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5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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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从人群里传出来什么了不得的声音,两人疑惑地对视一眼。
吩咐侍从将那人带到近前,却是个游贩,背满竹篓都是画卷。游贩也不认识两人,只当是贵人买画,兴高采烈地取出一卷,在两人眼前展开。
那一瞬间,不仅范晋苏文采两眼铮地一亮,身边侍从也都呆住了,像是有一根粗大铁钉,从百汇直戳到涌泉一般。
一副画,一副很普通的飞天画,可不普通的是,那妖娆飞天,除了薄薄纱挽,**尽皆呈现。画卷用色明丽,阴暗凹凸层次丰满,用的还是天庙写实摄华技法。丽色柔躯,直愣愣撞入人的眼帘,似乎都能听到哧哧的喷鼻血之声。
“这可是南关洛行首飞天图!看这相貌,看这身段,这可是照着活生生的妙人儿画出来的!这一副三百两,瞧着是老爷们垂询,我才拿出了这幅可以传家的大作!三百两,便宜啊!”
贩子一边急促地说着,一边四处张望,自是也觉得这种画扎眼。
“洛……行首?西关洛参娘?她,她怎能容自己这种画在外面流传!?”
苏文采太过惊讶,说话都结巴了。
“洛参娘可是天仙下凡,怎在意这般世俗忌讳?这画还是边大家亲手画的!”
贩子不屑地回道,还把国中巨匠边寿民扯了出来。
范晋在一边乐了:“真是边大家的画,你三百两就卖?来来,再让我看个明白!”
贩子脸色一变,扯过画卷,扭头就跑了,原来就是一副赝品。
“这、这是什么世道?”
苏文采还憋着脸跺脚,范晋却哈哈一笑。
“什么世道?好世道呗!怪不得官家都无心凡尘,怕是也沉浸在仙乡里吧。”
……
《沸腾文学网》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 第六百七十二章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咱们这园里可已经有好几头狼了,准是把四哥哥吃得太狠,才在外人眼里落了形迹。汤相都找到中廷六车那,拐着弯地探话,问四哥哥是不是伤了身子,老实交代,是谁伤了四哥哥的元气!?”
黄埔无涯宫后园,年已二十六七的关蒄,开口依旧带着一丝少时的娇憨,再配上她那月牙眉,即便叉腰扮茶壶状,也显不出什么威慑力。
“我忙着教孩儿们练拳,一天累得要死,才没有……那什么呢。”
严三娘面颊一半青一半白地嘀咕着,白的一半似乎是有些心虚,青的那一半显然是被关蒄的“狼论”给气着了,年过三十的女人,最忌讳的就是听到那个字。
“我就是想啊,可惜……”
安九秀悠悠抚着大肚皮,她又有了六七月的身子。
“关蒄认真起来好了不得呢……”
萧拂眉掩嘴低低笑着,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看我作什么?成天埋书堆里,一股霉味,你四哥哥才没什么兴致。”
朱雨悠更是淡定,末了再加一句:“我和严姐姐、萧姐姐,还有安姐姐,都是老太婆了,也就某人还撑着小姑娘的嫩脸,怕是贼喊捉贼吧。”
关蒄恼怒地跺脚:“这半月我都忙着料理账目,连自己的日子都让了出来,怎么会是我?”
大眼睛滴溜一转,落到正缩在角落里的两个身影,被她目光一罩,四娘和宝音赶紧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关蒄不爽了:“那到底是谁!?难不成四哥哥还跑出去打野食了!?”
一阵抽气声响起,大家都看向负责随身侍卫的四娘。
“南关十里长堤,十八行的行首个个如花似玉,还各有一身曲艺绝技。”
“黄埔西楼的异国风色也是一大盛景,朝鲜和东瀛的不说了,什么葡萄牙、西班牙、法兰西和意大利的洋姑娘,让人目不暇给。听说还有波斯女奴和昆仑女奴,专供猎奇艳客。”
“越秀山庄里的江南风色更是不错哦,听说是专养扬州瘦马的江南客联手打造的,那里的姑娘才情满溢,艳色超绝,可是读书人风花雪夜的最佳去处。”
一说到外面的“风色”,这帮婆娘们也顿时来了兴趣,说得关蒄一张俏脸更是煞白,盯着四娘的目光也开始喷火。
四娘脑袋摇得有如拨浪鼓:“没有没有,官家哪里有功夫去那些地方呀?他真要去,我还不拔刀当场把自己戳死在地上,娘娘们的交代,四娘可一点都不敢忘。”
眼见这场“后园生活作风会”即将转入批判大会,萧拂眉终于挺身而出。
“好啦,别逗关蒄了,还是赶紧说清楚吧,今明也都让着关蒄。别担心,官家也就是有些燥火,这几日泻泻,伤不了身,我盯着呢……”
萧拂眉脸颊微红,说到的事让其他几个婆娘也低下了头,关蒄恍然大悟,原来是个个有份呢!
