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开-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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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学会放松,必要的休假也是应该的。”朱慈烺继续朝屋里走去:“偶尔的放纵也不算什么罪过。不要让人说我把女官当男人用。”
“臣明白。”陆素瑶道。
朱慈烺转过身,充满慈爱地笑道:“今晚不会叫你了,好好睡一觉,卯时正来办公室就行了。”
“谢殿下恩典!”陆素瑶口中幸喜应道,但心中已经暗下决心,决不能放纵自己的软弱。这回过年加起来都休息了一天了,明天怎么能够晚半个时辰上班?而且技工学院这回的资料……还是有点多。
陆素瑶想到这里,酒也醒了,颇为害怕明天无法按时完成任务,再看看时辰,也不算很晚。她旋即又想起了自己这两天竟然都没有按照计划学习《物理学》和《数学》,愧疚和悔恨之情愈发强烈起来,脚下的步子都快了许多。
……
“我等身负皇恩,掌计财之重任,焉能耽于享乐!”姚桃站在灯火通明的户部公事房中,踱步巡视,在她的言语鞭策和目光扫射之下,这些会计埋头苦干,小心翼翼地计算各种数据,拨打算盘的声音此起彼伏。
今天是大年初一,作为六部中唯一要上班的部门,这些会计们的心思自然也有些飘,甚至有人说了怪话,埋怨天家用人太过刻薄。正是因此,姚桃才觉得有必要在大家工作的时候进行一番敲打,提提精神。
“那些抵御东虏和闯贼的将士可没有过节!就连皇太子殿下,也没有因为过年而松懈!”姚桃的声音在三间屋子打通的公事房里隐隐泛起回声。
没有人能够反驳她的话,因为今天不断砸下来的工作任务,正是皇太子本人也在努力工作的证明。
“殿下今日在皇后娘娘面前还对我部表彰有加,我等岂能辜负皇太子殿下厚爱?若是有人再有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大可以自己提报上来,真当天下只有你一个能打算盘么!”姚桃的目光落在两个男性主事身上。
他们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手下一颤,将头埋得更低了。
今日在皇后娘娘面前,朱慈烺的确给户部的女官大大长了脸。非但夸赞她们工作勤劳,能力出众,更是让皇后娘娘随手挑了几个女官,当场表演心算术。一长溜的数字加减乘除,这些女官竟然能够将最终结果脱口而出,惊艳当场。
这就是算盘打了千百遍,心中已经有个不需要拨打的算盘。
这样的人在男会计中也有,不过比例不如女官高。照朱慈烺的分析,应该是对工作投入程度的差异。女官能够走出深宫,得以重用,责任心和荣誉感都会比被抢了风头的男性吏员强。这也是姚桃平日观察所得,听皇太子这么一说,更是深信不疑,所以她决定对男吏员严格要求,绝不能让他们拖了整个户部的后腿。
……
朱慈烺回到卧室,房间里已经熏好了香,被褥也都用汤婆子暖过。
整个房间由数十根蜡烛照亮。为了保护眼睛,朱慈烺就算再节俭也不会减少蜡烛的用量。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这个时代没有煤油灯呢?
