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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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王对王,大时代与小自在
() 第三百八十八章王对王,大时代与小自在
黄埔无涯宫,另有一番王对王的戏幕上演。
这是无涯宫**的云间阁,狭长厅堂两侧,落地五彩琉璃墙和英石白墙相间而立,被琉璃墙渲染得缤纷绚丽的阳光透下,厅堂恍如天庭仙园般迷离。
三位高髻丽人款款行来,长裙曳地,云袖飘拓,环佩叮当声像是雨点敲打在琉璃墙上,撼得心。荡动不停,让静候着的段雨悠生出一股扭头就逃的畏惧。
“总算是见着妹妹了,说起来妹妹还得唤我一声畅叔祖呢…”
隔着十来步远,当中那位丽人就语气热络地招呼着。
见她凤目流波,粉颊如玉,绝美容颜让段雨悠也暗生自惭形秽之心。话音脆亮,蕴着一股少女的率真,挺直柳叶眉却透着直若有形的迫人气势。
“这位该是孤身毙杀恶霸盐官,统领大军沙场鏖战,天王军将皆桑其衣钵,被称为今世穆桂英的严三娘严妃…,
这位丽人的压迫感太足,自她现身后,本让段雨悠目眩神迷的云间阁也瞬间沦为虚虚背景,段雨悠自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民间关于这位严妃的说书传言简直是耳熟能详,不过这个临叔祖是怎么回事?
“姐啊,你说错了,该是曾插叔祖。,
右侧丽人掩嘴轻笑,这是个五官极为精致细腻,让人一眼看去,赞叹和怜惜之心就同时翻卷的江南女子。这一笑还自然而然地一分媚意,即便是段雨悠也心中一晃。不过瞧她清泓眼瞳深不见底,竟然也带着几分书卷气。
“这该是安九秀安妃了,听说她在主持通事馆,与洋夷交涉之事皆出她手,自己接下的肆箪堂文书之职,还算是她的后任。,
段雨悠也认出了这位丽人,但还是没明白,自己怎么又再降了辈份。
“段老夫子跟着严姐姐学五禽戏,就是严姐姐的徒弟,段姐姐既是老夫子的侄别女,那不就是严姐姐的临侄别,啊,曾临侄孙么。,左侧那娇小丽人一边转着碧玉眼瞳,好奇地打量着段雨悠,一边说着,嗓音如玉落珠盘,将活泼性子显露无遗。瞧她虽作妇人打扮,却只有十六七岁,脸上还满是娇憨稚气,加之那摄人心魄的深邃眼目,段雨悠顿知她的身份,关尥关妃。这位王妃在民间没有太多知名度,段雨悠也没深入到工商和军队,只知她是李肆的小童养媳。
说话间三人已行至身前,段雨悠收摄心神,品着三人似乎无心的招呼之语,一股恼意混着凄苦骤然升腾。这就是下马威吧,三位王妃联手,来点醒她的身份。可怜她还没嫁给李肆,就开始面临后宫争斗的重压了。
“民女段雨悠,见过三位娘娘,…,她低头垂目,向三人深深福下。
“哟“还什么民女不民女的,段妹妹可别把自己当外人了,我们姐妹刚从英德白城搬过来,对这无涯宫还不熟悉,正想让你这主人家领着四处去转转呢。,
严三娘听不出段雨悠的语气,热情地拉起她。虽然自家心中也有些酸苦,可见这段雨悠清雅脱俗,除开浓浓书卷气,更有一丝气息跟李肆偶尔不经意流露出的倦懒相似,也是松了。气,就觉这段雨悠应该是个好相处的姐妹。
“主人家,一词,听在段雨悠耳里,更是冷酸讽刺,她勉力撑开嘴角笑道:“娘娘说笑了,民女都只在肆茸堂帮着天王处理文书,就连这云间阁,也还是第一次来呢。,
严三娘微微蹙眉,她心思再粗疏,也感出了这段雨悠的抵触,热脸贴了冷,心中很不好受。正想发作,衣袖却被安九秀轻轻扯了下。
“姐姐是领过大军的今世穆桂英,段家妹妹这般娇弱的人儿,还没习惯姐姐身上的血火之气呢。姐姐且先安置咱们的物事吧,秀妹跟段家妹妹说会知己话。,安九秀主动请缨,严三娘心说也好,这般扭拧的人儿,狐媚子来安抚正好。
“是不是被四哥哥欺负了,所以怨上了咱们?,
严三娘扯着关毡道别,再看了那段雨悠一眼,关毡低声说着。她虽天真烂漫,却还是看出了段雨悠不对劲。
“若是真被欺负了,就不该这般怨了。,
想起范晋和管小玉那一对古怪怨侣,严三娘又是好笑又是担忧,已大致明白了段雨悠的心意。
“看来这位段妹妹,也跟我一样,都有着一颗不甘束缚的石头心呢。,
回想自己跟李肆的情路历程,严三娘慨叹摇头,对段雨悠生出一分怜恺之心。
这边安九秀问得直接:“你,“是不愿进我们李家之门?为什么?,
段雨悠一惊,自己的心意表露得这么明显么?
