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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部分

金鳞开-第102部分

小说: 金鳞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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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惇进了酒楼,侧耳就听到楼上传来川音。他不理会小二的招呼,径直往楼上雅座去了。

    楼上一排四个雅间,正中一间的门上挂了一副金色鲤鱼。徐惇想也没想便推门而入,里面的人纷纷望向门口。有几个更是将手探入桌下,显然埋伏了兵刃。

    “在下徐景行。”徐惇上前拱手作礼:“这位便是罗将军吧。”

    主客席上坐着一个精壮汉子,身上黝黑。他站起身来,并不算高大,但从衣服上坟起的肉块可知此人力量不小。在他面前还放着一只啃了一半的烧鸡,骨头都被嚼成了渣滓,像是饿得狠了。

    “某家罗玉昆。”这位罗将军身穿褐衣,却掩不住其中流露出来的血煞之气。

    “将军请。”徐惇径自坐了主座,之前的主人自然避席。

    罗玉昆知道这才是正主,却不舍得放下手里的烧鸡,索性大咧咧道:“你找我来有什么事?”他见徐惇打量四周兄弟,又道:“这些都是我兄弟伙,我们从来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你要说什么就直说罢。”

    徐惇呵呵笑了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见不得的人,只是我也是奉命跑腿,不敢让事情泄露罢了。”

    罗玉昆将手中烧鸡一甩,怒道:“老子晕得很!到底什么事,一个二个都做不了主。”

    “少安毋躁。”徐惇不疾不徐道:“我能做主。一万两,一万两雪花银。”

    罗玉昆手里一颤,疑道:“这么多银子,你要做什么!”

    “放心,不是让你们打家劫舍,只是让你们挪个地方。”徐惇笑道。

    “挪去哪里?”罗玉昆问道。

    “你,”徐惇一字一顿道,“带着你的五千弟兄,直接去山东。这一万两银子就是定金,等你们到了,另外还有一万两。”

    “老子晕得很!”罗玉昆骂道:“一个二个都当我们什么人?兵部把我们调去北京,在西安让人给截住了。你又跑来让我去山东!入他个仙人板板,不说清楚了老子哪里都不去!”

    徐惇也不恼火,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罗玉昆面前:“识字的话自己看看,不识字我来读给你听。”

    罗玉昆斜视徐惇,一把抓过信封,轻轻一捏,从口子里抽出一封信来。他满不在乎地用油手抹开信纸,只看了一眼,便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封来自东宫的手书,既有让罗玉昆调防山东的令旨,也有对他未来的许诺。最后一个大红印章上分明刻了罗玉昆认不全的篆字。

    “不会是假的吧?”罗玉昆从未见过皇太子的印玺,天知道是不是这五个字。

    “疯了才去造这个假。”徐惇笑道:“这可是灭族的大罪。”

    “老子晕得很,既然是……”罗玉昆顿了顿,“让我们去,为啥子不从兵部发文呢?”

    “不想让人知道。”徐惇简单明了道。

    东宫有节制诸营的权力,但能否节制得住就得看个人本事。

    要想调集一支部队固然不难,无非吃饱喝足让他们卖命,但要想走一步闲棋,从前线调兵去后方,那就有些问题了。一来会过早暴露太子有割据之心,二来也会引来前线战兵的骚动,三来还要避免这支五千人的川兵再次被某个封疆大吏截留。

    “粮草呢?”罗玉昆道:“这一万两最多也就是补个军饷,添置些寒衣。”

    “我跟你们一起走,大家吃我的就行了。”徐惇毫不介意罗玉昆狮子大开口,相比较死银子,还是活人更重要些。

    罗玉昆拿着油乎乎的密旨,感觉这个年轻士子十分靠不住。不过一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五千弟兄巴巴从四川出来,连过冬的寒衣都没有。若是真有这么一笔银子,好歹能够活下去。唉,如今的世道,只要银子真,是不是东宫的令旨又有什么关系?难道五千精兵还能让这小子给卖了?

