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官经年-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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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得堂中,但见两边案台上的人头还在原处,摆设也无甚变化,只是人头口中含着的黑珠颗颗犹如洒了银粉一般透亮非常,珠面上刻的符阵凹槽里红光流窜。堂中法阵散射出夺目的光华,一人居中而立,隔着光幕,身影朦朦胧胧。
经年变换双眼环视四周,最后将视线定在堂中法阵内,蹙眉低喃,“怪了……”
卢怀任正待开口问哪里怪,却听一声低笑幽幽传来,他只觉得那笑声异常轻柔,但听在耳里却感周身发寒,像掉入冰窟似的。
经年二话不说,掏出一张黑符擦过玄罪刃身,那符纸登时冒出一簇鲜红的火苗,她挥臂将其掷出,在符纸即将触上法阵之际,陡然收臂,低喝一声,“破!”
就见纸面上那一小簇火苗猛地窜升数丈之高,在法阵顶端汇聚成一大团火球,轰一声直坠而下,疾如飞瀑,倾盆直泻。
这一下可叫卢怀任瞪直了双眼,瞧着那法阵转瞬就成了个大火笼,只张大了口,啊了半天啊不出一句话来。
经年催动阳气,借玄罪又向黑符发送出几波火焰,但那法阵坚若磐石,那火瀑势头汹涌,却无法冲破阵界,被尽数排向两边,飞溅的火星子掉下来,只砸的是血水四射,红烟蒸腾。
卢怀任见经年一上来就卯足了劲儿,自己也不甘示弱,捋了捋袖子,叫道,“你爷爷好久没使符了,这回也来露两手。”
说着从怀里摸出黄符,左手食指放嘴里嘎吱一咬,用拇指略微搓了两下,挤出豆大一粒血珠子,往符面上画了几道,口中喃喃念咒,突地弹指激射,将那符纸送至黑符斜上方,振臂喝道,“起!!”
就见从那符面血痕中析出一道白气盘旋上升,越旋越疾,越转越粗,只闻呼啸声不绝于耳,一股强劲的气流破雾而出,将周遭的火焰卷入其中,顷刻便化为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将法阵自上至下团团围绕起来。
经年吹了声口哨,偏头笑道,“这不是翔空阵里边儿最高境界的腾龙缚么?哟,卢大哥,敢情你之前都藏了招?”
卢怀任苦哈哈一笑,自嘲道,“我这算啥藏招,要不是有小妹子的火符在前,嫩风一撩,给人家扇个凉都不够。”
卢怀任说得谦虚,却也真有几分惭愧之意,他自不知晓经年底细,只道自己学艺不精,天分不足,只叫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娃娃轻易就给超过了,现下他心态倒还平和,换作遇到变故之前那般火爆性子,只怕不甘之余又不顾自身底限,想方设法提升功力,难保不走上歪路子。
修行符咒法术分阴阳五行,翔空阵正属阳木之巺,即御风术,举凡五行之术,最高境界都是化无形为有形,托形赋灵而铸之,就好比经年之前使用的狱道火龙缚也是阳火属性的上层咒术。
翔空阵这招式虽厉害,无奈卢怀任火候不足,耍出来也就差不多大焰太阳剑第三式那般威力。卢怀仁知道自个儿修为尚浅,单使咒对敌,挑上强手如斯,只怕是螳臂当车,是以自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辅助经年,将符纸掷到火符近处,便于操控风力融合到火焰之中,再加上经年内力催动,风助火势,倒使火符咒力加成。
就见经年紧握双拳,火龙便将那法阵愈缠愈紧,龙腹与结界相贴之处电光骤闪,噼啪声不绝于耳,热浪一波一波排出来,不多时,祭脏堂俨然成了个大火炕,挠是铜墙铁壁也经不住这大火龙扫去一尾巴,但那结界恁地坚固,任缠任裹就是纹丝不动,施在结界上的那股咒力反倒越来越强。
卢怀任见那道本无形的结界像被染了一层淡淡的金红色,随后像给水墨画铺淡彩一般,颜色逐层加深,随之火龙则越变越细,就宛如组成皮肉的火焰被那结界一点点吸收了去,只留下中心一副空架子。
他忙倏的收力,转头正待对经年开口,却见她也缓缓垂下双臂,火龙滋一声熄灭,化作几圈浓烟升腾飘散。
卢怀任面色凝重,哑哑道,“这结界有古怪,咱们的咒力像被它吸了过去!”
