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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4部分

草清-第8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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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平生所学,一一跟天庙行事相合,这也正是知行合一。升华了的刘墉日日讲《圣经》、《圣律》,救助贫人,照顾孤寡,教诲小儿,排解纷争,偶尔也以古礼办生死事,全心投入到这个纯粹的心灵世界中。

    心灵升华,对英华这个国家,对三代新论李的今人世也有了更多感悟。对自己旧世所为更是幡然醒悟,每每思及,都觉心悸神摇,恨不得一头撞墙。由此也更专注于平日之行,这也是他自己的救赎。

    但天庙终究不是全然避世,在吕宋呆久了,也感受到了吕宋的动荡。前些年吕宋人之乱,虽只在蒲林南面,乃至更南面的其他大岛上,可吕宋本岛也多有波及。最明显的一个现象就是,被另定为“土籍”的吕宋人,与拥有英华国籍的移民之间矛盾频频。

    太子集这个地方,也是“土华”混居之地。土人集中在集子北面,种蕉开矿,华人集中在东西和南面,不是耕田,就是捕鱼,同时经营商货和各类手工业。双方各自抱团,难成一体。

    随着华人势大,土人产业多被兼并,大多都沦为华人佃工佃农。不少循着姻亲关系,也渐渐得了华籍。但还有更多土人不是被公教或者伊斯兰教的秘密教会栓着,就是不愿,或者是没机会入华人开办的学校,两类人泾渭分明。

    土华之乱最终演变为一场大规模叛乱,经贾一凡领兵平定后,大势基本安稳下来。再到吕宋都护府裁撤,矛盾已消减了许多。

    但国中立起政党竞相,宰相治政之制后,吕宋作为海外行省,获得了省院事执行宰相选人权的资格。这只是过渡,十年后选人权要降到县上。为了确保日后宰相推选不被土华分立之势影响,政事堂以及吕宋当局加快了变土为华的步伐。

    大批华校建立,吸纳土人入华的大量法文确立。而作为“变土为华”之策的另一面,加大力度打击顽固土人势力,乃至以歧视政策逼迫顽固土人势力跳出来,搞“郑伯克段”之术,这就在所难免了。

    在此势的影响下,华人不断压迫土人生存空间,搞顺华者昌,逆华者亡,而顽固土人频频以极端手段**,矛盾以不断加剧的治安案件体现出来。即便是在太子集这样的小镇里,也陷于这样的争斗中。

    这让刘墉忧心忡忡,他虽认可变土为华的大策,甚至天庙还是执行这一策的主要力量,但不认可这样激进的手段,更难接受无数民人,不管是土还是华,都无情地沦为政治的牺牲品。

    他在太子集,也不遗余力地跟土人交流,在土人里行医救人,吸纳土人来天庙扎根,教导他们华文,深受土人敬仰。但他无法消除土人对华人的憎恨,谁让他在行善的同时,还有更多华人在对土人作恶呢?

    可这事也不能全然归罪于华人,深受公教乃至伊斯兰教影响的土人,始终抗拒入华。他们又不懂得循着华人的道理和规矩抗争,动不动就杀人烧房子,成为别有用心之人的绝佳祭品。之前闹出吕宋暴*,背后就是公教残余分子与荷兰商人。

    刘墉之所以叹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就因为眼前这帮土人,正是十来日前烧了集子里的粮仓,逃入丛林的罪犯。尚幸那次火灾没有伤到人,否则也不是镖局来追他们了。

    “镖局也不能随意杀人,你们虽不是华人,此地却终是吕宋,是国法所行之地……”

    听土人说不知哪里来的镖局正四下搜捕土人,稍有不顺,就肆意打杀,他们被逼无奈,只能来投奔天庙。

    刘墉沉声道:“你们罪不至死,如果你们愿意伏法,事后由我带着向官府自投,我定会保你们性命。”

    天庙不涉政,这是大原则,但事有权变,而且还是在海外,涉及这么多人命,天庙要束手旁观,反而要遭鄙视。

    不管是为天庙声誉,还是为心中所持的仁善之心,刘墉都不愿退却。

    土人刚刚躲进殿堂里,一队人马就急驰而来。骑士们都身着箭袖劲装,头裹网巾,服色纷杂,确是民人,但人马精壮,持枪跨刀,脸上都飘着一层戾气。

    “刘祭祀请了……”

    数十人下马,利索地围了整个天庙,一人抱拳招呼着,刘墉认得,集中一个乡勇。

    乡勇对刘墉非常客气,“那些土人在天庙里吧,不知他们是怎么哄骗刘祭祀的,还劳您让路,容我们逮住这些暴徒。”

    其他人看样子该是外地人,也没敢直接就冲进去,这里毕竟是天庙。

    刘墉皱眉道:“他们已允了随我去见官,若是你们也只是押他们去见官的,我能让开。”

    另一个头领模样的人恨声道:“土人还有信誉可言!?祭祀你不知道,这帮人抢了三河集的庄园,打伤了十多人,死了三个,还侮辱了女眷!他们已是死罪!”

