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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9部分

草清-第619部分

小说: 草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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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年李肆跟李煦可有“过命”的交情,后来也是因为利益纠葛太深,双方才勉强算是化敌为友。复江南后,李煦没朝北跑(当然是不敢向北跑),老老实实回江南作寓公,李肆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可现在李煦又跟工商官僚搞在一起,继续仗势敛财,狗改不了吃屎,李肆没亲自在卷宗上劈下一个红叉,而是让法司依法审裁,已是宽仁无比。

    现在这小姑娘跳出来为爷爷讨公道,不以私情动他,反而批判英华的国法和公道,李肆暗道,你爷爷当年在江南压榨民人,替康熙雍正当狗腿子,还不知欠下了多少血债。真要还江南一个公道,就清算这些帐,已够你爷爷死上十次八次了。

    李肆自不会对着一个小姑娘发火,但心中怒意已渐渐升腾,原本对这李香玉还有一丝赞赏之心,现在却觉得这丫头也是温室里出来的,不懂人世疾苦,还有些挟势逼人的深沉心计。周围已有不少民人围观,自少不了一直跟着銮驾跑的报纸快笔,她来叩阍,多半是想让这事成为一国朝野广议的大事。

    可这深沉······也只是堪堪擦到愚蠢一线,如他所问那般,如果只为救她爷爷,就不该跑来叩阍,把事阄大,现在这么一搞,难道李肆还会批个条子,让法司放了李煦?

    李香玉小脸血色刷地就退了下去,身子还晃了一下,泪水更夺眶而出,她真是被吓得不轻。从天王时代至今,李肆执掌权柄已十多年,沉脸说话时的威压,自然不是一个小姑娘能消受得住的。

    但她却没认输,她还有太多心声想要吐露。

    “小女子既是为爷爷不平,也是为那些受害的民人不平!爷爷也曾对小女子说过,他本就罪孽深重,一直就等着天罚。小女子觉得,有多少罪就背多少,少不行,多也不行!小女子求的不是让爷爷免罪,而是要在此事上还爷爷一个公道,也还那些受害民人的公道!惩戒真凶,让这些事不再重演,难道不是国法的本意吗?”

    “可小女子没在国法上看到这些,看到的只是法司老爷们先想好了要重判爷爷,然后就在国法里找合适的条目,找不到就生拉硬扯。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小女子鲁钝,只能看到·他们是想替商和官老爷减罪!”

    一句句话道出,李香玉手也不抖了,脸上又有了血色:“陛下一再说过,陛下是代天审裁之人国法已经被人操弄,这世上还能主持公道的,自然只有陛下了。

    李肆眨着眼,重新审视了一番小姑娘,心说雨悠啊雨悠,这也算是你对早年我欺压你的报复?教出来了一个好学生呢,林黛玉不再葬花而是质法,真是有趣。

    “你要朕主持公道?朕的公道已不止是此时国法的公道,还要扯上这十多年来的南北国事,你确信,你爷爷在朕的公道之下,罪孽会比此时此事国法给的公道还轻?”

    李肆微微一笑,李香玉一颗心顿时沉入深渊,就觉这皇帝陛下的笑容比刚才冷脸说话时还要可怕十倍。

    算错了······以为皇帝更在意国法,因这叩阍,就会插手法司重罚工商和官员,爷爷也就能减罪。没想到爷爷跟皇帝,竟然有那么深的恩怨,自己真是太蠢了!

    小小李香玉意识到了自己的无知,身心就觉极度无力,腰肢一软,竟当场坐在了地上,涕泪俱下,呜呜哭出了声。

    李肆的话语幽幽传入耳中:“所以呢,你就不该来找朕主持公道真正能帮你的,反而是你唾弃的国法。法乃人定,从无一部法能评断天下所有事,让事事都得公道,自然要受人操弄。往昔法只在官府之手,当然只为官府说话……”

    接着的话让李香玉心跳骤然停了一拍:“可现在国法并非都在官府之手啊官府既能操弄,你为什么就不能操弄?我英华的国法,是要卫护人人之利。所以人人都能操弄国法嘛。大家都来操弄,国法才能完备,公道才能彰显。”

    这是什么意思?李香玉虽在学院读过很多,还受过朱雨悠精心教导,但毕竟人还小,不懂太深的道理,就觉得这皇帝“师母”的话匪夷所思,人人都操弄国法?那还不天下大乱!?

