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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部分

草清-第3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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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宏时却是皱眉,他不仅有些不放心薛雪的安全,对北面之事也不如李肆那般有信心。

    “储位之事,变数太多,你何以如此肯定,能把握住机会?”

    李肆摇头,他不敢肯定,现在历史改变太多,可就因为如此,他才要下足力气。

    跟李肆相比,缩在畅春园的康熙却是再度找回了自信。

    “如朕所言,那李肆果真就是个满心铜臭的贪吝之徒,朕看他跟昔日汪直、郑芝龙相差无几,无非是野心更大,器具更利。”

    畅春园澹宁居,康熙一边翻着一叠报纸一边说着。这报纸跟朝廷邸报和京报不同,竟是大开张,字迹又满又密,偶尔还夹着版画。他手里一份报头是《士林》,书案上还有《英华通讯》、《白城学报》、《越秀时报》和《正气》。

    康熙早知南面盛行“小抄”,而且跟大清治下不同,这小抄是英华官府允准,甚至还有管制章程。而且每类小抄售卖份数都以万计,分发到两广福建湖南乃至云贵,因此很易得到。

    原本地方和朝堂都不大敢提这事,因为这些小抄上的内容实在“骇逆耸闻,满纸兽语”。可英华一国的消息都能从这些小抄上看到,当康熙要各地搜集这些小抄,呈递上京时,臣子们也没有多嘴。靠着这些小抄的消息,康熙不仅能知道英华治下有什么动静,甚至都能看到英华周边各省的战情。比如云南马际伯对昆明的攻击,战况在报上一清二楚。

    “孔尚任办得好!南蛮就为立朱明事而闹得不可开交,一国竟又现乱象!”

    几份报纸看下来,康熙脸上已有淡淡红晕,就从这报上所述来看,南蛮人心分崩,乱成一团。

    孔尚任在《士林》发表时文,先是承认自己在新会所言是学问不精,悟理不明,才有什么大小仁之说。接着他说自己已幡然悔悟,明白了华夷之辩的道理,就觉得该在南方重立大明。

    不止《士林》,《越秀时报》和《正气》等报纸都在响应孔尚任的号召,呼声滔滔,大有一国文人都心怀故朝,要重立朱明。

    这番舆论,若是朝堂一般人看了,保准胆战心惊,可康熙不惊,因为他还看到了南蛮官报《英华通讯》以及《工商快报》等报纸上的文章。

    《英华通讯》自是在打着不着痛痒的官腔,只说天王府定会顺应民意,让大家不要为此纷争。而《工商快报》等商人报纸,却是在叱骂士子高谈阔论,袖手务虚,不明国事,更有骂得狠的说儒生祸国,东林党即将再现。

    康熙无比开心,丢个孔尚任过去,南蛮贼人心就乱了,那李肆虽然打仗利害,整治人心,却终究是不如朕哪。

    儒生自是想借朱明这块招牌,压下李肆抑儒的魔爪。可工商不愿见这国政又被儒生把持,毕竟那李肆之国全赖工商,工商也倚李肆而得利。儒商相争,李肆还有心北进么?怕没个几年收拾局面,是挪不动步子的。

    “皇上睿识……”

    这段日子,一直陪在康熙身边处置事务的张廷玉格外沉默,可办事也更加细致利索,批签厚厚本章的同时,还不止失礼,让康熙自言自语。

    “衡臣啊,这段日子,你出力甚多,朕再拔你……吏部侍郎,对着朝堂,说话也能有份量。”

    康熙还是个厚赏之人,对张廷玉越发看中,又提拔了一下。

    “臣惶恐,何德何能,连受皇上提拔。以此年资居朝堂之位,臣福薄不堪受,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张廷玉真被吓住了,赶紧跪伏退却。这段日子接连升官,已是红得发紫,笃信谨言慎行的他,又受了李光地一番教诲,就觉得这般幸进,绝不是好事。

    康熙随口道:“朕金口玉言,岂有收回之理?你且受着,别说什么福薄,你可是朕的儿子都该大用的臣子。”

    张廷玉汗流浃背,现在他听到储位之事就心惊胆战,还不知是怎样一番景象在未来等着。

第四百二十九章 入局与破局

    ()    第四百二十九章入局与破局

    广州青浦,一艘怪模怪样的大船靠上码头,说这船怪,是它看上去像是漕舫船,船面上还有一层船舱,首尾却又有高桅。

    码头缆工对这怪船却不以为意,就闷头栓缆。看船头的三水波纹标志,就知道是三江船行的马舟。之所以叫“马舟”,并不是说用来载马,而是这船既载人又运货,还跑得快,广东各家船行都用这种船跑长途江路。

