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7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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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舰上只有线膛炮在出力。
鲁汉陕的呼号终究终究只是口号,太子座舰当然不可能冲到第一线,不仅戚继光号没能参与第一线,另一艘战列舰也还护卫在一旁。为保护上阵历练的太子,就浪费了两艘战列舰的宝贵战力,这事似乎很操蛋。可实际上这两艘战列舰的官兵基本都是新嫩,冲到第一线就是活生生的靶子,海军将保护太子和训练官兵合二为一,也算是公私兼顾,连李克载本人都没话说。
下午5时已过,天色开始转沉,海水被炮火长时间煎熬,水汽跟硝烟混在一起,让战场笼罩在一片刺鼻而湿润的薄雾中。
暴怒号上的炮声渐渐凋零,歪倒的后桅压在舵台上,猩红的血迹染满了褐黄的船板。索克林从桅杆与地板的缝隙中钻出来,歪歪扭扭地奔跑着,在舵台上找他的司令官。
他很快就找到了,司令官的手臂被桅杆的横梁砸中,整个人也被压在船板上,如果不是看到胸膛还在起伏,索克林还以为上将跟前任司令官一样又战死了。
“挂旗……投降……”
司令官一边呻吟着一边下达了命令,索克林痛哭流涕,却知道失败已不可避免。暴怒号上大概已没多少活人了,还没有沉下去就已是一个奇迹。
“王冠号和贝福德勇士号逃出去了,阁下,我亲眼看到的……”
索克林再回来时,还安慰着司令官。
霍华德上将欣慰地闭了闭眼,再猛然睁眼,身体同时一扬,嘎啦一阵细响,他痛苦地大叫,将半截已被砸碎的手臂留在了横梁下。
“扶我起来,索克林,马上就要跟客人会面,我们不能太失礼了。”
霍华德颤颤巍巍站了起来,用一只手整理着自己的军服。
“对了,我们才是客人,他们,赛里斯人,从现在开始,就是这里的主人了……”
接着霍华德意识到了自己的口误,淡淡笑着作了更正,笑容里还飘着一丝遗憾。
没过多久,抓钩噔地挂上船舷,一个个蓝衣士兵上了甲板,出现在紧张得要晕倒的索克林和失血过多还强撑着摆姿势的霍华德上将身前。
“这是不列颠王家海军上将霍华德阁下,我们已放弃作战,请求保留军人的尊严……”
见到蓝衣士兵持枪围过来,索克林哆嗦着作投降宣告。
“海军上将……医护,赶紧救人!”
领头的蓝衣军官看了看一根袖管不停留血的上将,偏头示意着,接着再看住了索克林。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呢?小家伙?”
这个赛里斯人的不列颠语很蹩脚,但索克林居然听懂了。
十三岁的索克林竭力让自己站得笔直,“莫、莫里斯…索克林……”
军官伸手抹去脸上的血污和硝烟,充盈满身的杀气也散开了,他朝索克林友善地微笑道:“好吧,莫里斯…索克林,我接受你的投降。”
三十三年后,已是不列颠王家海军上校的莫里斯…索克林指挥着一艘三级战列舰,他对刚就任自己侍从官的十三岁候补海军少尉说:“在我这一代,也许再看不到不列颠海军重返印度洋了,希望你这一代能作到。”
少尉疑惑地道:“舅父,印度洋从来都不是我们不列颠的啊。”
索克林遗憾地长叹道:“是啊,从来都不是,只是……曾经有那样的机会。”
少尉记起了舅父少年时的服役历史,信心十足地道:“如果不列颠需要,印度洋就一定会是我们不列颠的!尽管那意味着跟最强大的赛里斯海军作战。”
索克林拍拍少尉的肩膀:“说得好,霍雷肖…纳尔逊!不列颠王家海军不会永远屈居赛里斯皇家海军之下!”
