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戈里小说集-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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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很不干净,刚才却还是卷成一圈因挂在他的毡帽下面的。显然他想说些什么,可是结果他却嘈嘈叨叨说了这么多废活,简直叫塔拉斯一点也无法听懂。就连杨凯尔也常常把手按到嘴上,象是患了感冒似。〃
〃噢,亲爱的老爷!〃杨凯尔说,〃现在完全不行了!真的,完全不行了!这帮人坏透了,简直应该往他们脑袋上阵唾沫,马尔多海也会这样说的。马尔多海做了世界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做过的事情;可是,上帝不肯帮忙也是枉然。三千名兵丁驻扎在那儿,明天要把他们全部处死。〃
培拉斯直对这两个犹太人的眼睛望着,但他已经没有那种焦躁和愤怒了。
〃老爷要是愿意去见一次面,那么明天必须一大早,太阳还没有出来就去。我已经跟哨兵们说妥了,警卫队长也答应了。这帮人死后到了阴间也还是要受折磨的,喂·米尔①!真是一些多么贪心不足的人呀!我们这一伙里可找不到这样的人:我给了他们每人五十块金币,而那个警卫队长……〃
①德语:感叹语。
〃好。领我到他那儿去!〃塔拉斯斩钉截铁他说,全部刚毅之气又在他的灵魂里苏醒过来了。他同意了杨凯尔的建议,乔装一个来自德国的外国怕爵,并且深谋远虑的犹太人为了这一着早已把服装都给他预备好了。已经是深夜了。屋主人,那个人所共知的生雀斑的红头发犹太人,取出一床蒙着一层草席的薄薄的褥垫,给布尔巴铺在长凳上。杨凯尔也铺上同样的褥垫,躺在地上。红头发犹太人喝于一小杯醇酒,脱了长褂,只穿袜子和鞋于,有几分象小鸡雏似的,跟自己的犹太女人一起钻进一个形同橱柜的东西里面去了。两个犹太孩子象两只家犬似的,蜷卧在橱柜旁边的地板上。可是,塔拉斯没有睡;他一动也不动地坐着,用手轻轻地敲着桌子;他把烟斗衔在嘴里,喷着烟,使犹太人在睡梦中打喷嚏,拉上被头把鼻子盖了起来。天空刚刚露出一抹苍白的曙光,他已经用脚去把杨凯尔推醒了。
〃起来,犹太人,把你那身怕爵的衣服给我。〃他在一分钟内穿着好了;涂黑了胡子;眉毛,脑门上扣了一顶小小的黑帽子,这样一来,就连最和他接近的哥萨克也没有一个能够把他认出来。照外貌看,他似乎至多只有三十五岁。健康的红晕浮泛在他的双颊上,连那几块伤痕也给增添了威严。绣金的衣服很合他的身。
街道还在酣睡着。还没有任何一个买卖人手提着篮子在城市里出现。布尔巴和杨凯尔走到了一座形似蹲着的苍鸳的建筑物前面。它是低矮的,宽广的,巨大的,黑黝黝的,它的一边耸立着一座仙鹤颈子似的长而细的尖塔,尖塔顶上突出着一块房顶。这座建筑物执行着许多各种各样的职务;这儿又是兵营,又是监狱,又是刑事法庭,这两个人进了大门,就置身在一间宽广的大厅里,或者宁可说是一个有屋顶的院子里。大约有一千个人在一起睡觉。正面有一道矮门,门前坐着两个哨兵,在作一种互相用两只手指打对方的手掌的游戏。他们很少注意走过来的人,直等到杨凯尔对他们说出下面一番话的时候,他们才转过头来:
〃这是我们。听着,老爷,这是我们。〃
〃去吧!〃他们中间的一个人说,一只手拉开了门,同时把另外一只手伸给自己的伙伴去挨他那一下打。
他们走进了一条狭窄而黑暗的走廊,这条走廊又把他们引到一间同样的上端有一些小窗户的大厅里去。
〃谁呀?〃好几个声音喊起来,于是塔拉斯看见数目可观的全身武装的轻装兵。
〃上面吩咐不准放随便什么人过去。〃
〃这是我们!〃杨凯尔喊道,〃真的,我们,尊贵的老爷们。〃
可是,没有一个人肯听。幸亏这时候走来了一个胖子,从一切形迹上看来,他似乎是一位长官,因为他撒野骂街比谁都厉害。
〃老爷,这是我们呀,您已经认得我们了,伯爵老爷还要重重地谢您呢。〃