要制取煤油倒不是不可能,但是需要大量原油进行实验分馏,而现在中国唯一能够开采的石油井却在陕西。
想到陕西已经落入了清军手中,朱慈烺原本打算放松一下,早点休息的念头随之破灭。他缓步到黄花梨书桌前,手指在一叠叠的书册上划过,终于落在了一本几乎沾灰的书上:《大明律集解附例》。
要改变一个社会,绝不可能只由一点突破。经济、文化、法律作为社会改变的三驾马车,缺一不可。其中法律虽然处于被支配地位,其表现出来的锋芒却是令世人侧目。
朱慈烺前世也有法学学位,本以为修改《大明律》是得心应手的事,但真正融入大明社会之后,却发现自己的想法还是太过幼稚,时机还远远没有成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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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二 不知有月空中行(一)
崇祯十八年正月初三日,朱慈烺辞别了皇父皇母、懿安皇后,登上了前往莱州的四轮马车。
闵子若带着皇太子殿下的亲卫队,骑马护卫。
四匹白马拉着小屋一般的车厢,在平原上化作了一个黑点,渐渐消失在地平线上。负责目送的王承恩这才从寒风刺骨的城楼上下来,回去禀报太子已经安全远行的消息。
如果说一开始王承恩只是想烧个小灶,为自己留条后路,现在他总算知道皇太子是个超出了他理解范围的人。这位小爷不需要奉承和投效,只有专心办好自己的事才能被他正眼相看。
……
“这辆马车是技工学院下属工匠坊新作的定型版,只要殿下批准就可以出售了。”陆素瑶随皇太子上了车,语音清晰地简单介绍道。只看她的神情容貌,绝想不到她这两天总共只睡了两个时辰。
朱慈烺打量着马车的布局,并没有被其中的科学性震慑,反倒看出了浓浓的人文内涵。
御者的位置在马车前方的右边,这是先秦时代遗留下来的传统。因为只有坐在右边,御者挥动马鞭的时候才不会影响到左边的乘客。也因此左边留下的位置要稍稍宽一些,算是尊位。
孔子在六艺中将“御”列为君子的必修课,同学朋友之间自己驾车去野外踏青也是从先秦延续至今的传统。买车的富贵之家未必不会自己御车,所以车夫的座位一样不能小觑,也得有遮蔽风雨阳光的挡板,与后面的车厢基本在一个平面。
车厢是略带圆拱线条的独立厢体,其中又分成了前后两个部分。前面是尊坐,宽可坐三个正常体型的乘客。对面没有座位。而是可以支起的架板,能让乘客在马车上看书写字,享用餐点。
尊坐后面的卑位贴在后车厢左右两侧,是两两相对的四个座位。一般来说贴身仆从最多也就四个人,足够用了。而且坐在卑位的人是从车后上车,不会走车厢两侧的“正门”。
这是一辆世界上从未出现过的马车。但它的每一个设计又都是如此理所当然。
看到车厢如此布局,朱慈烺心中暗暗感慨:这就是文化的遗泽,源自先秦时代的烙印……如果我能够阻止华夏文化被割裂,将会看到一个怎样的世界?
“只有两侧车门上用了玻璃,采光不够好。”朱慈烺坐在尊位,微微侧首,对坐在他身后侧座的陆素瑶道。
陆素瑶掏出纸笔,迅速记了下来,道:“臣也觉得前后车壁上。乃至车顶,都可以做成窗户,配上玻璃。”
朱慈烺笑道:“的确,车顶上做个天窗还好换气。你觉得这款车坐起来如何?”
“比旧式的要舒服许多。尤其是分了尊卑,不像之前的马车那般别扭了。”陆素瑶很满意自己的这块小空间,腿也能伸直了。只是没有搁架,不方便她在车上办公。不过这只是小问题,随时可以找匠人加一块。
朱慈烺点了点头。扫视一周,见车壁上贴着素色的棉布软包。道:“拉绳呢?”
“拉绳在后座,殿下只管吩咐臣便是了。”陆素瑶道。
朱慈烺轻笑,还以为自己得像西方人一样配根手杖敲车壁呢。
“真是周到,谁设计的?”朱慈烺随口问道,吩咐开车。
陆素瑶拉了拉身侧的编花棉绳,隐约传来极其轻微的铃铛声。很快。车厢微微震动,马车缓缓启动。
“是几位教授每人坐着跑了一圈,然后照他们说的改动。”陆素瑶道:“因为颠得太厉害,现在除了四轮和车厢之间有簧片,就连座椅和车厢之间也加了簧片。就算跑远途也不会头晕了。”
“他们都是享受惯了的,听他们的准没错。”朱慈烺拍了拍座椅,狐皮铺成的椅面坐着很松软暖和,下面应该还有棉有皮革。承袭暖轿的理念,在座椅下方还个炭盆,整个车厢都暖暖的。
“因为这马车是四轮的,对路的要求也高。虽然一直没停,不过冬天不太好修。”陆素瑶又道:“进度比上月有所下降,伤亡率却更高了。”这些数据不需要朱慈烺每天盯着,所以监控的任务就落在陆素瑶身上。如果出现了异常,她就必须提醒皇太子。
“嗯,一个是天气因素,还有就是熟练工人调去了河南。不着急,慢慢来。”朱慈烺调整了一下坐姿:“我的书呢?”
