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阴阳 作者_夜空语-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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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帘幕微动,车中人迟疑了片刻,说道:“冒昧前来打扰,真是不好意思。只是这件事事关重大……”
“是和五公主有关吗?”晴明不动声色地说,而博雅惊讶地转过头看他。
“啊,不愧是京中第一的阴阳师,既然您早已知道了我的来意,我也不再隐瞒了。我是公主的侍女,她的母亲是我的堂姐。从小,我便看着她长大的。本来这件事实在不宜宣扬,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我已无法可想。”
“不妨直言。”
帘中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公主她……也许被妖物缠身了。”
“妖物?”博雅叫了起来,而晴明面色依旧,仿佛一切早在意料之中。
“二位大约也听说过公主的事情。自从七岁那年女御过世,她就一直不肯与人亲近,成日只和笛子做伴。那支笛名叫素紫,是女御的手泽。本来这也是无可厚非之事,可公主与素紫朝夕相伴,几乎到了一刻不离身的地步。她很少与人交谈,却经常一个人对着笛子自言自语。”
“天长日久,奇怪的事情发生了。素紫自己会发出音乐来,就好像有人吹奏一样。我吓坏了,但这种事说出去对公主声名不利,何况如果禀告了陛下,难免会被说成伺候的人没有尽责。于是我趁公主不备,将它偷偷扔掉。公主发现笛子不见,立刻病倒了。直到隔天,被扔掉的素紫自动出现在公主的枕边,她的病才好起来。”
“妖物就是笛子?”博雅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突然想起晴明方才的戏言,忍不住转头望向晴明。而晴明却在此时微笑着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现在相信了?我可没有骗你”的神气。
“是呀,真是可怕呢。这件事之后,我等再也不敢随意处置它。直到那日春宴,公主听博雅大人的笛声,提出结姻之事,一旦博雅大人娶了公主,此事势必不能瞒过,因此左思右想之下,还是前来求助了。不知晴明大人对此有何高见?”
“唔……听来倒是很有意思的笛子。”晴明道。“不过,需要见到它才行啊。”
“可是,公主一直不肯离身……”
“那么,能否带我们去见见公主?”
“按理说是不可以。”侍女左右为难。
“那就没有办法了,恕我无能为力。”
说完这句话,晴明微微眯起了眼,同时作势转身进门。
“不不,这个忙您一定要帮。好吧,我就悄悄地带你们去见公主。既然是博雅大人,公主即使知道,也不会责怪的吧。”
牛车里,两人各据一隅。晴明的脸上挂着莫测高深的笑容,与之相应的是博雅怔忡不宁的面色。
“喂,笑得真古怪……”
“是个机会吧?”
“嗳?”
“如果不亲眼看到,怎能更好地比较樱花与梅花呢?”
“真是狡诈啊!”博雅恍然大悟,埋怨道。“话说回来,笛子真的会变成妖物吗?”
“有这个可能。就象我刚刚跟你说的,人与物之间如果过于依恋,也会化成执念。”
“真可怕。”武士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执念的本身并不可怕,完全没有执念才是可怕的。因为那就意味着,和世上的人和物断绝了一切依恋。假如因为害怕执念而放弃依恋,活着也很无趣。”
“嗯。”博雅点着头,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看着晴明。“那么,晴明呢?晴明也有执念吗?也有不肯放弃的依恋吗?”
“应该有吧。”晴明漫不经心地回应,随手掀开帘幕一角,望向车外蒙蒙春雨。
两人跟着侍女,悄悄来到了五公主的住处。由于公主并没有可靠的后援,便将梅壶女御生前所住的一间偏殿稍加修葺,作为她的住所。比起淑景舍等处的富丽堂皇,这里要简朴许多,却另有一种清雅之趣。天色已晚,雨也停了,廊檐下的水滴发出清脆的声音,空气中飘来被水浸润过的新鲜花草香气,令人心神爽快。因为是阴天的缘故,院中早早点上了照明用的篝火,隔扇上隐隐看见长发的人影,随着衣衫悉窣之声传来阵阵衣香。
“这般清寂的夜晚,的确很适合寻芳探幽呢。”廊下的晴明看了一眼博雅,悠闲地摇动手中的扇子。后者本来就有些局促不安,听到好友的调侃,忽地转过头去,想要离开,却被晴明敏捷地伸手拉住。
“喂,临阵脱逃吗?未免太杀风景了吧?”