    刘墉摇头道:“是不是有罪,得由国法审裁,你们要打要杀,就是行私刑。”

    头领怒声道:“容他们土人对我们动手,就不许我们华人自保!?国法是护咱们的,不是护他们土人的!”

    刘墉叹道:“国法之外,还有仁人之心,我们华人心中有仁,定罪行刑,都必须循法,怎能自降为蛮夷,与土人同等呢?”

    另一个该是受害者亲属的小伙子跳脚道:“什么狗屁仁人!我只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其他镖师则嘀咕道:“抓去见官就能让他们悔改!?现在律法讲人人皆一,不再给土人罪加一等,他们绝遭不了死刑!”

    刘墉只缓缓摇头,他站在院子门口,尽管驼背,却如雕塑一般,沉沉压在镖师和乡勇的心口上,让他们不敢乱来。这气度,这麻衣,伴着他们长大成人。学校的夫子们教他们读书认字,教他们国法,也教他们怎么做人。但从小就诵念圣经圣律,教诲他们立身立德的,正是在天庙里,正是这样的祭祀。

    但也有暴躁冲动的,比如那个小伙子,他猛然拔出短枪,朝刘墉比划道:“老头,你不会是跟土人相处久了,把自己也当土人了吧!?你不让开,就把你当土人一并治了!”

    包括首领和那个本地乡勇在内,同时脸色转白,他们不敢去动那小伙子,怕枪走火,但都呵斥出声。

    刘墉深呼吸,再坚定地道:“我不止在救土人,更是在救你,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灵,我们华人之所以傲立人世,不是因你手中那枪,而是因我们人人心中都存着的天人大义,这大义的根底,就是仁……”书书*屋,书*书屋手打,书书屋提供本书下载。

    “仁”字刚出口,蓬的一声,一朵血花在刘墉胸口绽放,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

第一千零二十二章 仁与文明:历史之蛇

    ()    剧烈的疼痛自胸口漫开,接着几乎撑裂了刘墉的脑子,意识恍惚时,似乎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高速更新北京城中,团结拳挥舞刀枪,如择人而噬的魔物,冲刷着街巷,民人横尸累累,血流成溪。锦州城外,壕沟里积尸如垒,而那个团结拳首何智的头颅在地上骨碌碌滚着,到死都没明白自己为何丧命。

    他刘墉就是从这尸山血海间走过来的,不,他就是翻搅起那地狱之世的凶手之一。

    在吕宋这二十年,他日日自省求仁,今日终于得仁了……

    一股彻底解脱了的轻松感驱散了痛楚,让刘墉身心释然,当他感知再度凝聚起来时,发现自己已被人扶住,而那个小伙子也丢了枪,第一千零二十二章仁与文明:历史之蛇满脸惊骇,似乎不相信这一枪是自己打的。

    扶住刘墉的是乡勇和头领,乡勇脖子爆着青筋猛喊:“快去找大夫!”头领则咬着牙道:“把小六绑了!”

    镖师们叹着气,将那小六两手一剪,摁跪在地,小六这才醒悟过来,凄惶地喊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有心的!老天爷,我干了什么啊!”

    “刘祭祀!”

    “他们杀了刘祭祀!”

    “跟他们拼了!”

    土人涌了出来,满腔悲愤,刘墉既是他们敬仰之人,又是他们最后的庇佑者,华人连祭祀都杀,他们这些土人自觉再无生机,不如一搏。

    “是这些土人害死刘祭祀的!”

    “杀光他们!”