〃放他们过去吧,去他妈的!以后可别再放什么人过去了。不准把马刀随地乱扔,也不准吵架……〃
声色俱厉的命令的下半段他们俩已经听不见了。
〃这是我们……这是我……这是自己人!〃杨凯尔碰见每一个人都这样说。
〃怎么样,现在行吗?〃当他们最后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他问一个哨兵。
〃行;不过我不知道他们放不放你们到监狱里去。现在杨不在,另外一个人代替他在值班。〃哨兵答道。
〃哎呀,哎呀!〃犹太人轻声他说,〃这可糟透了,亲爱的老爷!〃
〃领我去!〃塔拉斯固执他说。
犹太人只得唯命是从。
在地下室的上端尖细的门旁边,站着一个蓄有三层胡髦的轻装兵。第一层胡髦向后翘,第二层向前突,第三层向下拖,这副模样使他活象一只猫。
犹太人把身子弯得低低的,几乎是侧身而迸,走到他的跟前:
〃大人,尊贵的大人!〃
〃喂,犹太人,你是跟我说话吗?〃
〃是回禀您的诸,大人!〃
〃哼……可是我不过是一名轻装兵!〃三层胡鬓的家伙眼睛里闪着快乐的光,说。
〃说真的,我还以为您就是总督本人呢,哎呀,哎呀,哎呀……〃说到这儿,犹太人摇着头,叉开指头,〃嘿,好气派,说实在的,您象是一位联队长,简直是一位联队长!只要再高升一步,准就是一位联队长啦!您老爷应该骑上一匹快得象一阵风似的好马,去指挥一个联队。〃
轻装兵理了理第三层胡毙,同时他的眼睛闪耀着欢乐的光辉。
〃军人真是了不起啊!〃犹太人继续说下去,〃唉,畏·米尔,真是多么好的AIM!金丝线,小铁片……它们金光闪闪的,象太阳在发亮;姑娘们只要一看见军人,那是……哎呀,哎呀!……〃
犹太人又摇起头来。
轻装兵一只手捻着第一层胡撬,从牙齿缝里发出一种有些类似马嘶的声音。
〃请老爷帮个忙:〃犹太人说,〃这位侯爷从外国来,想看一看哥萨克。他有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哥萨克是什么样的人哩。〃
外国伯爵和男爵的出现,在波兰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他们常常只是被好奇心吸引着,来到这儿,想看看几乎带有一半亚洲味道的这欧洲一角:他们认为莫斯科和乌克兰已经位置在亚洲版图以内。因此,轻装兵深施了一礼,觉得自己再来酬答几句是很得体的。
〃大人,〃他说,〃我不知道您为什么要见他们。这是一群狗,不是人。他们的信仰是谁都不敬重的。〃
〃你胡说,鬼杂种!〃布尔巴说,〃你自己是狗!你怎么敢说我们的信仰没有人敬重?人家对你们邪教的信仰才不敬重呢!〃
〃啊哈!〃轻装兵说,〃我知道了,朋友,你是谁:你就是关在这儿的那帮人中间的一个。等着,我去叫咱们的人来。〃
塔拉斯发觉了自己的疏忽,可是执拗和愤怒妨碍他把漏洞补救过来。幸亏杨凯尔在这一刹那间赶快插嘴。
〃大人!一位伯爵怎么能够又是一个哥萨克呢?他要是一个哥萨克,那么,他哪儿来的这身衣服,怎么会有这一副怕爵的仪表呢?〃
〃这些话你去说给自己听吧!……〃轻装兵已经张开大嘴要喊起来了。
〃大人阁下,别作声,别作声,看上帝的份上!〃杨凯尔叫起来,〃别作声!我们为了这个要给您许多钱,您从来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数目呢:我们要给您两块金币。〃
〃啊哈!两块金币!两块金币在我算得了什么:理发师给我只剃掉一半胡子,我就赏他两块金币。给我一百块金币吧,犹太人!〃说到这儿,轻装兵捻着上面的胡蠢,〃你要是不给一百块金币,我这就要叫人!〃
〃为什么要这么许多呢!〃犹太人脸色发白,一边解开他的皮钱包,一边悲哀他说;可是,侥幸的是,他的钱袋里没有更多的钱,轻装兵不可能数出超过一百以上的金币。〃老爷,老爷!快走吧!您瞧,这是多么坏的人呀!〃杨凯尔看见轻装兵把钱放在手上拨弄,好象后悔没有再多要些似的,就急忙说。
〃你这是怎么啦,鬼轻装兵,〃布尔巴说,〃拿了钱,却不领我们去看人?不,你应该领我们去看人。你拿了人家的钱,现在就没有权利拒绝了。〃
〃滚开,滚到魔鬼那儿去!再闹,我这就给你们厉害瞧,当场就叫你们……拔起腿走吧,我对你们说,快点!〃
