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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一个中国革命亲历者的私人记录-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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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设个埋伏,我们就是第二个周恩来,无法去西安了。” 
  卡车停驶在黄陵脚下,首长带我去看黄帝陵。 
  首长领我看完古柏,穿过古亭来到黄帝大殿,殿门正中悬挂着“人之初祖”大匾牌。首长跪在黄帝的牌位前三叩首。他让我也去磕头,我不去。首长就说:“你对我们中华民族的老祖宗不恭敬啊,这样不好。人不能忘记自己的祖宗,现在做了汉奸的那些人都是把祖宗忘记啦!” 
  我反驳他:“不磕头,就要成汉奸啦!” 
  首长好惊奇:“嗬!小伙子说话很有劲咧!”   
  临别的四句话   
  离开延安的当晚,我们宿住三原县城。 
  黄祖炎招呼司机一起吃饭,他对跑堂说:“东家,我们都是一起的,替我照顾好司机师傅。”晚饭时,首长点了酒和菜,陪司机喝酒,首长说:“你喝一点酒,睡个好觉,尽可能把车子开稳一点儿,我们几个牺牲了,没有多大问题,最关键的是你和军火物资,前线还等着用炸弹呢。” 
  一卡车炸弹停放在大车店的院子里,我和首长一家住一间客房,睡一条大炕,司机睡隔壁房间。半夜里,小长生不停的动弹,用小手四处抓挠。黄祖炎说:“小李,打开电灯,看看是不是有臭虫呀。” 
  我把电灯扭开,墙壁上黑糊糊一片臭虫,炕席上臭虫挤成疙瘩,我和首长把炕席一卷,扔了,又用蝇拍剿灭臭虫。 
  隔壁房间的司机走过来说:“首长啊,看来你们没有出过门儿,没有遇见过臭虫,你们把灯开着,臭虫就不出来了。” 
  我和黄祖炎坐在炕头,点亮电灯。他掏出一张五元纸币:“在保安呢,我拿了你一块光洋,这五元钱,就算我还你了吧。我想多给你些钱,又怕路上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困难。我们真像亲兄弟一样,是多是少也不讲究啦。” 
  我推让不从,黄祖炎硬将纸币装入我的衣兜。 
  那一夜,首长说了许多话:“以后我们说话的时间也许还有,到西安以后会有什么变化,还不晓得。这钱的事呢,今晚给你说几句话,一是,将来中国革命胜利以后,国家会给你一个工作,发给一定的工资。” 
  我插了一句:“首长啊,什么是工资呢?” 
  “工资就是你干一个月的劳动报酬,就是钱票子呀。” 
  首长继续说:“你有了工资,生活吃穿住行由自己负担了,花不了的钱,你不要买什么这个券,那个票,这些都是资本家嘘弄人的,你看今天股票涨,后天又涨,过两天又降一点,都是资本家在这上面耍花招,有个风吹草动,他们宣布破产,你就血本无归啦。” 
  “第二句话,以后有了钱啊,愿存入我们党的银行,可以存,银行倒闭不了,有国家资本做后盾呢!你要不愿意存银行呢,也不要借给别人,想吃什么东西,就买了吃,把身体弄好。你借钱给张三、李四,他们若拿去做生意,出现风险,赔光了,你怎么办呀?你生活有困难,向党组织去求援,千万不要找别人借钱,借了别人的钱,也容易出事情。他们做了圈套,你就陷进去了。另外,你有钱,不要说有钱,防止别人打你的主意。少与社会上的人拉拉扯扯,他们有了问题才不会牵连到你。” 
  “第三句话,不要赌博。赌博那个是耍人的,十人有九人输,一个赢的,还是他们一伙儿玩的手彩,真要去赌博,一定会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你一定记住我的话啊。” 
  “第四句话,不要进‘窑子’。进‘窑子’自己花钱是小事,传上梅毒,小命就完了。在延安你还没有看见过梅毒病人,掉鼻子的,缺耳朵的,当时,他逛‘窑子’有钱,但治病时,就没钱了,只好眼睁睁看着嘴唇烂掉了,牙齿烂掉了。传上这种病,你可丢人了,你是个‘红小鬼’,给党的影响造大了。你活一辈子,清清白白的,活到100岁,还是一个好红军!” 
  我问了一句:“‘窑子’是啥呀?怎么进了窑子就传上梅毒呢?” 
  “小李,你没见过啊,也没有机会带你去见识一下了,‘窑子’就是妓院,这个三原城里就有。在这个社会,没吃没穿的年轻妇女,只有进‘窑子’当妓女,才不至于饿死,妓女靠出卖自身肉体活命,许多男人沾了她们的身体,也就会传染上梅毒了!” 