    “你不去找讼师,不去理案情,直愣愣就来叩阍,朕回去后要好好笑话笑话你的山长,让她知道她的弟子,竟是如此愚笨不堪。”

    李肆见小姑娘发愣,再刺了这么一句,果然,李香玉起身,气鼓鼓地道:“陛下睿识,小女子自是愚笨……”

    一边顶嘴一边转着眼珠子,显然正在认真考虑李肆的“提议”。

    李肆也是一乐,果然是个心高气傲,伶牙俐齿的小家伙,这一点倒是跟里的林黛玉挺像。想想她的年纪,李肆遗憾地摇头,大了点,可惜了。

    似乎想定了什么方案,李香玉一个万福,转身就走,却听李肆在背后道:“要想借法,就得守法。小姑娘,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李香玉愣住,心说难道是没三拜九叩?

    却听一个冷恻恻的腔调响起,却是禁卫署知事,侍卫统领于汉翼在说话,“叩阍者阻驾犯上,杖二十,拘三月!”

    李香玉两眼一晕,小身板又软了下去,这法令她可是清楚的,之前本也作好了准备。可皇帝跟她认真对话,她竟忘了此事······

    英华之法现在正处于变革期,虽大幅削减了前朝苛法,同时又有大量关于工商、人身和诉讼的法令颁布,但也继承了诸多旧时条款。衙门击鼓乃至叩阍这事是华夏历来的老传统,就如后世的上访一般,不可能一下改变,为限制和引导这类行为,对这些事的惩戒也保留了下来。

    眼见吓坏了小姑娘,李肆道:“这法朕能操弄,用纸杖打二十,至于拘三月么,以后等你们嫁人生子,孕期待产时再说。”

    于是李香玉连带那一帮叩阍的小姑娘,被拉到大道一边,由女卫高举报纸卷成的纸筒,啪啪抽了二十下屁股。周围各家报纸的快笔刷刷地记录着这一桩“暴政”,而跟着快笔一起来的画工们也运笔如飞,将十多个小姑娘翘臀被揍的景象,栩栩如生地勾勒出来,印在了报纸上,广传天下。

    不等报纸播传,李肆回宫时,三娘等人都已知道了此事,纷纷谴责李肆毫无怜香惜玉之心。朱雨悠更是泪眼婆娑,心痛自己的学生遭了大难。拧得李肆这暴君腰上发青,再奔出行宫,去抚慰李香玉和其他学生们。

    朱雨悠生气还不止为学生们吃了苦头,她这段日子一直在忙着筹建金陵女子学院,李香玉这帮学生是她从藏学院带出来的苗子,女子学院未来的夫子。被李肆群体惩戒,女子学院本就遭遇重重阻力,再来这么一桩逸事,让朝野都觉女子干政麻烦多,那更是没了前途。

    躺在床上,李肆扶腰呻吟,关一边笑着,一边怜惜地帮着揉腰,三娘却担心地道:“你真让那小姑娘去操弄国法?这不是乱了套么?”

    李肆眨眨眼:“生命在于运动······”

    三娘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红红的啐了他一口,关却接嘴道:“操弄有打杀,也有恩爱嘛,当初四哥哥跟姐姐,不也是这般操弄过来的?”

    三娘大羞,一枕头就抡了过来:“你这个妖婆子,从小妖到老!”

    两个年纪加在一起已过六十的老姑娘压着李肆就打闹开了,李肆一边叫唤一边暗道,国法的操弄也能如这般温柔就好了,可惜······那也是个血肉磨盘,还不知会有多少人要被碾成齑粉。

    接着他再一笑,振作起来,加入到三人总和将近百岁的嬉闹中。不管是运动、翻搅,还是操弄,为的都是打造一条清晰而坚实的底线。历史最终是要血淋淋地去完成这个过程,而且终点还难见到,他不朝着正确的方向去推上一把,反而是他的失职,怎能还为此自责。

第七百五十三章 龙凤相争

    ()    第七百五十三章 龙凤相争

    苏州曹府早在几年前就已洗脱了富贵之尘,大门口都杂草丛生。四月乍暖,一个十六七岁,穿着薄衫的少年正出大门,一阵风卷来,地面淡尘飘飘,人也哆嗦不定,双手下意识地拂马蹄袖,才发现自己穿着眼下江南时兴的箭袖英士衫。

    正了正头上同样还不习惯的无翅乌纱,少年叹了口气,抱着胳膊逶迤而行。出了巷子,再转过几处被竹脚架裹起来的工地,骤然陷入一片喧嚣之海。车流人流滚滚,叫卖吆喝不断,不时响起刺耳的哨子声,多半是警差在抓小偷。

    裹在一群人里,左看看右看看,趁着车流的空当,这群人轰然冲过街道,个个身手矫健,有如武林高手。可还有倒霉鬼脚下太慢,径直扑在了一头驴子上,就听驴嘶人嚎,再是“娘西皮”等等骂声大起。

    少年为今天成功地一次过街而庆幸,脚下也轻快了不少,进到一家茶馆,伙计迎面招呼道:“沾哥儿,老规矩么?”

