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6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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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丸正转舵朝战场外驶去,那是见机不妙-,当机立断的年斌船队,李泰参视野已被炮烟和水柱遮蔽,不仅没看到年斌的动向·连周围的战船都已看不清。
“冲上去!”
他挥着长剑,驱策坐舟扑向最近的一艘海鳌舰,船头的老式千斤红衣炮发出了又脆又空的响声,在对方战船的船板上制造出一片明显的裂纹,炮弹无力地在水面砸起一朵浪花。
接着十多门火炮轰鸣,像是一片洁白昙花猛然绽放·李泰参的视野立即被雨点般的碎木杂物遮蔽,似乎还有冰寒的罡风自他身侧掠过。
船身剧震,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将台栏杆,一手摸了个空,不,是想摸却空了手,摔在甲板上,见自己左臂已只剩上臂光秃秃一小截,白骨都露在空气里,血水嗤嗤喷着,李泰参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嚎叫。
坐舟甲板上的建筑被这一轮炮铲掉了大半,还活着的朝鲜官兵也正抱头尖叫。
“真他妈解气……”
福华公司船队旗舰炮甲板上,范六溪畅快地吐了口气。
“真他妈没劲,硬帆船留下!”
舵台上的罗五桂放下望远镜,就觉份外不爽,这仇人一点也没职业精神,多抵抗一下,好歹多叫叫啊。战列线仅仅一次通场,轰烂了七八条船,朝鲜人就不济了,山东水师更是还没开战,拔腿就溜。
朝鲜人还是其次,范四海和罗五桂等人第一恨日本人,第二恨年斌。日本人已有安排,朝鲜人太过羸弱,所有怒火,都汇聚到了年斌身上。
“其他船,追!”
罗五桂一声令下,软帆战舰转出战列线,朝着远处的年斌水师追击而去。
大青头怎么跑得过海鲤舰,不多时,年斌水师就被缀上了,不得不一次次施展金蝉脱壳计,年斌堪堪摆脱追击,抢滩上岸,仓皇奔入内陆深处。
“肯定是南蛮水师!冒充商船,入侵他国,混蛋、无赖、骗子……”
年斌恨声抱怨着,心中泛起片片冰渣,完了,朝鲜鸦片总商的美梦完了。
部下安慰道:“大公子,朝鲜抢不到,北面却能卖啊。”
身心都已成落汤鸡的年斌一愣,下意识就要摇头,卖到山东直隶?父亲是绝不允的。可接着他再细品,眼中渐渐升起光亮。
就算一斤只挣一两银子,这也是何等丰厚之利啊,父亲正头痛山东贫瘠,钱粮不足呢,只要不在山东生害,卖到直隶,那可比朝鲜得利大得多。
另有部下道:“别想了,咱们又没福寿膏。”年斌沉声道:“闭嘴!这等事体,是尔等可以随便议论的!
喝住了部下,年斌心中却道,没福寿膏又怎么了?日本人能卖!日本人靠不住,自己就不能在朝鲜种·在山东种?北方本就有种罂粟的,只要搞来熬制方子,哼哼……
船队几乎丢了个干净,可思路这么一通·年斌再无半分沮丧,血火的战场他打不过范四海,鸦片却是另外一个战场。至于父亲关于朝鲜的交代,自己虽然倒霉了,可朝鲜水师完蛋,李光佐一并倒霉,反而是绝佳机会·就看在汉城的左未生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
“三道水师覆灭!?李泰参失臂,退守釜山,海寇正一处处清理沿海炮台!?”
景德宫,李第一次在李光佐面前显露真情,震惊、恐惧、愤怒,各种情绪裹在一起,全都抹在了脸上。而逼视李光佐的目光更如钢刀,似乎要将李光佐劈成两截。
他之所以甘愿受李光佐扶持·甚至容忍年羹尧水师入朝鲜海域,就是存着摆脱大清,自立为帝的雄心。为此要冒的风险·他都有所预料。
可没想到,先是鸦片入朝鲜,再是英华“海寇”入乱。第一次是打跑了,现在卷土重来,把三道水师一扫而空!战船毁损三十艘,官兵死伤两千,被俘数百,三道水师统制使李泰参重伤。
“海寇”还通过释放回来的俘虏称,不久后就有英华天使到朝鲜来问罪,追究朝鲜勾结年羹尧劫掠商人财货的罪行·这个消息让李百味杂陈。他本是盼着英华使者来的,却绝不是这个时候,绝不是如此来意。
他本下意识就怒英华欺人太甚,天朝上国,竟容商人卖鸦片入朝鲜!可接着又觉得这定不是英华的错,不是圣道皇帝之意。都是李光佐的错·这些事,都是李光佐上台后才出现的······
“领议政,如今要怎么办?”
