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2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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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哟我的妈喂……主子主子”
在房门外一直偷窥着动静的太监苏培盛吓得魂不附体,咕咚一下就撞了进来,想要抱住胤禛,他还以为胤禛怒极攻心,要挥刀伤人,伤这雍王府里随便一人都可以,伤到主子自己或者十三爷可就麻烦了。
哗啦一声,胤禛却是将长刀倒转,刀柄递给了胤祥。他鼻孔喷着灼热之气,咬着槽牙,对胤祥恨声道:“你也不信?那你就劈了四哥我瞧瞧四哥我的心窝子,到底是红还是黑”
胤祥接过刀,再一把夺过刀鞘,一边插刀入鞘,一边摇头苦笑:“我自是信四哥的,就是四哥当时再献上的那一策,真是昏了头啊,那不是送上活证么。”
胤禛楞了一下,接着如泄了气的皮球,颓然瘫在椅子上,几乎是在低低哭诉:“十三啊,我真是昏了头,对你撒什么气呢?当时皇阿玛刺了我那一句,还是你在周护我。可我的确没有多的心思啊,我就觉得,该换个法子对付那李肆了,这般硬打,每打一场,就让那家伙壮大三分,划不来啊。”
胤祥将刀丢给已经瘫在地上的苏培盛,眼角也见了泪花:“皇阿玛……真的振作起来了,他被李肆完全打醒了,之前陛见,你就没注意皇阿玛那红润脸色,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吗?他又是那个四十多年前对战三藩的皇阿玛了。可那时候的他,不仅心气足,也格外的……多疑。”
胤禛一拳头砸在桌子上,不甘地泣声道:“我当然见着了,我还在他那像是海东青一般的目光下坦然以对,我没异心我可是用足了力气去帮那十四的为什么要归罪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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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七章 败出一个第二春
() 北京德胜门前,旌旗招展,人马如潮,胤祥一身明黄戎装,策马进到同色的一群骑士中。本是满脸愁容,当面迎上三人,勉力微微一笑。对方同是眉头高皱,见到了他,也渐渐展露出灿烂笑容。
胤祥扭头,脸肉僵了好一阵才缓下,那是他的**十哥,三人笑容发自真心,从未见过,他就是品出了其中味道,才觉异常恶心。那可是五十步,不,百步笑五十步的欢悦笑容。
“还是找十三问问四哥的情形吧,别是把雍王府烧了。”
“怎么能那么磕碜四哥呢?四哥是铁打的真汉子,把自己心窝子掏出来都能再生嚼回去的主,这点委屈,估摸他泪花都不见一滴。”
老九老十嘿嘿笑着,老八胤禩白了他们一眼,也只觉得他们这嘲讽失了品位。
那老四……活该
胤禩在心底里骂着,一个半月前,宜章之战急报传回,明面上是说“宜章遇贼数万精锐,相持不下,大将军全军为上,退至衡州整顿,诱敌北上,以利马队扬威。”
众人还觉事态没那么严重,后续大堆奏报就雪花般涌来,宜章之战实情几天后就露了真底。丢了至少一半人马,总兵以下将佐战殁上百人,百门大将军炮没带回一门,这是自三藩以来,朝廷损兵折将最惨重的一战。青海额伦特和色楞丧师身死,那不过是偏师,可这是皇子亲帅的十数万大军朝堂为之大震。偏偏胤祯的奏折久久未至,京城里甚至传出了胤祯中炮身死的谣言。
两面形势已是崩绝,朝堂之人还勉强绷着,没什么动静,京城不少豪商巨贾却开始囤起了粮食,三五天里,京城粮价就涨了四成。
又过了好几天,康熙才召集王公大臣,连带皇子和科道官员,在畅春园澹宁居召开紧急会议。会上他精神焕发,满面红光,竟像是打了一场大胜仗似的。当时胤禩等人就隐隐感觉,康熙该是已经收到了胤祯的奏折。
果然,康熙将胤祯的奏折传阅众人,这是胤祯的请罪折子,说宜章之战确有小挫,鉴于战场不利,又听闻西北似乎有事,自觉保全大军更为重要,撤到长沙以备再战。现在麾下还握着完整的七万大军,溃决的多是湖南绿营。
折子里刻意忽略战死的上百将佐,更没提什么大将军炮,反而弹劾湖南官员事前泄露大军行止,更有人在战场上擅脱阵位,导致中军无人周护,贼军趁隙突入,才乱了宜章战局。
胤祯这一番粉饰外带推责再寻常不过,众人还没怎么在意,都知道宜章之战确是大败。当时胤禛激动不已,跳出来说就该转变战法,迁界绝易,再援湖南民勇例,大兴民军,围剿李肆,这也是他的老话,现在已被不少汉臣接受,众人也没往深处想。
“湖南……是朝廷的湖南,还是你胤禛的湖南?”
