萋萋忘忧-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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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棠才是算盘精,买了个最小马力的,说是车速跟安全性成反比。葛萱倒不管车速什么的,再慢也比自行车强,可是那摩托的发动机绝对有问题,怀疑油缸里加的是柴油,怎么噪音这么大……尤其是今天。大概是前夜自己睡得太晚,感觉他好像比平时出门更早。
葛萱拉高被子把头蒙起,直到摩托车声音彻底消失在胡同里,才钻出来继续睡。
一觉醒了听到沥沥的雨声,屋里面空荡荡,仿佛瞬移到了北京。
光脚跑遍里外屋,也没找到一个人,前后门都紧锁着。江齐楚电脑还在,但随身携带的几件衣服,以及装着移动硬盘和驾照等证件的那个手包——他走到哪儿背到哪儿的东西,都不见了。
看吧,这个薄性的怯货,又把她扔下逃跑了。只知道瞪眼给她上课,“你只跟自己说,我就是要什么,我一定要得到。”他自己又做了什么。
高中时看到她和许欢在一起,躲去了哈尔滨;大学时又离开她去了南方;之前虽然没有在地域上撇开她,但会刻意的减少在家时间,错开两个作息,说是有些活儿不得不留在工作室加班完成……葛萱向胡子赵侧面探问,发现那其实也并非必须。
现在又逃了。逃跑有意义吗?逃到上天入地下九泉再不相见?
小棠总说,葛萱这么多年被江齐楚保护得太好,都没有成长。葛萱觉没成长的是江齐楚。是,他本事大了,很多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但是,在遇到不知如何解决的问题时,他还是跟从前一样,不面对,不解决。自己不行,就求人啊,活得好像这世界上就只有他一个人似的。
67(十八)开始懂了
小棠周日晚上回学校员工宿舍住,周一早上往家打电话,听见是葛萱接电话,骂了句“你真能得瑟”,就把电话挂了。
葛萱郁卒着去订机票,拜奥运所赐,这俩月进京的机票没一张便宜的。随便订了次日早班的,手机才收到出票信息,还没看完,余翔浅的电话打进来了。
语气风轻云淡,“你过来接我一下。”
葛萱很头疼,“你又喝啦?”抬头看表,大白天的跟她玩借酒浇愁吗?
他开始不耐,“我喝什么?在你们家的客运站了,过来接我一下。或者给我讲出租车要坐到哪?”
“啊?”葛萱不敢惊讶,但还是得确认一下,“你你你在哪个客运站?”
他果然暴怒,“就是你们老家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急着打断他,“这样,余总,您问□边的人,您现在哪个客运站,我们家这儿有两个?”
他听不太懂,单纯向站里的安检人员重复了问题,然后回答她,“说是‘个体客运站’。”
“等我十分钟。”
从葛萱出去上学开始,家里很久没这么频繁地来客人了。
这位看着不是本地人,葛萱介绍说是领导,到哈尔滨出差,刚好过来认认门,明天和她一趟飞回北京。“但我看不像就领导那么简单。”葛冬洋最后总结道,“老姑娘要不你回来看看?”
有些话大人不好沟通,姐妹之间问问倒无妨。
小棠马不停蹄赶回来,葛萱心知肚明是有人给她报信儿了,这孩子回来目的指定不单纯。余翔浅不知,听小丫头一口一个余大哥地叫着,感觉无比受用。葛萱心发毛,不明白这孩子如斯热情下揣的什么打算。
晚餐主菜又是鱼,袁虹拿手的就只有鱼,说起来也是因为葛萱最爱吃鱼。葛冬洋在饭桌上吃着吃着发笑,“咱家多长时间没这么热闹了,你们要不来一个也不来,一来就还接上溜儿了。江……”两脚同时被踩了一下,他不解地看看左边眼神警告的妻子和右边若无其事的小女儿,想不出自己哪句话说错要被禁言,犹豫片刻,筷子继续伸向女儿的碗里,“姜不吃给我。”
余翔浅倒没听出其他,仍在为不请自来道歉,“这么突兀就过来打扰,真不好意思。”
袁虹客气道:“哪儿的话,要不是离得太远,早该请你来家吃顿饭。葛萱什么也不懂,在单位多亏你照顾了。”
余翔浅称赞,“葛萱是好帮手,两位教导有方。”
葛冬洋骄傲得很,明明咧飞了嘴丫子,话却说得极谦虚,“她有什么不对的,你当领导的该说就说,没事儿,这孩子从小皮实惯了。”
“是啊,现在的年轻女孩子,像您家小葛这样踏实的真的不多。”
葛棠夹一块多刺的肉给他,“余大哥吃鱼。”
余翔浅笑着剔刺,“呵,我们本家。”
葛萱得承认,论忽悠人,拼拜年嗑,在陌生环境生存,余翔浅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他一个人同她全家压跷跷板仍游刃有余。
尽管后来小棠说全家都喜欢江齐楚,但葛冬洋对余翔浅评价还是挺高的,说南方人就是斯文,说他懂礼貌不虚伪,是个实在人。葛萱不认同,“你们没看过他怎么对付客户的,我一点儿也不觉他多实在。”
袁虹说:“那些都是虚的,个性啊,能力啊,都不是主要,主要是看你们俩相处。但我感觉你不怕他。”
葛萱嘟囔道:“人家是领导,我哪敢不怕?”