李恨透了李光佐,语带讽刺地问。你去全罗道时,不是说禁鸦片手到擒来么?你举荐族兄当三道水师统制使,不是说乃李舜臣第二,绝不容海寇侵掠么?你引年羹尧水师入境,不是说绝无后患么?你许下的事,到底办成了几桩?
李光佐在顺天挨了一炸,伤到了肺腑,身体很虚弱,嗓音显得无比空寂:“只是海寇作乱,上不了岸,大王勿虑。”
蓬的一声,李砸了小案,挺身而起:“勿虑!?天使来了,你要怎么办?我朝鲜要怎么交代!?你说啊!”
一时心切,李直接唤出了“天使”二字,李光佐眉头一挑而散,再低头作请罪状。
训了李光佐一顿,李没掌住政务,只能由李光佐自己去安排对策。
回到寝殿,李就觉度日如年,想有所动,满朝都已被李光佐控制,不敢轻信他人,暗中招来黄远,着他在外面打探李光佐的行止。
第二天,黄远回报道:“大王,李光佐昨日出宫后,就直奔商原君住处去。”
李抽了口凉气,商原君是他六弟延龄君李的养子,今年十七岁,从法理上讲,如果他死了,商原君继位的可能性最大,这李光佐想干什么?
“以小臣愚见,李光佐狼心贼子,又有年羹尧撑腰,已箭在弦上,大王若不出手,可要追悔莫及!”
黄远涕泪横流,自李光佐任领议政后,大肆诛杀老论派政敌,黄远这个没落的勋旧派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
李无力地道:“他、他怎么敢?他怎么会?”
黄远道:“李光佐心中只有朝鲜帝业,至于皇帝是哪位,他怎么会在乎!?”
李呼吸急促,脑子转了好几圈,忽然有所醒悟。
李光佐多半已搞明白自己的立场,害怕自己跟英华相连,坏了称帝大业。朝鲜不管是继续效忠大清,还是转投英华,都不可能摆脱藩属地位,只有靠年羹尧才能自主。
原本李也是这想法,可现在却开始打起退堂鼓,他实在害怕面对英华天使的问责。而李光佐觉出自己有了“异心”,不惜转而扶持新王。
他怎么敢!?
他怎么不敢,他有年羹尧撑腰啊!
“让我想想……”
李五内俱焚,他忽视意识到,决定自己生死,决定朝鲜存亡的关键时刻到了。
黄远凄声道:“大王!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咬牙道:“也罢,召城守军统制使崔成性进见,莫走漏了风声。”
圣道十二年三月二十五日,掌握着汉阳最大最可信一股武力的崔成性入景德宫,跟李所要求的悄悄进见不同,崔成性大摇大摆,带着数百兵丁入宫。
来到已惊得浑身麻木的李身前,崔成性毕恭毕敬地行了礼,再手一招,部下将一颗人头掷在了地上,正是黄远,呲目咧嘴,死前似乎跟李一般,惊骇欲绝。
“此人蛊惑大王,祸乱朝鲜,臣奉领议政之命,诛杀逆贼!”
崔成性眼中还带着一丝不忍,但言语有力,显然心志已定。
“你可是世代受我王恩之人,你才是叛乱!”
