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热爱你-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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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的都是兔子,嘲笑规则的都是豺狼。豺狼就常常吃掉兔子。而兔子也常常臣服于豺狼。于是,在某种意义上,犯罪和世俗是同盟军,豺狼和规则是好朋友。
就如你所说,告不能代表钱,告没有意义。冷紫沉默片刻之后说:那第一次之后,你有了钱,为什么还要继续做下去?
为了报仇,我被迫做了第二次。冷红说。
那第三次,第四次呢?不会每一次都是被迫的吧?
可是,你没有找到那个人。冷紫清晰地沿着自己的思维方向前行:就如你说,第二次也是被迫的,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呢?不会每一次都是被迫的吧?你已经挣了那么多的钱,那钱已经足够维持我们生活了,你还是没有离开这种生活。为什么?你自愿了,为什么?
因为,冷红艰难地顿了顿,这是一个让她害怕的问题,也是她一直不敢面对的问题,更是一个她没能找到明确答案的问题。可是,此刻,她知道她必须回答。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处可逃。
小紫,你还记得吗?小时候,家里粮食不够吃,一到春天,妈妈就开始取出地窑里的红薯,我们就吃一天红薯吃一天窝窝头。
冷紫静静地听着,不知道冷红要说什么。
后来,生活好了些,我们就变成吃一天窝窝头吃一天花卷。花卷你还记得么?就是那种用玉米面和白面一层层裹起来蒸成的馒头。
冷紫点点头。她怎么能不记得呢?
再后来,我们开始吃花卷和白馒头。直到现在,我们天天吃的是白面馒头。甚至有时候都吃腻了。冷红看着窗外:那时候,我记得,每次有变化你就会高兴地问我,姐,咱们什么时候能不吃红薯呀?咱们什么时候能不吃窝窝头呀?咱们什么时候能不吃花卷呀?为什么这么问?因为每当进入比以前更好的生活时,你就不想再回到从前了。冷红黯然地垂下眼眸,凝视着地面:我也一样。
你是说,这里的生活很好?冷紫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冷红曾经委屈万分的争辩让她总以为冷红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我发现,人对自己生活好坏的评定是需要有前提的。良久,冷红终于说:如果我还在上学,我不会说种地很好。如果我说没有失身,我不会说失身很好。如果我没有开始做这一行,我不会说做这一行很好。可是,没有如果,从来就没有。我已经失身了,我已经开始做一这行了。我只能根据这一行的标准来说,这里真的很好。这里很安全,很轻松,很舒适。最重要的是,挣钱很多,而且,男人们也并没有想象得那么讨厌……
冷紫定定地看着冷红的脸,似乎从来就不认识这个正说话的人。冷红感觉到了冷紫的眼神,根本不看她:开始的时候是最无法忍受的,一旦进入,也会适应得很快,就象一根针,扎进去的时候是疼的,等到扎出了眼儿,再穿来穿去的时候,就会觉得这条路也很顺畅。
你真无耻。冷紫一字一字清晰地说。
如果努力做人只意味着比非人多承受一些伤害和损失,那我为什么还要努力做人?如果有耻意味着比无耻生活得更痛苦更艰难,那我为什么还要有耻?如果现在这种短暂的无耻的生活并不妨碍我以后进入那种光明富裕的生活,甚至还是我进入那种美好生活的捷径,那我为什么还要用一些虚无的东西来折磨自己?冷红的声音并不高,可显然也激动起来:是的,我是无耻,可是这种无耻不用在阳光下表演,它是隐秘的。我挣的钱也是两相情愿,并不伤害天理。如果用这种隐秘的方式可以挣很多并不伤天害理的钱,那我为什么不挣?如果我是神仙,也许我有能力去超越。因为神仙不需要钱!
