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剑指江山-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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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要走,总是要走。。。。”玄凌耀心头悲喜交集,这凄厉的大雨狂风像是刀子一般一刀刀割在他心头,痛楚万分,如鲠在喉。
久违的雨水毫不留情地冲刷在两人身上。
萧初楼紧紧闭上眼,用力按住那人的头,按在自己颈后,背脊不像样的削瘦。
萧初楼哭了。
这个二十年来几乎都绝少哭泣的蜀川王,他抱着失而复得的男人,抓着他废掉的手臂,摸上那人的发,那沾上霜的鬓发啊,还有布满泪痕的脸颊。
忽而,那藏在心里执着了二十年的东西,一瞬间分崩坍塌!
他就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哭得手足无措,哭得语无伦次。
“对不起,对不起。。。。我好怕,怕你也随我走。。。”
“玄凌耀,我错了,我不要死,不想死。。。”
“不想再也见不到你。。。”
“不想失去你。。。”
“我不走了,永远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
萧初楼颤抖着不住地抚摸男人脊背,通红的鼻尖胡乱地磨蹭对方颈项,嘶哑低沉到极点的嗓音几欲失声。
我不走了,哪里都不去,不走了。。。
他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慢慢闭上眼睛,再也说不出话。
玄凌耀一震,没有说话,只是死死抱紧了他。
你留也好,你走也罢,你强势也好,不能动了也罢,我都认了啊,我都认了。。。
你要我活着,我就活着,哪怕独自一人,行尸走肉。
你若死了,我不会寻死,我会发疯。
这话,玄凌耀深深藏在心底,没有告诉他。
两人静静抱着,水珠和泪水混在一堆。
北堂昂在一旁震惊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两位当世最强大的男人,看着他们无比狼狈,在苍凉的悬崖边,劫后余生,相拥而泣。
悲凉的雨水倾泼在他们身上,被无穷无尽的悲意穿透,让人动容悲怆,凄凉哀伤。
他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一句都说不出。
一时只深深地感觉到,莫名的喜悦,莫名的悲哀。
曾莽撞地视死如归,淡漠地笑对生死。
直到如今,才发现自己有多么愚蠢白痴,因为爱上了你啊,才变得贪生怕死,想要多看你几次。
我不怕死,只怕死后,无人陪你。
若我死去,你会哭泣。
大雨倾盆,老天爷像是积蓄了许久的眼泪在这一刻骤然爆发,不将这穹庐青天淹没决不罢休似的,这场连绵的春雨足足下了一整天才略微歇了。
茫石山脚下的玄蜀联军帅帐,帐外天耀亲卫重兵重重护卫把守,冷酷的剑戟严禁出入。
一场春雨一场暖,气温渐渐回升了,滴滴雨珠自帐檐边缘跌落,稀稀疏疏清脆的敲击在土地上,滋润进泥土里。
萧初楼正是在此时苏醒过来,微弱的烛光在眼前晃动,他眯着眼睛,漆黑的瞳孔失神地没有焦距,似乎还没从长久的黑暗中真正清醒。
痛。。。。深入骨髓的疲惫与疼痛,随着意识的逐渐清楚开始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
萧初楼下意识地动了动,只觉得浑身上下有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一般麻痹刺痛,饶是以他大宗师的定力都疼得瞬间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差点没叫出声来。
然而感觉到疼痛的刹那,萧初楼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惊喜,能感觉到痛,至少表示受伤的神经和肌肉还没有彻底坏死。
“你醒了?”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很清晰地能扑捉到淡然的语气中掩不住的喜悦。
玄凌耀正坐在床沿边上,也不知坐了多久,从萧初楼的角度望去,能看见他深邃的轮廓线条和过于尖瘦的下巴。
他换了件舒适的绸衫,头顶束冠,黑亮的长发柔顺垂在肩上,万千威仪,尽显从容气度,丝毫瞧不出曾经有那样狼狈的模样,他右手紧紧握着萧初楼的左手,即使在睡梦中也不肯稍微放开一会儿。
萧初楼刚想坐起身,就被男人强硬地摁了回去:“别乱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动还好,这一动令原本的五分痛足足又加了三分,萧初楼皱了皱眉,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都扎满了银针,长短不一,从头到脚。
难怪这么痛,自己都快变成个刺猬了!
萧初楼无奈地牵了牵嘴角,眨了眨唯一能动弹的眼睛,道:“你的手臂怎么样了?”话一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暗哑,像是被碎石磨年过一般难听。
捻着被角的手顿了一瞬,玄凌耀面上带了些微的笑:“方太医已经把肩骨固定了,宫里各种上好的药都有,只等它慢慢恢复就是了。”
握着的手忽的一紧,萧初楼望着他,道:“这么重的伤势哪有这样容易能好的,你还瞒了我什么?”
