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一直活在春秋战国·珍藏版大全集-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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督戎的死给栾盈的部队造成极大的恐慌,战场上的形势发生戏剧性的逆转,士鞅越战越勇,栾盈的士兵纷纷弃甲逃跑,栾盈见势不妙,命令撤退。士鞅抢过一辆战车,紧紧跟在栾盈身后。突然间,栾盈的堂弟栾乐从中横插出来,斜斜地挡住了士鞅的去路。
“栾乐啊,别打了。就算你能杀死我,我也会向上天起诉你们栾家的罪恶!”士鞅一边快马加鞭绕过栾乐,一边喊道。栾乐一言不发,举起弓就朝士鞅射了一箭,没射中。栾乐又搭上一支箭,没想到自己的战车在奔驰中撞到一棵槐树突出地表的树根,摔了个人仰马翻。士鞅的人一拥而上,有人挥戈横扫过来,栾乐本能地举手去挡,结果胳膊被砍成两段,最后血流不止而死。
这一仗以栾盈的失败而告终。栾盈带着残兵败将,仓皇逃回到曲沃。士匄指挥大军包围了曲沃,日夜攻打。后人评论栾盈的这次冒险,有很多人为他的失败感到惋惜,认为他如果不是白天公然进入新田,而是半夜发动突袭,士匄就不可能有充足的时间反应,历史很有可能就会改写。
栾盈的冒险不是一个孤立的事件,就在晋国人日夜攻打曲沃的时候,齐庄公开始行动了。
公元前550年秋天,齐庄公完成了战争准备,派兵入侵卫国。齐军摆出的阵容是:第一前锋由王孙挥率领,谷荣驾车,召扬为护卫;第二前锋由莒恒率领,成秩驾车,傅挚为护卫;齐庄公亲自率领中军,曹开为戎车驾驶员,晏父戎为戎右护卫;齐庄公的卫队由邢公率领,上之登为他驾车,卢蒲癸为护卫;左翼部队由襄罢师率领,牢成为他驾车,狼蘧疏为护卫;右翼部队由侯朝率领,商子车为他驾车,桓跳为护卫;后军由夏之御寇率领,商子游为他驾车,崔如为护卫,烛庸之越等人共乘殿车。上述人物都是齐国军中的精英,齐庄公摆出如此强大的阵容,当然不会是为了区区一个卫国,而是以卫国为桥头堡,准备进攻晋国。
距防门之战不过五年,齐晋两个大国再度刀兵相见,一场大战迫在眉睫。晏婴再度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他私下说:“国君仗着自己的勇气来讨伐盟主,如果不能取胜,反倒是国家的福分。如果获胜,那是不德而有功,祸乱就要来临了。”
崔杼也表示反对:“我听说,小国钻大国的空子,必定有祸,请您收回成命。”齐庄公听了,心里很不高兴:第一,齐国虽然不如从前风光,但绝不是小国;第二,什么叫“钻空子”,栾盈回国发动政变,本来就是齐庄公的安排,是他攻打晋国的一棵棋子,是比前锋还早出发的先头部队,他这是创造机会,趁乱取势;第三,崔杼仗着自己当年拥立齐庄公有功,说话没大没小,让他觉得很不爽。
崔杼从宫中出来,遇到了陈须无。陈须无问:“您见到国君,情况如何?”崔杼气愤地说:“我说了,他都不听。我们既然以晋国为盟主,却利用其内乱的机会兴兵讨伐,这是不智之举。下臣们如果自乱阵脚,哪里顾得上君主?你也别去劝了,咱们走着瞧!”陈须无唯唯而退,回来就跟亲信说:“崔老先生恐怕也有难了,他指责国君过激,自己却比国君还过分,这样的人不得善终。就算是自己的品行超过国君,也要注意自我控制,把握分寸,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以维护国君的尊严,何况他实际上比国君还差劲呢?”