当时康熙眯眼逼视着胤禛,嘴里这么淡淡地说着,胤禛还没回过神来,正为战局而心焦的胤禩却是骤然狂喜。
这是你自找的
虽说之前湖南局面,是胤祯牵着胤禩胤禛两方携手搞出来的,在战局上大家真是齐心协力,可现在出了这么大篓子,算盘就得各打各的了。胤祯正在过河拆桥,你胤禛却还傻头傻脑在当田丰,上蹿下跳的,皇阿玛不想当袁绍也得当了。
胤祥赶紧为胤禛辩解,却遭了康熙一通怒骂,接着当场发落了胤禛,要他滚回家里好好反省。胤禛雾茫茫地告退,正要下殿,却总算醒悟过来,转身想要辩解,被胤祥赶紧拖走。当时胤禩也是暗叹一声,胤禛要当庭跟皇阿玛顶嘴,那身王爷皮说不得又要脱一次。
湖南……当然是年羹尧的湖南,自然也就是胤禛的湖南。此次胤祯在宜章失手,大半原因都该是朝堂假意出兵西北,暗中自湖南进击李肆的绝密谋划露了底,让李肆能够从容布置。而在宜章战场上,岳超龙身为年羹尧心腹岳钟琪的叔叔,领着湖南民勇擅自出击,让中军没了掩护,此人又是有着什么用心?
紧急会议的风向顿时明朗,胤禛门人李卫和年羹尧亲信胡期恒这两个微末道员的名字蹦了出来,李胡二人再加上岳超龙,之前跟着噶尔弼一同在湖南布局,为胤祯大军进湖南打前站,现在他们两个被李肆抓去的消息已经确证。
宜章之败,到底败在什么地方,已是昭然若揭,可大家都不敢说。胤禛走后,康熙就在殿上一个劲地哼哼冷笑,胤禩跟着自己的九弟十弟等“十四爷党”更是心中高声欢呼。
胤祯这一败绝不会落下罪责,反倒是胤禛的狠毒用心浮出了水面。
“我都跟十四弟一条心了,你老四却想方设法地害人,可怎么也躲不过皇阿玛的火眼金睛”
这一番心绪翻腾不过刹那之间,胤禩收住了诡异微笑,一脸悲天悯人地对老九老十说:“找个时辰跟十三谈谈吧,好歹是条汉子,怎么也不该在那根老鸦树上吊死。”
老九老十只当胤禩在说快活话,都嘿嘿笑着举起了大拇指。
“迎——圣驾”
胤禩正无语中,司礼太监一声长呼,见大片明黄仪仗正从城中转来,赶紧甩镫下马,跟着周遭数千人一同跪伏在地,叩首以迎。
康熙稳坐銮舆,将德胜门左右臣子一眼扫尽,此刻他满心鼓荡,只觉自己焕发了第二春,原本东西六宫还未览尽的秀色,这几日居然也有了心力去采摘一番。
社稷危矣
江南、青海和湖南连番噩耗,如一盆冰水,将康熙彻底浇醒了,这是外患,而湖南战局夹杂着胤禛多少险恶用心,又在多大程度上跟胤禩有关,他很是凛然,这是内忧。
阔别四十多年的熟悉感觉充盈全身,吴三桂起兵时,他身边不也是几乎到了众叛亲离的绝境了么?
现在的状况还远没到那个时候,却已经值得他打足十分精神,用足十分气力。原本他总在担忧“命考终”的问题,现在看来,上天刻意要成全他这“千古一帝”,在他暮年再送上一番惊涛骇浪。
策妄阿拉布坦,小丑尔,李肆,鼠辈尔。
前者为谋青海就呕心沥血了那么多年,后者却比吴三桂还孬。在宜章胜了朝廷大军,却是一步都不敢再进。要换了是他康熙,这一战后,就该席卷而上,夺了长沙和岳州,在洞庭站稳,逼对手隔江而持。此子终究是出身草芥,无甚眼界,今日他不夺长沙岳州,异日将再无机会。
李肆确实军强,枪炮犀利,但却不是天兵天将。此次能两万败十万,一是出了内奸,二是借了地势。即便有这两桩不利,胤祯还是带出了一半大军,京营完整,主力未损,伤了皮肉而已。以此衡量李肆之力,自保尚可,进取不足,加之眼界狭小,并非浑然无懈,难以战胜之敌。
反省之前对李肆的处置,康熙得出了一个结论,机会都是自己送给那李肆的,原本每步举措都没什么问题,可总是慢了一拍,而为什么会慢呢?
