蓉园-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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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他在为他没有父亲而难过。
阿才从后视镜里偷偷瞄了一眼，暗暗叹了口气。

赵枫抹着泪笑说：“不难过，是高兴。高兴！”
晟睿一听这话，沉了脸，扭着身子要从他腿上下来。

“晟睿，你妈妈说的不对。每一个小孩子都有爸爸。”阿才在前头突然开口：“你看，你妈妈有爸爸，就是你外公，才叔我呢，也有爸爸，这位……啊，他也有爸爸。你当然也有爸爸。你妈妈骗你的，不信你问她。”

晟睿扭脸看妈妈，妈妈却不看他。
“妈妈……”

“晟睿。”抱着的人突然又说话了。
“嗯？”
“你妈妈还说错了。你不姓麦。”他声音沉沉的，轻缓却有力。
晟睿皱眉：“那我姓什么？”

“你姓赵。”

“认识‘赵’字怎么写吗？”
“当然了。赵钱孙李的赵，完璧归赵的赵。我妈妈姓麦，我为什么姓赵？”他仰着脸不解地问。
“小孩子都是跟爸爸姓的。”他摸着他脸上与他一样的眉眼：“因为爸爸的爸爸姓赵，爸爸我也姓赵。”

……

晟睿长了快八岁，天上掉下来个爸爸。
这个爸爸又帅又厉害，无所不知无所不会。不仅仅带他去吃超级好吃的东西，还买了一大包的零食，和两大包的玩具。
一下车，他箭一样的冲到隔壁家去敲门：“晟叔叔！！晟叔叔！！我有爸爸了！”
云汉有些吃力的抱他起来，淡淡地对着眼前的男子点了点头：“赵先生。”

“咦？晟叔叔，你怎么知道我爸爸姓赵。”晟睿抱着一辆玩具车甚是奇怪的睁着眼睛。
赵枫略扫了云汉一眼，并不回应，只是爱溺地看着他的儿子，上前一步朝他伸出双手，他笑着扑进他怀里。
麦嫣愣愣地看着这父子俩嬉闹着走进屋里，恍若在梦中。

“终于还是来了。”云汉低声说。
麦嫣蹙眉望向他：“你怎么没有一点惊讶。”

……

九年前，她送他去车站，一赌气上了火车。
他去学校报到，她却固执的要到山里写生，顺便看日出。他不放心她，就陪着一起去。
没想遇上地震。
地震将几座山震塌了，堵死了路。他俩大难不死，在隐蔽的小山落里住了下来。山里小小的村落，长年与世隔绝。本想等待外头修好了路回去，却不想一等就是一年多。
这一年里，他陪着她，看着她腹部渐渐的隆起，看她在野地作画，抚着肚子径自微笑。他不敢问她，只默默将他所会的所有曲子奏给这肚子里的娃娃听。
在一个寒冷的冬夜，她咬破了嘴唇产下了一个男婴。
未婚生子。他不敢大意。她却一副无谓的姿态。
乡里最有威望的瞎子先生颤抖着摸了一遭孩子的身骨，仰天长叹，捻着胡子起了个名字，晟睿。
说这孩子孕于灾祸，却有王者之威，日后必是明智通达、光明炽盛。

而后出了那深山，才知外面比预想中还要天翻地覆。
县城夷为平地，学校也不复存在。
他们在热心人的帮助下回了D市，却只待了一夜。第二日清晨，他躺在沙发上听见开门声，起身见她目光无焦，脸色煞白。他扶着她追问，她摆头不答，执意要离开，谁也劝不住。
她问他，是否留下。
他说，我这条命是你救的，你去哪里，我都陪你。
于是，他俩带着孩子，辗转南下，来到穗城，一住八年。这八年里，他们从来没有谈论过任何关于孩子父亲的话题，这个人就好像是一团空气，从来不存在。晟睿三岁的时候搂着他的脖子问：“晟叔叔，我为什么没有爸爸？你要是我爸爸就好了。”他摸着他的脸蛋，看他似曾相识的眉眼，酸苦而了然地笑。

“在想什么。”麦嫣打断他的神游。
云汉默默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弯了弯嘴角：“晟睿长得那个样子，他爸爸怎么会不姓赵。”

作者有话要说：枫哥坑死我了……心酸啊……




、喃啵79　枫10

“在想什么。”麦嫣打断他的神游。
云汉默默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弯了弯嘴角：“晟睿长得那个样子，他爸爸怎么会不姓赵。”

