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的历史-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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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洛伊德认为,乳房是婴儿的第一个“快感区”,小孩是从吸吮乳房的口腔期,慢慢发展到肛门期与性器期。吸吮乳房带来的性快感会以潜意识形态持续一辈子,套一句佛洛伊德扼要著名的话说:“找到某个对象,其实只是重新发现它。”从早期到晚期的作品,佛洛伊德始终坚信性始自乳房,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个引诱者”。
在这样的概念下,梦境里的圆形物体如苹果、梨子都解释成乳房,比如一名35岁的男子向佛洛伊德述说他四岁时做的一个梦,梦中,一男子奉男孩父亲的命令,拿两个梨子给男孩,男孩的母亲也在场,两只鸟停在她的头上,其中一只飞入她的嘴啄食。佛洛伊德是如何解析这个谜样的梦呢?他说:“此梦应当解释为:‘母亲,我曾吸吮你的乳房,请再度给我你的乳房,或者展露你的乳房。’”
在没有乳房的荒漠中流浪
只要有机会在病患晦涩的思想丛林里挖出隐藏的乳房,佛洛伊德绝不会放过。有一次他请一位年轻病患者自由联想,患者从与女明星的私通联想到几句诗,佛洛伊德说“毫无疑问,诗中的苹果树与苹果代表乳房,更重要的,美丽的乳房是吸引这位年轻人爱上女星的原因之一。”佛洛伊德的梦的解析,不管多么牵强,都像教皇无谬(译注:天主教信仰里,教皇针对信仰与道德的说话,不可能有错,谓之“教皇无谬论”)般不容质疑。
在佛洛伊德的精神异常理论里,乳房亦扮演重要角色,对性发展错乱有重大的影响。对佛洛伊德而言,所谓的性错乱是指不依异性恋、不以性器官交合为主的性行为,最有名的例子是少女杜拉。佛洛伊德说杜拉是“一个歇斯底里的女孩,约莫19岁”,从她的咳嗽及喉头发痒来看,佛洛伊德判定她幼儿时期潜意识里渴望吸吮乳房,童年时转化成吸吮手指,长大后则幻想吸舔阳具。
为了彻底了解杜拉,佛洛伊德借用了另一个病人的经历,这位年轻女病人始终戒不掉吸吮手指的习惯,她记得小时候“躺在奶妈的胸前吃奶,一边吸吮,一边很有韵律地用手拉扯“奶妈的耳垂”,后者被视为是手淫的象征。从这位病人跳跃到杜拉身上,佛洛伊德断定杜拉的咳嗽源自渴望吸舔阳具,再从此处溯源到母亲的乳房,说:“不需要太大的想像力,便可发现目前的性欲对象(阳具)其实是原始性对象(乳头)的替代物。”佛洛伊德结论说:“这个恶心可憎的吸吮阳具欲望,其实有一个无邪的源头。它是新的欲望版本,翻拷自吸吮母亲乳房的原始印象。”。
佛洛伊德的侦探工夫,加上排斥口交的维多利亚时期保守思想,让他的理论周而复始:终其一生,我们都紧紧黏附于母亲的乳房。一个人的许多晚期行为,尤其是精神异常病征,均可追溯到早已失去原始哺乳意义的乳房。
为了证明人对乳房的早期印象与晚期印象多么容易混淆,佛洛伊德经常提起下面这个例子:一名年轻男子极端爱慕美丽女人,当他回忆起小时候的奶妈十分美丽,禁不住慨叹他当年吸乳时:“未能好好掌握机会。”显然他将成年男人与小孩的心智混为一谈,期望小男孩能以成年男子的态度对待女人的身体。
