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6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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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有自己的看法,海军情报司没能及时掌握不列颠舰队的情况,有罪!胡汉山那大咧咧的性情总是没变,现在整个西洋舰队都在为他的疏失付出代价,胡汉山有罪!萧老大越来越像是守财奴,一条条聚着新的战列舰,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愿松手拆开,越活越回去了,也有罪!
越想越憋闷,李克载最后埋怨起父亲来,为什么要迁都到江南?总帅部在江南,海军部却还在黄埔,军令来往当然有脱节。这两年,父亲的眼界似乎也越来越窄了,就盯着自己眼皮底下的事……父亲也有责任!
李克载忽然觉得,不正确、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而仅仅只是个海军副尉的自己,压根无力改变这一切。如果自己有太之名,可以影响这一战的话,老将军未必会如送死般地上阵,西洋舰队未必会面临困局。
老将林亮虽然职衔不高,但跨越旧清和英华两个时代,为人特别谦和低调。在香港海军学院里任教导时,也是李克载和众多学员们尊敬的师长。之前大家求战,不仅是出于热血之心,也有不愿见老将孤独上阵的濡慕之情。对老将来说,战死沙场是最好的归宿,可对李克载这些学员们来说,却是无法挥去的悲痛。
如果自己是太的话,起码能保住老将……
李克载忽然有一种渴望获得力量,渴望改变世界的**,他喘了好一阵气,段宏时等导师的话以及父亲的教导又淌过脑海。
“看清自己,不要妄图背负超越自己能力的责任。”
李克载默默念着,心境渐渐平静,只留下一股少年气血的不甘,这是怎么也没办法抹去的。
“殿下在想什么?”
“这不是在宫廷,怎么还叫殿下?”
“施主你着相了,殿下就是克载,克载就是殿下,本来无它义,你却自思歧。”
“咱们海军里就只有天庙的祭祀,哪来的秃驴!”
同窗们注意到李克载的异状,在他身边嘻嘻哈哈,插科打诨,引得李克载一笑。
何映富、刘志、郑明乡,安平远,四人跟李克载同班。李克载身边并没有安插侍从,暗中虽有禁卫署和海军情报司的人护卫,却不是一直随身跟着。他母亲曾经就这事跟父亲吵过,还是父亲一句话说服了母亲,并且让李克载更为自傲,“有整个海军护着,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再说了,我们的儿,难道连风浪都见不得吗?”
父亲把他丢进了海军,却没有袖手不管,这四个同窗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李克载的伴当,但不管是对他们四人,还是对李克载来说,并没有形式化的主仆之义约束,同窗之谊更多一些。
四人里郑明乡是郑家弟,安平远是安家弟,何刘二人则是平民,这也是父亲精心安排的,不希望李克载拘于单纯的世家圈。
“好啦,快到鹰扬港了,大家还是为日后打算打算,我去鲁总领那讨个人情,让你们分配到南洋舰队,过完剩下的见习期。”
李克载毕竟是皇,考虑事情更深一些。李克载自己肩负着名义上的联络官职务,而另外四人则是被林亮以死战令解除了西洋舰队见习身份,需要重新分配见习地。结合眼下的战局,到南洋舰队复仇雪耻是最佳选择。
四人对望一阵,无奈地掏出了一份命令:“我们也想留在南洋舰队,可我们都有令在身,得充当殿下你这位联络官的辅官,一直护送你回黄埔。”
李克载厌厌道:“真是没意思……”
当然又是胡汉山事先安排好的,海军最大尺度就是让皇在前线感受战争,却不可能让皇亲冒矢石。即便是回程联络,也得在身边安排可信的随从。
对李克载来说,同窗之谊渐渐变质,当然不太好受。
安平远嘻嘻笑道:“殿下是想摆脱了旧爱,另寻新欢?”
郑明乡捏着下巴道:“蒲林的万国花楼很有名,难道殿下是想去历练一番?”