銮舆正过一片明黄戎装,那是皇子宗室人等,康熙看去,确实没有胤禛,心中冷哼道,那是因为,朝中有小人,儿子有异心,不止是胤禛,说不定其中还有老八的首尾。
儿子……终究是儿子,冻起来就好,可朝中却是必须要大扫除了。
康熙銮舆朝北而行,目的地是卢沟桥,那里已有数万京营整装执仗而待,甲胄明亮,刀枪森立,准备接受皇帝的校阅。原本每年定在九月的京营秋操,现在被提前了,自然是要因应眼下的形势。皇帝陛下以英武之姿巡视三军,展朝廷大军天威,扰乱社稷的宵小之辈,定会胆寒心裂,惊惧难当。
校阅三军,传递出了康熙年虽老迈,心志依旧坚若精钢的信号,摆出最强硬的姿态,为的是稳定北方人心。而在卢沟桥阅军后,他又发表了一番讲话,表示目前几处国势乱局,是他疏怠政务所致,让小人踞占了朝堂地方,李肆这般乱贼得以冒出头来,祸乱天下。
“为今之务,先得涤荡朝堂……”
康熙扫视着臣子,语气森冷地说着。这跟吴三桂起事时众臣离心不同,那时他还年轻,威信不足,天下难服,不得不刻意笼络。可现在已是在位五十五年,五十五年……朝堂上还敢有异心之人,那是铁了心要不跟他康熙一路,绝不可容忍
英华永历元年,康熙五十五年八月,在处置了有通敌之嫌的岳超龙之后,康熙的屠刀挥向朝堂,以田从典为首的数十位汉臣,原本就有粤党之嫌,现在被一扫而尽,尽数下了刑部大狱。田从典是自忖必死,绝口不言,其他人则在刑具的威逼下,吐出一个个人名,凑出了一份越来越长的“通贼”名单。
“这不是三藩之时,天下人心,终究还是在我这一边”
无数奏折堆在康熙的书案上,那是朝中和地方官员,连带各地旗营绿营将佐发来的求请军前效力折子,康熙目光如炬,在西北和南面扫视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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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九章 南洋潜刃
() 琼州府昌江县石禄城,原本漫山遍野乱铺而成的窝棚屋舍已经消失大半,金牛岭下的大片荒野平平整整。碎石渣土铺成的简陋通道两侧,一座座长条楼拔地而起。盖着南方民居的斜顶宽檐,底部却是山夷特有的高脚楼桩。
已建成的长楼高三层,临街处最下一层都是大开面,驻着一家家商铺,粗织棉麻,锅碗瓢盆,各色杂货玲琅满目。
一个麻衣素颜的年轻女子挽着竹篮在街上行着,篮子里装着果蔬和河鱼,街上行人和两侧商铺主们见到了她,都恭敬地打千行礼。
“茹喜小姐,晚菜可是足了?再来一窝青笋吧。”
“楼道已经扫了,茹喜小姐不必再操心了。”
“冯知县陪着什么大人物来了,找过小姐一趟。”
“烦劳茹喜小姐跟桂管事提提,丁十八号楼那帮游手我们自己已经处置好了,劳他不必再兴师动众。”
“小姐托我寻的《中流》报在这……”
女子不迭地作福回礼,应下交托,接过报纸。
上到三楼,一条长长楼道里排着十数扇房门,推开其中一扇,内里是一户玲珑屋居,放在往日还是知府千金时,不过家宅里一处厅堂大小。地面是灰暗泥石,墙面抹了一层白灰,简陋无比,配上可以几扇透进阳光,却又绝了风尘的水晶琉璃窗,显得颇为怪异。
屋里就粗陋桌椅,菜篮里也是简单食材,可对之前闷了半年多窝棚,甚至有段时间每日就靠一个粗面干馍度日的茹喜来说,却如仙宫一般,想到这还是自己争取来的,不仅她得了,旗人也得了,就觉自己也真如仙子一般。
“果然如此,十四阿哥大败,可怎么会跟四阿哥有关?皇上怎么会这般处置?”
展开《中流》,宜章之战后清廷的一连串反应都在报上,看得茹喜脸上原本堆着的小小自得荡然无存。
“茹喜啊,你还记得自己姓马尔泰吗?怎么能因那贼子小小施恩而忘了本?怎么能因成就了些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