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26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茹喜啊,你还记得自己姓马尔泰吗?怎么能因那贼子小小施恩而忘了本?怎么能因成就了些小事,就忘了你当初为何要挺身而出的?”
茹喜目光沉冷下来,朝北望去。
“别怕,茹喜还在,茹喜还在努力……”
哆哆敲门声响起,绷起的面目顿时消散,换上一脸柔弱,茹喜开了门,如她所料,一个绿袍官员立在门外,正是昌江知县冯静尧。
“此番变动,还烦恼茹喜小姐跟大家多澄清一下。”
“茹喜自晓得,这也是利我旗民的善事,冯大人放心。”
石禄铁矿正从南洋公司转到新成立的青田矿业之下,石禄城也由南洋公司治下回归昌江县。在石禄劳作的旗汉劳工杂念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的担心原本的合约会失效,有的担心会像宜章之战的俘虏那般,被送到更远的南洋去。官方一直在作安抚,却也需要茹喜这种“民间渠道”,毕竟这个小女子半年来挺身为旗人代言,赢得了很多人心。
离开茹喜居处,冯静尧来到民居之外的一片建筑,这是未来的昌江县衙,只是还被脚手架四面围着,粗大铁条编织成柱网,外罩木板,工人们正拖着长管,将粘稠泥浆灌入网中。
一个紫袍年轻人正负手观望着这片工地,冯静尧上前恭敬施礼,再一同旁观。
“朝廷四面未靖,还有太多花钱之处,为何在这里大兴土木,甚至还施恩那等劳役之徒?”
许久之后,冯静尧忍不住吐露了心声,以矿山为倚托建起一座新城,广纳民人,让昌江县从万人不到的荒僻之地变成十数万人的大县,这当然是他再高兴不过的好事。可对那旗汉劳工这般怀柔,洒下如此银钱,他很是不理解。
“不兴土木,这数万劳役,又怎么能化为你昌江县民呢?”
天王府中书厅参议,民政署署长刘兴纯这般说着。
“历代都有遣戎之制,一纸政令就能办到的事嘛。”
冯静尧有些不以为然,只要朝廷下令,这些劳役不就成了县民么。
“前明太祖迁金陵富户充凤阳,结果如何?凤阳花子满天下。”
刘兴纯摇头,这冯静尧终究是野路子出身,还把政务当作笔墨纸砚之间的事。
冯静尧楞了一下,只觉这年轻大员不愧是天王臂膀,视野就是宽广,而当这英华的官,要学的实在太多了……
刘兴纯再看看前方跟工头商讨事务的另一个年轻人,心说可不止是为你昌江县而大兴土木。那个年轻人是沈复仰,之前英朝盐务改革,沈复仰鼓动父亲沈世笙积极响应,家族不仅成为新朝盐业龙头之一,还几乎垄断了福建方向的盐业外销业务。
沈复仰心气很高,不满足于继续埋头盐业,顺应英朝的工商新风,他将目光放在了诸多新业上。沈复仰眼光也很毒辣,瞧中了水泥、玻璃等基建材料生意。玻璃行业被李肆分润给了安家、韩家等老铁杆,沈复仰就进了水泥行和基建业。
不只是沈复仰,还有不少人都将基建产业视为投资重点,可这个行业虽然回报不错,却还远未达到李肆所设想的井喷程度。原因有两个,一是民间还不怎么习惯用水泥和玻璃造房,配套的给排水等设施和便利设计更是阻于传统。第二是新材料还不够便宜,会这“新基建”的匠师也少,人工高昂。
李肆早早就埋下伏笔,黄埔新城就是为此而设,但其间新材料新工艺新设计还是用得不多,毕竟没经过太多实际考验,如果太激进,人们会很难接受。
所以除开道路、桥梁和公立建筑外,为基建产业挖掘内需,扶持投资在这个行业的商人,就成为天王府的一项重要政务。
将石禄城当作试验田,一方面安抚劳工,一方面培育技术,扩大市场,推动建材降低成本,就成为一举两得的事情,反正劳工们没有选择。
“劳工那边没有问题?”
刘兴纯问到了他来昌江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他们本已受恩甚重,如今这小小变动,寻常劝解都稳不下的话,那定是有人背后作乱,想要蛊惑人心。”
说到这种细务,冯静尧倒是很在行。
“是那个……茹喜么?”