到三十三年后,索克林依旧对那一日的投降记忆犹新,而让他更难以忘却的是,赛里斯帝国的皇太子居然还接见了他,就在战场上,这让他对那个神秘的赛里斯帝国多了几分尊敬,又多了几分畏惧。
霍华德上将和小侍从索克林的投降已是第三次锡兰海战的尾声,不列颠王家海军遭遇了百年来大规模海战少有的失败。失败不可怕,毕竟赛里斯人拥有两倍于己的优势兵力,但战列舰沉没六艘,被俘七艘,只逃出去三艘,舰队近乎全灭的结果,依旧让不列颠王家海军觉得丢尽了脸面。相比之下,赛里斯人沉没四艘,毁损四艘,让王家海军不得不承认赛里斯海军不仅在规模和装备上,在战略战术和组织技术上也已跻身海军强国之列。
相对海军而言,失去印度更让国王和国会寝食难安,沃波尔第一财政大臣遭遇汹汹弹劾,不得不在这一年的十二月递出辞呈。
沃波尔的辞呈里满怀遗憾和不甘:“我们选错了对手,我们以为是狮子的西班牙不过是只病猫,而我们看作是病猫的赛里斯却是头狮子。”
他还给出了符合他一贯立场的外交建议:“我们必须看清这个世界,认识到我们无法逾越赛里斯帝国,统治整个世界。不列颠在西方,赛里斯在东方,双方应该保持长期而友好的合作关系。我们失去了印度的财富,就必须得到赛里斯的友谊。”
可沃波尔毕竟是下台了的首相,不列颠是否愿意接受赛里斯的崛起,这要等到第二年乃至更晚,赛里斯这个名词越来越多地回荡在欧罗巴时,才会有冷静而理智的考虑。
第八百六十章 大历史和大变革
() 圣道二十年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年份,太多的事情都挤在了这一年。
这一年的九月,东京龙门区国史馆会堂里,喧嚣如浪,几乎要掀翻屋顶,掌管馆中常务的学士郑燮再难忍耐,一反文雅之气,如饿虎一般咆哮道:“一桩桩来!票决开始!”
即便是国史馆里保留着儒生底蕴的编修、检讨和学士们,也被圣道二十年这纷繁衍进的历史给烘烤得心火狂涌。这些人身负编纂国史之责,除了按时间编写国史纲目外,也要分事件分领域调查和撰写更细致的史料。除了按照经济、军事、刑律等领域划分的常项“课题”外,每一桩大事也是一项课题。
领到了课题,就意味着一桩名利,课题有经费,成文史料也奠定了学术根基,更是朝堂决策的依据,还可将不涉及保密法令的内容另编成书,公开出版,这些儒生们当然要打破脑袋争到底。
眼见圣道二十年就要过去,政事堂拨下了大笔经费,要在第一时间总结相关历史,国史馆顿时也成了战场。国政归相、南北增约、西洋大战、北庭大战、出西域,大事太多,可国史馆人头也不少,大家各自选着自己感兴趣和熟悉的领域,自然免不了撞车。
郑燮拿出了变通办法,各个项目先接受报名,相争者在全馆大会上自陈长处,再由常项课题组和领导们组成的评议团票决。
尽管这意味着无数的人情往来和暗中运作,但毕竟是在全馆眼皮底下对决,责任也落不到国史馆的领导上,在理论上也给了有才之人和后进新人一定机会,因此郑燮的方案获得了国史馆学士们的一致通过,不通过可不行,皇帝都是以此为原则定宰相的。
首先就是国政归相和政事堂改制,这项课题所涉的面太广太深,非老于政务之人所能承担。从中书省退下来的几个老家伙组团亮相,道明了诸多优势,例如跟第一二代首辅交情匪浅,深谙从天王府时代到如今的内政格局变迁,竞争者再没底气上台,这一项课题毫无争议。
第二项则是南北之势,出身白城、黄埔和龙门三学院的三派相争不下,龙门派有南北相通的优势,白城派跟通事馆交情很好,黄埔派则说这事得更着重看民间财团,恰好,他们跟潮汕财团关系密切。
最终票决结果是白城派获胜,黄埔派不服,指责白城派收买“评委”,郑燮一句话就让黄埔派再没话说:“人家是陈润的同窗……”
国史馆写史可不只是单纯的文书作业,还要去采访相关事件的当事人。尽管这事是国家任务,当事人不至于拂袖不理,但有私交和没私交终究是两码事。不少当事人权高位重,有私人关系在,人家也不会敷衍了事。
