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解公子衣-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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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老头子很狡猾:“启禀公主,这是我商家家法,不是私刑,只是为了让那小畜牲说出事情经过,届时画押的画押,收审的收审,老夫绝不徇私。”
我瞥了他一眼,谁家的家法是把子子孙孙往死里打的?搞得我很想脱口而出祝福商敬之千秋万代断子绝孙。
“我也以为不妥。如此行刑,商大人就不怕屈打成招?”
这话说得极好!我决定欣赏这个说话的人,结果我循声望去,却看到了宋子远。
我无声地瞪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回我一个飘渺莫测的笑容,道:“商大人,如今方小姐和出云公主都到场了,这事儿可以开始问了吧?”
我怀疑商敬之是打定主意要把商陆弄死,死了个碍眼的不说,还能博个大义灭亲的美誉,简直太完美了。于是只见他夺下下人手里的竹板,劈头盖脑往商陆身上打:“小畜牲!还不说实话吗!”
商陆的骨头很硬,这样都还坚持着不软倒在地,辩道:“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他。这里面的疑点太多,头一个该怀疑的就是方汀兰。
我恨得咬牙切齿:“商大人,本公主见不得这些血污,您这是特意想恶心我呢?”
所以说贱|人都有一个共通点,不撂狠话不见好。我都把话说成这样了,商敬之才恋恋不舍地放手,那样子居然还有些遗憾。
宋子远摇了摇头,问方汀兰:“方小姐,你可是亲眼见着商公子对丑八姑娘实施暴行了?”
方汀兰点头:“嗯,我亲眼见着的。”
他娘的,我一边摸下巴一边上下打量方汀兰那细皮嫩肉,心里揣摩用什么刑才能让她说实话,结果大概是我的眼神太凶残,方汀兰抖了抖,缩到了商敬之后头。
接下去宋子远又问了几个问题,不得不说他是个能言善辩的人才,那几个问题个个犀利,譬如这么晚你为什么会在商陆院子里出现,再譬如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是怎么救下丑八的,可是方汀兰居然都答上来了,她回答得也很巧妙,你明明知道那不可能,却偏偏挑不出什么纰漏和错误来。
最后宋子远无奈地朝我摇摇头,那意思是听天由命了,我没有资格去怪他,他的确是尽力了。可我也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商陆陷入这样一个圈套,这么明显的阴谋,说是方汀兰与商敬之合谋陷害的也不为过。如果没有新的主意,商陆十有是要被商敬之投到大牢里去的。
我心里已经九曲十八弯地绕了无数个线团,最后一咬牙,正打算开口,宋子远忽然扯了扯我的衣袖,我回头去看他,他的眼还是注视着别处,嘴唇却在不动声色地微微开合:“公主,事关公主清誉,请公主三思。”
我心里一惊,这宋子远好生毒辣的眼,居然看穿了我心里所想。难怪他对我是公主的身份毫不惊讶,我迟钝得现在才明白他根本就是父皇派来的!
我略微迟滞了那么一会儿,回头看见商陆鲜血下的眼睛,一咬牙:“商大人,我实话和你说吧,昨夜和商陆在一起的人是我。”
我听见宋子远极轻微的一声叹息。
我听见商敬之不可置信的疑问:“什么?”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冷静地在述说:“我说,昨夜和商陆在一起的人是我。我对商陆很有好感,但商公子谨遵夫子礼教,从不曾与我狎昵,昨夜我假扮成丑八,想与商公子……”我咬紧牙关,终究还是难堪地说不出那几个字,于是只好跳过:“不想被找我而来的丑八看见,于是便将丑八打晕。就是这样。”
我一口气说完这些,霎时四周一片寂静。我在心里佩服自己,如此暗渡陈仓一波三折跌宕起伏惊世骇俗的情节,要是写成戏本子,一定很精彩绝伦。
你看,在座的这些听众果然从心灵到都被震撼了。
他们细细品味这动人情节很久,然后商陆最先反应过来了,他霍地睁大眼睛,怒气勃发:“你胡说什么!这事和你无关!”