经年轻嗯一声,眼珠子左右不停地转动,心道:世上有种武功可引他人内力为己用,是谓百川汇海,吸纳咒力也是同样道理,只不过符力得靠本身灵力催发而动,人体内原有阴阳两气,人在世时,阳气需得压得过阴气才能得保健康,所以一般符咒都是靠阳火催发,结界是靠符咒圈地为屏,其属性自然为阳,阳力对阳力哪有不排斥的道理?自然也就拼哪边强过哪边,谁会去关心自个儿咒力被对家吸收这没谱的事儿?虽说也有人好走偏门,非要反其道而行,但与自然相悖的事总不得长久,那些提炼阴修的到最后多是走火入魔,疯的疯,死的死,想要练成阴阳倒转之术,就只有舍身入魔这一法儿。
想到这里,经年突然一拍脑门,心中暗叫:啊哟,那刑天本就是魔,只不过披了层死人皮,他造了个结界,当然里头尽是阴邪浊气,被些条条框框的常识给弄习惯了,脑子一时没转,倒白白送了他一顿大餐。
她暗责自己大意,却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满脑子想的不是眼前大敌,反而操心起不在眼前的东西。
经年斜眼看向卢怀任,见他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法阵,但眉间紧锁,眼神略有些发直,知道他八成在为接下来该如何应对大感烦恼。于是片刻不敢懈怠,戒备的同时眼角余光往四下里一一瞥过去,心里直道奇怪:本想法阵必会找人固守在外,哪料进来时却没看到元天师,还怕那家伙躲在什么地方伺机偷袭,方才特意变换双眼瞧了半天,却里里外外都没见着半个鬼影子,连两面镜子都不知去向。
经年决意在这件事上插手插到底,一方面是曾答允过殿下要帮忙,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抢回两面镜子好给尸五爷升天,说来她自个儿都心虚,若两面镜子没落在刑天手里,她所谓的帮忙也就是在后面出点微薄助力,真遇到连火龙缚也制不服的强敌,她铁定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这念头是贼了些,但那诸如天下兴衰,忧国忧民之类的口号在经年看来都是些牙疼话,什么大事比得过她身边的尸五爷呢?天下对她来说只要有条路能走就成了,等到帮尸五爷升了天,那她的天下也一并随五爷去了,还有啥好烦的?
经年伸出手指揉了揉额心,不禁好笑在这当口自己居然还有心思想这想那,当下收敛心神,专心致志想对策。
据她所知,引魔魂之术的法阵要靠足够的阴灵之气支撑稳固,到月昼之象结束其时,青龙镜封印被破,刑天的魔魂就会被完全释放出来,而白虎镜的作用就是以灵力保护容纳魔魂的肉身不被腐蚀,待到魂体合一,这术便算成功了。
这一来,二面灵镜必然要与吸纳魔魂的肉身同在法阵内,但在那法阵之内却只有刑天寄宿的肉身,“是不是动用了障眼法”这念头在经年脑中一闪即逝,她倒不是妄自尊大,认为普天下没什么能躲得过她的鬼眼,只是觉得没有刻意隐藏的必要。可若没隐藏,那两面镜子又是到哪里去了?难道是元天师私揣镜子逃窜出宫?想到先前他对刑天毕恭毕敬,极尽维护的痴态,又觉得不大可能,若然真是如此,也必定是受了刑天的指示。
她心中一动,正要细想,却听见耳畔响起一声大吼,偏头看去,竟是卢怀任俯冲上前,他双手没拿符纸也没持武器,看他一路猛冲的劲头倒是大有一番以肉搏墙的架势。
经年跺了跺脚,“还说不冲动,就这么撞上去不把鼻梁骨给撞断!”她朝旁使了个眼神,就见原本站得直挺挺的尸五爷双腿微屈,嗖地疾窜上前。
卢怀任只感到耳畔风声呼啸,一道黑影自身侧一晃而过,定睛一瞧,竟是尸五爷擦肩而过,跑在前面,就这么一分神,脚步便缓了下来,只听到经年在后面叫唤,“五爷!一拳头就成了!”
她对尸五爷的钢筋铁骨信心十足,但对方好歹是个魔头,造出的结界连火龙都破不了,自然也不是盖的,可舍不得拿五爷去“以身试界”。
尸五爷遵令而行,跑近结界,左腿跨出一大步重重顿地,止住奔跑的势头,以腰部为支点,扭转上身带动右臂,一记直拳轰上界面。
尸五爷这一拳没提动内力,凭的全是实打实的皮肉工夫,那结界自是吸纳不了,只听嗤一声,硕大的拳头竟塞入了那金红光屏里。
卢怀任停在不远处,猛一拍大腿,叫道,“成了!”