在佛洛伊德的巨著《精神分析纲要》(An Outline of Psychoanalysis)中,他将乳房还原为“孩子的第一个性快感对象”、“男女两性日后情爱关系的原型”。他坚称婴儿无法区分乳房是客体,不知道它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这个理论被部分后继的佛洛伊德派学者奉为圭臬,但它也和许多婴儿经验世界的假说一样,无法证明真伪。佛洛伊德更进一步将吸吮乳房扩张为人类经验原型,他说:“不管小孩是吸吮母乳,还是使用奶瓶、无缘感受母亲温柔的照拂,两者的心理发展其实并无差别,只是后者长大后,对乳房的渴望更为强烈。”佛洛伊德坚信一个人不管是吃母乳或者吸奶瓶,也不管吃奶时间长短,“断奶后,他会始终认为自己吸得不够多,吃奶时间不够长”。
因此,乳房在精神分析上成为伊甸园的象征。一度,我们倘佯于乐园里,后来,却被母亲的乳房(或奶瓶)放逐,被迫在没有乳房的荒漠中流浪。长大成人后,我们无止尽地追求原始乳房所代表的舒适,偶尔,性结合会给我们同样的抚慰。照佛洛伊德的说法,性爱是成人早年快感的替代物。他说:“任何人只要看到婴儿吸吮乳汁,双颊通红、满足地酣睡于母亲的胸前,就会联想到这是成人在性满足后的表情原型。”
我们不难发现,这两个看似相仿的现象其实并不相同,就因为婴儿吃饱奶与成人做爱后都会熟睡,不代表后者经验发展自前者。就算我们接受佛洛伊德的论点,同意婴儿从乳房得到的满足是他日后快感的原型(尤其是性快感),我们也很难排除心头疑问:佛洛伊德坚称乳房是两性的第一个快感对象,他如何解释男女后来的发展差异呢?针对男孩的发展,佛洛伊德提出了伊底帕斯情结,因为畏惧被父亲阉割,男孩在这个阶段为了保住性器官,只好放弃拥有母亲,转为寻求替代性的乳房。这个理论虽然迂回曲折,象征上,还是有它的可信度。
如果佛洛伊德是女人
至于女孩呢?根据佛洛伊德的理论,女孩的早期发展并不排斥母亲的乳房,而是依据更为曲折的“阳具羡慕”理论,她们不能原谅母亲生下她们,却未给她们完整的“配备”。在这种憎恨心理下,她们放弃了母亲,改以父亲作为依恋对象。在佛洛伊德的发展理论里,“阳具羡慕”是最站不住脚的论述,只能用来比喻男人在父权社会占有的社会优势。此外,它并未解释女孩何以放弃以女性乳房作为情欲对象。
据我看,佛洛伊德的下段谈话倒比较接近真相:“女孩对母亲的认同可能取代了对母亲的依恋。”女孩对母亲的认同绝非源自憎恨母亲让她少了一根阴茎,使她“残缺”地来到人间,而是她与母亲的身体日益相似,从而产生一种同是女性的共享感。当小女孩慢慢发育,长出乳房、月经来潮,她就变得和母亲一样,拥有女性性欲与生育的能力。
过世前几个月,佛洛伊德开始修正“阳具羡慕”理论,留下了几页笔记。一开始,他重新思考女孩的“阴蒂认同”理论,不过比起阳具来,阴蒂认同依然象征女孩较男孩次等。最后,几行潦草的字迹透露出他重新思考乳房在孩童心理发展的地位:“孩童喜欢透过认同来表达对象关系(object-relation),亦即‘我就是那个对象’。拿乳房为例,幼儿刚开始的认同是:‘乳房是我的一部分,我就是它。’稍长后,才发展成:‘我有乳房’,亦即‘我不是它。’”
佛洛伊德临死之前草草书就的笔记,究竟代表何意?如果照佛洛伊德所述,不管男孩或女孩,在幼儿阶段都无法区分乳房不是他们,长大后,才发现哺育他们的乳房属于别人,这个人有权给他们乳房或者不给。不管男性或女性,都会从原始的“我就是乳房”(假设我们接受佛洛伊德的理论,同意幼儿无法区分乳房不是他们),发展到“我不是乳房”,但是女孩长大后有机会得回乳房,到了青春期,她们就可以说出男孩永远没机会说的话:“我有它!”