察言观色可是安九秀的长处,见她这般神情,再跟从内廷那里听来的消息一对,心中已有了底,由此一颗心也沉了下去。若是寻常人家倒还无所谓,可自家男人地位非常,段雨悠自己也不是一般人,牵扯到的那人还是风头正起的文坛新秀,这般纠葛,一桩风垩波怕是要起了。安九秀叹道:“真不明白,难道我家夫君,还不如一个新晋翰林能得你心。,
一道惊雷喀喇在段雨悠心中炸开,她圆瞪双眼,连连摇头:“这,…这这,娘娘何出此言!?,安九秀笑了:“肆莫堂可非静室,特别是夫君处置公务的置政厅,别说段妹妹在里面睡午觉,就是在厅堂里打个喷嚏,内廷侍卫处的姑娘们都会记录在案,那可是一国之政的出处啊。,
红晕在段雨悠脖颈处升开,顷刻间染遍了胸。和脸颊,这般风情让安九秀也暗自赞叹,可一颗心概急速下沉,难道那事还是真的。
段雨悠正为自己在相当于宫廷正殿的地方睡午觉这糗事害羞,听得安九秀一声长叹,顿有所悟,也顾不得脸颊火热,抬头急声道:“娘娘可是想错了,民女非是心仪他人,民女只如,”安九秀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别什么民女不民女的,就算未来有差,你总是段老夫子的侄别女,咱们还得姐妹相称呢。,
有安九秀巧心抚慰,段雨悠也放开了心扉。脸上红潮消退,她幽幽道:“我只是害怕。,她话语惆怅,压抑了许久的心声倾泻而出。
“自小生在书香之家,没学会女红针织,被父亲和叔爷惯着,琴棋书画倒懂得不少。读过太多的书,帝王家是什么样子,自小就一清二楚。后宫争宠,母子夺嫡,多少血泪多少苦,虽是锦衣玉食,名位显赫,却远不如寻常人家过得轻松。,
“知事之后,我就立下心愿,不求富贵,只求得一间茅舍,有书相伴,自自在在的过完这一辈子。有能知心的郎君伴我,自是好季,相夫教子,白发苍苍时还能携手相伴,这一辈子也算历了尘世,若是没有,也不强求。,
“我不想嫁入君王家,那太苦。什么才子佳人,也非我所愿,那不过是梦中楼阁。我只想,…只想过得自在,这都不行吗?”
一番心声道出,安九秀隐隐有些发怔,她想起自己跟夫君缠绵之后的一些零碎情话,夫君就曾说过,有时候感觉太累,真恨不得带着“老婆,和亲友,找处海外仙山,自垩由自在过着神仙日子”
“我家夫君,不是一般人,更非那种暴戾冷酷之君,你接触得久了,就该领会得到,他很疼女人的。,安九秀早知段雨悠跟那个翰林在置政厅的一番交谈,原本还以为两人有什么情愫,现在看来,不过是段雨悠感伤自己如水中飘萍,想自在而不得的心语,跟那翰林并没有什么瓜葛。这就让安九秀松了口气,开始帮着自家夫君说话。
段雨悠眼中却更升起一股惊恐,李肆当然不是一般人,一般帝王。
“就因为如此,我更害怕!天王有时候不像是凡人,就如神仙一舢…,
嘴里这么说着,段雨悠心道,你可知你家男人是怎么一国人心的?人心就像是那张表上的一点一画,尽在他的掌握。嫁给这样的男人,自己连骨头都要被吃得不剩!他想给我什么生活,我不但没办拒绝,还渐渐甘之若怡,我不想当身心都被人操纵的傀儡!难道连保住自己本心这点小小愿望,也是奢求?就为这一点,她对嫁给李肆这事就满心抵触,而李肆自然也想不到,本想让她习惯跟自己相处的小小布置,却让这个姑娘更生出畏惧之心。安九秀笑道:“他可不是什么神仙,不过也跟你一样,见多识广,学有所成罢了。,
段雨悠苦笑摇头:“说起来我比你们还早见他,五年前就跟他打过交道。那时的他,还没什么定性,跟着我叔爷满嘴不合时宜。却不曾想,五年后他就做出了这番事业,人也变得深不可训。,她看向安九秀,沉沉地道:“再过五年,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现在还只是今天王,等他登基为帝,那时的他,手持君权,心怀天下,他还会是现在的他吗?不,他不会的。他会成秦皇汉武,唐宗宋祖”