〃老爷!老爷!走吧!真的,我们走吧!该天杀的!叫他尽做恶梦,梦见些令人恶心得要哗唾沫的东西!〃可怜的杨凯尔喊。
布尔巴垂倒着头,慢慢地转过身,向后面走去,杨凯尔尽在背后唠叨不休,他一想起白白丢掉的金币,一阵悲伤就把他包围住了。
〃为什么要惹翻他呢?让那狗杂种去骂街好了!他是那样一种人,不骂街是不行的!唉,畏·米尔,老天爷给人带来多么好的运气啊!奉送他一百块金币,结果只是把咱们赶走!可是咱们的弟兄们呢,就是扯断他的辫子,把他的脸打得稀烂,也没有人给他一百块金币。噢,我的上帝!慈悲的上帝啊!〃
可是,这次失败给布尔巴的影响更要大得多;这一点从那闪烁在他眼睛里的吞噬人的火焰上可以看出来。
〃咱们走!〃他忽然说,好象鼓起了精神,〃咱们到广场上去。我要看看他们怎样折磨他。〃
〃啊呀,老爷!为什么要去呢?那对我们不会有好处。〃
〃咱们走!〃布尔巴顽固他说。于是犹太人象个保姆似的,叹着气,跟在他后面走去了。
派定执行死刑的广场,是很不难找到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蜂拥到那儿去。在当时那个野蛮的时代,这不但对于平民,并且对于上层阶级也是一种最吸引人的景象。许多虔诚的老太婆,许多胆小的大姑娘和小媳妇,以后整夜会梦见血淋淋的尸体,睡梦中吓得直叫唤,只有喝醉酒的膘骑兵才会喊得那么响,可是她们还是不肯放过满足好奇心的机会。〃唉,什么样的痛苦啊!〃她们中间许多人掩着眼睛,转过脸去,带着歇斯底里的热狂叫道。不过,有时却还是在那儿站了许久。也有人张着嘴,向前伸直胳膊,仿佛想跳到大家头上去看个仔细。一个屠户,从一堆狭窄的、瘦小的和普通的脑袋中间钻出他的胖脸蛋来,带着一副行家的神气观察着全部经过,用简短的字句跟那个枪械制造匠交谈着,他把那人唤做〃干亲家〃,因为他们在一个节日曾经在小酒馆里一起喝过酒。有些人热烈地议论着,另外一些甚至还打赌;可是,大部分是这样的一些人,他们是惯于用手指挖着鼻孔看整个世界和世上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的。在最前方,就在组成城市卫队的一群胡子兵旁边,站着一个穿军服的年轻波兰绅士,或者宁可说是一个貌似绅士的人,他绝对是把所有的衣服都已经穿在身上,因此在他的寓所里就只剩下一件破衬衫和一双旧皮靴了。两根链条,一根迭一根地挂在他的脖子上,上面串着一枚古钱,他跟他的女友尤素霞站在一起,不断地左顾右盼,以防有人弄脏她的绸衣裳,他把一切都向她解释得清清楚楚,因此绝对再也不能补充什么。
〃哪,尤素霞宝贝,〃他说,〃您所看到的这些人,都是来看怎样处死犯人的。哪,宝贝,您瞧,那个人,手里握着长柄斧头和别的工具的,那就是刽子手,回头他要来行刑。当他用车裂之刑,又用别的刑法折磨犯人的时候,犯人还活着;可是,一所掉脑袋,那么,宝贝,他立刻就鸣呼哀哉了。先还要叫唤和挣扎,可是只要一折掉脑袋,他就既不能叫唤,也不能吃,也不能喝了,因为,宝贝,他不再有一颗脑袋了。〃尤素霞怀着恐惧和好奇倾听着这一切。屋顶上布满了人。一些胡子蓬乱的奇形怪状的脸和戴着睡帽似的东西的脸,从天窗里探露出来。贵族阶级坐在露台上,帐棚下面。一位笑容可掬的象白糖般辉耀发亮的小姐,伸出一只美丽的纤手来,扶在栏杆上,一些身体结实的显贵的老爷们,威仪凛然地眺望着。一个服饰华丽的、袖子往后翻转的仆役,忙着递送各种各样的饮料和食品。一个黑眼睛的顽皮女孩,常常角她光滑的小手,抓…txt心和果子,向人群中间掷去。一群饥饿的骑士纷纷举起自己的帽子去接,某一个穿着用发黑的金丝线滚边的褪色红外衣的高个儿绅士,从人堆里探出头来,靠着他的胳膊长,第一个抢到了,他在抢到的胜利品上印了许多吻,把它按在心上,然后再放进嘴里。挂在露台下面金丝笼子里的一只鹰也是观众之一:它歪着鼻子,举起一只爪,也兀自在一旁仔细地谛视着人们。可是,群众忽然骚乱起来了,四面八方传来了声音:〃带来啦……带来啦!……哥萨克们!……〃
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