我打定主意不能让任何人坏我的事,于是猛地扑向商陆,一口堵住了他的嘴。
他的嘴里全是浓厚的血腥味,不复我强吻他那一夜的清醇,却还在负隅顽抗,不停地挣脱开我,断断续续道:“与公主……”
“无关”两个字被我吞下去了。
他又挣扎:“事情不是……”
“这样”两个字被我舔没了。
最后他似乎是怒了,恨极似的咬我的唇,想让我吃痛然后放开他。可我当时有一种孤注一掷背水一战的激情,不仅没有躲开,反而迎合上去。我们互相撕咬,直到我嘴里也渐渐漫开血腥味,像是两只作困兽之斗的野兽。
最后,商陆不敌我落败,薄唇已被我咬破了,说话很不利索,讲起话来含糊不清谁都听不明白。我这才放开他,站起来一抹嘴唇,朝着惊呆的众人宣布:“事情就是这样。”
在场众人看我的眼神就像我头上长出了一根草,良久,商敬之才艰难开口:“既然如此,那……那是误会一场,这事就算了、算了。”
他说完便走了,背影很有些见了鬼般的失魂落魄。方汀兰一看形势不对,也跟在商敬之后头溜了。
留下我指挥商清珏扶起商陆,送到他的院落里去,商陆因为嘴唇被我咬破了,现在十分沉默,只是临走前,若有所思地看我,眼神里有一抹很微妙的情绪。
宋子远和我一同目送商清珏搀着商陆走远,忽然开口:“值得吗?”
我笑了笑:“一样东西要是到了衡量值不值得的地步,本身也就没有价值了。”
我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至少我心里是这么认为的。
然后我去照看丑八,到了房间,赫然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生龙活虎地蹲在床上啃一个大桃子,看到我来了,口齿不清地问我:“公主,我们换院子了?这床睡着好不舒服。”
我有些言语不能,慢慢地将一刻钟前发生的事说给她听,丑八的表情变幻莫测,与方才我演的那出戏一样精彩,忽然狂性大发:“方汀兰你找死!”
我很明智地阻止了她的行动,问她:“昨夜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丑八恨道:“我昨夜给商公子送药,商公子说白日里去白玉京买了些小吃,刚好让我带给公主尝尝,我怕东西里有毒,就先尝了一点,后来不知怎的就开始发困,我记得我睡着之前脑袋被谁敲了一下,本来以为是撞到门了,现在看来,原来是方汀兰……”
我照着丑八的说法,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串起来,大致得出了具体详情,应该是方汀兰眼看着要勾上商清珏无望,转而看上不受宠的商陆,可她心太急,没有耐心将勾搭商清珏的那一套再演一遍,再加上商陆也不识字,没办法和她产生一些文学上的共鸣,于是她便脑抽地采取了最下作的做法:在商陆的小吃里下药。然后她算好时间等药性发作,打算等商陆厥过去了,她再衣衫不整地往商陆旁边一躺,明天商陆这锅又白又香的大米就煮成熟饭了!
可是千算万算,算不到我会派丑八去送药,也算不到商陆的小吃是替我买的,而丑八又阴差阳错地吃了,她眼看光景不对,怕明天丑八醒了起疑心,索性便将已经神志不清的丑八打晕,再弄出勒痕来,嫁祸商陆。
这朵白莲花啊,好黑的莲心!
丑八直听得冷笑连连:“公主,方汀兰这小蹄子逃不掉的。”
我点头。
我明白丑八的手段,宫里出生的人,有哪几个手心里没沾一点脏。只是我还来不及对方汀兰怎么样,下午的时候,宫里的圣旨来了。
圣旨是宋子远带来的,我跪在地上听着圣旨里父皇关于我和商陆这件事的种种痛心疾首的怒斥,心里不是不愧疚的。
宋子远念完圣旨,叹了一声,道:“公主,陛下盛怒,暂且委屈您一回。”他说完,拿出随着圣旨一起来的一把剑。那把剑我认得,云氏皇朝的尚方剑,剑鞘专责皇亲国戚,看样子父皇这回是真的动怒了。
宋子远低声道:“公主,冒犯了。”
剑鞘击打下来的一瞬间,我忽然记起宋子远问的那个问题:“值得吗?”