    “什么时候走?”罗玉昆问道。

    徐惇站起身,看了一眼桌上的酒菜,道:“快些吃完,吃完就走。”(未完待续。。)

一六五 雨过不知龙去处(三)

    “有紧急军情!快让开!我要面见皇太子殿下!”冯师孔带着陕西守官急冲冲赶到秦王府。王府正门的侍卫不为所动,只是偷偷拿眼斜看这些文武官员。

    过了许久,大门旁方才打开一道侧门,从中走出一个王府官来。冯师孔眯起眼睛方才认出此人,正是敢直面皇太子失礼的秦府长史章尚絅。

    章尚絅见巡抚与三司同在,连忙上前行礼,疑惑问道:“不知部院所为何来啊?”

    “我等前来求见皇太子殿下,有紧急军情!”冯师孔亟亟道:“殿下呢?”

    “殿下昨日拜祭了张子之后便没回来,听说是搬去营中了。”章尚絅心中暗道:你们抱了团欺负人家,人家哪里还肯多呆?

    “营中!”冯师孔一脸焦急, 转身对同僚道:“快!快去北门外的侍卫营驻地觐见殿下。”

    众官僚心中哪里还有主心骨,听巡抚老爷这么一喊,当即转身上马上轿,生怕落单。

    军报说:李贼偏师从南阳走商洛道进攻西安,前日攻陷了商州,商洛道黄世清死于王事。

    如今闯贼两路大军已经打到了西安门口,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秋,往日的修心养性,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统统被抛去了爪哇过,没人还能真的淡定以对。

    “部院老爷!” 早一步跑去探路的巡抚衙门差役骑着快马,又冲了回来,也不顾当街百姓围观,高声喊道:“东宫侍卫营昨日夜里拔营走了!”

    冯师孔听了心中一凉,失声叫道:“派人去追啊!”他这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追回来又能如何?难道让这个冲龄太子带着大家上城头杀贼么?

    陆之祺骑马紧紧缀在冯师孔身后,听到太子昨晚已经走了。心中凉了大半截,出声道:“冯部院,太子昨夜悄然离去,想必是提前得到了消息。”

    冯师孔心乱如麻,良久没有说话。

    都司崔尔达也拍马过来,急道:“部院。如今当务之急是要守城防贼。失陷守土之罪咱们谁都担当不起。下官以为,还当先去将孙督请出来。”

    冯师孔一听提到孙传庭,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对,对!崔都司所言极是,快去请孙督出马!我等还是先转回秦王府,请秦王定策。”

    明代藩王虽然实质上没有地方行政、军事权力,仁宣之后就连卫队都大幅度削减,最多只是收些杂税吃吃庄田,实为一个太平王爷。然而高皇帝的祖制。这些藩王都是要拱卫京师,以为屏藩的,所以遇到大事让他们出面也未尝不可。

    陆之祺闻言心中哀叹:皇太子连夜逃走也就罢了,一方守臣竟然也如此没有主张,这仗不打也罢!

    “部院,西安府还有五千川兵,或可一用!”黄炯进言道:“只是这支人马缺衣少食,还当请秦王出重金犒赏一番。”

    崔尔达脸上一阵通红。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做了一桩极蠢的事。也是昨日,川兵营官罗玉昆送了一笔银子。请他赐下通关文书,要求北上就食。崔尔达知道西安府根本没有余力养这支川兵。与其硬扣在手里,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拿钱了事,让这些川兵去山西就食。

    没想到昨天刚走,今天闯贼就到了!

    ——是了!这些西川丘八连件寒意都买不起。哪里来的钱贿赂我!

    崔尔达只怪自己一时贪心,竟然利令智昏,放走了这些或能一战的川兵。

    “川兵昨日也拔营了。”崔尔达低声说了一句。

    “怎么都赶在一块儿了!”冯师孔惧怒夹杂,旋即恍如大悟一般:“是东宫的调令?”

    崔尔达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正说话间。只听到众人身后又传来马蹄声响,一个青衣小厮模样的人骑在马上,见了众官翻身落下马来,放声痛哭。

    冯师孔以为不吉,放声喝道:“你是何人!哭嚎什么!”

    “李贼到了长安县,阖县上下只有三百社兵。”那小厮大哭道:“我家老爷已经投井全节了!”

    冯师孔又惊又惧,厉声问道:“你家老爷是谁!”

