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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4部分

金鳞开-第274部分

小说: 金鳞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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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社一般也不会故意探寻这些笔名之后的人物来头,反正多半是当官的。有了报纸之后,能够发出声音却不用暴露自己身份,这令朝野士人格外欢迎。因为写成奏疏有押错宝的可能,而发表在报纸上。却可以等水落石出之后,选择跳出来承认。或是压根让那个别号消失不见。

    更别说走通政使司的路数将奏疏递上去,万一被皇太子批一个“风闻言事”、“夸夸其谈”,转眼之间就会从官员跌落为“罪官”。运气好点的发去县里管学政,运气不好的直接下放乡间村学当蒙师。而在报上发文却没这个风险,趋利避害之下,谁还递本子进通政司。

    也是因此。大明的报业一开始就没有“稿费”这个概念。不过《曲苑杂谭》在收话本、小说的时候倒会给一些微薄的“润笔”。碰上写得精妙的,有好心的读者会将银钱送到报社,由报社转给作者做“打赏”。报社也不会白白做好事,这笔打赏自然要见着有份,分去一半。

    在通宵读报之后。傅山心中彻底明镜如同明镜一般,把握住了整件事的脉络。若是他没有猜错,现在报纸上的声音只是序曲,皇太子殿下的后手已经备好了,就等着图穷匕见的一刻。

    从《江南士林报》上,傅山也看出这家老板隐隐与《皇明通报》叫板的意思。在江南心学泛滥之地,非君代表此人宗奉孔子之儒,非难权贵则代表此人不为威武所屈,有古君子之风。

    ——不过这《士林报》几乎事事都在唱对台戏,还如此辱骂皇太子,真不怕报社被封。

    傅山头一次看到“逆储”两字,被惊得头皮发麻,也不知道这边的官员底线都在哪里。

    不过这回左良玉作乱,《士林报》却没有再站在《皇明通报》对面。在这等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谁敢拿自己脑袋开玩笑?别人都说江南有黑手为左良玉内应,《士林报》若是跳出来为左良玉说话,这不是把屎盆子往自己脑袋上扣么!

    傅山却不知道,钱谦益之所以不站在左良玉那边,是因为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卢九德那个竖阉,竟然背信弃义,明明已经答应了不立福藩,背地里却还是将福藩推了上去!

    钱谦益虽然口口声声不愿与阉人为伙,实际上这却不是他第一次与宦官合作。

    早在崇祯十年,他就跟曹化淳一起扳倒了时任首辅的温体仁。这回跟卢九德的合作,不过是随手施为罢了。在他眼里,没有不会被银弹打倒的宦官,谁知这卢九德竟然拿了银子还在暗中做手脚,不当人子!

    这种情况之下,钱谦益当然不肯再跟卢九德一起,《江南士林报》也就秉持公论,没有发表任何与主流不符的声音。

    几天之后,南京两大巨头共查左良玉内应事,风向似有若无地飘到了某个士林领袖身上,这才让钱谦益紧张起来。

    如今真正能称为士林领袖的人并不多,无论是史可法还是高弘图,他们虽然官位高,但在文坛的地位却远不能跟钱谦益相比。而且这两人无论如何都处于政治生态圈中的高端环节,时刻要小心自己的言行,不能像钱谦益那样随便出入各种宴饮之中,扩大自己的影响力。

    “明明是卢九德想拥立福藩监国,这才引来的左良玉,为何扯到老爷头上!”柳如是看了报上含沙射影的文章,气得柳眉轻斜,眉间拧起个浅浅的川字。

    钱谦益恨铁不成钢道:“这卢九德真是害人匪浅!当日明明说是愿以潞藩监国,转首又为福藩奔走。他不想想,以老福王与光庙的纠葛,朝廷怎么可能容忍福藩出头!”

    “此事不会牵连到老爷身上吧?”柳如是却真心有些着急。与宦官往来,寻找武将,先立一监国,然后武臣呼应,遏制逆储野心,保圣上威福……这条逻辑链简明切实,乃忠臣义士之所为。如今监国未立而兵乱先起,显然是贻人口舌。

    左良玉又与侯恂颇有渊源,侯恂也算是东林党人,钱谦益又是天下公认的东林党魁,所以扯到他身上也是迟早的事。

    钱谦益在绛云楼前的小院里踱步良久,终于道:“只能破釜沉舟了!”

    “老爷可有何计较?”