“这样偷偷摸摸地窥看……如果被发现了……”博雅吞吞吐吐地说。
“发现了也好。既然公主喜欢你,知道你对她这番心意,应该会高兴的。”
“说的什么话!”博雅涨红了脸。“不是说来捉妖吗?”
“捉妖……”晴明合上了扇子,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啊,差点把这个忘了。”
“喂!”
“呵呵,好吧。博雅,如此良夜,突然很想听你吹奏一曲了。”
“嗳?”
“那首《保曾吕俱世利》,怎样?”
“可是……”
“开始吧。”晴明的声音里,含有令人不可抗拒的力量。
武士迟疑地拿出了叶二。不过,一等笛子凑到了唇边,方才的犹豫一瞬间消失了,身边的一切都已不存在,微闭着眼,全心陶醉在自己吹出的曲调里。音乐的声音悠长婉转,仿佛正是这个春夜的某一部分,水乳交融一般和眼前的景色契合无间。笛声中,枝头的樱花缓缓绽放娇颜,满含着新生的喜悦。而此刻的晴明,微侧过脸,手中的折扇覆在唇边,随着乐声低低念出不知名的咒语来,又象是吟唱。
笛声在继续,奇怪的是,却没有惊动任何人,仿佛被咒语束缚着,去了它该去的地方。不知何时,加入了另一支笛的和声,与叶二遥相呼应。吹笛的人茫然不觉,直到一曲终了,从自己的笛声中醒来,突然发现,眼前多了一位少女。少女身披绣有樱花图案的白色外衣,内里露出层层叠叠的衣领,从深红到浅绯,染成浓淡不同的色彩。一头青丝秀发从耳畔长垂下来,披散在衣裾之上,面貌清秀高贵,雅丽如仙。
“呃……”博雅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随即便急忙寻找晴明。然而放眼望去,晴明不知何时已没了踪迹。
“是博雅大人吗?”
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如同出谷黄鹂。
“在下……正是……正是在下。”博雅有点语无伦次,同时在心里埋怨着晴明:真是个过分的家伙,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见了!
“那么,您就是素紫等待的人了。”
“素紫?”博雅的眼光移向少女的手。洁白的手中握着一管紫玉的笛子,看上去相当精美。
“借用了公主殿下的身体来见您,很是冒昧,请您原谅。”
“你是那支笛子?!”
“嗯。害怕吗?”
“不。”博雅这次回答得倒干脆。
“不?不觉得我是妖怪?”
“那个……”武士搔了搔头,老实说道:“实在没有办法把你这样的女子和妖怪联系在一起。”
笑容绽放在少女的脸上,一瞬即逝,如同樱花一般灿烂。
“身为妖物的命运,无论他人怎么看待,是摆脱不掉的。”少女低声道,象是在自言自语。
博雅一时不知如何接口,只呆呆地站着。少女嫣然一笑,道:“想必您也知道,我原先是陪伴着女御的笛子。女御不在了,我便跟着公主。公主对我十分宠爱,一直当我是最好的朋友,从不因为我是妖物而嫌弃或惧怕。可是……她并不了解我的痛苦。因为不能拥有人的躯体,所以越来越深地嫉妒着她的我,始终挣扎在对好友的爱与占据她身体的渴望之间。”
“那种念头越来越强烈,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过着真实的生活,可以真心去爱某一个人……但是,我也深爱着公主,不愿夺走她的幸福,所以,我把愿望深深埋藏在心底,始终做着公主忠实的话伴。”
“直到有一天,在殿前听到了您的笛声。身为笛魂的我,被您深深吸引了。那种想要接近您、依赖您的想法不可遏制地产生了。我终于附身公主,同时,向陛下提出和您共结同心的要求。”
“原来是这样……”博雅恍然大悟。
“可我……并不觉得快乐。”少女低下头,珍珠般的泪水滑落,濡湿了头发。“我背叛了公主,背叛了这世上最喜爱和最信任我的朋友。尽管得到了梦寐以求的人的身体,可这偷窃而来的身体让我羞耻和痛苦。”
“希望挽回这一切吗?”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晴明!”博雅转头叫道。不知何时,白衣的人影已经静静出现在他的身侧,带着微笑注视着面前的情景。
“是的!”少女不顾一切地叫道。“哪怕要我从此承受被公主冷落与鄙视的后果,哪怕再不能达成生而为人的愿望……我也希望能够挽回我的过错!”