一连几天，赵枫一大早就买了点心过来，晟睿一改赖床的毛病，早早就从被窝里爬起来，穿好衣服等爸爸来吃早餐。
吃过了早餐，赵枫就带着他到外面去玩，晚饭前把他送回来。父子二人早出晚归，总是满脸笑意，一身的汗。麦嫣睁只眼闭只眼，白天去学校教画画，他来了也淡淡的，爱理不理。
赵枫故意客客气气的，不去逼她，只管往晟睿身上下功夫。

几天的时间过得飞快，直到家里打来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儿子撒娇的声音：“爸爸天气好冷啊，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赵枫执意她跟他回D市，麦嫣当然不愿。可是晟睿抱着爸爸的脖子撅着屁股，就是不让爸爸走。　

一天傍晚吃饭的时候，赵枫有事没有过来接他的宝贝儿子，麦嫣趁机板着脸命令晟睿要听话，不能再提不让爸爸走的话，又再三跟他讲道理。
晟睿这孩子虽然对外人精明，对她的话向来唯命是从，说一做一。可是那天他居然仰着小脸抗议，还振振有词说小孩子都是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爸爸去哪里他也要去！
麦嫣本就是个不善辩论的人，说了这么久能说的话早说尽了，见他这幅倔强得要命的模样，她一面煎熬一面来气，红着眼大声说：“那你跟他走吧！！走！”

晟睿没想到妈妈竟然这样对他说话，又委屈又诧异。一瞬间憋得脸通红，嘴角抖了两下，大声嚎叫。
他说——“妈妈你是不是不喜欢我爸爸？！”
“小孩子的妈妈都喜欢爸爸，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爸爸？！”
“你是不是喜欢晟叔叔？！”
“你为什么不要我爸爸？！”
……
一句一句的，喊得麦嫣心全碎掉了，眼泪噼里啪啦溅在地板上。　

云汉在隔壁听见动静，赶过来。
晟睿见了他，忍着在眼眶里滚了好几圈的泪水，狠狠瞪了他一眼，又转过来冲着麦嫣大吼：“你不要我了！！”绕过云汉就冲出门去。
云汉被他瞪得直委屈，伸手抓他，不知他哪里学来的招数，身子轻轻一偏就闪过一旁，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麦嫣转身背对他：“你回去。”
云汉张口想说点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犹豫了一阵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轻轻关上门退了出去。

直到天黑透了也没见晟睿回来。
赵枫过来送宵夜，抬头见麦嫣一脸慌张地锁门要外出。
“怎么了？”他一手提着宵夜，一手上前揽过她。麦嫣拂开他的手，急急地往外绕。他连忙放下宵夜，追上去。

附近他常去玩儿的地方都没见他人影。麦嫣心急如焚，心酸懊恼，挂着两行清泪四下呼喊儿子的名字。
一连找了四个街区，都没见人影。
麦嫣捂着嘴弯着腰蹲在地上低泣。
赵枫静悄悄地走过来，轻轻把她扶起，圈在怀里柔声细语地哄着，说保证找得到。

麦嫣不知道，此时的赵枫手段已比九年前的那个人要恐怖得多。
麦嫣也不知道，不过半个小时他底下的人就在河边找到了晟睿。　
她毫无头绪，伏在他怀里，哭得蔫软。
赵枫垂下头，轻轻的，细细的吻她的眉眼，将她的唇含在嘴里，一点一点的舔。　穗城半夜的街道，路灯橙黄，冬天的北风在这久违的吻里越来越暖。知道她缓下情绪，他才敞开大衣包着她，径直往河边走。

晟睿远远的看见爸爸搂着妈妈过来，别扭的别过脸赌气。
“晟睿，过来。”他爸爸在后边喊他，他把帽子往下扣，假装没听见。
“赵晟睿。”赵枫又连名带姓的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有不可违逆的威严。
他揪着衣角扭过脸，见他爸爸笑眯眯的朝他招招手。他脚下忽然就不听脑子指挥了，飞跑过去扑进爸爸怀里。

终于在某一天，学校的领导找她去办公室，好言好语的劝说她要以家庭为重，关心儿子的成长培育。然后，风平浪静地辞退了她。　
麦嫣那时才知道，她已经被锁在一只看不见的笼子里了。

云汉对她说：“回家吧。你流浪得太久了。”
麦嫣低着头，过了良久才说：“云汉，我怕。”
“不怕，我在这里呢。”

……

麦嫣回家的那天，D市飘了雪花。
晟睿从没见过雪，兴奋地在雪地里踩呀踢呀叫个不停。赵枫把他包在自己的大衣里，先送了二人回军委大院。
自从母亲过世，父亲加入了D市交响乐团，常年在世界各处巡演，妹妹麦然结婚后又去了美国，家里一个人没有。邻居家的声音隐隐传过来，麦嫣在屋里坐了一会儿，站起身说：“我不住这里，送我去宾馆，明天我自己找房子。”