冷紫怔怔地看着冷红,久久地沉默着。她陷在冷红的这番话里,觉得这番话象一块深深的沼泽地,明知阴暗,却不知该从哪里拔脚。
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许久,她问。
有了钱,能干的事情太多了。冷红说:有了钱,我不用再去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庄稼,不用再在土坷垃里刨那几个柴米油盐钱,不用再去受杨守泉那种东西的腌瓒气。不用去油厂买下脚料制土胰子,不用去琢磨着怎么去做胸罩,不用去怜惜拆被留下的旧线头。我可以用漂亮的水晶皂,一盒四块。用四块钱买的土胰子够我们用半年的。我可以用专业的漱口水,洗手液,这些东西你以前听说过么?我可以用三十块钱一盒的护手霜和两百块钱一盒的眼霜,我穿的是一百多块钱一套的保健内衣,这以前你都敢想么?还有那种女性专用的“安全玫瑰”牌子的生殖器护理液,你大概也是第一次听说吧?
冷紫呆呆地看着冷红。
有了钱,我可以在最高级的住宅小区买房子,我可以在最繁华的路段开水果店或是鲜花店,我可以做轻松自在的女老板。总之,只有有了钱,我们才可以真正善待自己。冷红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她把脸靠近冷紫:你知道么?有了钱,我甚至可以做处女膜修补手术,去清清白白风风光光地嫁人。别看我现在不是良家妇女,到时候,不一定会有多少人排队等着娶我呢。
你真的以为你做了手术就会清白了么?
什么是清白?什么是肮脏?冷红说:最清白的人可能会显得肮脏,最肮脏的人也可以会显得最清白。它的鉴定全在于人的一张嘴。
不,全在于人的一颗心。
一颗心?冷红笑起来:谁能看到?
为什么要让别人看到?自已知道就行了。
是么?你有这么超脱么?冷红说:如果你真的这么伟大,我不阻拦你。你去告吧。你可以对所有的人都宣称你的心是多么干净,然后你就会知道你收获的是什么。冷红顿了顿:我给张朝晖写了信,他可能很快就会来接你了。他不是对你挺好的么?你不妨先把这里的事情告诉他,和他商量一下怎么告。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要是告的话,你就再也不回不到从前了。你无法走进现在的学校,更迈不进大学的门槛。你成了永远的新闻人物,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指点点。回到村里,你也会被人戳断脊梁骨。你也不会再有爱情。当然,会有人给你介绍对象,会把你施舍给一个象陈老七一样的老大难。还当你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冷红又强调一句:你会和我一样。甚至还不如我。
冷紫无语。理智一点一点回到了脑中。她知道冷红决不是在危言耸听。曾几何时,她不是也对冷红红唇白齿地举过那个被强暴的女高中生的例子么?她突然感到不寒而栗。
你想过那样的生活吗?冷红说。
你想过那样的生活吗?冷紫问自己。
不。
她回过头,看了看角落里的那张床单。
她还要不要告呢?
在冷紫的沉默中,冷红的心却渐渐通畅起来。她终于说出了心中想说的话。以前,她一直尽可能地把自己沉沦的原因归于家庭的需要,她努力让自己觉得无奈和委屈。其实,她知道自己的无奈和委屈是虚的,是不充分的。实际的理由并没有自己希望的那么崇高。——不,其实根本就不是崇高,而是无耻。如同冷紫所说的那样。这种无耻不仅是冷紫无法接受的,也是她自己一直都不敢面对的。现在,她终于亲手挖出了最丑陋的那部分根结,虽然挖时疼痛难忍,但是挖出来之后的感觉却是那么踏实。她突然发现,无耻埋藏时,就是卑琐。一旦亮出,似乎就有了一种奇异的坦然。
她看了看冷紫的脸,读出了冷紫压抑着的鄙夷和激动,突然又想起了过去的自己。以前,她也和冷紫一样热血澎湃,义薄云天。可是,现在,她却变得这么无耻,是什么改变了她?
是时间么?
然而,什么又是时间?它不过是人们度过自我的一种方式。它是无辜的。有毒的,是人本身。不,或者说,是人生活的世界本身。每个人一生到这个世界上,就注定会受到各种各样病毒的侵害,有的抵抗力强些,有的抵抗力弱些,有的根本就没有抵抗力。
她曾经是一个有免疫力的人,可是,病过几次之后,她已经失去了。现在,病毒已经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她已经成了一种病毒。对于病毒本身来说,健康这个词已经毫无意义,因为病毒从来不使用这种概念。或者说,对于病毒来说,健康只有一种意义,那就是病毒本身的鲜活存在。
冷紫骂她无耻。如果让冷紫也过一两年这样的生活,大约她就不会骂她无耻了吧?
