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里小说集-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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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窃盗罪之骗子,羁以镣铐,解交监狱或国立惩治监狱,斟酌量刑之轻重,剥夺其官衔及贵族称号,重加鞭答,必要时发往西怕利亚服劳役数年,并责令其赔偿诉讼费用及其他损失,谨陈案由,伏乞裁决。密尔格拉得县之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谨呈。
录事一念完,伊凡·尼基福罗维奇就拿起了帽子,行了礼,扭头想走。
〃您上哪儿去,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法官跟上去对他说。〃坐一会儿:喝杯茶!奥雷希科!你干吗站在那儿,傻丫头,尽跟办事员们挤眉弄眼,去,倒茶来!〃
可是,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担心自己离家这么远,象遭到危险的隔离瘟疫似地受这份活罪,便急忙爬出门去,说:〃别客气,承您的情……〃让所有在场的人吃惊得瞠目不知所措,砰的一声把门关上,走掉了。 一点办法也没有。两份呈文部被接受了,这案件正要发展成为哄动一时的新闻,不料这当口又发生了一段意外的插曲,给它添上了更多的趣味。当法官由书记官和录事陪同着走出法庭,办事员们把诉讼人带来的鸡、鸡蛋、大面包、馅饼、油煎点心和其他零七八碎的东西装进布袋里去的时候,一头棕色猪跑到房间里来,使在场的人大吃一惊的是,它不衔走馅饼或者面包皮,却独独衔走了放在桌边的、有几页斜挂下来的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呈文。这头棕色母猪衔了这份公文,飞快地就跑出去了,衙门里的官员们尽管把戒尺和墨水壶扔过去,却没有一个人能够追上它。
这一异乎寻常的事件引起了极大的骚乱,困为那份呈文连一份副本也还没有抄出哩。法官、录事和书记官对这种闻所未闻的情况讨论了许久;最后,决定把这一案件呈报市长,因为这一案件的审理和市警察局方面关系更多一些。第三八九号公函当天就送呈给市长去了,结果发生了一种非常有趣的解释,读者从下一章里就可以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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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果戈理 满涛 译
第 五 章
这一章里叙述密尔格拉得的两位可敬人物的谈判
伊凡·伊凡诺维奇刚把家务处理好,照惯例走到遮檐下去歇着的时候,他非常惊奇地看到,便门那边有个什么红颜色的东西在闪动着。这是市长的红折袖,这东西和他的领子一样,磨得油光餐亮,边上变得象层漆皮似的了。伊凡·伊凡诺维奇心里想:〃彼得·菲约陀罗维奇来聊聊倒也不坏,〃可是看到市长走得很快,划着一双手,这种情况通常在市长是很少有的,他就觉得非常奇怪了。市长的制服上缝着八颗钮扣,第九颗在两年前参加庆祝教堂开幕的祭祀行列时挤掉,直到现在警察也还没有把它找到,虽然区警察局长来作每天工作汇,市长总要问他钮扣找到了没有。这八颗钮扣缝在他的制眼上,好象农妇们种的豆一样,一颗在右边,一颗在左边。他的左腿在最后一次出征中被子弹打中了,所以他走路一拐一拐的,让它往旁边撇得这么远,几乎把右腿的全部效用都给破坏了,市长越要叫这个〃步兵〃走得快,他就越是不听使唤,不肯往前移动。因此,在市长还没有走到遮槽前面的时候,伊凡·伊凡诺维奇尽有充分的时间仔细推测市长为什么这样快地划着一双手的原因。这尤其使他感到兴趣,因为市长佩着一把新的宝剑,由此可见事情似乎是非常重要的。〃您好,彼得·菲约陀罗维奇!〃伊凡·伊凡诺维奇叫道;前面已经交代过,他是很好奇的,当他看到市长向台阶进攻、却还不敢抬起眼睛往上看,只顾跟自己的〃步兵〃吵架,嫌〃步兵〃无论如何也不能一下子跃上阶级的时候,他焦急得不耐烦起来了。
〃祝亲爱的朋友和恩人伊凡·伊凡诺维奇日安!〃市长回答。