    “拥立潞王监国,命左良玉回师信地!”钱谦益掷地有声道。

    柳如是隐约间有些心口堵塞的感觉,暗道不祥。她虽然不肯承认自己与钱老爷所谋划之事乃涉谋反,但她又不敢说这种擅立监国的事不是谋反,于是只能以“一腔忠义”来说服自己。

    ——只是现在,怎么有种越走越黑的感觉。

    柳如是心中暗道。

    ……

    崇祯十八年十一月廿三,清军正式发出檄牌,指责明廷“不识好人心”,要予以“教训”。次日,奉命大将军、叔父摄政王济尔哈朗出现在了天津城外的清军大营,命巴牙喇纛章京鳌拜,率本部人马攻打天津。

    与此同时,萧东楼站在天津城头,亲自点燃号炮,天津之战正式打响。

    近卫第二师已经在天津城厢外修筑了防御工事。

    最外层是密密麻麻的陷马坑,非但可以陷马足,一样可以陷人腿,还能让清军的攻城器械不至于轻易推到防线前。

    在陷马坑之后,是深挖的壕沟,足足有一丈余宽。

    壕沟后面是一堵胸墙,用的正是挖壕沟的土石所筑。

    在胸墙后面留有五六步的空间,方便火铳手列阵。

    再后面便是一堵高达丈余的土墙。

    从壕沟到土墙,算是一个独立的防御阵,横亘在城厢之外,每个长度不过五十步。

    在每个防御阵之间又空出了三五步的空档,与地齐平,架着两门火炮,黑黝黝的炮口让人生畏。这样的防御阵连接起来之后,将整座天津城都包围起来。所有建筑材料都是就地取材,或是拆除了城里、城厢的屋舍,真正从海上运来的建材使用有限。

    在天津城西南与港口之间,劳工营的师傅们还带人以最快的速度修了座边长一里,宽百步,迫近海岸的长方形子城。有了这座临时搭建起来土城之后,从港口到主城的后勤线就更难被清军威胁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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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二 期以忠义酬明君(六)

    陈一元身上只有一件污得分不出颜色的单衣,在十一月的寒风中瑟瑟发抖。他两只手推着盾车,倾斜着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地用脚蹬地,感受着沉重的盾车缓缓朝前滚动。

    这种盾车高达八尺,用榆槐木制成,形状如同一个轿厢,下面有四个木轮。前有护板,顶上的木板也有八寸厚,能防御明军火枪和抛箭。有些盾车还在顶上布三层牛皮,铺上泥土和沁水棉被,水火不侵,可以护着甲兵直达城下。

    虽然防护力强,但盾车也有个致命的缺陷,过于沉重,即便是十余人推动也快不起来。尤其是在这片被挖得坑坑洼洼的土地上,要想推快些简直比登天还难。

    与陈一元一起推车的都不是包衣阿哈,别看他们穿得和乞丐花子没有不同,但却是正儿八经的绿营兵。真正的包衣阿哈都是用来填壕沟的,就连推盾车的资格都没有。

    “哥,我推不动了,我腿软。”陈一元身边一个看着只有十七八岁的青年男子喘着大气,呼哧呼哧从口沫中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别说话,留力气。”陈一元自己一开口,也是口沫四溅,精气耗散。

    在他们身后的甲兵挥动的兵器,发出警告之声,喝令他们快些用力推。这些甲兵或是女真人,或是汉军旗,都有权利在阵前斩杀陈一元等绿营兵。至于那些包衣阿哈,在他们眼里更是如同蝼蚁一般。

    在甲兵身后有一散开的一排骑马甲兵。他们原本是各牛录的巴牙喇,各个手持骑弓,搭着轻箭,在他们前面的人,无论是诸申甲兵还是绿营、包衣,只要敢回头逃跑,便是一箭了结。如果逃跑的人太多,他们还会换上重剑、斩马刀,只要斜斜一劈就能将人彻底劈开两半。

    “来人,将地上的白填掉!”身后的章京们传达着将军们的命令。让包衣和绿营兵清理地上的射标。

    他们的火炮手也是如此。先标好位置,然后就着之前试炮的角度和用药量放炮。

    明军炮手虽然训练有素,能够现场计算炮击诸元,但既然是自己的主场。在炮击距离上做些标识能够减少误差。使炮击更为精准。事实上这些白就算被覆盖掉。也一样无法影响明军炮手发挥。