“。。。。自然是无法痊愈的,但是经脉并没有断,只是日后不能使力,也不能拿重物。”玄凌耀淡淡道,“反正原先左手也不甚灵便,不碍事的。”
“倒是你的腿,方太医说那是你积年累月落下的病根,现在他以针灸之法刺激经脉,能不能恢复过来,还要看你自己。。。”
玄凌耀眸中划过责备和心疼:“这种事,你居然也不告诉我。”
“这个又不是想治就能治好的,说了只怕你担心。。。。”萧初楼目光落到那藏在锦缎广袖里的手臂,阖眼叹息道:“都怨我,连累你了。。。”
“对,都怨你,”玄凌耀板着脸,认真道,“你说,该怎么惩罚你?”
喉咙间低低溢出沉沉笑声,萧初楼面上沉重忧心的神色终于和缓下来,用力捏了捏对方的手心,微笑道:“好,你说什么都依你。”
玄凌耀脸上也渐渐绷不住,索性带出了笑容:“就罚你——每日伺候朕洗脚,不得有误。”
敢叫堂堂蜀川王给自己洗脚的,恐怕这天底下除了耀帝陛下之外,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有这个胆子的了。
被当做小厮使唤的萧王爷噗嗤一下笑出声来,连连点头道:“好,好,本王一定伺候陛下的龙脚舒舒服服的。”
“嗯,”耀帝陛下满意的颔首,淡淡道:“要是洗不好,就叫你洗一辈子。”
萧初楼眼眸弯弯,眉心到嘴角俱都柔和下来,伸出一只手握住男人垂下来的一撮长发,触感细滑。
他抬头看对方鬓发,隐隐有细微的银白,一直垂到脸颊,下巴上的胡渣都被剃擦,然而擦不尽手上的未愈的痂,更洗不尽心上的伤疤。
萧初楼沉默良久,很是郑重应道:“就一辈子。”
他的嗓音很低,说得极轻慢,玄凌耀还是听清楚了——其实只要是这人说的话,每词每句,他都听的很清楚,无论是肺腑真言,还是哄骗谎话。
萧初楼曾说过无数的谎话骗他,不管是冷酷的、柔情的、真心的、还是迫不得已的,然而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他,相信他的谎话,即使明知是自欺欺人。
当日在茫石山山顶上,他被萧初楼一句话支走,在漫漫大雾中茫然的寻找着那子虚乌有的雪鹰,谁知没有找到那鸟儿,反而碰上了焦急的亲自上山寻找他们俩的北堂昂,面对一脸惊喜直至语无伦次的大将军,玄凌耀蓦然惊觉自己又被骗了。
呵。。。。
这个人呐,这个人,就连去寻死也不安生,就是到死都要骗他,怎么让人不去恨?恨得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刀捅下去挖出他的心,瞧瞧那是不是黑色的!
玄凌耀心中翻腾得难受,没有应答,他只是垂了眼,不置可否,片刻之后,淡淡道:“太医说你腹中太空,先吃点清淡的东西吧。”说着便要起身去拿搁在桌上尚还冒着热气的小米粥。
萧初楼手一扣紧,死死拉住男人不放,拧眉道:“你不相信我?”
玄凌耀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便道:“我相信的。”
“骗人。”萧初楼用力将男人拉近了些,直贴到自己胸口,摇头道:“你不信,你说,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玄凌耀有须臾的沉默,最终拗不过对方的执着,涩然开口道,“我相信你这一刻说的是真的,可是那又如何呢?也许过了一两年、一两天、甚至下一刻,你又改变了主意,我又能怎么办?”
永远都无法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既然空口的承诺如此苍白,又何必去相信?
帐子里只有他们两人,安静的能听见烛火轻爆的声音。
萧初楼哑然,一时竟找不到话去反驳,只能苦笑道:“那你叫我如何是好?”