刘兴纯对这个名字有所了解。
“那倒不是,不仅下官一直盯着,旗工管事桂真也下了很大力气,都没见着茹喜有什么异像,就只是一心在协调官府和旗工。”
说到这个人,冯静尧跟刘兴纯的心思差不多,都只觉得这个小女子无足轻重,不过是跟李肆当面打过交道,沾了一点光而已。
心思很快从此人身上转开,刘兴纯挥手,随从递给冯静尧一份文书。
“那我就再帮你一把,将此方案公布给矿场上的战俘劳工。”
接过文书粗粗一看,冯静尧抽了口凉气。
“竟有这等好事?”
这是一份置业方案,现在新建的住宅楼可不是免费提供给那些劳工的,他们得出租金,平均每月两钱银子。但如果他们愿意在合约结束后落籍石禄,就可享受分期付款购买住宅的待遇,月供三钱银子,差不多是他们在矿场所得工钱的一半,十年付清。当然,也可以一次付清,只是价格就高了,一套大约四五十两银子。
刘兴纯嘴角微微一翘,这叫好事?就靠这十年之约,就能把大部分旗汉劳工栓在石禄,特别是旗人,他们已经不会种地,在广州的地产屋舍也都被没收了。
“既是好事,就好好向他们解释吧。记得天王的教诲,有适合力气解决的事,有适合口舌解决的事,麻烦都是由没搞清这两类事的区别造成的。”
刘兴纯交代道,接着话题转到了私事。
“你儿子要去南洋,你不担心?”
冯静尧勉力一笑,他儿子冯一定已是伏波军左营指挥使,最近英朝将南洋公司向南推进,伏波军也随之南下暹罗,身为父亲,怎么会不担心。
刘兴纯安慰道:“放心吧,天王将目光投向了南洋,你儿子绝不是孤军犯险。”
冯静尧皱眉,却是为的公事:“北面都还没料理干净,为何要转向南洋?”
刘兴纯耸肩:“这可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远处沈复仰的声音高了起来:“二十天二十天必须完工绝不能坏了我们沈家速度”
刘兴纯朝那家伙歪歪头:“我只知道,这也跟那家伙,连带那家伙背后的那帮人有关。”
昌江县铁石港,之前一直泊着大批海船,等着载运矿石。可今天港口却被一串桅杆上飘着五彩缤纷船旗,优雅硕长的大船占住,船身两侧的炮门紧紧关着,粮食、淡水和各类补给源源不断送上这些战船。
“我是听说天王要遣大将下南洋,但怎么会是你?”
到了铁石港准备回去的刘兴纯见到一人,大惊失色。
“我是被发配的,就是这样。”
那小伙子抱着胳膊,鼻子跟眼睛一同冲着天空。
“吴统制回福建砍了一千多袭扰地方的鞑子兵,用他们的头颅在漳州城下立了一根人头大幡,所以就被天王……”
吴崖手下的营头安威一脸不甘地解释道。
“人头贩子吴崖……果然名不虚传。”
刘兴纯打了个寒噤,心道这家伙也该受下管束了,早前韶州之战,就擅自砍了几百颗脑袋吊人头珠帘,后来喜欢上了人头辫子大幡,被李肆训斥过好几次。现在本朝制度渐渐细密,这家伙还本性不改,终于遭罪了吧。
不过吴崖本是鹰扬军统制,之前和萧胜同掌福建形势,现在把吴崖贬到南洋去,福建那边怎么办?
“有萧老大在,鞑子从福建到江南,甚至山东都得城城严防,哪还来那么多心力从福建方向来打我们。”
安威解释道,刘兴纯松了口气。
“你可是天王的左膀右臂,天王怎么也不舍让你在南洋荒废时光,你不必……”
刘兴纯还在劝吴崖,吴崖嗯嗯点头敷衍。
“我去南洋可不是荒废时光……人头大幡有些腻了,该再玩点什么新花样?”