〃请坐。我瞧您是走累了,因为那条受伤的腿不大得劲……〃
〃我的腿!〃市长叫道,向伊凡·伊凡诺维奇投了那样的一瞥,就象巨人看侏儒,博学之士看跳舞教师一般。说时,他伸出了那条腿,在地上跺着。不过,这一股勇气使他付出很高的代价,因为他的整个身体摇晃了一下,鼻子撞着了栏杆;可是,贤明的秩序监护人为了不露出丝毫慌张的神色起见,立刻矫正了姿态,伸手到口袋里去,好象是在摸鼻烟匣。〃我不瞒您说,亲爱的朋友和恩人伊凡·伊凡诺维奇,我一生中可没有作过那样的行军。说实在的,那时候行军可真厉害哪。譬如说,在一八0七年那一次战役中……哦,我来讲给您听,我怎样翻过围墙去会一个漂亮的德国女人。〃说到这里,市长眯细了一只眼睛,浮出魔鬼般的奸诈的微笑来。
〃您今天上哪儿去来着?〃伊凡·伊凡诺维奇说,想打断市长的话头,赶快探听出他来访问的原因;他很想问问清楚市长有什么事要向他宣布;可是,人情世故方面的精细的知识,使他觉得这样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是有失礼节的,于是伊凡·伊凡诺维奇只能忍气吞声,耐心等待谜底的揭晓,同时他的一颗心却剧烈地跳动起来。
〃那么,我讲给你听,我上哪儿去来着,〃市长答道。〃第一,我不瞒您说,今天天气太好啦……〃听到最后的一旬话,伊凡·伊凡诺维奇几乎要昏过去了。
〃可是,请容许我,〃市长继续说下去。〃我今天上您这儿来,是为了一件重要的事情,〃说到这里,市长的脸和姿态都现出了刚才向台阶进攻时那种同样的焦急的神气。伊凡·伊凡诺维奇活跃了起来,象发疟疾似的战栗着,按照他的惯例,即刻问道:〃什么重要的事情?真的重要吗?〃
〃您瞧,是这么一回事:首先我要斗胆向您说,亲爱的朋友和恩人伊凡·伊凡诺维奇,您……您瞧,从我个人方面说来,当然是无所谓的,可是政府的考虑,政府的考虑要求这么办:您破坏了治安秩序!〃
〃您这说的是什么,彼得·菲约陀罗维奇?我一点也不明白。〃
〃开开恩吧,伊凡·伊凡诺维奇!您怎么能说一点也不明白?您府上的牲口衔走了官厅的重要公文,您倒还说一点也不明白!〃
〃什么牲口?〃
〃请容许我说明,就是您府上的那头棕色猪。〃
〃可是,我有什么过错呢?法院的庭丁为什么把门打开呢!〃
〃可是,伊凡·伊凡诺维奇,那是您府上的牲口,所以您有罪。〃
〃诚惶诚恐地感谢您,您把我跟猪相提并论。〃
〃我可没有说过这种话,伊凡·伊凡诺维奇!真的,没有说过!您凭良心想一想!您无疑也知道,根据政府的法令,在城市里,尤其是在城市的主要街道上,是禁止污秽的牲口通行的。您也同意这是应该禁止的吧。〃
〃天知道您这说的是一头猪走到街上,真是了不起的重大事件呀!〃
〃请容许我向您说,请容许我,容许我,伊凡·伊凡诺维奇,这是绝对不行的。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上面的命令,我们必须服从才是。我不否认有时鸡和鹅也跑到街上,甚至广场上,请您注意:鸡和鹅;可是猎和羊就不同了,我去年就出过布告禁止它们走进公共广场。那张布告我当时叫人在开会的时候当众朗读过的。〃
〃不,彼得·菲约陀罗维奇,我在这里只看到您是在竭力侮辱我。〃
〃您,亲爱的朋友和恩人,可不能说我是在竭力侮辱您,您回想一下:您造了比法定尺寸整整高一俄尺的屋顶,我可没有对您说过一句活。我反而装出毫不理会的神气。请相信我,亲爱的朋友,就是现在我也完全,所谓是……可是我的责任,总而言之,我的职务,要求我照管清洁方面的工作。您自己想想,忽然在主要街道上……〃
〃您的那些主要街道可真太干净啦!每一个女人都在那儿扔下一大堆她所不需要的东西。〃
〃请容许我向您说,伊凡·伊凡诺维奇,您自己倒是在侮辱我!固然,这种事情有时也发生,可是,大多是在围墙、杂物房或者贮藏室的旁边;可是,一头怀孕的母猪闯到主要街道上,广场上,那可实在是……〃 〃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彼得,菲约陀罗维奇!要知道,猪是上帝的创造物呀!〃
〃这我是同意的。大家都知道您是一位有学问的人,您精通学术和其他各种科目。当然,我随便哪一门学术也都没有学过:我直到三十岁那年才开始学写草书,您知道,我是行伍出身的大老粗。〃
〃哼!〃伊凡·伊凡诺维奇说。
〃是呀,〃市长继续说下去:〃一八0一年,我在第四十二猎兵团第四连里当中尉。我们的连长,您如果愿意知道,是叶烈美耶夫上尉。〃说到这里,市长把手指伸进伊凡·伊凡诺维奇打开盖子拿着的鼻烟匣里去,使劲蘸着鼻烟:
伊凡·伊凡诺维奇回答:〃哼。〃
〃可是我的责任,〃市长继续说下去:〃是服从政府的命令。您知道,伊凡·伊凡诺维奇,偷掉法院里的公文,和一切其他罪行同样,都是触犯刑法的。〃
〃这我知道,如果您愿意,我还可以教您哩。可这讲的是人,譬如说,如果您偷了公文;可是猪是牲口,是上帝的创造物!…
〃话虽如此,不过法律上说:犯盗窃罪者……请您留神注意听:犯盗窃罪者!这里并未注明门第、性别和爵位,因此畜类也可能犯罪。随便您怎么说好了,这头牲畜,在判罪之前,必须作为秩序破坏者送到警察局里去管押起来。〃
〃不,彼得·菲约陀罗维奇!〃伊凡·伊凡诺维奇冷冷地反驳:〃那可不行!〃
〃随您的便,不过我必须遵奉上司的命令。〃
〃您于吗恐吓我?您恐怕还想派那个缺了胳膊的老兵来捉它去吧。那我就要吩咐老妈子用火钳子把他轰出去,打断他的最后一条胳膊。〃
〃我可不敢跟您顶嘴。您要是不愿意把它交给警察局,那么您爱把它怎么处理就把它怎么处理吧。您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杀了它,当圣诞节的酒菜吃,把它做成腊肉,或者就是那么杀了吃。不过,您要是做槽肠,那么我请您送我两根,把您府上的加普卡用猪血和肥油做得那么可口的那种灌肠送我两根。我的娜格拉芬娜·特罗菲莫芙娜很喜欢吃它们。〃
〃邀命一定给您送去。〃
〃谢谢您,亲爱的朋友和恩人。现在请容许我再跟您说一句话:我受了法官和我们所有的熟朋友的瞩托,要给您和您的朋友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所谓是,调解调解。〃
〃什么!跟那个下流东西!叫我跟那个野蛮家伙和解!决不可能!这办不到,办不到!〃伊凡·伊凡诺维奇说话时的神气非常坚决。
〃随您的便,〃市长答道,把鼻烟塞进两只鼻孔。〃我不敢进什么忠告;不过我要向海说:你们现在是吵了架,可是你们要是讲了和……〃
可是、伊凡·伊凡诺维奇这时讲到捕鸦上面去了,当他想转移话题的时候,通常总是往这上面岔开去的。
这样,市长毫无所获,只得回到自己家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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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果戈理 满涛 译
第 六 章
从这一章里,读者很容易就可以知道其中所包含的一切。
不管法院怎样竭力要隐瞒真相,可是第二天整个密尔格拉得就都知道伊凡·伊凡诺维奇的猪抢走了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呈文。市长第一个就在茫然出神的时候,说溜了嘴,把这件事泄露了出来。当有人去告诉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的时候,他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问了声:〃是不是那头棕色的?〃 可是,婀加斐雅·费陀谢耶芙娜刚好在旁边,又跟伊凡·尼基福罗维奇罗苏个没完:〃您怎么啦,伊凡·尼基福罗维奇?您要是这样善罢甘休,人家都要笑话你,骂你是大傻瓜啦!往后你怎么还称得起是什么贵族呢!你要比那个贩卖你最喜欢吃的油炸蜜点心的老娘们更被人瞧不起啦。〃这个吵闹不休的女人把他说服了!不知道她从哪儿找来了一个肤色浅黑、满脸污斑的中年人,穿一件时上打补钉的深蓝色大礼服,这样一个不折不扣的衙门书吏!他用焦油擦长统靴,耳朵背后夹三枝鹅毛笔,用一根细绳把一只代替墨水壶。用的玻璃瓶拴在钮扣上;他一次吃掉九只馅饼,还藏起第十只在口袋里;他在一张公文纸上用蝇头小楷写满这样许多谗言诽语,随便哪一个诵读的人,如果中途不咳嗽几声或是打几个喷嚏来打断一下,是无法一口气把它读完的。这个貌不惊人的小人物,搜索枯肠,绞尽脑汁,写,写,终于编制成了这样的一份诉状: 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谨呈文于密 尔格拉得县法院。
窃余贵族伊凡·尼基福尔之子陀符戈奇洪前次所呈与贵族伊凡·伊凡之子彼烈烈边科有关之诉状,未蒙钧院秉公处理,反拘私加以宽纵。且棕色猪之无耻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