曾经我也不明白戏本子里那些小姐们,怎的一个个就为了爱情卑微到如此地步,直到很多年后,当我也凑巧爱上了那么一个人,我才明白,那不过是因为爱到深处了啊。
好吧,原谅我又矫情了一回。
九
我有一个优点:人若犯我,睚眦必报。
宋子远那厮,固然是遵着我父皇的圣旨责打我,可他下手居然没有丝毫放水,那一下一下打得结结实实,打得我现在趴在床上,放一个屁都觉得屁股震得痛。
所以我让丑八把他叫来,递给他一本书:“宋子远,我现在痛得动不了,闲着又没事儿干,不如你给我念念故事吧。”
宋子远看看封面,嗯,是一本《搜神记》,他怀疑地看了我一眼,低头翻开书,那一瞬间,我眼睁睁看着他白净的面皮上泛起一片晕红,慢慢地泛到了耳后根。
我在心里大笑三声,得瑟地催他:“念啊。让你给本公主念个故事,怎么和要杀了你似的。”
宋子远咬咬牙,简直是字字血泪:“酒酣之际,两人共入里间房内,掀开绣帐……忙掩朱户……男子则解衣就寝,妇人即洗牝上床,枕设宝花……被翻红浪……”
我催面红耳赤的宋子远:“继续念啊。”
宋子远爆发了,他猛地站起来,摔书疾走,头也不回。
我正乐得在床上抽抽,丑八进来了,她收起那本封面为《搜神记》实则为我珍藏系列第十卷第二章的小黄书,淡淡地看我一眼:“公主,本来吩咐厨房下了肉末粥,既然公主如此精神,想必是不用补了,还是吃得清淡些为好。你说呢?”
我在被褥里抽搐了一下,看着丑八那张寡淡的脸,有一种很奇异的直觉:如果我说不,我的人生可能变得和她的脸一样寡淡。
于是我中午就吃了一碗稀粥,连条榨菜都没给我配,丑八本人则在我面前吃一只硕大的油光发亮的鸡腿,她咬住肉梗着脖子往旁边一撕扯,登时我的脸上就溅了一溜油汁……我觉得丑八真是愈发恶毒了。
我饿得发慌,于是吃完饭便只能躺床上睡觉,减少一点消耗。等我一觉醒来,一睁眼已是乌漆抹黑了,我唤了几声丑八,她又不知跑哪里去了,我只能自己艰难地挪动屁股想转身,没想到腰间一阵灼热,有一双手稳稳地托住了我。
我吓得猛地一抖,差点儿没弹起来,转头一看,看见夜色中一双十分熟悉的眼睛。
我的腿神经质地弹了一下,结结巴巴问他:“你……我……你干嘛?”
商陆慢慢地把我放回床上,看得出他竭力温柔,但动作却仍有些笨拙,然后他收回手,默默地看着我。
我十五年的生涯里,只有一门课没学过:《看眼色》,因为不需要。所以我接收不到商陆眼神里传达的海量内容和信息,但我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他气场的低沉。
我小心翼翼地决定通过最原始的言语同他交流:“商陆,你干嘛?”
他看了看我在床上扭曲的身体,说:“我不需要你这样。”
我愣了一会儿,然后清晰地感觉到眼睛越来越热,鼻子越来越酸。
我都不记得我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了,估计也不过因为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我却不知道在几年后,我,云小茴,从来只被繁花一样的锦绣簇拥着的云氏皇朝最受宠的公主,会遇上这么一个冤家,只凭一句话就能让我起眼泪花子!
商陆,你他娘真是好样的!
我把眼泪鼻涕一起吸进去,冷笑:“商陆,我虽然外头的名声差一点儿,却也是正正经经不曾干过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儿——除了对你。我再不要自己的名声,也得考虑考虑我父皇、我云氏皇朝的声誉,我为你做到这地步是我心甘情愿,我不求你回报,可也绝不是为了听你这句戳心的话……”
我越说越觉得委屈,越发哽咽起来:“……你不过就是仗着我喜欢你罢了!”
等我指控完这最后一句话,鼻涕眼泪也一齐喷涌出来了,我一想到我做了这么多却落了这么个下场,最后还在他面前哭得鼻涕糊满脸,顿时觉得生不如死,于是哭得更欢快了。
我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我把脸埋到枕头里让它吸水分,自暴自弃地真想放一个臭屁把商陆熏走。可我想象中商陆冰冷的态度却没有出现,我感觉到他强硬地把我脑袋从枕头里挖出来,掰向他,然后他无比温柔地用拇指抹去我睫毛上的泪水,带了点任性的霸道,带了点手忙脚乱。
再然后,他俯下身吻了我的眼睛。
苍天呵,苍天!我的睫毛不受控制地不住颤抖,不知道他唇上沾着的我的泪水会不会苦涩,可毋庸置疑,这个吻却给我带来了如蜂糖一般的甜蜜。
我听到他的声音近在耳畔:“云小茴,你成功了。”
不得不说我是个极其不要脸的人,我立马在心里打起算盘,下定主意要趁这一刻趁热打铁在商陆脖子上拴一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