侧开脸,吴崖笑得异常森冷。。。。
更多到,地址
第三百五十章 曲线救……,不,曲线建国
() 海天无间,碧波微荡,十数艘海船拉成长线,鼓帆急行。
“那就是浮水洲?”【1】
从望远镜里看去,西面一处岛屿的轮廓隐约可见,金鳌号的船尾舵台上,吴崖问身边的海军副总领,香港分队统领白延鼎。
白延鼎点头:“是的,那上面有百来户渔民,虽是渔村,却是南洋北部海盗一处歇脚地,以前我的船队也经常在那补给食水,打探消息。”
再看到附近海面上飘着不少渔船,吴崖嗯了一声:“那就烦劳白总通传岛民,英华要在岛上设乡立治,昌江县在此设民驿,你们海军也要担下军驿之责。”
占地立治,设下军民两驿,这是英华扩土的例常规范,白延鼎拱手应下。
另一人道:“我们也不去交趾国,真不明白为何天王非要我们这船队来浮水洲转一圈。”【2】
那人正是安家的安陆,现在是南洋公司执事之一,此番船队行南洋,他就统管商事。计划的停靠点有三处,一路行程估计要上万里,自然不愿在这种小地方浪费时间。
“那……那定是要我们来震慑海盗的,呕……”
鹰扬军前营指挥使安威也在舵台上,船队出铁石港不到一日行程,就到了这浮水洲,其他人不耐,他却是如蒙大赦,可怜他已经吐得胆汁都空了。
“该是震慑交趾国吧,那郑主视我英华为贼,还曾传信两广总督杨琳,说可以助兵守广西,真是找死”
伏波军左营指挥使冯一定摩拳擦掌,英华各军三面大打出手,伏波军还没怎么开过荤呢。
“那就该把那交趾国一并灭了本就是我华夏旧地……”
安威就觉得这事再顺当不过,就靠着鹰扬一军就能办到,可惜,此次出南洋,除了海军舰船,就只有鹰扬军前营和伏波军左营,总计两千人而已。
“北面还正跟鞑子打得火热呢,怎么可能两面用兵。”
白延鼎摇头,陆军就是陆军,不知道这南洋形势的复杂。
“此次下南洋,不过是探路摸风而已。这浮水洲是我英朝出南洋的第一道门槛,自然是要先将这门槛夯实了。你们说得都对,海盗和交趾国,都要一并震慑。”
白延鼎昔日在南洋为盗,现在重走旧路,自有一番锦衣回乡的感慨。
“过了这浮水洲,我们就不再是英华官兵,而是南洋公司护卫,是私家民军……”
吴崖又开口了,身为南洋之行的军事负责人,他却想得极为单纯。
“护卫着金山银海般的货物,给他们……”
他朝安陆扬扬下巴。
“开一条畅通商路,而这一路,估计是一条血雨腥风之路。”
广州黄埔无涯宫,李肆正被一群忠心进谏的文官包围住。
“总而言之,要不进云贵,砥定我朝南境,要不东进闽浙,捣伪清命腹,或者是北进荆楚,断伪清中庭,怎么也不该转兵南洋,替商贾掠钱财当前驱啊”
李朱绶将这些谏言作了总结,当然,其间的“过激言论”,都被他过滤掉了。
“我英朝要立亘古未有之霸业,自然要将根基立得更稳,尔等不可以往日中原争霸的眼光再看我朝行事。眼下也非转兵南洋,而是以南洋公司面目行事,诸位放心,我始终看着北方。”
这是在无涯宫新落成的普仁殿,不仅官员们都穿着肃穆朝服,李肆也是一身火红团龙大袍,新建大殿在通风调温上下了大功夫,即便是九月艳阳天里,大家也不觉燥热,李肆也能平心静气地说话。
“看着北方的同时,还得把屁股坐稳了,而我这王座可是坐南朝北的。”
温言抵挡了这一波进谏攻势,李肆心中这般自语道。
向北?他当然是想,但是英华内政还没凝练出他所想要的全新秩序。占的地盘越多,背的包袱越大。就只说眼前这帮进谏文官,到时候面临越来越多的士子,甚至是汤右曾和史贻直这类官员,吸纳是问题,推开也是问题。
北面康熙正鼓足心气,大搞“攘外必先安内”,他李肆也是同样如此,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英朝都不太可能在北面东面大动作了,最多是将云贵纳入治下。
之所以让文官们大惊小怪的原因,不过是鹰扬军统制吴崖被调去南洋。李肆觉得吴崖杀心过重,在这华夏之地,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麻烦。吴崖既然想杀,那就索性让他去杀个痛快,让他统领南洋之行的武力,好好整治南洋公司必定会遇上的各类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