萧拂眉看向朱雨悠:“那些个东西,都拿出来吧,怎么也不能让关蒄吃亏。”
那东西……果然是这朱家公主最会装了!?
关蒄肚子里嘀咕着,就见朱雨悠一脸笑意地从身后摸出几本大书,一股脑地塞到了她手上。
“别叫……”
见关蒄一脸狐疑,信手就翻,朱雨悠还提点了一句。
来不及了,一阵惊呼在云间阁这间私密后堂里响起,直冲而出,把外面值守的女卫都吓住了,一窝蜂地冲了进来。
把女卫们撵了出去,关蒄一张脸红得紫透,指着那书问:“这、这、这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春宫图呗,大家都一副“你装啊,继续装啊”的不屑眼神,都多大的人了,还当自己是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呢。
“哪来这么……这么真的图册啊!?我真是第一次见嘛!”
关蒄嘴里辩白着,视线却还被那色彩艳丽、惟妙惟肖,几乎如真人一般正战斗着的画页粘着。
从古至今就没少过春宫图这种玩意,可关蒄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美的图册,她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大画师亲手一页页画出来的,用的还是西洋技法。
西洋油画后园里可藏的不少,不乏光着身子的洋女图。只是摆个姿势,就让人喉干舌燥,而这画册上的却是在赤膊杀伐,关蒄自然被慑得心神晕迷。
“这可是书坊琢磨出来的油墨套印,说是什么四色套印,世间万色都可以混出来,加上精工雕版和固墨厚纸,用来印春宫图,自是最能显出书坊的印工。”
朱雨悠以专业口吻解说着,用膝盖都能想到,这玩意肯定是她搞来的,甚至本就是她掌着的书坊弄出来的。
“一百零八式,式式都有出处,看,这是《玉房指要》的,这是《容成阴…道》的……可都是绝学哦。”
严三娘的解说也同样专业,关蒄傻傻地翻到书皮,才看清名字:《天罡地煞房中汇要》。
“你们……”
她的语气极度虚弱,淹没在这帮已进入腐女状态的姐妹的瓜噪声里。
宝音凑热闹道:“娘娘,你看这些女子的面目,个个都有不同,知道有什么来历吗?”
关蒄也咦了一声,的确不同呢,不仅是面目,甚至个个身材都有差别,这是……
安九秀低低笑道:“这些人儿,其实都是仿着咱们应天府三大处的一百零八花魁画的。”
应天府三大处就是刚才说到的南关十里长堤,黄埔西楼和越秀山庄,所谓花魁,自然就是那些红灯高挂处的莺莺燕燕了。
关蒄楞了好一阵,忽然有些憎恶地道:“这书羞人不说,还这般轻贱那些女子,你们还笑?还照着这东西上的招式去跟四哥哥比划?”
堂中沉默片刻,严三娘才摇头道:“妹妹啊,那些女子自己不轻贱,别人又怎么轻贱?你难道忘了,多年前咱们刚来黄埔的时候,就知有那种地方,姐姐我还跟官家嚷过,这一国如果不关了那种地方,就不准他上咱们的床,结果呢?”
朱雨悠笑道:“官家很无奈,结果还是妹妹你收留了官家好几日哦……”
萧拂眉也道:“世事本天成,官家已经下过不少法令了,把那种地方管得死死的,可架不住这个男人世道啊。”
关蒄蹙着月牙眉,噘嘴道:“凭什么就一定得是男人世道?四哥哥行的天道,第一条就是普天之下,人人皆一,这道理说开了,咱们女子跟男子不也是一样的么?”
安九秀在一边笑了:“这个一样,跟那个一样,可不一样,男人能生儿育女么?”
关蒄红着脸强辩道:“我说的一样,也不是要什么都一样,而是说咱们女子并不是天生就低男人一等!”
