孙氏母女也太不像话了!成亲在即,居然弄出了这样的事!这让咱们秦家的脸面往哪儿搁?”
秦世昌清了清嗓子,却又一言未发。
“老爷!老爷!不好了!”
管家从外面急走进来,隐约地,还听到外面有一阵哭喊声。
“又怎么回事?”他不耐地皱紧了眉。管家的脸色早已经变得苍白,他指着外头颤着声音说:“三姨娘——三姨娘她——”
“她怎么了?”秦世昌的身子僵了僵。
前院的空地上,一块随处可见的木排上静静地躺着一个人,她身上的白衣已被鲜血染得一片殷红,鲜艳得如同雪地里盛开的寒梅,又像,十八年前玉雪楼里雪白的床褥上落下的纯洁的印迹。
秦世昌忽然觉得脚步有些沉重,在廊檐到达空地之间的路程他花了比平常多了近一半的时间。丫头喜儿伏在孙含烟身上痛哭,围着的人很多,但见到他来时,仍是平静而机敏无比地让出了道路。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有种想要再抚mo一下那张曾经让人多么惊艳的脸庞的冲动,她可是当年艳冠全京的花魁啊……可是,这股如隔夜之火的热情远远不够他将手抬到半空,就已经全然熄灭。
有些情意纵然可以继续,有些环境和心境却也再也不允许。爱情是年轻人们的事,已与他这老人无关。
“怎么死的?”他拢了拢衣襟,站起来问道。
抬她回来的人上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