    镖师和乡勇们沸腾了,个个端枪举刀,要将误伤天庙祭祀的憋屈发泄到土人身上。

    “停……停手……”

    刘墉艰难出声,两方虽眼中喷火,却都停了下来。

    “小六……是、是无心的,你们都听好了,是枪走火……”

    刘墉看着被摁跪在地上的小六,脸上泛起慈祥的笑容,他记起来了,这个小六还曾在他的天庙里读第一千零二十二章仁与文明:历史之蛇过两年蒙学,是个重情义的孩子,不能毁了他的前程。

    “刘祭祀……呜呜,我是昏头了!我对不起你!”

    海外华人民风尚武,刀枪精熟,看这一枪的情景,大夫也救不回了,小六懊恼得脑袋重重砸地,哽咽不止。

    “你是对不起我……你们都是,你们不止对不起我,也对不起老天爷,对不起你们父母。”

    刘墉环视众人,艰辛地说着,嘴角已泌出血来,头领惶急地要他休息,他却挥开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肆意杀伐,这是不仁。杀伐乃天刑,以**刑,就是不法,如此怎能立身为人呢?这些教诲,你们竟然都忘了……咳咳!”

    刘墉这咳血之语,让华人和土人都默然了。当刘墉用正渐渐涣散的目光看住土人时,土人们纷纷跪倒,凄声呼道:“我们愿伏法!”

    刘墉再转头看向镖师头领,头领拳头握放不定,片刻后决然道:“祭祀放心,我们就送他们去见官,绝不对他们处私刑!”

    刘墉缓缓点头,眼中神采点点黯淡,当恍惚哭声响起时,他只觉眼前光明大作,暖意透彻身心。

    将刘墉的尸体放下,镖师头领看向土人,冷声道:“你们的命是刘祭祀换来的,就不知道他这么做值不值得!”

    土人不言,就只跪拜叩头,另一边,小六也泪如雨下,伏地不起。

    不久后,一尊石像在太子集天庙里立起,驼背中年目含仁悯,默默注视着每一个拜祭者,既有华人,也有土人。

    按照说书人的路数,这个故事的结尾该是刘墉以性命点醒了人心中的仁善,就此华人与土人和睦相处,过起了和和美美的日子。

    但就如二十年前,团结拳头领处死拳民,自己再被刘墉处死,而刘墉再面临高澄的屠刀一样,历史之潮下,每个人都只是这股大潮的微小变数,并不知道自己会给历史带来怎样的变化。

    刘墉的仁德事迹很快传遍吕宋,不仅推着天庙更深地介入到华土争端中,也逼得吕宋当局不得不降低明融暗逼土人的力度,吕宋华人被这大义名声限制,也不得不自缚手脚,土人在天庙的努力下,也渐渐降低了斗争烈度。看起来,刘墉的心愿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实现。

    可这仅仅只是开始……

    华人越来越多,加之勤劳,无业不作。而土人虽不断融入华人,但不愿融入的也越来越顽固保守。这些土人地位低下,生活艰难,对华人恨意更盛。而因刘墉之名,华人基于仁人大义对土人的忍让,他们又认为是华人畏惧自己的力量,斗志更为坚定。华土冲突虽不再那么广泛,烈度却不断上升。

    十年下来,对刘墉的评价就成了华土矛盾的一条基准线。赞同并敬佩刘墉的人,不论华土,都成了温和派。而将刘墉骂作腐儒、汉奸、以仁祸国的华人,以及视刘墉为华人竖起来瓦解斗志之牌坊的土人,则是激进派。土人激进者出没密林,成了“**游击队”而华人激进者则自组各类武装会社,暗中剿杀土人,被总称为“三杀党”(有害华人之行的土人,杀!有害华人之心的土人,杀!乃至所有土人,杀!)。

    十年后,宰相选人票从吕宋省下落于县,适逢此时,族争血脉论和大同新义相继从北面传来,成为土人抗争华人的最新理论武器。吕宋华土矛盾再度激化,而当局的政策却因仁人大义而始终犹豫不定,只以糊墙为主。

    这一犹豫就又是十年,吕宋本岛东南部渐渐成了土人的“**据点”吕宋北部也因时局动荡而人心惶惶,经济一落千丈。而英华战略重点又集中在了亚非之交,正为苏伊士运河而竭尽全力,当局不得不痛下决心,希望一劳永逸地解决吕宋问题。

    此时人人平等之势越来越入人心,国中“清流”之势大盛,刘墉的形象愈加高大。以杀戮解决问题的政策难以摆上台面,最终争论下来的结果是,既然难以相处,就别待在一起了。

    当两院通过《吕宋华土分立事案》时,一国沸腾,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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