    如今的广东,客货来往之频远盛过往,船行已从以前主要载货变为人货并载,甚至还从急递业里分出了专门载人的客行。费用虽高,可坐着快蛟船来往,日行五六百里,是很多讲求效率的商人首选,一般人则多选择这种稍稍舒适,船资也廉的马舟。

    “当心爬得高,跌得狠啊,咱们这帮人,用过去的话说,就叫‘幸进’,可得随时给自己提着醒……”

    “坏了自家前程还是小事,牵累同僚,甚至给天王添麻烦,那可就于心不安了。”

    “韩财神,咱们黄埔零期的,谁都有资格说这话,唯独你没有。你老子是工商总会的会首,你弟弟又升了国子监教授,你们韩家可是三条腿立着,再稳当不过。”

    一群人踩着踏板下了马舟,一边走一边聊着。这帮人一身及膝中衫、深蓝窄裤,都是挺直无褶,脚踏黑亮短帮靴,八角帽的前短檐压得低低的,很是英武整肃。帽圈绣的一轮金黄云纹将他们的身份显露无遗,这是群英华军将。制服肩臂处绣的各案五彩斑斓,既有下山猛虎,又有飞翅护着的交叉双剑,还有展翅雄鹰,竟是英华各军。

    这些军将两处肩头对称竖缝着的两条黑带上,或三或四颗银星列着,让码头上的来往人群都投注于炽热目光,饱含着敬畏、钦佩、羡嫉等各色情绪。还有数人肩头甚至绣着一颗金星,就更是目光焦点。码头上的缆工杂役们都小意地点头哈腰,朝这帮“将爷”们致礼。

    英华军将仪制已是众人皆知,铜星是士,银星是副尉和校尉,金星则是都尉和中郎将。这帮军将的衔级都在校尉以上,那一颗金星的更是右都尉,地位显赫。

    传闻金星之上就是龙纹,那是将军的标志,可现在英华军就只有三位将军,还都是长沙大战后封的。在那些缆工杂役们心目中,那就是提督军门以上的大人物,怎么也不会从那等普通马舟上下来。度辽将军,羽林军统制贾昊在湖南,安远将军,鹰扬军统制吴涯在南洋,横海将军,海军总领萧胜在福建。他们要回广州,那都是大动静。

    眼下这帮军将虽不能跟将军提督比,可怎么也是总兵副将一级的人物,十数人如寻常行人那般出现,身后连个仆人侍卫都没有,不少民人很是诧异。

    不管是敬畏、钦佩、羡嫉还是诧异,韩再兴、何孟风等人都已经习惯了。英华虽重武,武人却跟前朝之人大不相同,首先就在这职权上。他们这帮人是卸下了军中职务,要回黄埔讲武学堂再训的。平日军中任职,从厨师到侍从副官、杂役勤务,各职都是定制,不允许自带侍卫家丁,军官身边人都是军中调配,卸了职也就没什么随从了。只有将军以上级别,才有固定侍从护卫,不随军职更动而替换。

    “大少爷!”

    “老爷!”

    “三少爷!”

    可他们也自有家业,各家仆从早等候在码头,纷纷迎了上来。韩家更是豪门,数十人涌上来,有牵马车的,有上船拿行李的,不止何孟风,其他同僚也都靠山吃山,支使着韩家家丁帮忙料理杂务。

    “我说韩财神啊,你就不怕黑衣卫打你的小报告,说你笼络人心,图谋不轨?”

    见韩再兴乐呵呵地下令家仆去帮同僚做事,何孟风随口开着玩笑。

    “怎么个不轨?咱们英华武人官再高,职再重,也是管事不管人。真要说什么不轨,我看我二弟那文人还更有资格……”

    韩再兴也是笑着回道,上到两宋,下到明清。对将权防之又防,什么大小相制,什么将兵分离,总之忌讳得不行。英华在表面上更作到了极致,韩再兴何孟风虽是营指挥使,可只管平日驻防常训和战时指挥,其他什么后勤给养、军令调度,都另有一套系统,一营主官也不能直接插手,部下只在条令范围内以主官为上司,所以才有“管事不管人”之说。

    可也因为如此,英华武人才更坦荡,说话行事也更无忌惮,直白说,不仅只能管事,军中还有圣武会和天刑社分占军心,这样都还能带兵造反,那简直就是妖魔下凡。

    可韩再兴说到他那在国子监当教授的二弟,脸色却沉了下去。

    何孟风叹道:“你说那帮文人,脑子里成天想的是什么?天王给他们破出了晴天,他们却总是要跟天王唱对台戏?之前想要把持国政,闹得尘土冲天。天王没给他们下重手,现在又吵嚷要搞明帝禅位,咱们英华,用得着把前明那块烂招牌挂上么?”