何映富跟刘志凑趣道:“殿下怎能丢下我们独自享乐呢,真是没义气。”
李克载咧嘴笑了,再道:“你们啊,真是没意思。”
到此时,第二次锡兰海战的阴霾渐渐在心中消散,少年人总是乐于朝前看的,即便有再多挫折,未来总是一片光明。
第八百二十五章 吕宋乱局【第十六卷】
() 第八百二十五章 吕宋乱局【第十六卷】
去蒲林万国花楼“历练”只是说笑,但吕宋还是要去的,不管是临时还是定期,海军联络船都承担着各殖民地军政来往联络的任务,在鹰扬港载了不少官员、文和官府物资,吕宋是必停的一站。
追风快船一日千里,九月十三日就到了吕宋汉山港,这座小渔村经过十来年的发展,已成为伏波军的核心基地,还有一座小型造船厂,专造追风船、护卫舰和运输舰。
“海军副尉李……克载?”
港务官员登记船籍和人员时,见到这个名字,神色变了变,但跟鹰扬港官员不同,他没有热情地直接招呼殿下,而是装作若无其事,淡然办了手续。李克载觉得这人很乖巧,多半是本土来的外任官,明白他不愿张扬身份的心情。
当李克载一行前去港驿休息时,那位官员转了转眼珠,飞奔出了官署。
于是李克载大气还没喘完,就被一位老熟人找上了门。
“一凡兄,你怎么在这?”
来人年近二十,身着红衣,肩上扛着三颗银星,是位骑尉,气质温润内敛,只在眉梢间蕴着一股飞扬气度,正是去年已受封冠军将军,衔级上将的贾昊义,吕宋人贾一凡。
贾一凡是来汉山港为西洋大都护府挑兵的,贾昊转任西洋大都护,统管缅甸、孟加拉陆海两军和地方事务,剑锋直指不列颠人和整个天竺。海军正将兵力重心转到西洋,利用伏波军的训练基地为西洋陆军输送兵员也是调整部署的一部分。
说到西洋事务,哀痛又上李克载心头,跟贾一凡讲了几日前的锡兰海战,两人相对嘘唏。
接着贾一凡道:“我劝殿下尽快启程,你来吕宋的消息马上就要传遍整个吕宋,周总督和吕宋公司可不会放过殿下这块唐僧肉。”
那个该死的港口官员……
李克载顿时明白了罪魁祸首是谁,不过贾一凡这话语气不像是玩笑,让李克载起了好奇心。官员和豪商当然都想借他这个大皇张扬,但也就是酒宴巡游而已,可贾一凡说得好像有天大祸事一般。
贾一凡叹道:“加上归化土人,吕宋现在已近二百万人口,面上繁华似锦,内里却蕴着天大的危机,不管是周总督还是吕宋公司,都各有所求,殿下你会被他们拖入吕宋这片泥沼,我想……这定非陛下所愿。”
李克载心中凛然,暗道自个还是赶紧走,他可不是无知少年,绝不愿被谁当刀使。
不过,吕宋形势有这么严峻?
好奇心终究是压不住的,李克载抱着“只是多了解了解”的心思,跟贾一凡打探更多内幕。见皇已吩咐众人准备上船,贾一凡松了口气,也就知无不言了。
吕宋乱,乱在吕宋公司、本地官员以及本地工商士三者之间。
吕宋依旧是公司托管地,工商税权是由吕宋公司把控,而具体到县乡的行政事务管理以及地方税,则是由以本土外任官员为骨干的官府控制。官府的总头目是中省殖民事务司所委派的总督,而公司在吕宋的管理机构则是监事会,头目是总监事,由董事局里的董事轮流担任。
贾一凡道:“对本地士和工商来说,吕宋就是低人一等之地。有条件的削尖了脑袋转入本土,没条件的则满心愤懑……为何?因为公司和官府都在欺压吕宋!”
