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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7部分

草清-第7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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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大批警差再度涌来,才将李继恩救出,见这位满清大太监的干儿子,太后的干孙子,已口吐白沫,两眼散焦,嘴里发着呵呵的怪笑声,像是被打成了智障。

    现场民人却没散完,以费兴甲为首的十多人老老实实伸手等着警差铐人,日后各家报纸都以“十八壮士”相称,而他们出狱时,还有大批民人相迎。

    当天本该受审的李继恩没能出庭,还有更多人跟他一样,沦为这场声潮的受害者。

    苏州某处街巷里,一个穿着旗人宫装的少女正仓皇奔逃着,花盆头的流苏左右飘荡不定,就像是燕子拍翅一般。

    “脱下来!”

    “叩头认罪!”

    少女伸手追着一群民人,有男有女,显得极为暴戾。

    一路行人不断,原本对少女这装束都皱眉不止,可见有人追赶,还喊着极为不堪的话,都纷纷扬扬指责出声。就算穿清装有错,也不该这般对待一个女儿家吧。

    “这女子自称是紫禁城里出来的格格,气派大着呢!”

    “见她穿这身不合适,好意说了一句,你知她怎么回话?”

    追兵似乎也只是要讨个说法,并没急赶,行人出声,一边走一边解释,如此才容那穿着高底木屐的少女脚下不停。

    “姑娘,怎么穿这身在外面招摇啊。”

    这边在说话,那边就有好心妇人招呼着少女。

    “要你管!怎么到处都是多嘴的奴才!”

    少女话音清脆,可话语却着实不堪。

    “喏,就是这样,你说气不气人?”

    “还不止如此呢,她问路也就问吧,还丢一把白铜钱,说看赏,把人当她家包衣看呢!”

    随着真相的揭示,加上少女一边跑一边还回头骂,时不时夹个“本格格”、“奴才”之类的称呼,追在她身后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等到少女跑近一撞高而尖的建筑前,追兵不仅越来越多,情绪也越来越激动,“揍鞑女”的呼声也渐渐起了。

    “救命啊——!”

    此时夏小燕才真正感觉不妙,再不敢自称格格了,踩着木屐冲到这座建筑前,惶恐地高喊出声。

    早知外面全是这种不知尊卑,狼心狗肺的奴才,她怎么也不敢离开大观园到这里来。这几日她歇班,听说苏州有座满人天庙,就想来探探,看是不是能找到联络满人大官,乃至直接通到紫禁城的途径。

    既是见“族人”,自是要穿旗装了,从不看报的夏小燕带着侍女行了一路,就顶了一路白眼,早揣了一肚子火。再被人一说,回话自是没好气,没想到就这么捅了马蜂窝,侍女也跑散了,就剩她一个人撞撞跌跌到了地头。

    眼见天庙大门就在眼前,脚下一崴,夏小燕惨叫一声摔在地上,上百人呼啦啦就围了上来,惊得她扯足了嗓子,尖叫声惊得四周鸟雀轰然飞腾。

    “住手!”

    追上来的已大多是闲汉了,斜眼歪嘴,嘿嘿笑着,正要动手整治,一声沉喝响起。

    咔嗒咔嗒的声音渐近,一个拄着拐杖的中年人出现,皱眉道:“光天化日,你们围住一个小姑娘想要干什么?”

    “这是鞑子,不是人!咱们整治,这是正大义!”

    “谁挡谁就是汉奸!”

    有人嚷嚷着,闲汉纷纷应和。

    “大义?大义不是用来逞私欲的招牌,你们不怕律法制裁么!?”

    中年人气愤地顿着拐杖,一身正气,闲汉们都为之一摄。

    有人畏缩了,“这毕竟是座天庙啊”,“让这鞑女叩头认罪就好,别搞事了”

    看看中年人背后的牌匾,“石禄江南天庙”,有人嘿嘿笑了:“你这瘸腿,也是个鞑子啊。”

    “鞑子当然要为鞑子说话……”

    “一并整治了!咱们这是为国为民!”

    一阵嚷嚷,闲汉们连这中年人也围住了。

    “为国为民?你们有资格说这话?”