顺便说一下,这位陈须无是当年从陈国出逃到齐国的公子完的后人,在历史上又被称为“陈文子”。数十年后,陈须无的孙子田乞消灭了齐国的传统贵族国、高二氏,权倾一时。而陈须无的曾孙田常更是架空了国君,成为齐国的实际控制人。
齐庄公不听任何人劝告,一意孤行要讨伐晋国。齐军从临淄出发,攻克卫国的旧都朝歌之后,兵分两路进入晋国,一路从孟门(地名)的隘道进入,另一路则翻过太行山,直取晋国腹地。由于晋军的主力被牵制在曲沃,齐军一路攻城掠地,打到了西距新田不过百里的萤庭(地名)。
第155章 列国的内斗(11)()
自晋文公称霸以来,近百年间,除了秦穆公曾经带兵入侵晋国,还没有任何一位诸侯带着军队踏上过晋国的领土。现在齐庄公不但入侵了晋国,而且打到了晋国的首都附近,当年鞍之战和防门之战的耻辱,可以说是一扫而光了。齐庄公本来还想继续前进,但是条件不允许。一来齐军从山东跑到山西,战线已经拉得很长,后勤补给跟不上;二来晋国的忠实盟友——鲁国已经派叔孙豹为大将,带领鲁军主力正在救援晋国的路上。如果晋军主力放弃围攻曲沃前来寻找齐军决战,齐军势必陷入腹背受敌的困境。齐庄公考虑再三,决定见好就收,他命人将战场上的晋军尸体堆积起来,建造了一座“武军”,也就是夸耀战功的建筑,类似于前面说过的“京观”(为炫耀战功,用敌军尸体堆成的高冢)。同时,齐国人还在沁水(地名)将晋军的尸体收集起来,埋于一个大坑之中。史料没有记载这次战争的具体情况,但是齐国人既然在萤庭修造武军,在沁水堆埋尸体,这两个地方必定发生过惨烈的战斗,而且晋军死伤甚众。
齐庄公在晋卫边境的郫邵(地名)留下小股部队垫后,防止晋军袭扰,然后全军班师回朝。晋国东阳地区的领主、赵氏家族的赵胜(赵旃的儿子)为晋国挽回了些许颜面。他带领地方部队追击齐国的后卫部队,俘虏了晏婴的儿子晏牦。
同年十月,曲沃陷落,栾盈被处死,整个栾氏家族只有栾鲂一人侥幸出逃到宋国。
聪明反被聪明误
公元前552年,邾国的大夫庶其因为得罪了国君,叛逃到鲁国,并将其名下的漆地和闾丘作为见面礼,献给了鲁襄公。
在中国的传统政治语境中,“远人来服”是一件不得了的大喜事。所谓远人来服,就是统治区域之外的人慕名而来,向统治者顶礼膜拜,哭着喊着要求被统治。这是对统治者人格魅力的肯定,更是对其政治成绩的肯定。因此,历朝历代的统治者,对于远人来服,都是非常欢迎的,不但好吃好喝的招待,还要给予重重的封赏,就算勒紧老百姓的裤带,也要让“远人”先吃饱,吃好。
庶其不但“来服”了,还带来了土地,鲁襄公的欣喜自不待言,鲁国的权臣季孙宿更是深受鼓舞,决定要好好地赏赐庶其。当然,既然是赏赐,金银财宝之类的“干货”是免不了的。季孙宿大笔一挥,赏给了庶其一大笔钱财。不只是庶其,连他的秘书、保镖、车夫、厨子等人都重重有赏,一个不漏。赏完之后,季孙宿仍然不过瘾,总感觉还是差了点什么。他绞尽脑汁,殚精竭虑,终于想到了——应该给庶其配个鲁国老婆。
这个女人很快被选定,那就是鲁襄公的姑母。这一年是鲁襄公即位的第二十四年,依常理推断,他的姑母不太可能是什么妙龄少女。事实上,她非但不是妙龄少女,而且还嫁过一次,只不过因为老公死得早,当时正在守寡,属于鲁国公室的闲置资源。季孙宿这一安排,既让远道而来的庶其感受到了鲁国人民的热情,又帮一个命苦的女人解决了生理需要,低碳又经济,可谓两全其美,受到朝野的一致好评。
漫天马屁中,有个人对季孙宿的做法很不以为然。
这个人就是臧孙纥,当时担任了鲁国的司寇,也就是首席司法官。
据左传记载,庶其来到鲁国后不久,鲁国的治安形势恶化,人民群众的安全感大幅度下降。作为当权者的季孙宿十分不高兴,将臧孙纥找来说:“现在国内盗贼横行,你身为司寇,捕盗是你的职责,怎么也不管管这些盗贼呢?”
“哪里管得了哟?我根本无能为力。”臧孙纥若无其事地说。
“这是什么话?你太不负责任了!”