    曹沾应道:“老规矩,头春三叶龙井,茶瓜子、猫耳朵、天目山笋干各一碟……唔,还有中流报。”

    寻着茶馆角落里坐了,曹沾开始打发每日的闲暇时光。他入了苏州学院的明经候补班,正等着同窗聚齐,讨论五月江南春闱的题目。

    英华科举最关键的就是秀才到举人这一途,也就是从县学考入学院。学院分了进士、明法、明算、明经、弘文、博学和国史七科,科举自然也分七门。进士偏重治政制策,明法明算国史顾名思义,弘文是诗词赋曲,博学则是礼乐古学。

    对江南士子来说,这几科都是要回炉重造的学问,相比之下,也只有偏重于圣贤言的明经还是长项。可要命的是不止孔孟,也不止理学和心学,还有先秦百家和唐宋之儒的学问,这都要重新学过。所以学院才开了候补班,提点他们补学备考。

    英华科举已非明清格局,甚至仕途也少了许多特殊待遇,但对埋首圣贤书半辈子的士子来说,不参加科举,不出仕还能干什么呢?即便明经学成后,也不过是去地方当学谕教谕,仕途终点就是一省学政,还要跟弘文、博学和国史几科的人抢饭碗,可终究还是仕途。

    曹沾这年纪,在一帮二三十岁的同窗里可是异数,可他心境却已磨得比同窗还沧桑。家族在江南变乱里受舅爷李煦照顾,虽家境败落,却还守住了家里的老宅子,还有百来亩薄田,但对比少时家族的光鲜,胸怀天地之差,自非一般人能比。

    原本他对未来还有一分憧憬,英华复华夏,清弊政,开出千年未有之局面,也觉自己有了伸展抱负之地。可前一阵子,舅爷李煦因江宁织造案入狱,家族顿时失了遮护,家里人成天愁眉苦脸,既担心李煦,又担心曹家被牵连,连带他也觉前途一片黯淡,再想到小表妹李香玉这么小年纪就遭这人世苦难,更止不住地悲嘘哀叹。

    一口茶下腹,身心稍暖,曹沾压下伤怀,翻开中流报。江南虽有多家报纸,但以谈北面满清为主的中流报却是江南士子的必读,也许在报上看到大清的桩桩狼狈,才能平复自己那颗身在新国的不安之心吧。

    “淳太妃宁太妃月前扶军机大臣吴襄得户部尚书,总理厘金事务大臣,满清已成三方鼎立之势。”

    “年羹尧以宁远大将军之职独领山东、淮北军政,虽与西安的靖边大将军傅尔丹两足分立,但其人权柄更重于傅尔丹,据传与两太妃嫌怨甚重。年初乾隆招年羹尧进京,就因年羹尧得闻是两太妃进言而称病不行。”

    “内外之间,尚有恂亲王允禵总理八旗事务,以及京营诸部,同时提领关外之事,与汉臣之首张廷玉水乳交融,直隶总督鄂尔泰也紧附骥尾。”

    “财在两太妃,军在年羹尧,人在恂亲王,乾隆虽亲政,龙椅却是架在这三条支离椅腿上。紫禁城传,乾隆日日沉浸我英华百巧玩物,几无理政之心。”

    看了最新一期满清时局分析,曹沾心头畅快,还好当初听舅爷的话,真要北归满清,还不知是什么日子。

    接着他又皱眉,舅爷这一关,到底能不能过去……

    报纸再翻页,是中流的国内报道,题目就让曹沾一怔,手里的茶杯停在了空中。

    “金陵群钗齐叩阍,怜香惜玉好皇帝。”

    题目下是一幅四格版画,寥寥数笔,就将一个故事勾勒得一清二楚。第一副是华贵威武的銮驾,第二副是一群小女子跪伏在銮驾前,第三幅是皇帝跟一个小女子对话,第四幅是一排小女子押在道旁,女卫的棍棒正要落在身上。

    中流报这一则版画报道着实损人,只看标题和画,观者下意识地就以为是讽刺。曹沾天资过人,自不会这么肤浅,可一扫内文里带着“李香玉”和“李煦案”的字眼,再按捺不住,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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