袁虹不理会她的狡辩,“你看江子虽然处处都让着你,不过到真招了,你还是听他话。”
所谓知子莫若母半点没错,袁虹的这句话,算是分毫不差戳中了女儿的心思。
洗碗的时候小棠问葛萱:“江哥是因为他要来才走的?”
“我都不知道他要来,江楚怎么会知道。”提到江齐楚,葛萱还很来气,“江楚也没跟我说他要走啊,早上偷偷摸摸坐咱爸摩托跑了,真不讲究。”
小棠也想不通江齐楚为什么不等她姐自己先走,直觉认为这二人之间有什么质变,是否与屋内那位余总有关——“你让他来家,就算是关系确定了?”
“都说了是他自己突然跑来的,我跟他有什么关系好确定……”
“和他在一起,你就不会原地踏步了吗?”
葛萱无言以对,她不是完全没有这想法的。曾经她那么努力想让眼里只有事业的余翔浅看到自己,那么向往能走进他的生活,便得以远离贫困家乡,远离苦涩初恋,远离白眼讥笑。可当追求的这一切翩然而至,不知为何,她竟全没有盼望中的喜悦。
记得听江齐楚说过一种葛藤,那是极古怪的植物,一生为争雨露疯狂向上生长,让自己枝繁叶茂,再开出最漂亮的花朵,却不求结果。
到底,她想要什么呢?
排队出关,排队打车,排队交费,堵在比家里宽阔几倍的马路上,吐纳是可吸入颗粒物超标的空气,隐隐嗅到轮胎被地面烫化的橡胶味。
这不是个宜居的城市,一踏上北京的地界,葛萱就不自觉全身戒备起来,莫名的紧张。可正是这种紧张,让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很多时候葛萱会想,为什么大家都说自己这样好那样好,而她却一事无成呢?是对自己要求过高了吗?她只想做到人们称赞的那种程度而已。
其实在家对着父母,虽不说紧张,也无法全然放松的。有些事要避着不能说起,免得他们知道自己在这边过得辛苦会心疼;假装成一个孩子的样子,拼命逗他们开心……不过这种紧张,她心甘情愿的。
余翔浅处理完关机期间积攒的短信和电话,一扭头看到她脸上的倦惫,心上缓缓柔软,“累吗?”他问,随手将她放在腿上的背包取下搁在一边。
这小动作看似平常,却非余翔浅会做的。葛萱怔了怔,轻轻摇头,“昨天睡得早,刚在飞机上也眯了一觉。”
“我是问你,回到北京,感觉累吗?”他盯着她,柔和的眼波让她莫敢正视。
“还好。”葛萱挺直了颈背,视线落在他领口的扣子上,“倒是你,我们县条件一般,也不知道那宾馆你住不住得习惯。”
他笑起来,放弃纠缠她的视线,“小葛你这话别是骂我吧。我吃过的苦,你都想像不到。”
葛萱说完才记起他也非出身豪门,笑着弥补,“其实是我自己回去都感到有些不习惯了。睡得太早,起得也早,明明没隔多远,却好像有时差一样。”
“以后就好。”余翔浅说,“等你有一种‘无论在哪都不习惯’的感觉,那么到了哪儿都一样了。”
“好沧桑啊。”
“呵,给你讲个笑话啊。公司旁边那个假日,当年我第一次来北京的时候就住在那儿,感觉好富丽堂皇啊。早晨不舍得吃酒店的早餐——我们出差局里是不报餐费的,只给补助。冒着严寒半小时也没找到早点铺子,连便利店也没有,结果只好等到超市开门去买面包,回福建很久我都还想:北京人民是如何解决早餐问题的呢?很郁闷的是,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我住那酒店是免费提供早餐的。”笑话讲完了,看她类似于礼节的浅浅微笑,余翔浅挑起眉,“不觉得好笑吗?”