  首长反复叮嘱,给我归纳了五不准:“不玩股票,不借钱,不赌博,不进妓院,不与社会之人拉拉扯扯。” 
  黄祖炎是我社会生活的第一个启蒙者,他的话成了我一生准则。     
  第四章 中组部的新党员训练班   
  第一次看电影(1)   
  从西安回来,我住在凤凰山上的中组部招待所,整日无事,爬遍了四周的山岭。我想到首长临别时说:“你要想我,就给我写信,寄到十八集团军武汉办事处。”急忙求人帮助写信,一连写了三封信,未收到回信,没过多久就传来武汉失守的消息。 
  中组部整天人来人往,这里是来延安参加抗日工作的各色人物的第一落脚点。著名作家茅盾到延安的那天,满满一辆卡车的行李,卸下来几十只箱笼和皮箱,我在一旁看了半天,这个茅盾,真是有钱财啊! 
  不久,李富春的秘书冯超给我分配工作:“中组部刚刚成立‘党训班’,刘锡五同志是党训班班主任,他有什么事需要跑一跑,你都要替他跑,他要是病了,你就来找我们。另外,每天你去中灶给刘锡五同志打饭。”他把手里的纸条递给我:“你去城隍庙找刘锡五吧。” 
  中组部党训班设在凤凰山下的城隍庙,庙院里的泥塑神像和供桌满是尘土,窗扇也没有了。几个民工正在垒砌炉灶。刘锡五的络腮胡子又密又长,脸上横七竖八的满是皱纹。他在棉裤上擦了擦手上的泥水,接过那张纸条看了看:“小李同志,今后你要辛苦了。”此后,每天都有十几个人来城隍庙报到。我们在长凳上搭木板,铺上麦草和苇席,安排学员住下。城隍庙距离凤凰山山坡上的中组部大约一百米的路,我仍然住在中组部招待所。 
  党训班全称是“中共中央组织部新党员培训班”,入党前后的一些人集中在一起,重点学习党的基本知识和组织建设。音乐家冼星海、医学专家傅连暲等人曾经党训班里培训入党。 
  第一期培训班开学典礼时,陈云、李富春把中组部的干部几乎都带来了,大约十几名干部与学员一起参加典礼,共同会餐。 
  刘锡五派我带领两名学员从大街上的饭馆借来一筐碗碟筷子,大灶用猪肉、羊肉、牛肉做了八个菜,没有酒喝,白面馒头管够。国民党把美国救济总署的面粉作为八路军的给养,运输到延安。美国的面粉很特别,小米大小的雪白珠粒,中间钻一微孔,我们称之为“粒子面”。为什么美国的面粉要挤压成珠球?还要钻上个小窟窿眼儿?多费工呀!大家琢磨了半天儿,搞不明白。 
  党训班要放映电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延安城。苏联影片《夏伯阳》是红军驻进延安后,放映的第一部电影。延安军民聚集在城隍庙周围,房脊上和凤凰山的山坡上,密密麻麻挤满了人。银幕上纵马飞奔的苏联红军骑兵,轰鸣的火炮……延安人被电影震惊得目瞪口呆。电影放映员还用话筒给观众“翻译”几句,喇叭里传来一声:“……下面,他们要抱老百姓的小猪了。”观众一齐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电影散场,人群拥挤,挤得大姑娘小媳妇叫爹喊妈。 
  第二天清晨,院子里满地都是挤掉的大大小小的鞋子。刘锡五说:“昨夜里,土地爷显灵了,送来鞋子了。”他和我们一起,冒着寒风,拾了两大柳条筐的鞋,摆在大门口,任凭失主领取。 
  刘锡五对学员们说,我们延安现在还没有电影设备和技术,昨天晚上的电影是国民党的电影队来延安慰问十八集团军总部的,现在国共搞统一战线,共同抗战。 
  (1993年2月21日) 
  儿子:公布张国焘叛逃事件是这个时候的吧? 
  父亲:就在1938年秋天“党训班”这个时期,中央公布了张国焘分裂红军,另立中央的事实,各单位开始批判张国焘。 
  儿子:怎么批判呢? 
  父亲:有些像“文化大革命”的样子吧!大家围在一起读文件,谈感想,讨伐张国焘。 
  儿子:这个事情一公开,大家情绪反应怎么样? 