    “我家老爷正是长安县吴老爷,官讳从义。”小厮强忍着悲痛,报上了吴从义的官号。

    冯师孔听说是长安县,已经心中有了不祥预感,等听到吴从义的名号,彻底落入实处。

    洪武七年,长兴侯耿炳文为加强西安城的军事防御能力,重修西安城墙。此次兴建中,南墙、西墙保持原址不变,北墙和东墙各向外延伸了四分之一,使城区面积比之前韩建所筑新城约增加了三分之一。同时也将长安、咸宁二县治延入城内。

    如今长安县的投井完节,成为兵临城下最生动的注脚。

    众官长物伤其类,与吴从义有过节的,心中也再难恨他;有往来的,更是满眼萧瑟,泪洒衣襟。

    “先去见秦王吧。”冯师孔遥遥指向秦王府,却暗自按下了马头。等崔尔达跟上来,陕西巡抚低声问道:“还能守城待援么?”

    “我等只能尽臣节而已。”崔尔达落寞道。

    陕西地处边关,所以设有陕西都司和行都司。都司设在西安,行都司设在甘州,两者相距两千六百里。要说援兵,行都司那边是指望不上的。相比较而言,山西的晋兵反倒更靠谱一些,但前提也是西安能守住一个月以上。

    “开封都守得了一年半,西安总不会比开封弱吧?”冯师孔低声问道。

    崔尔达无言以对。

    开封之役实在是大明开国之后最为惨烈一战。

    从崇祯十四年二月到十五年九月,李自成三打开封府,双方打得你死我活,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竟然同时把念头动到了黄河头上,要决堤放水。最后李自成决堤成功,大水淹没了整座开封城。三十余万人口的开封城经过战火、饥荒、水溺、屠杀。最后剩下不到三万人。

    此战之后,李自成也伤了元气,退出这座死城。明廷要应对从宣大入口的清兵,自然更是无力追击。

    如果西安也打成这样……

    崔尔达甚至不敢想象。

    冯师孔见崔尔达不说话,只得叹了口气,放马再往秦王府去了。

    街上这一幕很快就通过流言风语弥漫了整个西安城。家家户户都藏起了男人和粮食。准备好了写着“顺民”的大红纸,做好了迎闯王的准备。

    ……

    秦王朱存极站在池塘边,往水里洒着面饵,看锦鲤争食。他已经听章尚絅说了贼兵攻到城下的事,唯一能做的却是在这里假装镇定地戏鲤。

    “大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既然有皇太子相召在前,咱们追随皇太子也不算什么罪过啊!”章尚絅急道:“再晚可就出不了门了!”

    朱存极突然扭过头,歇斯底里吼道:“不!我就是把这里一草一木都给了李贼,也不给那个畜牲!”

    章尚絅被气得一时噎住了。

    这是什么样的蠢话!

    李自成是杀了你宗亲的凶人。皇太子是你的族侄。就算皇太子有失礼的地方,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这样不分是非的话来啊!

    尤其这还是大是大非的问题!

    朱存极看着惊骇莫名的章尚絅突然笑了。似乎想安抚这位忠心耿耿的长史,他道:“我梦见过太祖高皇帝。真的!高皇帝真的托梦来过!”

    章尚絅心中一坠:糟!这位看着像是魔怔了!

    “高皇帝凶得很!”朱存极似乎被自己回忆出来的梦境吓到了,打了个哆嗦。他的嗓音尖锐起来:“就像是要把我生剥活吞了一样!”

    “大王……”章尚絅出声叫道,想将朱存极从癔症中唤醒。

    “就和那个畜牲太子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朱存极狂吼起来,像是完全置身梦境,沿着廊桥飞奔而去,远远犹能听到惊惧恐怖的尖叫声。

    章尚絅木然站在当场。心下恍惚:西安一失,天下三分之二便落入了闯贼手中……高皇帝披肝沥胆铸造的皇皇大明这就是要完了么?

    “章长史。长史?章老爷?”

    “啊?何事?”章尚絅恍惚间感到有人在叫他,回过神来方才看到是秦府的下人。

    “冯老爷他们又回来了,求见大王。”

    “我去迎他们进来,你去请王妃劝大王出来。”章尚絅也只能死马权当活马医。

    冯师孔等人被章尚絅迎进正殿,各个心悬强腔中。他们等了许久,就要失去耐心的时候。终于盼来了秦藩的当代亲王朱存极。

    冯师孔当即迎了上去,悲声道:“大王!贼兵迫城在即,还请大王大开府库,招募义勇守城!”

    朱存极看着冯师孔,双目通红:“开我家府库?开我家府库!你们为什么都盯着我的银子!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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