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的历史-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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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教堂都拥有圣母玛利亚的乳汁,盛放在瓶子里,被当作圣物,据说可以治疗各式疾病,包括眼盲与癌症。16世纪,新教徒改革者喀尔文发现欧洲各处教堂都有圣母的乳汁,便在《圣物录》(Inventory of Relics)中以嘲讽的口吻说:“不管多么小、多么不起眼的城镇、修道院与修女院,不论分量多寡,一定藏有圣母玛利亚的乳汁……是圣母的乳房比母牛还会泌乳?还是她终其一生都在分泌乳汁?否则怎么会有这
么多的圣母之乳?”喀尔文继续以嘲讽的口吻说:“这些乳汁是如何收集的?又是如何保存至今?”
一般信众则毫不怀疑这些乳汁来自敬爱的圣母玛利亚,圣物、圣母与守护圣者都是他们的慰藉,怀孕妇女与哺乳中的母亲尤其信服。不列塔尼的圣母院里便有一尊圣母像,胸前赤裸,她以手捧起右边乳房,做出哺育众生的模样。当地的女人结婚前会带着婴儿帽、蜡制小像前来祈祷,作为奉献给圣母的礼物,祈求她们未来可以乳汁丰盛。直到20世纪初叶,法国乡间仍有这样的习俗。
最诡异的故事莫过于吉尔琳娜(Veronica Giuliana),她带着小羊上床,用自己的奶喂它,以纪念上帝的羔羊,教宗庇护二世(1405一1464)还曾表扬过她的虔诚。受到这个故事的启发,西班牙雷昂(León)大教堂的诗班台上便有一幅图,画着一个少女哺乳给小独角兽吃,象征神学上的慈悲美德。一般来说,宗教艺术表现慈悲的手法都是母亲哺育幼儿,或者是同时哺育两个幼儿。
哺乳故事如果出现男人,通常都是受惠者。12世纪的圣柏纳(Saint Bernard)曾说他下跪祷告时,圣母玛利亚突然现身,挤出一道乳汁到他的嘴中。13世纪起,便有无数绘画以此为题材,画师笔下非常小心,尽力避免给人一种感官上的快感,而是强调性灵滋养的概念。最特别的一幅现在典藏于玻利维亚拉巴斯的“殖民博物馆”(Museo Colonial),画中,圣母玛利亚的一只乳房喷出乳汁到修道士(应当是圣柏纳)的口中,另一只乳房正在哺乳耶稣。在我看过的宗教画中,这是圣母第一次同时哺乳婴儿与成人。
除此之外,圣母乳子像的男主角通常都是耶稣。不管圣母乳子像大为盛行是因为14世纪初时意大利粮食歉收、奶妈盛行、女人爱穿低胸紧身服、新思维焦点强调世俗经验,还是因为早期文艺复兴的艺术倾向自然主义表现,母亲哺育孩子的形象一直历久不衰。以漫长的人类史观之,从旧石器时代女神到圣母乳子,玛利亚不过是代代不绝的女神之一;她和古时的女神姊妹一样,象征了超自然的女性哺育能力,乳房则是她的重要特征,因为它制造婴儿所需的食物。由此观之,圣母玛利亚与诸女神的乳房无疑是宇宙善妙之物的象征。
换一个角度看,圣母玛利亚却又异干远古的母神,她的乳房之所以神圣,是因为吸吮乳汁的是耶稣基督,她的重要性永远系于另一个比她更强大的男人。没有耶稣,玛利亚就不会名留青史;但是少了玛利亚,基督文化也会少掉感人的女性代表。圣母玛利亚的乳房提供了一个男女信徒都能接受的女性形象,因为我们都是吸食女人奶水长大的。
早期的人类历史里,乳房的泌乳功能被神圣崇拜。基督文明之前,人类崇拜的是乳汁饱满的成熟女形偶像,虽然我们不知道某些女神的意义(比如希克拉迪文明里长着小乳房的女形偶像),但多数远古女神都是清晰的母性形象,她们丰腴的身体保证了粮食丰收与营养不虞匮乏。
圣母玛利亚将这项远古传统带进了现代,从14世纪到16世纪,圣母乳子都是女性神圣的原型,圣婴在她的臂中宁静微笑,她用两指挤压乳房,帮助乳汁流入婴儿口中。圣母玛利亚平凡的母亲哺乳动作注入神圣的氛围,尔后,她虽然必须和世俗的乳房崇拜竟争,但处女授乳已成为神圣形象。
第二章 情色乳房:天赐美形的球体
打从中世纪末期起,乳房的情色化便逐渐成为西方文明的标记,
改变的只有理想乳房的大小、形状与功能差异而已。
中世纪的画家与诗人偏好小而高挺的乳房,乳房之下是宛若怀孕的肥硕大腹,
文艺复兴颠峰时期,意大利人偏好胸膛宽阔、臀部丰满与大腿肥壮的女性。
伊莉莎白时期的英国人则不太在乎女人乳房的大小,反而比较关心它们的口感,喜欢用苹果、奶油、牛奶与缤纷花园来形容乳房。
在意大利出现圣母乳子像100年后,法国国王的情妇阿妮雅(Agues Sorel)也在画像里裸露一只乳房;如果说圣母的乳房有如装饰品般黏贴在身上,阿妮雅的乳房就像充满冶艳与情欲的球体,自紧身褡中爆出。在这幅名为《梅拉的处女》(The Virgin of Melun)画像中,阿妮雅低垂着眼帘,一脸沉思,裸露的乳房置于画面正中央,似乎与主人无关,也和茫然望向前方的婴儿毫不相干。对原本熟悉圣母哺乳神圣形象的观者而言,这幅画真是惊世骇俗,因为画中的宫廷贵妇裸露乳房不是为了哺乳,而是为了取悦观者!