  父亲:跑了就跑了呗,把他开除出党,政治生命完蛋了……张国焘跑了,中央有没有责任呢?为什么让他的老婆孩子一起去祭黄帝陵呢?一家人在一起,那他还不跑? 
  儿子:您听谁说的?张国焘带老婆孩子一起去的? 
  父亲:1991年夏天,我住兴城铁路疗养院,从沈阳来了一位党史研究员,他说的,对我刺激很大。 
  儿子:不是那样,张国焘投了国民党以后,写信给中共中央,讨要他的夫人和儿子,延安出于人道主义,放行了。 
  父亲:原来是这个样?!这个研究员跟我谈了两个晚上,追问我知道什么情况。他还问西路军失败的问题,陈昌浩、徐向前他们是怎么回到延安的?为什么没有批判陈昌浩、徐向前等人?朱德等人?他们都有责任,光归罪张国焘一人是不合理、不合原则的、不合党的政策路线。 
  儿子:张国焘逃跑的事,你们当时有什么反应? 
  父亲:大家议论纷纷,吵吵嚷嚷埋怨中央领导呗: 
  “张国焘去投降蒋介石,蒋介石对他说,你来晚了。”   
  第一次看电影(2)   
  “中央首长就是心肠软,张国焘分裂红军,成立第二中央,他到了延安,还让他当边区政府副主席?” 
  “早就应该把他软禁起来” 
  “应该把他关进保卫局的监狱!” 
  儿子:再后来呢? 
  父亲:我们这样愤愤不平地吵嚷了一个月吧,领导上才说话。你们不要闹闹了,张国焘跑了,他也起不了作用,他也不能把我们党怎么样。现在敌后的同志和党的组织,他也不晓得,也破坏不了。 
  儿子:当时刘锡五说了什么话? 
  父亲:首长他无所谓的样子,不像我们这些人那么气愤,好像他根本不用脑子去想这个事情。后来王德说,张国焘在红四方面军搞分裂,到延安当边区政府主席不满意;张国焘在政治上组织上,不把我们党当一回事,他设了一计,党中央没有识破,名义去祭奠黄陵,实际是逃跑当叛徒。   
  朱德总司令讲课遭遇阻拦   
  城隍庙三进三出的套院,东西两侧的偏殿陆续住满了学员。 
  一个清晨,我由北门外的招待所进城上班,在我的前面一位身穿棉军衣,个子不高很健壮的老战士,略微低着脑袋,走到城隍庙。庙门两名扛枪的学员忙把肩上的“阳汉造”步枪横在胸前,喝问:“你来干什么!” 
  1938年的延安城,各机关学校的大门不设岗哨,刘锡五说,要培养学员的组织纪律性和军事观念,安排学员轮流站岗。 
  来人站在哨兵的大枪前:“我来讲话嘛!”哎,这四川话很耳熟,我紧走几步,哈,果然是朱德总司令。 
  朱德说:“嗬!你们这里还站岗放哨,好气派呀!你俩不放我进去,我怎么讲得了课嘛!” 
  两位哨兵怀疑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朱德:“你来讲课,怎么没有跟人来?”朱德腰间一条黑皮带,厚厚的棉衣裤,棉裤的一个膝头破出一团棉絮,与喂马的饲养员一模一样。 
  我拨拉开哨兵的步枪,站到朱德的面前,举手敬军礼:“朱总司令,你来了!”又对两个哨兵说:“他是朱德总司令呀,赶快让他进去!”哨兵赶紧退到两边立正。 
  芦沟桥事变后,红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朱老总离开延安,上了太行山抗日前线。1937年以后,来延安参加抗战的青年学生根本没见过朱德。 
  朱德也很惊奇:“好你个小娃娃,怎么认识我呀?” 
  我说:“我早就认识你了,你在草地抓鱼……我还吃过你送给我们的鱼呢!” 
  朱德笑了:“原来你就在我们后面那一队小娃娃里面!你看,草地雪山我们一起走过来啦,我们一起再把日本鬼子打跑,好不好!” 
  朱德问我:“你到这里干啥子来啦?来学习?” 
  我答:“不是,我跟着刘锡五呢。” 
  朱老总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对哨兵说:“你们两个‘背时锤子’,连我也不认得哟!”缓步登上庙门台阶。后来,毛主席和周恩来他们几个人常常模仿朱德的口头话儿“背时锤子”。 
  哨兵向我追问朱老总草地捉鱼是怎么回事。这时跑来四名全副武装的警卫员,他们气喘吁吁地问:“总司令来你们这里了吗?”朱德在延安经常一个人四处行走,跟他的警卫员捉迷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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