宝音连连点头:“这个真的有,娘娘怕是不知道,咱们应天府还有一些特异的去处,可是专为女客准备的,叫什么……鸭店……”
婆娘们轰声笑开了,关蒄恼羞成怒,扑住宝音又掐又拧,闹了好一阵才罢休。
“姐姐们……用了什么式样?”
闹过之后,关蒄眯着眼睛在那书上溜着,压低了声音问。
即便是帝王后园,也有这种绝不可外传的情事,而关蒄的责问,更是英华“世风日下”的又一侧证。
如李肆这帮婆娘们的描述一样,应天府三大处各有特色,黄埔西楼讲的是金刀大马的异国风情,直来直去,无甚情调。越秀山庄又太雅,不是学经义博学,至少有举人身份的去了,在那帮古色古香,才气十足的古典美人面前,估计连手摆哪都不知道。而南关长堤则是雅俗共赏的好去处,既有艺,又有色,恰到好处。
今日这南关长堤,竟是一派盛况,在曲艺色三绝的长堤十八行处,乌泱泱挤了大片“恩客”,都撑长了脖子,异口同声地喊着:“洛参娘,现一个!现一个!”
有还懵懂不明的人问,这是为何而来,众人纷纷鄙夷道,你连报纸都不看,还在外面跑啥?
“哎呀!鞑子要打来了!虽然说还没出京城就闹腾得笑话不断,可终究是十好几万人,你们就不怕呢?”
那人急急从报童那买来报纸,一看就吓住了。
“鞑子?秋后的蚱蜢,蹦达得起劲,不自量力的螳螂,还想举臂挡车!?看《中流》作甚?看《南华报》!《越秀时报》和《英华商报》也行,就是不怎么过瘾。”
众人眼睛都不眨地洗刷着,那人一头汗水,赶紧再丢出一枚当十文的银角子,又买了《南华报》。借着旁边的路灯展开一看,惊得连口水都流下来了。
《洛参娘自证娇躯,边大家痛斥画艺》!
这题目就够闪眼的,说的是最近春宫画盛行,尤其是南关长堤十八行里的行首洛参娘,她的春宫画像满大街都在卖,卖家还号称是国中大画师边寿民所绘。消息传得众人皆知,所有男人都恨不得人手一卷。
洛参娘谁不知道,绝色丽人,舞技更是一绝,而且从来都是卖艺不卖身。这种污她清白的画像到处卖,她自然得站出来澄清。
可没想到,她对前来“采访”的各家报纸快笔说,她更恨的是造假之人把她的娇躯画丑了,她可不是那歪歪扭扭蛇妖一般的身段!
“女儿家清白还是小事,把奴家的头拼在不知从那处蛇洞里钻出来的怪物身子上,这般冤屈,奴家死也不愿受下!”
快笔们问,洛行首你又要哪样呢?
洛参娘一句话把快笔们震傻了,“若真是边大家执笔,奴家又怎敢不解带宽衣?由边大家将奴家这傲人身子留在画板上,这可是能留到后世的美誉……”
这十来年下来,先是圣道皇帝变了天,让这人世天高眼阔,接着是白城学院的道党们出笼,让人心也阔了。之后欧罗巴风物和学问又轰然涌入,除了读书人大开眼界,寻常老百姓也都有了见识。
而其中一桩事也让老百姓们开始习以为常,那就是欧罗巴的“油彩画”,跟天庙的“天画”有异曲同工之妙,更摄人的是,竟有不少油彩画,画的是不着片缕的男女。
这事年前国中还吵过一阵,之前的儒党,现在的墨党都在痛骂有伤风化,朝廷甚至还为此议过,是不是要修订《版律》,加强“风化管理”。
可有识之士都认为,妓院都开着,你来禁春宫画,这是虚伪之举。那时正好李绂在江南以禁**为名,大肆烧书。书坊一干势力反击墨党是借苛治风化为名,行钳制人心之实。有鞑子的行为作参照,墨党很快溃败下来,再不提什么风化之事,光屁股洋人的画随处可见。
却没想到,这股风潮很快就改了方向,国中春宫画行业蓬勃兴起,现在洛参娘喊出这激喷鼻血的话语,顿时引发又一股人心浪潮。
边寿民画名大盛,这事不过是躺着中枪,可洛参娘的呼吁印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