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海葵-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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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女子,身上有股似曾相识的温暖。她像安夫人一样,做到了他的主所不能做到的事情,她那双充满魔力的温柔的手,拂去了他灵魂的阵痛,让他的内心重归平静。他有时觉得,她就是他的神,当然,非是基督教里那些全知全能的神,她不像他的主和主的十二个门徒,有着一张张不笑的表情僵硬的脸。她更像是希腊神话里的神,她是他的缪斯、雅典娜,是一切美丽事物化身的阿佛洛狄忒,喜怒哀乐全都形容生动地写在脸上。这个慈悲心肠的女子,已拥有了一个如圣母玛利亚般高洁的灵魂,而今就只差一具圣洁的肉体了。
因而,他也要拯救她。
“别再做那些事了,来为我工作吧,我可以付给你薪酬,足够你安逸地活下去。”有一天,他对她说。最近有些传言,说是星晴又开始重操旧业了。
星晴有些难为情地看了他一眼,笑说:“我不做就是了。”
良一神父心中充满了欣慰和满足:他和他的主纵然无法拯救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但他能拯救她一人就足够了。拯救一人,即救全世界。
。
只是,这世界从来都不曾像他想象的那样运转过。一个月后,星晴还是回去卖身了。
那天她来自己家做晚餐时,良一神父气势汹汹地质问她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星晴又带着那种羞赧的孩子般的笑容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她在神父对面的沙发上坐下,将一缕蛛丝般的长发拢在了耳后。
“我跟您说过吧,我想要一座海边的房子,等年老的时候可以跟爱人在那里养老,所以得趁这幅身子还没残掉快点攒些钱呀。”
“我不是说过会给你钱吗!”神父喊说。
“我怎么能要您的钱呢?”星晴认真地说,“我不过是给您做了几顿饭,房子都是菲佣在打扫的。”
“是我心甘情愿给你的。”神父焦躁地说,“你如果愿意,我把这座公寓也给你。只要你别再去做那种事,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星晴愣愣地看着他,俄而恶作剧一般地笑说:“我说神父啊,您该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神父沉默了一会儿,像是下定决心似的走上前来说:“是。”
星晴惊讶得不知说什么好。神父却在她面前俯下身来,将手撑在她身后,用一副决然而神圣的口吻说:“是对天主和圣母一般的爱。”
星晴依旧呆坐在那里,他于是捧起她的脸来吻了下去。
星晴僵了几秒,惊慌失措地推开了他:“神父,您不能这么做,我会玷污了您的。而且,我本来也不是什么真正的信徒。”她语无伦次地说,“我忽然觉得,就这么活下去也挺好的,说不定再过几年我就攒够钱去海边买房子了。所以,您不要再管我了。”
神父面无表情地停在那里,她喊了一声他也不应,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起身离开,不料他却突然怒不可遏地拉住她,将她一把按在了沙发上。
“为什么不让我拯救你呢?为什么都不要我呢?!”他死死地扼住她的脖子,眼睛被怒火染得通红。
她惊恐地望着他,两条腿在他身下四处乱踢着,双手掐着他的手腕试图拉开他,他却猛然从桌上抄起一把水果刀来直直地刺进了她的心口,一阵猛烈的疼痛向她袭来,她的意识也在这股巨大的痛苦中一点点消散而去。良一神父感觉身下的女人似乎没有了呼吸,终于如梦初醒般地松开了握着水果刀的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大声地嚎叫起来:
“天主啊,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我是想拯救她啊,我不过是想拯救她!”
。
四个小时后,良一神父在教堂后面的月桂树下埋葬了星晴。那晚没有月亮,四下一片漆黑,他借着路灯的光,好不容易才将她背到了教堂后面的花圃里。
他花了很长时间挖了一个巨大的坑,将她平整地放在里面——他已经在家中为她换上了洁白的长袍,她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宁静的安琪儿。他在她唇上印上一吻,站起身来神情庄严地为她做了祷告。做完之后,他便将她掩埋了。
冷风将月桂树的叶子吹落在埋葬着她的泥土上,他忽然觉得自己心中已经没有多少愧疚和不安了。至少,她已经是个身心圣洁的女人了。他心想。
回家之后,他像往常一样洗澡上床,也像往常一样安然入睡。他已经拯救了那女人,再没有谁可以夺走他的睡眠了。
第二天清晨,他早早地醒来,意识一开始只是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四下乱飘,而后,一个念头忽然闪过,他心中顿时被一股深深的恐惧所占据。他屏气敛息地走到客厅,向沙发的位置看去:它们果然不在那里!