“好笑我也不敢笑啊。”葛萱实话实说,“禁止嘲笑领导,员工守则上写着呢。”
“没事,笑吧。现在能嘲笑当年的自己,是件幸福的事,说明现状强于过去。”
“那如果老是想着回到过去,是不是就说明现在过得不好?”
余翔浅侧过脸上,“你想回到过去哪一点呢?上学?”
她摇摇头,自己也没答案。
他追问:“回到认识我之前吗?会不会想换一种相遇的方式,或者干脆不想遇见我。”
葛萱咋舌,“你居然假设这么无聊的场景!”
他绷着脸,“说说,总比一人一边倒头睡觉有意义。”
“我觉得,再来多少次都一样。因为我们现在的状况已经是最好。”她认真地回答他的提问,“你应该再找不到一个比我韧性高的助理,我也很难遇到你这种务实型上司。即使真能回到过去,与你的相遇相处,我也不想改变什么。”
“是吗?”他扶扶镜架,靠进椅背里轻笑,合起眼,良久,在葛萱以为人已睡着的时候,他的嘴角忽然又勾起一道弧,张眼深望她,点下头,笑道,“也好。”
葛萱相信小棠通知江齐楚她回北京的消息了,但他并没在家,葛萱站在门口,看着安静无人的屋子,心里好像比房间更空。搁下拉杆箱步上阁楼,花草们长得很好,绝不是百岁打理出的效果。
在卧室里整理第二天开会要用的文档,很晚了才听到客厅传来开门声,葛萱随手拿了水杯走出去。回来的是百岁,见到她很兴奋,也倒了杯水,端过来坐到她身边东聊西扯。
葛萱心不在焉,随便应付了几句,喝光水,杯子放到茶几上,借口困乏,便回房睡觉了。
看着自己那杯水被她一饮而言,百岁饶有兴致地搓搓下巴,掏出手机拨号,“喂,葛棠姐,百岁儿。萱姐回来了,听着门响出来看,看是我就又回卧室了……是啊,江哥好几天没回家了……”门咔地一响,百岁忙压低声音,“好像回来了,待会儿再说。”挂了电话翻身蹿到葛萱门口。
江齐楚换着鞋,对百岁迅疾的动作莫名其妙,“见着我跑什么?”
百岁装模作样拍门,“姐,我手机充电器呢?”
屋中人耐心应道:“没在我这儿。”
“出来帮我找找,着急用。快。”
葛萱叹着气出来,“脑袋能卸下来都得丢了。”往他常充电的沙发位置一望,意外和江齐楚四目相对。
两人都愣了下,江齐楚笑笑,“什么时候到的?也不先打个电话回来。”
葛萱生硬道:“我有钥匙。”心说你小子跟我装什么,我不打电话你就不知道我回来了?
“我哥不是想去接你么,”百岁成心捅窗户纸,“这还听不出来?”
葛萱白他一眼,干脆把话说得更直接,“想接我不会主动问我几点回来啊?还得等我通知?没诚意。”看也不看那被讨论的主角,甩门回屋了。
百岁乐得要死,还不忘把戏做到底,追过去伏在门板上低低窃笑,“哎哎,我充电器……”
江齐楚踢了踢茶几边那条连着手机的电线,“还整景儿。”
百岁玩够了,走过来把被踢翻在地的充电器拾起,崇拜地瞅着葛萱的房间,“真悍啊我姐,跟训小学生似的。人民教师出身?”
江齐楚道:“也算辅导老师吧,以前给我补过课。”摇头笑笑,上阁楼浇花。自己居然还有闲兴玩笑,隐约有点苦中作乐的意思了。
百岁痞痞地靠在楼梯上解领带,“大亮明天又要过来。”
江齐楚倒没他那么反感无奈,“反正我也不在家。”
“所以才跟你说一声。我白天去天津送车,萱姐自己在家害怕怎么办?”
虽不知其故,但葛萱的确是害怕商亮。江齐楚迟疑了脚步,“她明天也不在家吧,不得上班吗?”
葛萱被老板亲自逮捕回来的,自然再歇不得,次日便去公司报道复命。连休几日,忘了上闹铃,一觉睡过头,胡乱洗了把脸,套上件衣服就赶去公司。路上才发现把江齐楚衬衫穿身上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衣服会在自己衣柜里,大概是颜色相似,晒在一起收错了。反正周五没什么会议安排,着装也不用讲究。
不想余翔浅一大早接待国际客户。葛萱到公司楼下了,接到电话说外方总部来人考察,让她准备双语会议资料。资料妥当没问题,看时间已来不及回去换衣服,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