    中年人冷笑着丢开拐杖,再把外衣一掀,天庙门前,似乎光线也为之一黯,洗得褪色的红衣顿时擒住了这些人的视线。

    红衣、领花、肩章,一切细节都在述说着这位中年人的身份,而袖章上的“禁卫六”字样,更将具体来历都道明白了。

    这里是英华陆军禁卫第六师设在江南的圣武天庙,祭奠多年来阵亡的江南籍官兵,而禁卫六师的来历家喻户晓,不仅有早年岭南江南和湖广的汉军旗人,前两年收复西安,归降的汉军旗人也已有人加入到这支队伍中。

    围着的众人一阵沉默,旗人和红衣的双重身份在他们脑子里激烈冲突着,有人还在嘴硬地叫着“鞑子就是鞑子”,有人却扯起了旁人的衣袖,咳嗽着准备离开了。

    再到一个麻袍老者出现,将深沉而平和的目光投在众人脸上时,人群悄无声息地散开,只剩下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旗装少女。

    “多谢这位大人,等我回了北面,一定让皇上赏大人一件黄马褂。”

    夏小燕起身时,对这位残疾军人无比感激,用上了她自认为最足的好意。

    一瞬间,红衣中年面色铁青,朝外一指:“滚!”

    声潮激荡,种种相争,如骇浪拍岸,终还是有国法和大义为堤,李肆欣慰地看到,到十一月初,人心虽还在沸腾,前半月猛增的骚乱之状却已平息下来。民间呼吁冷静以待朝堂定策的声音渐渐成为主流,总体而言,这一场波澜已近尾声。

    “夫君,小香玉那边,你就不作个交代?”

    不过当朱雨悠开口时,李肆暗自呻吟,波澜之外,还有一圈涟漪等着。

    “要作什么交代啊?都是你们在瞎扯,我说了,我对小香玉更多是当子侄弟子一般,没那个心思。”

    嘴里这么说,心中却道,当然,小香玉真有此心,我身为君王,就该海纳百川,兼容并蓄……朱雨悠叹道:“妾跟她深谈过,她一直闷在苏州那小宅子里,像是有了心结,这结还得夫君去解解。”

    李肆心口一热,嘴里却埋怨道:“你们啊,简直成了拉皮条的!人家小姑娘脸薄,怎么好直接回应。”

    他严肃地道:“朕既是帝王,事事就得有所交代,娘子你提醒得对,朕去给小香玉解这心结!”

    朱雨悠行了个万福,嘴里道:“皇上英明”,脸上却浮着怪怪的微笑。

第八百八十四章 香玉问天国

    ()    十一月的江南,枝枯叶落,一个纤纤人儿挥着扫帚,正在小宅院中洒扫。看她紧蹙的眉头,轻飘飘扫帚像是拖着千钧铁球,真不知她是在扫地,还是在扫心中之尘。扫清了一片地面,枯叶仍飘落不断,她不为所动,依旧扫着,目光迷离间,似乎时光也凝固了,她会永远这么扫下去。

    当李肆看着这一幕时,已心有所悟,能让李香玉这般迷惘的绝非情爱之事,她的心结,怕更多跟她眼中的世界有关。

    “陛下,这一月多来的事情,让香玉所知的世界,所想要的未来蒙上了一层迷雾,香玉再也看不清前路,甚至过往所知那些正确的东西,都已经有些不相信了。”

    对李肆此来早有所准备,李香玉一点也没吃惊,而李肆温言问着她有什么困惑时,她也坦承以告。

    李香玉看李肆的目光中透着浓浓的置疑,原本对李肆那股仰慕,似乎也随着这置疑而消散了,她眼中的李肆,就像是一团灰色迷雾,往日那尊烁目神像已经崩塌。

    李肆在小院的石椅上落座,语气平静如深潭:“身为你的师长,我在这里,身为你的皇帝,朕在这里,说吧,你有何疑?”

    李香玉先是深深一个万福:“从南北贩奴案到汪士慎案,再到朱一贵案,乃至有日本二陈案,这道道波澜让一国人心飘摇,而现在不仅祸患全都外转,连最初工奴案亦有所交代,相信南北相歧的人心也会为之一敛,妾为陛下贺,为一国贺。”

    接着李香玉紧抿樱唇,踌躇了好一阵,才低垂着眼帘道:“此势必是陛下殚精竭虑调治而成,妾也知一国格局尚未大成,大局在先,行事必襄以权谋。可这一桩桩案子背后,妾看到了太多与陛下所倡国本有碍之处,尤其是朱一贵案,妾觉禁卫署所为太过突兀。讼师会代理嫌犯应诉,索要此案卷宗,都被禁卫署以事涉机密挡回,禁卫署公布的案件真相,也与妾所知多有偏差……”