玄凌耀淡淡摇了摇头,伸手轻轻抚摸着对方削瘦硬朗的面颊,轻声道:“倘若这辈子到头,你还在我身边,我就相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附赠歌词一枚~《我们说好的》
好吗
一句话就哽住了喉
城市当背景的海市蜃楼
我们像分隔成一整个宇宙
再见都化作乌有
我们说好决不放开相互牵的手
可现实说过有爱还不够
走到分岔的路口
你向左我向右
我们都倔强地不曾回头
我们说好就算分开一样做朋友
时间说我们从此不可能再问候
人群中再次邂逅
你变得那么瘦
我还是沦陷在你的眼眸
yiya yiya~~~
我们说好一起老去看细水常流
却将会成为别人的某某
又到分岔的路口
你向左我向右
我们都强忍着不曾回头
我们说好下个永恒里面再碰头
爱情会活在当时光节节败退后
下一次如果邂逅
你别再那么瘦
我想一直沦陷在你的眼眸
这是无可救药爱情的荒谬
第九十九章 决战前夕(补完)
天策三年春,玄蜀联军大举进攻西楚,双方僵持于茫石山沿线,西楚数度偷袭,联军损失惨重;其后,王与帝险死还生,终回归军中,全军振奋,乃三国局势之转折也。
——《大玄野史》
骤雨初晴,连绵的阴云也随之消散而去。
数日来,西楚不断散播着耀帝陛下与萧王爷早已丧生茫石山山崩之中的谣言,虽然常裴和雪涯极力压制噩耗的传播,可是萧王爷和陛下失踪却是众目睽睽,千真万确的。更何况那夜山顶仿佛天崩地裂的恐怖灾难,还历历在目,如果耀帝陛下和王爷在山上,怕是九死无生罢。。。。
短短数日之间,联军大营军心浮动,上到将领,下到士卒,处处蔓延着惶恐不安和骚乱暴躁的情绪。
西楚军趁机数度大举进攻,又是偷袭骚扰,又是叫战扬威,好不快意。
若非联军一口愤怒的血气硬撑着,死活不肯退后半步,恐怕光是这群龙无首、漫天的噩耗谣言就足以令几十万大军崩溃了。
这样的情况终于在一场西楚军挑起的恶战中爆发了,西楚方集结了八万骑兵,十万重甲兵,在茫茫平原上摆开了阵势,仿佛下定决心孤注一掷赌在这一仗上,要趁着己方气势如虹一举攻破玄蜀联军大营。
他们选了一个绝佳的时机——东玄军方的支柱北堂昂亲自上山寻人,不在大营。
正如唐肃迟和楚轻桀所料,群龙无首的玄蜀联军在西楚前仆后继倾力狂轰滥炸之下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全线溃退了!
这位西楚史上最年轻的皇帝陛下立在皇撵之上,遥遥望着前方大好形势,他紧握着拳头,面上神色无喜无悲,心中百味陈杂,实在难以言说。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胜负注定的时候,奇迹就那么突兀地、出人意表的降临了。
耀帝陛下和北堂将军回来了!
在众人狂喜不可置信的目光下,那高耸的皇旗在狂风中迎风招展,东玄的帝王和军神双双跨坐在马背上,立在军旗之下,从容地指挥军士反击,仿佛那宫殿的屋脊梁柱,在一身飒爽戎装包裹之下,脊背挺直,永远屹立不倒。
不仅如此,耀帝陛下亲口带来了蜀川王无恙的消息——重伤了号称最神秘的西楚大宗师魇皇教主,自身也受了伤,所以养伤期间无法出面,但是性命无忧。
然而蜀川第二统领花林皓,为了保护蜀川王,为西楚奸人所害,在茫石山顶惨烈牺牲!
君无戏言,耀帝陛下说的话自然是绝对可信的,顿时如一颗定心丸镇在联军大营中。虽然花统领之死让人惋惜悲愤,但好像只要有这两位坐镇,这场残酷的战争就一定会最终胜利似的。
堂堂二十万玄蜀联军被区区西楚压着打,这令人羞愧的耻辱和为王爷和花统领复仇的决心,充斥了将士们的双眼,在这浓烈的仇恨和找回主心骨的安定与勇气下,联军终于扳回一城,将西楚趁胜追击的先锋军狠狠地打残了,若非听见了急促的收兵号,恐怕要一口气打回西楚大营去了。
双方在丢下了数万战士的骸骨在充满着战火和硝烟的战场之后,终于抗不下着惨不忍睹的兵力损失,双双鸣号收兵。
没料到周密部署的一切,举兵决战,最后竟然是这样不胜不败的结局——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得出,西楚唯一反败为胜的机会已经因为那两个人的回归而完全丧失了!
阴沉的夜幕渐渐降临。
此时此刻,西楚大营内灯火通明,白日里一役巨大的落差令整座营地都弥漫着一股压抑的沉默。
皇帐之内,气氛同样阴沉的渗人。
“咳咳。。。”一阵急促的咳嗽打破了死寂,踏上裹着黑袍的老者慢慢支起了身——原本就佝偻的身子越发瘦的吓人,那枯瘦的手指几乎只剩下一层皮包骨,遍布的青筋都分外明显狰狞。
楚轻桀着一身华贵龙袍,听见动静,掀了帘帐快步走进来,皱眉道:“师尊,您好好休息,千万别动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