经年却不露喜色,见尸五爷的拳头慢慢往结界里伸,眉头倒竖,大声喝道,“五爷!退开!”说罢抢步上前。
卢怀任两边各瞧一眼,见尸五爷蹬地后跃,抽出手之后整个身子向后翻腾两圈才落地,这才意识到不是尸五爷破开了那结界,而是那结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吸住了送过来的拳头,尸五爷需得后跃借力才能把拳头□。
经年跑到尸五爷身边托起他的手左看右看,没发现有任何损伤才松了口气。卢怀任瞠目怒视,灼灼的眼光像是要把结界烧出两个洞来,但那刑天一声不吭只管在里头看戏,可气煞人也,依着卢怀任的直性子,要在平常,这会儿早就“缩头龟”“贼老鼠”地叫骂上了,但眼下他只是象征性地瞪了两眼,接着垂头走到经年身边,挨近了窃声道,“看来先破结界这法子行不通啊?要不我四处转转,看还有什么机关阵眼的?”
经年心下大感诧异,她适才也在思索有没有他法破阵,若青龙镜和白虎镜都不在眼前这法阵内,那八成这法阵是摆着好看的,甚至只是用来拖他们的后腿,那闹失踪的元天师指不定在什么地方又架了一个阵,说是什么引魔魂之术,将施术点设在这四大阴穴中央,摆设得煞有介事,但说到底,这术有谁见识过,就连经年自个儿也是听人传述,加上翻查的一点有限文史,有几分真实几分编造可就不敢说了,只有二镜的功用曾听天尊寺方丈提过,心下略有定数。
但这建议自卢怀任口里说出来倒真叫经年意外,一来卢怀任不知道青龙镜,白虎镜于法阵的必要之处,就算知道,他也没办法像经年那样用鬼眼窥伺阵内,自然不晓得两面镜子此刻不在阵中。二来他的性子太过耿直,又易冲动,刑天于他还有些牵扯不清的渊源,要是能冷静去面对也不会像方才一样拔腿横冲直撞。
卢怀任见她眼神狐疑的望过来,心想:这小妹子贼鬼灵了,也怪俺恁地沉不住气,但再等下去麻烦可就大了。
他转头看看外面,把心一横,附到经年耳边低语,“得还情姑娘提点,你大哥心里多少有个底。”
经年瞪向他,“我说呢!就觉得你俩有鬼祟。”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直叫卢怀任脸上泛红,低斥道,“啥鬼祟?瞧你这话说的,可别叫人给误会了。”
那还情固然生得绝色动人,但卢怀任只把她当天上神仙来看,哪敢有半点儿遐想?不过他正当壮年,见着美丽成熟的女性总不自心中怦然作响,就只这样他便觉得自个儿亵渎了人家,这会儿就经年口无遮拦的一句话,他居然真觉着自己心存鬼祟,要不怎会满脑子尽浮出那姑娘的笑脸?他兀自困窘,却全然没去考虑敬佩憧憬和□上动念有甚么区别。
经年瞧出他脸色有异,以为是在恼自己用词不当,毕竟男男女女这事复杂得紧,一个不好就会损了人家名誉,忙陪笑道,“哎哟,妹子舌头不听使唤,讲错话了,该打!该打!”举手就准备往脸上招呼过去。
迷局
经年瞧出他脸色有异,以为是在恼自己用词不当,毕竟男男女女这事复杂得紧,一个不好就会损了人家名誉,忙陪笑道,“哎哟,妹子舌头不听使唤,讲错话了,该打!该打!”举手就准备往脸上招呼过去。
卢怀任忙拉住她,直道,“你是存心想让大哥过不去呀!”说笑间瞥见法阵底部向外散出团团白烟,熏得周遭迷雾缭绕,寒气逼人,他收摄心神,对经年轻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转转看。”
经年暂将满腹疑惑压下,一面留神法阵里的动静一面颔首应道,“也好,你自个儿多小心,说不准元天师就躲在哪边瞅准机会搞偷袭。”
卢怀任对她竖了竖拇指,掉头往台阶上跑,就在他顺着石柱右拐的当儿,自法阵内咻咻射出两条黑线状的物事,经年点足纵到石级前,横架玄罪左格右挡,当当两声,将射过来的暗器尽数弹开,那两道黑线被弹到半空中,倏尔弯曲,飘飘然落将下来,经年定睛一瞧,竟是两根发丝。
摘发成箭不算多难的招式,但方才发箭与玄罪剑身碰撞时的力道却崩得经年虎口发麻,差点儿握剑不住。以眼尾余光目送卢怀任出了后堂口,她心下暗暗松了口气,轻哼一声,冷笑道,“这么急着出手,在怕什么?”
法阵内又传出一缕幽幽的笑声,只听得经年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她把剑竖在胸前,两眼瞬也不瞬地盯着法阵,雾越聚越浓,从外头射进来的红光忽强忽弱,经年心知不能再这么拖延下去,但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对策,又不敢贸然攻过去。
正在犹豫之际,却听一阵沙沙作响,像是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