不仅这语气,连带这话,也让安九秀玉脸煞白。
“可这些圣君身后的女人是幸福的吗?,
段雨悠的反问,读过一些书的安九弄下意识地就有了答案,当然是不杳福的”
“权力会腐蚀人的心志,让他变得面目全非。,安九秀也下意识地想起李肆自己说过的话,看来这段雨悠,跟自家夫君在某些地方还真是像呢。
“我们都不是一般人,我们不能如一般人那般,只求自己的童福。,
安九秀也被段雨悠说得心乱,正沉默间,一声脆喝响起,两人回头,却见严三娘站在不远处,满脸沉凝,眼角还闪着晶莹泪huā。
“阿肆说过,每个人降世,都带着上天授下的一桩职责,这就是命运。
你可以将命运看作是一桩负担,也可以看作是一桩恩赐。不管怎样,你想要挣脱这桩命运,就得付出代价。有时候,这代价比你履行这桩命运还要高昂。,
严三娘说着两人似懂非懂的话,想要细细品味,注意力却都放在了她的眼角上。
“姐姐,你怎么哭了。,安九秀讶异地问,这也是段雨悠的心声,两人还注意到严三娘手里捏着一个卷轴。
“这是,阿肆的遗书。,
这两个字出。,不止安九秀两眼一翻,就要晕倒,段雨悠也如遭雷击,难道说…
“瞎想什么!阿肆要跟鞑子皇帝对决,他先留下了这东西。,
严三娘哽咽地说着,原来她伤心的是李肆即将面对生死威胁,而不是有什么大难发生。
“呃…,安九秀一口气缓过来,顿觉胸腹翻江倒海,干呕出声。
“秀妹!你也…,
严三娘惊喜地叫道。
这一番情绪来回,段雨悠忽然觉得,自己正置身的这个时代,个人的垂福,的确是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土,目光仅仅盯在这粒尘土上,究竟是对还是错呢?
第三百八十九章 王对王,各安后事
() 第三百八十九章王对王,各安后事
湖南湘潭,得知安九秀也有喜了,李肆高兴之余,又开始重写遗书。
说实话,他真没认真想过自己大业未成身先死是番什么景象,这是人之常情。不管是华夏还是外洋,无论何等英雄,都没认真去想过,就算有所谋划,也不当真。先不说这是自损心气,就说心中感受,都觉得死后之事,自有上天注定,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
靠着后知三百年这桩秘密,他对华夏有一番谋划,为此造反立国,其中也有不少是针对身后事。但若是“英年早逝”后事如何,他就真不敢细想了。很简单,他若是战败身死,英华一国根基太浅,浅得连嗣子都没有,那基本就是完蛋。
但他即将面对康熙本人,形势就到了造反以来最为严峻的时刻,同时也将面临最大一桩机遇。在此刻,他自己都不抱定决死之心,怎么能带着他的军队,直面那个统治华夏五十多年的“千古一帝,!?
所以,他必须认真思考自己的后事。
他这遗书,基本就是在安排退路,早前派吴崖去占前世越南的昆仑岛,去占湄公河三角洲一角,也暗藏留下一隅避难地的用心。
遗书三份,一份给段宏时,是让他处置英华一国,一份给严三娘,让她处置家事,一份给范晋,让他处置军队。
范晋就在身边,李肆递来的东西像是火炭,他根本不敢接。就满眼幽怨看着李肆,心说让将士们写遗书,鼓起决死勇气,这是提振军心的策略,可你怎么也写起遗书来了?就算真有必要,那也不该这般“明目张胆”让他和段老夫子、严三娘等人揪心啊。
“接着!你的遗书是怎么写的?,
李肆懒得理会他,将遗书塞过去,随。问道。
“我“我就那么写呗。,
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