赵枫没有送她去宾馆，径直把车开到了珍珠巷口。
青石板的路面早积了厚厚一层雪，晟睿从车里下来的时候鞋子深深地陷进雪里去了。他从地上捧了一捧，揉成一个团子，开心地往巷子的两壁砸。

蓉园差不多还是九年前的样子，只是添了暖炉，窗帘也换了。
麦嫣站在小院里，看着院中的当年的桃树已长到别家院子里去了，枝头点点的白，美不胜收。

“不用找房子了。蓉园已经过户在你名下，这里安静，外出也方便。”他在她身后幽幽地说。
“我现在不是你的什么人，这房子我不要。先住这里，我会付你租金。”她淡淡的回他，声音像雪花一样冷。
赵枫笑，抬手轻抚她的发：“你是我儿子的娘。这房子也是给他。”
“这是……母凭子贵吗。”她冷笑。

赵枫好高兴，见她以来第一次愿意跟他说这么多的话，句句带刺，仿若九年前的那个麦嫣站在他面前。
“不是。”他喜不自禁地圈着她，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是子凭母贵。”

……

赵枫的动作远比麦嫣想象中快，儿子落户之后，名字自然而然改成了赵晟睿。又安排了D市一所重点小学，因为要期末了，校方说下学期开学再让孩子过来。从此晟睿无法无天的玩闹，无心向学。麦嫣不满，训斥他两句，他不服，等赵枫来了，第一时间冲去告状。

有一日，晟睿从外头玩回来，满身都是污渍，又湿又脏，左脸上一道口子，红得触目惊心。
麦嫣吓得搂着他问话，又手忙脚乱地扒了衣服看身上又没有别的伤口。晟睿受了伤，一声不吭。麦嫣问急了，他才说是跟人打架了。
麦嫣又气又心痛，急急找了手巾清理伤口，又给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背上包包连买带他上医院。

晟睿破相了，脸上包着厚厚的白纱布，被妈妈锁在房间里面壁思过。

赵枫不以为意，坐在椅子上喝茶。
“男孩子打打架，有什么。”他喝一口热茶，说：“乖楞楞的以后大了怎么做事。”
麦嫣横眉冷对：“你倒是引以为豪了？！他还是个孩子，你怎么可以这么由着他胡闹！”
“男孩子谁没个泼皮的时候。你也看得他太紧了，这样对他没好处。”
“那你纵容他就好了？！每次我要教育他的时候，你总是插进来搅一搅，你看看他现在——撒泼无赖、吵架顶嘴、还动起手脚来了！现在不管着他，以后会成什么样！”
赵枫放下杯子过去搂着发火的女人，柔声说：“当然要管，但你这样死管着对他又好处吗？”
麦嫣横他一眼，甩开他的手：“他是我儿子，我知道什么样对他最好！”
赵枫忽然冷下声：“嫣儿，他也是我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这就是生活。
聊聊上一章的麦少小盆友。
麦晟睿小盆友肯定是缺钙。一缺钙就喜欢咬人。




、喃啵80　枫11

晟睿在屋子里面壁思过。
真的就是面壁。
他面对着白色的墙，回想着今天打架的过程。怎么就输了呢？

其实他以前也打架的。
别人看他没有爸爸凑成一堆笑话他，他生气了，就跟人扭成一团。原先也不会打，输了绝对不哭，都默默地总结。
有一次，被他打败的小朋友哭哭啼啼的回家去，对方小朋友的妈妈火急火燎地拎着自家战败的儿子来告状，妈妈不高兴了，狠狠教训了他一顿。后来，他在她跟前就乖乖的，但是背地里偷偷打，而且，尽量不把衣服弄脏，这样，妈妈就不会发现了。
到后来，他打起架来出手又迅猛又精准，比他大好几岁的也打不过他。渐渐地，就再没人敢在他跟前笑话他是个有娘没爹的孩子了。

可是现在，他有爸爸了，却打不过别人了。不仅弄得全身脏兮兮的，还挂了彩。

赵枫在花窗外头看着他失而复得的儿子脸上的纱布鼓得像只包子，对着墙壁，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凝神思索，不禁暗暗好笑。他推开门进去。
晟睿看见爸爸来了，偷偷拿眼角瞟了两眼，他摸不准爸爸的脾气，不敢吱声。
赵枫在他身边坐下来，问了几句打架的原因，又教育了几句。晟睿连忙扭着手指，垂着头认错。

等到门口外头的人走开了，他才压低了声音，问他：“打赢了没有？”
晟睿看了一眼爸爸，摇摇头。
赵枫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