荷兰历史学者胡辛加(Johan Huizinga,1872-1945)从宗教与情爱刺激的角度评论此画:“有一丝大胆亵读的味道……文艺复兴时期画家无人能超越。”贺兰德(Anne Hollander)也认为此画是重要的艺术里程碑,已使“乳房成为艺术的情色象征”,传达出纯粹的快感。至此,乳房脱离了神圣,成为男性欲望的所在。
阿妮雅的故事开启了法国历史的一页先河,也为乳房建构了新的社会意义。她是法国史上第一个“国王的公开情妇”,集三千宠爱干一身,法王赏赐她许多城堡、珠宝与贵重物品,年俸超过三百镑。阿妮雅衣着华丽,艳冠宫廷,侍从人数比玛丽皇后(Queen Mari d’Anjou)还多。苦命的玛丽皇后共生了14个孩子,多数夭折,默默忍受阿妮雅的存在,从不公开抗议;其他人则毫不遮掩他们对阿妮雅的敌意,据传路易十一世(1423-1483)仍是王子时,便曾拿刀追杀过她。阿妮雅喜欢穿着裙摆极长、胸口极低的衣服,饱受舆论批评,国王却毫不在意,追认了两人所生的3名私生女。这个国王就是阴沉的查理七世(1403-1461),他拜圣女贞德打胜仗之赐,才得以在理姆斯(Reims)登基,后来却抛弃了圣女贞德,任由她落入英军手中。
1444年冬天,40多岁的查理七世首次见到阿妮雅,马上为她的绝世姿色倾倒,当时阿妮雅才20出头,查理七世封她为“美丽贵妇,一(dame de beauté,赐她一座城堡,就在他的城堡附近。阿妮雅尽管奢华无度,历史评价却颇为正面,因为查理七世原本憎恶国事,却在她的鼓励之下,自英国人手中夺回诺曼底省。显然,查理七世是那种需要女人激励,才会采取军事行动的人,15年前靠圣女贞德,15年后仰赖美丽的情妇,阿妮雅也因而成为第一个懂得充分利用美色、获得各方面利益的国{王情妇。
不幸,阿妮雅的宠幸未能持久,6年后她染上重病,几天后随即死亡,身后留下两幅著名的露乳画像,让乳房的形象由母性神圣转化为情色、感官愉悦。慢慢的,艺术与文学中的乳房逐渐不属于婴儿,也越来越不属于教会,而是属于拥有世俗权力、视乳房为性欲刺激的男人。
薄纱下若隐若现的酥胸是地狱之门
传说阿妮雅出现于公共场合时,经常袒胸或裸露一只乳房。传言是否属实,不得而知,我们只知道她爱穿低胸衣服,这是当时宫廷的流行服饰,由查理七世的母亲伊莎贝皇太后(Isabeau de Baviere)掀起的风潮。1405年,教士勒康(Jacques Legrand)曾公开斥责伊莎贝皇太后带头做坏榜样,在礼拜时大骂:“噢,疯狂的皇后!不要再把发髻梳得那么高,也请你遮起诱人的肌肤。”话虽如此,低胸衣服还是迅速成为各阶层女人的最爱。
打从那时起,乳房便成为中世纪末流行服饰的焦点,引来各国卫道人士的抨击。基督教会发言人说:薄纱下若隐若现的酥胸是“地狱之门”;捷克宗教改革家贺斯(John Hus,1369-1450)则谴责女人不应穿着低胸衣服,也不该使用衬垫将乳房撑得像两支(角);巴黎大学校长贾尔松(Jean Gerson,1363-1429)更是痛斥女人用“紧身褡托高乳房,袒露酥胸。”
面对责难,喜爱卖弄风情的女人还是找出变通方法,用透明薄纱遮住胸口,领口依然开得极低。15世纪最有名的演说家梅诺(Michel Menot)指责这是名为遮掩、实为挑逗的狡计。他说女人如此卖弄肌肤,就像鱼贩在展示鱼货,她们应当像麻疯患者一样在身上系上响铃,以提醒人们回避。
法国教士梅拉赫(Olivier Maillard)则威胁:酥胸半露的女人将下地狱,用绳子穿过乳房吊起,这是最适合她们的惩罚。当主教鲁冯(Jean Jouven des Ursins)批评放荡的宫廷生活时,炮火也集中在女士的托胸紧身褡:“清晰可见女人的乳房、乳头与肌肤,”在鲁冯主教的想法里,这正代表了宫廷的“淫荡、下流、偎亵与其他罪恶的气氛。”