如果我们将佛洛伊德临终前草草写就的理论充分推衍,重新得回乳房、成为身体的一部分,应当是女孩极大的心理优势,她们在成人时重新得回幼年渴望的乳房,让它成为自己、情人与子女的快感泉源。佛洛伊德因为禁锢于男性中心的思维架构里,只能从局外人的角度来理解乳房;但是女人的生命始自吸吮女人的乳房,长大后,她也成为一个哺育者,乳房对女人的意义,自然不是佛洛伊德能够理解的。
如果佛洛伊德是个女人,或许他会发展出“乳房羡慕”,而非“阳具羡慕”理论,而“乳房羡慕”理论的陈述很可能如下:
母亲是男孩的第一个依恋时象,她的影响力终身不褪。打从男孩首次吸吮母乳开始,他就永远不能满足。如果毋亲生下弟妹,夺取了她的乳房,他就会视弟妹为侵入者,并憎恨母亲不再哺乳他,他才是最早、最有资才备拥有母亲乳房的人!因此,许多家庭会出现男孩对母亲爱憎并存,并与手足敌意竞争的情形。
当小孩逐渐迈入青春期,他幻想着重新得回母亲的乳房。潜意识里,他相信自己和妹妹一样,也会发育出乳房,结果却没有,令他深感挫败。他怨怪母亲让他拥有缺陷的胸部,永远不能原谅母亲让他居于此等劣势。他觉得空虚,自觉比不上胸部隆起的妹妹,终此一生,男孩都无法克服这种缺陷感。
不能拥有乳房的绝望感烙印在男孩的每一个发展阶段,深深影响他的人格形成。他终身渴望报复女人,因为她们拥有他所欠缺的乳房。女人的乳房激起他的拥有欲,也激起他时自我缺陷的愤怒,前项情绪往往转化成触摸与吸吮乳房的需求,目标乳房越大越好;后项情绪则转化成自我鄙视、要报复目标。再转化为对女人的攻击,乳房成为首要报复目标。
即使做了父亲,成年男子依然嫉妒吸吮妻子乳房的婴儿,他永远视孩子为乳房的非法侵占者,因此内心潜藏着谋害子女的欲望,导致不可避免的亲子冲突。人类对礼房的渴望足各个文化的墓石,亦是生之欲与死之欲争夺乳房所有权的殊死战场。
上述这三段模仿佛洛伊德女性理论的“戏谑”推论,暗示男人对女性乳房的性欲望与恋母渴望、手足竟争,甚至嫉妒子女均息息相关。当我们看到一个男人手挽着波霸女郎、顾盼自雄的模样,仿佛女伴的乳房证明了他的男性气概,我们就不会觉得上述三段推论匪夷所思!
母亲与爱人共享一个乳房
今日,精神分析师总是询问病人对母亲乳房的记忆:“小时是否吃母奶?”已成为精神分析的标准问题,吸吮母乳与断奶不再是深埋于记忆、不可触及的经验,透过心理治疗工具,它们可以再现。
根据佛洛伊德及后来的佛洛伊德学派的说法,对母亲的憎厌常是源自母亲哺乳孩子不够,让孩子形成爱的匮乏。更糟糕的,幼童对“坏乳房”或“毒汁乳房”的幻想,会使他们畏惧遭到母乳毒害。有关母亲的恶意形象原本就有“阉割的母亲”、“精神分裂的母亲”,现在又增添了一个“毒害的母亲”,这个论述在20世纪四五十年代的美国精神医学界,广为盛行。
佛洛伊德派学者伊沙克瓦还创建了“伊沙克瓦现象”(Isako…wer phenomenon)一词,意指成年人在半梦状况下,会幻想出一个柔软、团状的物体趋近他的脸庞,伊沙克瓦认为它是幼儿时期乳房印象的重现。不少精神分析医师发现病人的确有“伊沙克瓦现象”,也使用它作为检验早期童年回忆的工具,或者用来支持其他更具臆测性的理论,例如去势焦虑、乱伦幻想或其他成年退化性行为。
不管对佛洛伊德的乳房理论有何保留,我们不能不承认他的成就,他将乳房历史的两股势力统合成一个强有力的心理学典范,让母性乳房与情欲乳房合而为一。母亲与爱人永远共享同一个白热源头,那就是乳房,虽然我们已远离了它的原始温暖,它的光芒却一直照耀到现在。在佛洛伊德之前,从未有人如此了解乳房对人类心理的影响力。
纳粹占领奥地利后,佛洛伊德从维也纳出走,避居终老于英国。在那里,佛洛伊德的影响力持续不坠,不少杰出的精神分析学者承续他的研究,最有名的是克琳、费尔班(Ronald Fairbairn)与温尼考特(D。W。Winnicott) o他们常被通称为对象关系学派,致力于阐明佛洛伊德的理论,认为婴儿会吸纳原始对象的特质(比如母亲的乳房),此后,这个原始对象就永远存留于他的潜意识,像一个万花筒般幻化出无数形状。克琳认为人对乳房的幻想从出生后几个月便开始,成为个体潜意识的一部分,影响尔后的所有心理发展。佛洛伊德发现了人对乳房的性欲,克琳则为他的理论增添新的观点,坚称婴儿对母亲的乳房有“口腔虐待”情感(sadisticoral feeling),让他对乳房(母亲)产生爱恨并存的关系。
克琳认为人有一种两极对立的本能,它们有点像佛洛伊德的“生之本能”与“死之本能”。按照克琳的理论,“死之本能”是婴儿焦虑的源头,他将这种焦虑投射到第一个外在对象——乳房上,它就变成了“坏乳房”;相对的,满足婴儿的乳房和“生之本能”相连结,它就成为“好乳房”。克琳说:“……婴儿依恋能够满足他的乳房,觉得它是好的。如果乳房成为挫折的来源,婴儿就僧恨它,认为它是坏乳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