李愤怒地叱责着,崔成性却只跪着,不再开口。
“大王,王恩再深,总比不过朝鲜的道统,朝鲜的帝业。”
一个清人从兵丁中现身,却是左未生。
“大帅不日将亲至朝鲜,与大王结成亲家,还望大王不要坏了我们两家之谊······”
左未生冷冷说着,李浑身透凉。
第七百七十四章 朝鲜风云:崔李之乱
() 年羹尧没来朝鲜,他不敢来,范四海的船队一路北上,直接杀到了仁川外海。
范四海和罗五桂想得简单,仁川离汉城最近,在这里上岸,不必大打出手,只需显示存在,威慑已经十足。至少能让朝鲜人低头,正视福华公司的存在,进而求助于英华约束公司行为,这么一来,朝鲜国门也就开了。
可他们忽略了仁川的地形,此时的仁川只是个简陋的小渔港,复杂的海道,高达七米的潮汐落差,大规模登陆就是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尽管范四海和罗五桂的目标仅仅只是送几百火枪兵几门火炮上岸,但没有正规海军出马,测量海道的技术手段匮乏,更没有海军情报司的资料支持,福华公司的船队又全是深底海船,结果在落潮时,深入海湾的四艘先导战船搁浅,登陆计划也了汤。
船队因此而乱,一面抢占月尾岛,一面放下所有舢板小船护卫搁浅战船。船队总领罗五桂深深自责,广派人手,将仁川周围的地形海情从里到外摸了个透。他自没想到,自己这亡羊补牢之行,还为将来之事立下了大功。
“海寇”在仁川乱成一锅粥时,汉城更乱。仁川的地方官第一时间就将海寇出现的消息报了上去,城中官民一片哗然。
大王李昑已被软禁景德宫,李光佐实质摄政,崔成性控制了汉城府防务。李光佐先令京畿左道兵马节制使黄焕中领兵去仁川抵御海寇,可黄焕中跟被杀的黄远同为勋旧派,还沾亲带故,估计是担心李光佐趁机收拾他,仅仅派了小部队。装模作样地打探,不敢出动大军。
李光佐无奈。转调京畿右道兵马节制使金承允,金承允却说,仁川归属左道,没有大王的诏,兵曹的调兵令,五军营的虎符,光靠领议政的手令,他可不敢调动兵马越境入右道。
李光佐的少论派控制了议政府、承政院,再通过崔成性控制了内廷。可他终究无法一手遮天,再控制住掌管军事的五军营。不得已,他亲入景德宫,想说服李昑颁下诏。
“为了你们心中所谓的朝鲜道统。就罔顾天下大势。跟贼人年羹尧同流合污?这是要让我朝鲜坠入万劫不复之地啊!既然你已走到这步,还要孤帮你?妄想!”
李昑可不糊涂,海寇是小害。李光佐才是大害。他真要颁下诏,调度外道兵马,兵权就握在了李光佐手上。崔成性虽跟从了李光佐,但却无意害自己,更无意扶立新王。要让李光佐拿到兵权,自己怕连王位带性命。都要被李光佐夺了。
李光佐苦求道:“臣也是为大王,为朝鲜计!年羹尧狼子野心。是为吞我朝鲜而来。有他和盛京将军锡保携手,丙子胡乱【1】随时都能重演。我们只能曲意逢迎,同时借其力而脱满清臣国之位。要与英华相连,那是驱了前狼又来后虎,朝鲜自立之路必将永绝!”
这是李昑之前也认同的算计,先借力年羹尧,称帝后再过河拆桥,丢掉年羹尧。可现在看来,却是一厢情愿而已。
李昑冷笑道:“你当年羹尧是三岁小儿!?你还当满清和英华都是无智愚人?若是有名无实,孤要帝王之位有何用?朝鲜还真能自立!?这些且都不谈,你李光佐又不是朝鲜之主,凭什么代孤,代朝鲜定论未来!?”
李光佐慷慨昂首:“臣一心为朝鲜计!唯有此路才是我朝鲜之路!唯有如此才能挽天倾!为此臣不惜背负骂名,遗臭千古,也要领着朝鲜走下去!挡路之人,不管是谁,臣都要一一扫除!”
李昑怒极反笑:“好!好!好个忠肝义胆,一心为国的节烈之士!那你索性一条路走到底,直接杀了孤罢!想要诏?没门!”
君臣终于坦诚相对,李昑外柔内刚,李光佐更是自认大义在手,根本无法妥协。
李光佐没能拿到诏,横下一条心,召来崔成性,要强夺李昑的国玺,径直矫诏。他已经成了逆臣贼子,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崔成性面色不豫:“领议政,你答应过我,禁大王在宫只是权宜之计,你不会加害大王。你要夺大王国玺,下一步是不要还要大王禅让?”
李光佐言语深沉:“崔兵马,我朝鲜现在左右为难,要拒年羹尧,就得靠上大清或者英华,靠大清,未来是什么?剃发易服,再无中华。靠英华呢?邪魔当世,道统沦丧。相较之下,年羹尧之害最轻。他终究是清人,入我朝鲜,无根无凭,未来终究要归中原。我们朝鲜只有借他之力,才能自保,才不至被中原之乱拖入深渊,这道理你不是已懂了么?”
崔成性皱眉道:“所以……即便是谋逆,即便是朝鲜大乱,这都是必要的代价?”
李光佐道:“天下社稷为重,君为轻。社稷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