昨晚,他将那把匕首、星晴的衣服还有染血的沙发布缠在一起放在了那里,想等埋葬了星晴之后再回来处理,可是回家之后他却像是失忆一般地将这件事彻底抛在了脑后。这个时辰,那个视力不好的菲佣显然已经来过了,她一定是将那些东西当作垃圾带走扔掉了。
怎么办?怎么办?神父发疯般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脑中就像爆炸一般地轰隆作响。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想起,这个时候垃圾车应该还没有来,去社区外面的垃圾箱找一下的话,说不定还能将那些东西找回来。他一边这么想着就穿着睡衣光着脚跑出了家门。
他来到社区外的垃圾箱前,果见那里面堆满了垃圾。他立刻如获大赦般地扯出一堆垃圾袋翻找了起来。然而只过了十分钟他就再度绝望了,那些垃圾袋里装的全都是些臭烘烘的的生活垃圾,他要找的东西根本就不在那里。他瘫坐在地上,心惊胆战地想:难道是那个菲佣带走了吗?不可能,她的眼神那么差,而且我又将粘着血迹的那部分缠在了里面,她绝对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那么,到底是谁拿走了呢?
他脑中蓦地掠过一个人的面孔,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朝橡树公寓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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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敲开阿甘的房门时,阿甘脸上一副惊讶的神情,不过马上便十分高兴地问道:“神父,您找我有什么事呀?”
神父没有理他,径直走进那个像是垃圾场一样的房间翻找了起来。阿甘立刻变得有些警惕,大步跑上去拦住神父说:“您要找什么啊?”
“你今天早上从我家社区门口的垃圾箱里带走了一些东西吧?”神父问说。
阿甘愣了下,马上说:“没有啊。”
神父见他神色躲闪,更加确定那些东西就是被他拿走了,于是将他推到一边继续找了起来。阿甘又想上去拦他,却又被他一把推开,左思右想了一番之后,只好抢在神父前面抱起那只箱子跑出门外。神父见状忙也追了出去。
他们跑进走廊时,沈青和许嘉文正好要出门去吃早餐。二人见神父面色慌张地从阿甘房里跑出来,也好奇地追了过去。跑进庭院时,沈青才注意到神父竟然穿着睡衣光着脚,连忙朝他喊了声:“神父,发生什么事了?”
神父既没有回应,也没有回头看她,依旧在奋力追赶着阿甘。沈青和嘉文只好也继续跟在他们身后奔跑。众人跑出公寓大门,又跟着阿甘朝左边的街道跑去,而在他们背后相反的方向,安娜正心如死灰地走向教堂。
四人就这么跑了两个街区,最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了一个社区的公寓楼里。他们相互追赶着跑上楼顶的天台,忽见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天台栏杆外面的边沿上。那男人闻声转身,沈青诧异地发现那竟是莫北,她心下一沉,刚要跑上前去,神父就在她之前冲了过去——不是因为莫北,而是因为阿甘手里的那只纸箱。
他跑上前去,不容分说地扯住纸箱的两端,想要将箱子抢过来,阿甘急忙背过身去用手臂死死地护住。神父掰开阿甘的右手缚在身后,纸箱立刻掉落在地上。神父飞快地抱起箱子想要逃走,却又被阿甘从背后拽住,两人就这样扯着那只箱子争抢了一会儿,神父忽然失手将纸箱抛向了天台边缘那侧的天空。神父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下意识地朝那个方向跑了两步又停下了。然而阿甘却没有任何犹豫地飞奔过去,纵身越过栏杆,向着空中的纸箱伸出了双手。然那只箱子却在离他的指尖仅有一厘米的地方掉落下去,而他也以一种类似飞翔的姿势紧贴着莫北向楼下坠去。短暂的几秒钟后,楼下的草地上传来一声闷闷的声响。
草地之上的天空里,纸箱里的秘密正如破茧而出的蝴蝶在早晨的阳光下漫天飞舞着:那里面有一张年轻女孩的素描画,像是被揉过了,皱巴巴的;还有一张熟睡的少年的相片,一页写着诗签了名的信纸,一本书;一支印着红唇印的万宝路香烟。以及,一把沾血的匕首和一件被血染红的连衣裙。
沈青呆立片刻,忍不住捂着嘴巴尖叫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1'《新约·伯多禄后书》。
、四个葬礼:第四个葬礼
阿甘是个身材矮小的图书馆管理员,也是个收藏癖。
他的公寓就像一个博物馆,收藏着这个城市里大大小小的秘密。
有一天,他丢失了一只箱子。于是,那里面所有的秘密都暴露在了阳光里。
作者有话要说:
、日光(1)
情人节那天,沈青和嘉文搬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座公寓。那是所老旧的公寓,又在背阴的位置,一下雨屋子里就弥漫着一股湿气和霉味。二人其实都不是很喜欢,不过因时间紧迫,预算有限,只好勉强租了下来。
上周,区政府通过决议关闭了橡树公寓。因有议员提出议案说,放任一群社会高危人群聚居在一起,很容易产生许多不利于社区稳定的因素,且公寓改建之时手续并不齐全,而今出资改建的神父已因涉嫌谋杀被羁押,继续开放公寓恐怕会对教会形象造成负面影响。于是,橡树公寓的住户们就这样被赶了出来——大部分去了救济所,小部分投靠了本地的亲戚、熟人,还有几人被查出属于非法滞留,即刻潜送回了大陆。嘉文暂时申请不到公屋,二人也无法再住回校舍,不得已之下便用上次旅行剩下来的钱租了现在的公寓。
两人刚刚安顿下来没多久,就作为神父谋杀案件的目击证人再次被警署传唤去录了口供。在那里,他们见到了神父的父母,这对体面的中产阶级夫妇,已被接连的噩耗打击得形容枯槁、憔悴不堪,眼睛里只剩了一潭死水。他们经过警署的走廊时,那位神情呆滞的夫人忽然情绪崩溃地抱住了一个警官的腿,声嘶力竭地哭喊着说:“警官,我已经失去一个儿子了,不能再失去良一了,求求你救救他,他真的是个好人啊。”
那警官为难地推开了她。她便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天主啊,这是您对我的惩罚吗?”她同样悲伤的丈夫也站在她身旁默默地流着眼泪。
沈青看着他们,觉得这对老人实在可怜极了,一瞬间想要过去同他们说两句安慰的话,然而她又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于是最终还是跟嘉文一言不发地从他们身边走开了。
几日后,她又与嘉文一道去警署的收押所探视了神父——因他的母亲由于过度悲伤已经病倒,暂时无法前来探视。他们给他带了一些私人物品,又听他交代了几句家里的事。他问他们知不知道安娜在哪里,他想将自己的财产留给她和她的母亲。沈青说:“那天她去了教堂之后就没回过公寓,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去了哪里。”神父怅然若失地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临走时,沈青从包里取出了一本圣经,想请警官交给他,他却笑着说不用了。“人毫无作为,却发明了一个上帝。'1'如果地狱真的存在,应该再没有比我更适合去那里的人了。”这是他与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星晴和阿甘的葬礼也是在二月半举行的。那天意外地来了很多人,有星晴的母亲、哥哥、以前的姐妹、阿甘的同事、橡树公寓的邻居、教会的神职人员、还有一些热衷于社会活动的市民。密密麻麻的黑伞像是一大片黑压压的乌云一样遮蔽了半个墓园,一眼望去,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郁塞和压抑。
那天莫北也去了。葬礼结束后,他走过来与沈青交谈了片刻。沈青问他之前那段时间去了哪里,他自嘲般地笑了笑,说:“忙着自杀去了。”沈青惊愕地看了他一眼。他却依然神色平静地望着雨伞外雾气氤氲的墓园,像是叹息一般地呼出一口气说:“不过,在阿甘从我眼前跳下楼去的那一瞬间,我就确定自己这辈子也没有勇气自杀了。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个懦弱的胆小鬼。”沈青继续沉默着,没说什么。他又说自己不久之后就要离开香港了,沈青问他要去哪里,他并没有回答。葬礼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阴郁的天气就是从这天开始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一个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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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末,沈青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先前向他们约稿的那家出版社的编辑寄来的,信很长,将近一半的篇幅都被那个外文编辑用来恭维和赞赏她与嘉文的专业翻译水准了,另一半则是对二人的歉意。据他说,出版社内部对那部小说的市场潜力预估有分歧,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