公司掌握工商税权,他们想要哪个行业兴旺,就特别照顾哪个行业,想要哪个行业萎靡,就以高税率盘剥和打压。如果说政策符合吕宋自身所需还好,可吕宋公司优先考虑的是本土利益,准确说,是公司董事局那些大股东的利益。
贾一凡举了好几个例,首先是蔗糖业,本土的蔗糖业已从种蔗变为制糖业,吕宋在公司的经营下成了英华最大的甘蔗种植基地。为保护股东经营的制糖业,公司极力打压吕宋本地制糖业。之前在吕宋还企图颁布“禁糖令”,想将吕宋自产蔗糖列为违法之业,只允许销售本土所制蔗糖。因为这法令太过扎眼,被东院挑刺否决,但吕宋公司没有放弃,转而采取了高额经营税的方式限制吕宋本地制糖业。
这事看似只涉及制糖业,其实影响的是整个甘蔗种植业。蔗糖需求年年有波动,还受走私贸易的影响。如果哪一年海巡不给力,漏进来大批来自加勒比海的蔗糖,或者是年景太好,产量太多,甘蔗价格就一落千丈。如果吕宋制糖业有一定规模,还可以调济缓冲,可现在风险就全压在了吕宋蔗农和蔗商身上。前几年吕宋发生过不少次蔗商骚乱事件,公司大力查禁非法制糖作坊,也搞出了不少流血事件。
糖是一桩,盐又是一桩。本土盐业公司都是吕宋公司的大股东,他们的势力比制糖业大得多,给吕宋制盐业定了五倍于本土的经营税,直接扼杀了吕宋盐业。他们将吕宋分作几个区域,每区由一家盐业集团垄断经营。在蒲林就只能买到闽盐,在汉山港只能买到粤盐,虽说价格并不是太离谱,但跟本土相比,这种差别待遇很让吕宋人愤怒。
工商层面都是如此,吕宋现在除了矿业、米业、蔗业、木材等原料生产外,也就只在造船和运输等行业上有宽裕空间,其他行业都受公司严苛限制。工商空有资本,机会却比本土工商少得多,怨气很大。
吕宋本地士也很有怨言,英华科举已很完善,学院作为峰顶,毕业后就有了官身,能有一份旱涝保收的稳妥前程,每一个士都想挤进去。但学院基本都在本土,各科都有不同程度的地域偏重。比如进士科、明经科多是江南,明法科和博学科多是湖广人,明算和通事科多是闽粤人。就连军事学院都有偏好,陆军喜欢招内地人,海军喜欢招闽粤人。
虽然有四海一家的大义在,学院为海外殖民地保留了相应的份额,但越是名声大的学院,越不愿招收海外学。毕竟海外之地都是公司托管地,国家铺开的教育体系还没覆盖到这些地方,就靠当地自力更生,学素质比本土差得太多。
当然,相比本土庞大的人口基数,海外殖民地学只要稍得照顾,机会甚至比本土学还稍多一些。可一旦进入到官僚体系里,出身海外之人就会遭到各方面排挤。以至于吏部发派职司都有了潜规则,“海上的去高山,大漠的去荒岛”,总之不是本土出身,没有特别关系,别想在内陆富庶之地任官。
这事海外士也能接受,反正历朝历代都有这传统,只有磨砺出资格了,出身背景才会渐渐淡去。但本土官僚又孕出了另一桩潜规则,就让海外士很是不忿了。本土官僚将海外之地视为磨堪和捞钱的好地点,全化为自家的保留地,以本地避嫌的借口,绝不愿海外士就在海外任官。
在这种背景下,海外之地的“人情官”、“度假官”、“养老官”与日俱增,这些本土官员自然责任心欠奉,殖民公司勾勾手,就结成了官商联盟。他们在海外之地的主要工作已不是为一国治政,而是为公司治政。
总结而言,本土工商和官僚在携手压榨吕宋这样的海外殖民地。
李克载皱眉道:“虽有涉于蔗农之事,可不管是工商还是士学,也不过是少数人,只要百姓安定,怎么也不会大乱。”
贾一凡点头:“吕宋入华夏十余年,百姓生计跟西班牙人管治吕宋时代比,那自有天壤之别。对只求温饱之人来说,在吕宋求生计还易于本土,毕竟此地依旧还是地广人稀。可工商士这些人是吕宋本地最有才干,最有智识,眼界也最广之人,他们若有心挑动本地百姓,又岂是殖民公司和官府能压制得住的?”
李克载抽了口凉气,在贾一凡眼里,吕宋形势竟然如此严峻了?
“本地县乡议院、法院呢,乃至天庙呢?难道他们都袖手旁观?”
“总督和法院巡按都是陛下钦点,他们总不会被公司轻易收买了?”
“国中报纸怎么没见这些消息,难道殖民地公司和官府蛮横到可以封人口舌的地步?”
一边听着的郑明乡、安平远等人插了嘴,话里还带着一丝火气,他们当然不满贾一凡危言耸听,说得吕宋就要闹独立了一般,这置几如圣人的皇帝于何地?置他们这些流血牺牲,为国争利的军人于何地?
贾一凡点头:“我是吕宋人,当然清楚吕宋本地人的心思,至于你们的问题……之前我之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