这股低胸风气也吹到了英国,英王亨利六世(1421-1471)下令宫中妇女不得穿着低胸衣服,卫道者也群起攻击酥胸微露的女人与衣着奢华的男人。当时的男装流行夸张的泡泡袖、尖头鞋,并在臀部上挂着昂贵的小口袋。这段时间,欧洲大部分国家都有奢华禁令,不准老百姓的穿着逾越阶级与性别本分。尽管如此,女人依然让卫道人士跳脚,继续穿着低胸衣服,迎合世俗口味。
如果我们细看当时众多的出浴图,便会发现不管哪种阶级,男人对女人的乳房都极感兴趣。写实派诗人维雍(Francois Villon,1431-1463)也曾写过一首诗,以老妓女的口吻哀叹怀念自己曾有过的青春肉体:
那甜蜜瘦削的肩膀
那修长柔弱的双臂
小小的乳房与丰臀
显然,当时的美学品味大体承袭中世纪的美学标准,和今日的乳房美标准大不相同,乳房要小而圆、白而挺,像两个苹果,两乳分得越开越美。意大利男人大多记得佩托拉克(1304…1374)笔下所描绘的女体美感,当时的众多情诗也特别强调乳房的动感:上下弹动、跳跃、波浪般起伏,像意大利诗人艾略斯托(Ludovico Ariosto,1474-1533)所形容的:“波浪般动荡的两只苹果。”
意大利作家费伦佐拉(Agnolo Firenzuola)曾写过《女人之美对话录》(Dialogue on the Beauty of Women,1458),他形容:“年轻的乳房不愿受衣裳压制束缚,跃动而出,诉说渴欲脱离牢狱的心情。”他称美丽的乳房为“小妖妇,魅力无边,吸引着男人情不自禁注视它。”《女人之美对话录》中的女人都是真有其人,只是在书中使用化名,书中提到费伦佐拉一次和某妇人聊天,曾要求她取下胸口薄纱,否则,将不再和她说话,因为他不喜欢女人遮起胸部。16世纪时,意大利有许多作家写书颂赞女体之美,费伦佐拉只是其中之一(虽然他最有名),这类书在当时意大利的各处宫廷都很受欢迎。
比如教皇利奥十世(1513-1521)的宫廷里,尼菲斯(Augustinus Niphus)便写作《美与爱》(De pulchro et Amore),以美貌的珍妮(Jeanne d‘ Aragon)做主角,在想像中剥光了她的衣裳,细细描绘她身体各处之美,比如乳房是大小适中、芳香四溢的水果。一位19世纪法国评论家看到此文,忍不住提醒读者有一种桃子不就恰巧叫“维纳斯的乳房”吗?不过,尼菲斯认为最适合形容乳房的水果不是桃子,也不是文人笔下常用的苹果,他将珍妮的乳房比喻为倒置的梨子,梨子的浑圆底部恰似乳房的销魂弧线,其上是小小的乳头。
历史上第一波性解放高潮
不管是罗马教廷、恶名昭彰的威尼斯皇宫,或者是意大利各地小宫廷,乳房的解放都象征文艺复兴时期的性自由,各个阶层的女人都勇于裸露身体,妓女尤敢袒胸露乳。当时从事性交易的女人被分为两类:一般的妓女与“诚实妓女”(cortigiana onesta),后者有点像日本的艺妓,她们不仅提供性服务,也娱乐男人,陪伴男人聊天,精于歌唱跳舞,会写信、绘画,因此被认为是赚“诚实钱”。当时威尼斯的高级妓女就像传奇女子,与贵妇竞争华服美貌与优雅仪态,一名高级妓女法兰柯(Veronica Franco)还成为著名作家。
法兰柯从妓女爬升为作家的故事堪称一页传奇,当时只有极少数的贵妇能在文坛露脸,一般妓女不可能挤入文人圈中,写作天分极佳的高级妓女才能扬名立万。法兰柯凭借着罕见的写作天分与恩客的势力,成功挤入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