陆素瑶连忙起身,躬身将书递了过去。
朱慈烺随手接过,继续研读大明律。
陆素瑶知道旅途办公开始,也拿出了弘治十三年制定的《问刑条例》研读起来。她只需要通读掌握,不至于在皇太子殿下谈及此事时茫然无知,并不需要带着问题阅读,所以进度反倒比朱慈烺还快了许多。
在皇太子的车驾之前,有专门的清道人马,负责通知沿途军堡派出人马,拱卫车驾。出了济南之后,很快就看到有留守兵士侯立两旁,干净利落地行礼之后便跟着马车奔跑护卫。
这种全副武装的强行军要持续十里,直到下一个军堡的护卫出现在预定地点,然后开始接力。各县城早早就命人黄土洒道,县令率领本县老人在城门口迎接,由本县警察和巡检司开道护卫穿过县城,继续前行。
如果刚好碰上需要休息的情况,县令还得准备伙食招待。
在经历过长途行军的锤炼之后,这趟远行简直就是轻松愉快,一扫朱慈烺对出远门的纠结。
大年初八日早间,朱慈烺从最后一处驻跸处出发。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中午就可以在莱州吃午饭。
在车上,朱慈烺要了最近技工学院的进展报表和一些立项报告,瞬间就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这个错误更像是个美丽的误会,朱慈烺努力推进物理、化学知识,推行科学方法和观念,却没想到灌溉出了一朵奇葩。
技工学院秉承朱慈烺的指示:最大限度变理论为实践;最大便利推广理论基础。一方面将理论应用到实际之中,一方面又要方便这些理论的推广,让没什么文化基础的工匠也能尽快学会。
所以方以智提出的阿拉伯数字推广计划被汤若望之外的其他教授否决,所有数字采用改良过的苏州码子,因为这种草码在大明已经有了广泛的民众基础,即便目不识丁的码头工人也认得全。在其他教授看来,阿拉伯数字完全是一种“外文”,如果要用它替代草码,所造成的教育成本会很高。
朱慈烺看着这份记录,也暗暗问自己:是让自己服从这个社会,还是让社会服从于他?他当然有权力有理由强行推广印度人发明的阿拉伯数字,因为阿拉伯数字都是一笔而成,而草码中有一部分数字是需要三到四笔的。
对于接触数字较多的会计行业,苏州码子无疑增加了数倍的书写量。
想到这里,朱慈烺暗下决心,就算不强行推广,也该给民众一个选择的机会。后世中阿拉伯数字取代了各种其他数字,并非没有原因。
解决了数字体系的问题,朱慈烺随手将这份记录放到了最后。新呈现出的报告中间,一行诡异得如同密语的竖列式闯入他的眼球,在惊喜之余也带来了强烈的惊吓。
“素瑶,”朱慈烺往后靠了靠,“这新任教授熊明遇是谁人?”
陆素瑶没有被皇太子过于亲近的称谓击昏,谨守心神,脑中已经飞快转了起来,几乎应声答道:“熊教授是江西进贤人,万历二十九年进士,崇祯元年迁南京刑部尚书、拜兵部尚书,致仕后又起原官,改工部尚书。他的受聘报告是与秦督勤王的报告一起进呈的,当时殿下尚在休养之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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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五三 不知有月空中行(二)
崇祯十八年的正月初八日,朱慈烺乘坐马车到了莱州府技工学院总校区。在不断吞并周围屋舍之后,这座学院已经占据了整整两个街坊,几乎占了府城的四分之一。非但如此,技工学院附属的各工坊也渐渐连成一片,聚集在南城厢。
这种扩建也符合朱慈烺的交代:扩大规模。
要想推动生产力,绝非一天两天能够做到的。倒是扩大生产规模并没有什么难度,无非就是银钱充足,人力充沛。在当今乱世,粮食是比金银更重要的硬通货,所幸朱慈烺并不缺粮。
再者,朱慈烺借圣旨颁发的“免匠役法”也已经传到了各府县,从法律上结束了大明承袭蒙元的匠籍制度。
这道法令让工匠们对朝廷的认可度直线上升。虽然仍旧要接受官府指派,但能够以此获取工钱,而非之前的服役,生活有了根本上的改善。当他们发现受雇于技工学院的待遇远比接散活要好,自然远来愿意依附——他们可没有土地能够眷恋。
有了充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