要冷紫也过这样的生活?她突然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害怕起来。她这种设想简直是无耻到家了。不过,她觉得,自己这种设想产生的初衷并不是为了让冷紫去挣钱。——有她一个人挣就够了。她只是想让冷紫去理解她。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冷紫是她唯一的亲人。而所谓的理解,其实只能是有共同经历的人才会真正拥有的感觉。如果不把理解者和被理解者放在同一种生活情境下,那么,所谓的理解只能是隔靴搔痒,自欺欺人。
她怎么能为了让冷紫理解她就巴望她也来做这种事?
不。不能。
幸亏,她只是设想。设想无人知道。设想无罪。
小紫,你听我说。冷红说:别再这儿耗着了。这对你真的没什么好处。就算为我曾经干净过的那些钱,你回去好好读书吧。你改变不了我。你还属于象牙塔,我已经是污水坑了。咱们两不相干。真需要我时,再来找我。
为什么要找你?咱们不是两不相干了么?
咱们走的道是两不相干的,可血液不是。不论你怎么看我,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的妹妹,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愿意为钱向任何人奉献我的身体,但是,我只愿意为你奉献我的血液,我的身体已经脏了,但是血液还是干净的。冷红轻轻说。
她俯身去给冷紫穿鞋。冷紫伏在冷红的肩头上,一下子哭了出来。象小时候有人欺负她时那样。冷红的眼泪也夺眶而出。
透过玻璃窗,方捷看见了姊妹俩互相依偎的背影。她淡淡地笑了。这件事,她一开始就没有多么担心。她知道冷红是一个灵性十足的学生,应该已经学会运用她的理论精华和语言技巧来自觉地为她收拾残局。虽然冷红是在无心中学习的,但是在这种情况里,无心中的学习能更显诚意,效果更好。
她打开电视机,电视机正在播星苑市的晚间新闻,一个人坐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治理卖淫嫖娼活动是一项长期而又艰巨的任务,但是,只要采取有力措施,卖淫嫖娼活动是可以得到有效控制的。我认为,应该重点抓好以下几项工作。一、进一步提高思想,统一认识,把打击社会丑恶现象列为考核地方党政领导政绩的重要内容。并将其与反腐败、加强党风廉政建设紧密结合。二、明确职责,加强歌舞厅、桑拿浴等公共娱乐服务场所的规范化管理。公安、文化、劳动、卫生等各部门要从各自的职责任务出发,各司其职,各负其责。不推诿、不越权,共同做好管理工作。三、排除干扰,依法办案。要坚持群众路线与专门工作相结合的方针,要强调把集中整治与日常治安管理相结合,定期、不定期地开展专项扫黄活动,增强打击违法犯罪活动的能力。四、加大宣传,重视教育。地方党政领导要加强‘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意识,重视精神文明建设的宣传教育工作,提高人民群众的综合素质……”
方捷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她听得很认真,嘴角不时流露出微笑。这种讲话真的很好。她想。只要把其中的一些特指词语去掉,几乎就可以被她搬来原封不动地使用。
画面切换了。方捷拿起电话,拔了一个号码。
我在电视上看到你讲话了。讲那么长时间,不累么?来这儿休息休息吧,不要太官僚了。她笑道。
又有什么鲜菜么?男人问道。
上次吃的那道菜还不够鲜?
鲜是鲜,就是有些欠火候。
那不更证明嫩么?方捷的眼角荡漾着甜美的柔媚,仿佛接电话的人就站在眼前。
她现在怎么样了?
好得不得了。方捷说:下次来,我肯定有新节目给你。保证让你惊喜。
先透一点儿信儿行么?
不行。方捷说:要是透出信儿,就不惊也不喜了。
第二天下午,张朝晖赶到了洗浴中心,接走了脸色苍白的冷紫。一路上,他小心翼翼,嘘寒问暖,冷紫却始终没说几句话。她的心里不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张朝晖知道她失了身,还会这么喜欢她么?
她不敢去想这个问题的答案。突然间,她似乎有一点明白了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