“您把外边的大盗请到国内来,而且大大地给予礼遇,怎么可能禁止国内的盗贼?”臧孙纥说,“庶其在邾国偷盗了城邑,您却将姬氏的女子嫁给他为妻,还赏给他土地,他的随从都有赏赐。如果用国君的姑母和国家的土地来对大盗表示尊敬,这是鼓励人们去做盗贼,你叫我怎么禁止?”说完将两手一摊,眼睛直盯着季孙宿。
季孙宿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这里有必要简单回顾一下臧孙氏在鲁国的历史。
臧孙氏是鲁国公室的分支,其先祖公子彄(kou)是鲁隐公年代的贤臣,以敢于直言而闻名于世。公子彄字子臧,也就是我们前面说过的臧僖伯。公元前718年,鲁隐公想去看看群众捕鱼,遭到臧僖伯的强烈反对和严肃批评,被记录于史书之中。
鲁桓公年代,臧僖伯的儿子臧哀伯(即臧孙达)供职于宫中,曾经对鲁桓公接受宋国贿赂鲁国的“郜大鼎”提出严肃批评,臧哀伯谏纳郜鼎也成为中国历史上重要的政论文章,收录于古文观止中。
臧哀伯的儿子臧文仲(即臧孙辰)生活在鲁庄公至鲁文公年代,是孔夫子极其推崇的人物,以其积极务实、以人为本的政治主张开后世儒家风气之先。
当然,孔夫子对臧文仲也有批评之辞。论语中记载:“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梲(zhuo),何如其知也?”意思是臧文仲这家伙养了一只大乌龟,藏龟的屋子斗拱雕成山的形状,短柱上画以水草花纹,做出这样的事情,他这个人怎么能算是明智呢?
蔡国盛产大龟,因此蔡就成为大乌龟的简称。房屋的柱头刻为斗拱,其形如山,叫做山节。大梁之上承托二梁之短柱,叫做梲,在梲上雕画藻文,就是藻梲。按照周礼,山节藻梲是周天子的大庙装饰,臧文仲用来装饰藏龟之屋,自然是大大的“非礼”。
以臧文仲的智慧,做出如此非礼的行为,是因为臧氏经过三代的发展,已经成为鲁国的名门望族,家大业大了,财大气粗了,做起事情来自然不拘小节了。单从臧孙辰的“孙”字便可以看出他在鲁国的地位非同一般——“孙”是鲁国贵族的尊称,在鲁国的历史上,只有“三桓”、臧氏、郈(hou)氏五大家族的嫡系传人才被尊称为“孙”。
臧孙辰的儿子臧孙许在鲁文公、鲁宣公、鲁成公年代担任卿的职务,长达三十年,更是奠定了臧氏影响鲁国政局的基础。
臧孙纥就是臧孙许的儿子。
除了家族势力强大,臧孙纥还与季孙宿保持了良好的私人关系,这也是他敢于当面顶撞季孙宿的重要原因。
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因为与季孙宿私交笃深,臧孙纥于公元前522年遭遇了人生的滑铁卢。
季孙宿的嫡妻没有生育。按照当时鲁国的规矩,一家之中如果没有嫡子,则应当由庶长子,也就是众多庶妻所生的儿子中最年长的那个来继承家业。
季孙宿的庶长子名叫弥,字公鉏。
有一天,季孙宿将家臣申丰找过来,跟他商量:“我打算在弥和纥之中选择一个有才能的人继承家业,你认为谁更合适?”
纥是季孙宿的另外一个儿子,字悼子,年龄比公鉏小很多,自幼受到季孙宿的宠爱。一直以来,季孙宿都在盘算着立悼子为继承人。但是很显然,他这种想法是“非礼”的,鲁莽推行的话,势必遭到众人的反对,也将引起公鉏的怨恨,甚至引发一场家族斗争。
他希望申丰能够理解他的用心,顺着他的意思说“悼子更有才”。这样的话,“有才”便取代了“年长”,成为他立悼子为继承人的合法依据。而且,从另外一个角度而言,他仅仅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裁判权却交给了申丰,更能体现他的公平、公正和公开。就算公众有意见,他也能将责任推给申丰。说白了,自古以来,下属不就是给领导背黑锅的吗?
说句题外话,这种选人的办法倒是和现在提拔干部差不多。一把手想提拔谁,一般是不明说的,而是用一种特殊的政治暗语,叫组织部门拿意见。组织部门则心领神会,通过公选、公推等形式,将一把手心仪的人物准确无误地找出来。
然而,公元前550年春天,当申丰组织部长听到季孙宿书记的政治暗语的时候,他的反应出乎季书记的意料:
“这个问题啊,容我回去想想。”
不待季孙宿再发话,申丰就赶紧退下了。
回到家,申丰立刻命家人打点行装,做好搬家的准备。等到第二天季孙宿又追问申丰那件事的时候,申丰将两手一摊,说:“您要是再问,我就只好套上马车,举家离开鲁国,远走他乡了!”
申丰的态度很明确,你爱谁谁,反正我是不会蹚这浑水,更不会给你背黑锅的。面对这样没有觉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