    北面孔圣之后,大才子孔尚任南下,接连表态,在英华掀起一波热烈的立帝舆论,都喊着寻找前明宗室,重立大明。当然,这明帝仅仅只是立起来给李肆禅位用的,绝少有人敢直接喊将这英华改成大明。一份叫《正道》的小报傻头傻脑地喊过,要让英华变大明,结果报局被愤怒的民人给砸了。民人都说,咱们这英华是李天王带着大家一步步打出来的国,是大家的国,凭什么转手送给都亡了几十年国的朱家子孙?

    所以即便是向来跟官府不对路的《正气》,都在说立明帝只是禅位的铺垫,好让咱们英华一国将前明道统接过来,并非是要把这一国让给朱家。

    工商方面,乃至《越秀时报》对这事都持反对意见,他们都认为,英华得国跟前明无关,是在鞑虏手中直接夺下来的,道统再正不过,前明那面烂旗就没必要立起来。禅位是儒教士子企图重夺国政的阴谋诡计。

    这番纷争也落在英华军将们的眼中,他们的观感很是复杂。一方面也对禅位一事有些抵触,就觉自己的血汗要被一层腐色染过。另一方面,李天王对这事的态度还暧昧不清,小道消息说,天王为收天下人心,也有意行禅位之事,这却是好事,意味着天王称帝之日将近,英华一国也将从草创之国,变为名正言顺的英朝。他们武人地位,也会更上一层楼。

    可整件事里,文人的大小动作让武人格外不爽,甚至怒意勃发。

    听得韩何二人说到文人,另一个文雅校尉冷笑道:“想什么!?挟天下以令诸侯呗!?尽管那招牌只是挂挂,可就那点时间,他们文人就能把一大堆东西跟着那招牌一起塞进国政里!这事肯定是尚书厅礼科去办。之前礼科一直是清水衙门,就管管仪制,科举的事以后还要被文教署接手。来这么一出,礼科就起来了。禅位有规矩,称帝更有大规矩,其他文人跟在礼科身后,这样传统那样规矩一套套丢出来,全是他们文人得利把权的东西,到时天王接还是不接?接了那就成了君父,他们孔儒就攀着君父的脖子上去了。不接就不是君父,那么拿到的道统又是残的。以后只要天王所行之事让他们孔儒之徒不满,天王就成了得国不正的伪君……”

    这一番话说得透彻,一帮军将都怒意相连,不约而同地冷哼出声。

    另一个黑脸校尉满不在乎地摇头:“徐师道,你还是反对禅位这事?你啊,还有你们,对那帮腐儒可真是太看得起了,他们所求为何,天王一丝一毫都看在眼里。天王早就有言,他为了不让孔儒窃国,所以不当君父。因此这禅位到底是个什么文章,你们就等着看吧。”

    那叫徐师道肩上三颗银星,是个右校尉,他摇头道:“庄在意,也别把所有文人都当是腐儒,我们可都是满清举人,也是文人!你没看清,那前明道统就是个局!替孔尚任鼓吹者,最卖力的是谁?《士林》!《士林》之后是谁?三贤书院!三贤是哪三贤?黄顾王!他们所倡为何!?虚君!”

    两个前举人心有灵犀,徐师道只说到这,庄在意就抽了口凉气:“若是天王接下前明道统,不要君父,他们就直接跳出来喊虚君!就鼓噪文人分天下之权!让天王称帝之后就成泥胎菩萨,好算计!”

    徐师道点头:“三贤书院那帮人,不是孔儒,而是新儒,他们讲的是君王乃天下大害。而要借着禅位复儒的那帮人,是旧儒,他们讲的是君父。这两派人立在前后,虎视眈眈,都要借此事发挥。所以我才担心,而且反对禅位。”

    庄在意却又摇头:“不对,若是天王不接前明道统,自成一派,那三贤书院之人,不照样要喊虚君,而且会喊得更凶么?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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