    陈一元很想去讨这个差事,看上去要比推盾车轻松许多。

    不过很快,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轰隆声中,只见明军阵前腾起一股烟云,黝黑的铁弹已经轰了过来。那些三三两两聚在射标边干活的包衣,顿时被火炮轰击得尸骨无存。

    陈一元硬生生吸了口冷气,只觉得空中有股又臭又腥的气味,闻着就让人想将胃肠都呕吐出来。

    转瞬之间,他又有些庆幸自己没有摊上那样的工作,好歹身前还有架盾车挡枪挡箭。

    不过这份庆幸很快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因为明军的火炮明显打算先干掉盾车。

    陈一元刚刚探出头去,只见对面黝黑的炮口中爆出一道赤焰,旋即吐出一团白烟。

    “咻!”

    尖锐的声响划破天空,一枚八斤重的炮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了过来,却让人根本无法兴起躲避的念头。

    炮弹划过低平的弹道,在撞到盾车前嘭然落地。

    陈一元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然而炮弹却没有打算就此止步,它在干硬的地上溅起一团尘土,再次向前飞起,一头撞上陈一元右手边的一辆盾车。

    “嘭”地一声巨响,铁弹猛地撞击在盾车前护板上。炮弹被厚木板抵挡,仍旧以巨大得令人难以想象的力量撕裂了护板。

    那辆倒霉的盾车猛烈震动,被击碎的护板爆射出无数的碎木。这些大大小小飞射出的碎木屑变得如同锋利的刀刃,又如武林高手掷出的暗器,扎得盾车后面清军满身满脸。

    那些被射中的兵卒尖声大叫,双手本能地想去捂住脸庞和胸口,却硬生生地在碎木屑外止住,以免让这些木屑刺得更深。这种生不如死的痛苦折磨着伤兵的身体和精神,唯一能够缓解痛楚的方式只有嘶声力竭地惨叫。

    陈一元只觉得一阵反胃,嘴角咧开,不由自主地嘶嘶吸着凉气,浑身上下已经没有半分力气。

    后面两个清军甲兵手持顺刀上前一阵乱砍,将那些惨嚎的伤兵尽数砍死,不让他们影响士气。

    陈一元浑身发冷,正要转过头去跟身边的兄弟说话,一晃眼,身边竟然没有人!

    他急忙扭头朝后看去,想看看自己那小兄弟是否摔倒在后面了。谁知触目便是一个背影,正是自己那兄弟的身形,他在朝后跑!

    “你要疯!快回来!”陈一元忍不住大声喊道。

    他那小兄弟猛地钉在原地,旋即朝后连连倒退,仰面栽倒在地。

    一支轻箭射中了他的喉咙,将他重又射回了陈一元身边。

    他瞪大了眼睛,双手捂着喉咙上,嘴里呴呴吐着血沫,很快双目间便再无生气。

    陈一元木怔怔说不出一句话来,背后却响起风声。

    顺刀的刀背看在陈一元肩膀,一个甲兵厉声喝道:“快推!”

    陈一元顾不上肩膀上火辣辣地痛,眼泪鼻涕几乎赛得他无法呼吸,继续用尽全力朝前推着盾车。

    盾车缓缓地朝前滚动,拉出一条漫长的波浪。

    此番清军在天津之战中投入的盾车多达三百辆,为的正是抵抗住明军猛烈的火炮。

    “我看了大清与明军交战文书,明军的战法无非就是列成刺猬阵,然后用火炮猛轰,等到近了再用火铳。只要先破了他们的火炮,再破了他们的火铳,这些明军在诸申勇士的长刀之下就只能跪地讨饶!”鳌拜骑在马上,看着自己的盾车阵缓缓推进,果然挡住了明军的第一轮炮火,不免得意地对左右副将炫耀。

    鳌拜曾经是黄台吉的亲卫,对于黄台吉有着最朴实的崇拜。许多人都被他的“巴图鲁”称号所迷惑,以为他就是个冲锋陷阵的莽夫。实际自从鳌拜开始领兵以来,总是将自己代入到那个“天纵英才”的主子的角度,用头脑思索该如何击败敌人。

    然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传统思路并非一定能够成功。

    明军在二百五十步上的散射只是热身活动。当盾车在坑洼中一路挺进到二百步上,明军的火炮真正开始爆发出了齐射的威力。

    一枚枚炮弹准准地撞上盾车,将榆木板打得粉碎。

    鳌拜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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