因此到第三、四、五项课题,西安行刺案、第三次锡兰海战和进军西域时,获胜者毫无悬念,国史馆里跟西域大都护府长史刘兴纯,乃至西域大都护、西洋大都护这二位佛魔巨孽攀得上交情的人凤毛麟角,而军事方面还得跟枢密院军史司打交道,如果不是枢相苏文采熟悉的人,办事也举步维艰。谁有这些资源,谁就是胜者。
第六项课题引发了激烈的竞争,这也是国中正在热议的大事,宰相薛雪牵头,带领国中三十四家银行,三百四十七家票行以及六百六十二家民贷公司,组建英华金融总会。该总会置于政事堂、东西两院和英华银行的共同监督下,自身独立运转,统筹国中除国债发行外的一切金融事务。包括大英法币的发行,货币汇兑以及贷款利率的管控等等。基本是将过去分散于皇帝、计司、西院和英华银行的金融权集中转交给金融总会。
此事是薛雪在宰相任期内立志完成的第一桩大政,核心要义是将过去由政府单独承担的货币信用体系和金融管制任务,推给整个社会的商业体系来承担。政府要作的仅仅只是综合两院的民意和英华银行的专家意见,以法规进行宏观调控。
此事的全貌太过复杂,仅就货币一面来看,当金融总会顺畅运转后,过去的联票就会变成真正的法币,英华将步入金银复位制的信用货币时代。而一般国人的理解则是,英华要全面回归宋元明的纸钞制,因此国中人心正有些动荡。
政事堂正发动舆论进行广泛宣传,纸钞是商业发展到一定程度必定出现的产物,人们要以兴利去害的心态对待。宋元明三朝,纸钞为何害人,是因为发行机制的问题。发多少,怎么兑换金银,都是政府空口白牙说了算,供需不对称,没有约束,相关的管理技术也不成熟,当然会出问题。
而英华的纸钞发行机制,则是把权力交给了代表整个商业体系的金融总会,发多少,怎么兑换,政府说了不算,得看整个社会的需要。东西两院和政府要作的就是管控金融总会,尽量减少危害。
国中的金融专家提醒说,一旦金融总会建制完成,联票转为法币,英华将迎来猛烈的通货膨胀。眼下国中生产过旺,市场开拓不足,需要发行足够多的“英两”来平衡产销。与此同时,纸钞成为主币后,白银将被压到小额货币的领域里,社会的货币供应将会大大增加。
完成信用货币改革,英华一国才算真正跨入以资本立国的新时代,挣脱旧日儒法社会的农耕基础。而要完成这场改革,就必须度过这一场猛烈的通货膨胀。但通货膨胀的危害也是很明显的,粮食、人工和原材料等成本猛增,如果没有足够便宜的外部原材料,以及足够宽广的外部市场,不仅改革难以完成,英华自身都会步入社会崩溃的险地。
由内看外,此时国中不少有识之士才算明白,为何皇帝执意要跟不列颠人决战天竺,为何皇帝顶着汹汹民意,转而西征,也不北伐。
天竺之用还不清晰,但北方中原……对不起了,暂时为英华跨过这道门槛继续奉献吧。就如当年江南一般,有今日之苦,才能得未来之乐。
这样的思路并非人人都能看明白,因此金融总会和法币之事,在圣道二十年的下半年,成为国人心中最关心的一件大事。这事虽才刚刚启动,但国史馆也必须跟进。考虑到此事关系英华百年基业,不管有没有资源,熟不熟悉金融,国史馆的书生们都要奋力争夺。
这一项课题的争夺持续了大半日,而后的一些课题就成为鸡肋,之前竞争大课题失败的书生们挑挑拣拣,带着半腹牢骚和半腹新奇,开始了工作。
定海,大洋舰队总部,舰队总领,海军中将孟松海意兴阑珊,来访的国史馆编修也一副虚应故事的作派,大家边吃边聊,一点也没撰写国史的凝重气氛。
“顾名思义,大洋舰队所辖海域在四洋舰队里最大,但是呢,你也知道,舰队规模却是最小的。如果萧总长没把东爪哇分给我们大洋舰队,舰队都分不到巡洋舰,甚至连火炮都不必装了。为啥?没有敌人嘛……”
孟松海举杯仰脖,一口饮尽,吐出口酒气,幽幽道:“大洋舰队,就是海军的探险公司啊!”
已年近不惑的孟松海性子依旧跳脱,他也算是国人心目中的英雄人物。十年前跟雍正南北大战,他一个空头的长江舰队总领,居然在短短三月内就拉起一支可战水师,断了满清的长江水路,长江大决战能全胜,他孟松海居功……第二,谢定北谢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