“你不会被鄙视或冷落。”晴明开口道。“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一时的错误永远地嫌恶你。不过,你必须做出选择:我可以让你重新回到笛中,陪伴你的朋友;也可以送你去泰山府君那里,再世轮回为人。”
“那么,就让我继续陪伴公主吧!自从母亲去世,公主就没有别的玩伴,我是她唯一的朋友。如果我走了,她会非常孤单。如果可以,我想陪着她直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
“即使不能化身为人也不后悔吗?”
“不后悔。”少女斩钉截铁地说,双眼熠熠发光。“只是……能拜托博雅大人一件事吗?”
“啊?”
“请您……用这个吹奏一曲,”少女垂下头,玉色的手托着紫色的笛子,交给了博雅,两颗晶莹温热的泪珠也随之滴落在博雅的手上。“这样……就不会有遗憾了啊。”
圆润清亮的笛声再度响起,仿佛诉说着无尽的依恋。笛声中,晴明轻声诵咒,一缕淡淡的烟雾从少女头顶升起,悠然融入了笛音之中。
“终于解决了。婚约之事,素紫和公主会让那男人取消的吧。”两人此刻已经回到了土御门的宅子,晴明的样子很是愉快,反倒是博雅,看上去闷闷不乐。
“爱上她了?”
“啊?”面对好友突如其来的问话,博雅显得手足无措,等到看出对方又是成心戏弄,这才舒了一口气。
“真恶劣啊。”博雅埋怨道。“我象是那种随随便便爱上别人的人吗?”
“象。”答话的却不是晴明,而是在一旁斟酒的蜜虫,脸上挂着跟晴明一样促狭的笑容。
“嗳……”
“哈哈。”晴明大笑起来,手中的扇子遮住了脸庞。
“说真的,无论如何,我觉得素紫是个好姑娘。”
“嗯。就象博雅是个好汉子一样。”
“什么?”
“肯为别人着想而放弃自己愿望的心,都是很温柔的吧。”
“这样说的话,晴明也是温柔的,不是吗?”
“……”
“晴明?”
“樱花落了。”晴明把眼光投向回廊外,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
果然。起初是一片一片,还不太引人注意,此刻便如飞雪一般纷纷扬扬,洒落下来,拂了一身。
“啊,还真是……”博雅仰着头,象初次见到一般着迷地盯着落花,而晴明在一旁微笑地注视着他。
“糟了!”想起什么似的,博雅的脸色突然一变。
“嗯?”
“这回失约啦!”博雅懊恼地说。“答应了和别人一起看樱花,结果为了这事耽搁了。”
“一起看樱花……是心上人吧?”晴明似笑非笑地说。
“呃……的确是大纳言家的那位。等等……现在去,也许还不晚……”
一边说着,博雅便从地上一跃而起。
“博雅。”
“嗳?”
“不要去。”
“什么?!”
武士吃惊地瞪着自己的朋友,而晴明此刻的表情竟带着一丝不寻常的迟疑。
“不要去。”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变得更加肯定。
“总得有个理由吧?”博雅搔了搔头,目光中满是疑问和不满。
“理由……”
“对,是你说的,男人要对所爱的女人负责,既然这样,我就不能对她失约。”
“约定这种东西,其实并不可靠。而这个约定即使受到了破坏,责任也不在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晴明,你的话有的时候很难懂。”
“好吧。如果你一定要知道的话。”晴明站起身,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取过案上一个空了的碟子,在里面倒满了酒,伸出手指,在碟边画了一道符咒。
“看。”
博雅定睛望去,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