    李肆轻叹,果然,对之前跟着自己一起查办南北贩奴案的李香玉来说,汪士慎案乃至朱一贵案的根底她有接触,对外的交代可敷衍不了她。话虽未说透,李香玉却是在责问自己在这两案中的作为,甚至说不定已猜到朱一贵之死跟自己有关。

    这也难免,早前汪士慎案刚出时,就有皇帝谋划此案的言论,再有朱一贵案,猜测皇帝涉案的言论就更多了,尽管此论没出现在报上,这种言论也是街巷诸多传闻中的一股。作此论的人大多是工商,与其说他们猜测,不如说是他们希望,这言论自非对皇帝的讨伐。

    而另一些人则如李香玉一般,是从一些蛛丝马迹中发现了皇帝的首尾,尽管没直指皇帝,但也都认为两案另有真相。

    “汪案、朱案乃至二陈案,有尚未查明之处,你所猜想的一些事,也许为真,朕只能说,朕确实掩去了不适公诸于众的部分真相。”

    李肆谨慎地选择着措辞,最终的真相只有他和于汉翼清楚,他不会再让人担起这份责任。

    李香玉眼中起了雾色,胸口更剧烈起伏着,偏开头,话里已带上了愤慨之气:“陛下所求的不是开朗朗人世,让人人得见天颜么?陛下以国法立天刑,不就是求公正能行于人世么?陛下曾言,毒树结不了善果,操弄国法、操弄人心应有限度,这般行事,不是玷污陛下所求?”

    李肆沉默了,看李香玉的目光也更柔和,恍惚间,二十多年前的三娘又立在身前,对自己凄声责问道:“你信的天理到底是什么?”

    李香玉所学出自道党天刑一脉,这也是英华现有律法体系的学思根骨。与军中天刑社不同,道党天刑派就是今世法家。今世法家继承了旧世法家的理想,倡导以法治国。但跟旧世法家不同,今世法家还涉及到了法权法理层面。认为律法维护的应是天人之伦,在此法理之下,法权应为一国各方共掌,而律法应是所有人都遵行不悖的神圣之物。

    基于如此理念,李香玉可以容忍国法被操弄,以此照顾大局,毕竟国法总有不全之处,操弄就是试错证真,不操弄难以步步完善。但这操弄是有限度的,不是找国法错漏之处行事,而是以权代法,以权遮掩,这是罔顾而不是操弄了。

    九年前,小小香玉为救爷爷李煦上公堂,以国法为矛为盾,开启了她的全新人生,从那时起,她就把英华当作了她的理想国。之后跟着皇帝办理政务,再学律法,乃至成为状元娘,九年下来,她已与这理想身心合一,或许她对皇帝的仰慕,以及未能直面的私情,都建立在这理想之上,皇帝就是这理想国的化身,她从懵懂少女成长为精通律法的状元娘,都沐浴在这光芒之下。正是这样的力量,让她在公堂上能全心证法,争取她所认为的公正,也正是这样的力量,让她不惧舆论鼓噪和名节受疑,为皇帝,为皇帝的理想国效命。

    可经由这一系列案件,李香玉忽然发现,她所以为的理想国似乎并不存在,她所尊崇的皇帝一面高举天刑之旗,一面行着毁法之举,甚至可能是旧世历代皇帝都不敢为的阴谋,心中的支撑自然瓦解了。

    “国势所需”、“顾全大局”等等理由也许被她翻来覆去地用着,以安抚溃乱的内心,但与理想相悖的手段绝不可能实现理想,这条本是皇帝教导给她的信念横在那,她怎么也难说服自己,皇帝在暗中处置谁是正确的,是不该受谴责的。

    李肆在沉默中感应着李香玉的心声,他忽然觉得,这不是三娘立在他身前,这是整个英华的国民立在他身前,在问他一国的前路。

    这些国民心念纯粹,善恶两分,感于他所立起的天道,憧憬未来的理想国。他们有此问的目的也各不相同。有的需要答案来安抚内心,就此尽享人生,有的是需要答案来自我认可,就此快意相争,只奔富贵。还有的是需要答案酬其心志,由此可挥洒热血,纵情无悔。

    “人人心中都有大同之治,都有理想国,都有乌托邦,小香玉,你的乌托邦是什么?”

    枯叶飘下,落在两人之间,李肆打破沉默,低沉地问道。

    “是律法顺应天人之伦,法权也臻于完美,国事人事皆以法而定,人间再无愁苦,正义无处不在?”

    李香玉还没开口,李肆却已有答,这答案让她抿唇点头,正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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