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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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三娘楞了好一阵,才将这两股冲撞的心绪织成一股,喜忧和委屈混在一起的泪光在眼角盈动,严三娘抱住盘金铃的腰,撒娇外带诉苦地低声道:“那个家伙,真是无赖!”
盘金铃吃吃笑道:“那个无赖,可是你的夫君,你肚里孩子的父亲。”
严三娘不甘地道:“怎么也该金铃姐先有啊!”
笑容凝固在盘金铃脸上,李肆跟她的关系,别说严三娘和关苞,盘石玉、龙高山等李肆身边的亲近之人都知道。可她心结未解,一直没定下决心,正式嫁给李肆,当然也不敢怀上李肆的儿女。而在李肆正式举旗后,诸事纷杂,这段时间也很少再去英慈院找她,她自己也有一大摊事情忙乎,包括抓着叶天士,让他将内科融入英慈院,以及在广东各地建英慈分院,更是没机会提起。
严三娘这一句话,让盘金铃心中也升起一丝自怜自悔,她的心结其实已经消解大半,虽然自己不敢开口,但却有了丝只要李肆开口,她就允下的心思。
可李肆和她两边忙乎,一下就翻了年头,到今年她该满二十六了,已是老得不能再老的姑娘。眼见着李肆基业越做越大,她又多了丝忧虑,不仅是为过往的经历,还因为现在自己“人老珠黄。”更怕被误解有攀附富贵之心,就一直压着这样的心思。
现在严三娘触到痛处,盘金铃也是黯然神伤,但接着她就振作起来,自己受苦没什么,要紧的是护好三娘,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要牵动着整个广东,整个英华的人心。
“我就不回去,让他急!”
严三娘嘴上耍赖,心中却道,自己这辈子终究逃不过那小贼的魔爪,他要给自己什么命运,自己也就只能受下了。话说回来,身为人母,为他养儿育女,也是觉得喜入心髓,就是觉得有些不甘心”
“他当然会急的,只是现在他正急着其他事,听说最近心情很不好,火气很大,连龙高山都受了他的打骂。”
盘金铃忧心地说着。
“啊!?怎么会!?他可不是那样的人!”
严三娘瞪眼,她对自己丈夫可太了解了。别看他平日都是一副雅量大度的模样,脾气却不算太好,但话又说回来,他却有更深的另一面,包括看透世事的深邃眼光,以及高远而深沉的心胸,这些都在牢牢把控着他的脾气。
李肆绝少动脾气,而像龙高山这样豁出性命护卫他的部下,李肆更是当亲人看待,如今他竟然会打骂龙高山,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见到严三娘忧心不已,盘金铃暗道,就不为肚子里的孩子,估计你现在也是归心似箭了。
“据说是他铺开了文武两摊架子,需要太多银钱,但粤商总会一直在扯皮,跟他们吵了一个多月,还没吵出一个结果,换了别人,早就勃然大怒了,他还能忍得住……”
说起这事,盘金铃也是满心怜惜。
“那帮欲整难填的混蛋!”
严三娘蓬地拍了书案,一边的小红吓得心惊胆战,姑奶奶,现在你可不能动手动脚了。
“我见文报说,阿肆决意要撤境内所有关卡,让商货通行无阻,就这一条,已是古往今来商人都没享受过的福气!眼下阿肆为这一国,也是为他们商人谋更大前程,他们就不愿出力了!?依着我的脾气,抄几家最顽固的商人,杀鸡儆猴!别当咱们这一国,就只是为他们商人看家护院的工具!这一国,终究是大家的国!”
听着严三娘慷慨陈词,还说要杀鸡儆猴,盘金铃无奈地摇头笑了。
“听说”,…跟他抬杠的人里,还有安爷子,九秀妹妹最近也为这事伤心呢。”
这话让严三娘愣住,安金枝都在反对李肆?这股阻力之大,已经非她所能想象。
“我赶紧回去……”
严三娘真是归心似箭了,李肆遭遇如此压力,她自然再不能就想着自己那一摊小小心事。
“可是……漳浦这里,靶子朝廷蛊惑足力,民人仇视我们,我这一走,没人掌总,还真是有些麻烦。”
严三娘的顾虑也是实情,不仅如此,殷特布在江南的大军已经有成军调动的迹象,鹰扬军当面,未来会面临巨大压力。此刻正跟漳浦民人顶牛,都还没余裕为日后的大战作准备。
“我来时,也正见着有信使给房参军送东西,很奇怪的小抄,就顺手拿了一份。那信使说,这可是争得民心的利器,威力不下一个军,我还没来得及看呢”,…”
盘金铃拿出一份东西,严三娘既是好奇,又是不服气地凑过来看,一叠纸就能顶一个军?什么玩意!?
展开一看,是一叠写得满满的大开张纸页,最前一页顶端,“越秀时报”四个大红字分外醒目,其下一行字写着“天王代天与民相约,万世不移,谕告天下,英华民宪,现三代之治,使万民勤得富贵,善行天下——”
“英华民鬼”,…他心中装着的,果然是整个天下啊。”
看着这四字之下的细节内容,盘金铃是心胸激荡,严三娘更是热泪盈眶。
摊丁入亩!
永不加赋!
税不过官!
民人自主!
严三娘自然看不出这还只是方向性的口号,跟实际政策有太大距离,她只觉得,自己丈夫背负着整个天下,顾念的是黎民苍生,先是在血火战场,现在又在人心和工商的战场上舍命相搏,他背负得太多了。虽然他是非凡之人,但听盘金铃刚才的话,好像也有些吃力了。
对比自己,满心想的却是驰骋疆场的快意,那是何等自私的欲呢”,…
“没想到,九秀都比我懂事,她说得真对。身为他的妻妾,真正的战场,是在他的背后,是在他背负整个天下的时候,在左右扶持他,护卫他。”
严三娘轻咬双唇,捏紧了盘金铃的手。
“金铃姐,你说我肚子里的是男是女?”
盘金铃噗哧笑了,这才多久,就指望能分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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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私心之外是深深算计
() 盐政最是害人”要革了这盐政,民人可都得拍手称快
听李肆大略说到目前的难题,严三娘下意识就想到了自己枪毙盐道
总巡的经历,而梁博俦一家更是盐商,盐政害人种种,让严三娘义愤填
膺,她纯粹是从老百姓的角度来看这事。
可她毕竟不是老百姓了,骂了一句后,小意地劝道:““可安爷子也
说得对,这盐历代都是官卖,真是想改,最好也慢慢来。现在大敌当
面,内里还是缓缓好,更不值得你这般动气。听说你还责罚了龙高
山,这可不像是......””
刚说到这,外面响起龙高山的声音:““夫人,是我的错,我不该调
巡差清街扰民,天王罚我军鞭,我认!””
严三娘脸颊顿时红了,这龙高山就一直在外面听墙角?刚才李肆和
她亲�...
““我看你啊,罚军鞭可远远不够!守大门去!””
她恼怒地嗔着,龙高山现身请罪,如她所令,乖乖去天王府大门外
站岗了。
““我是动了些气,可也有自己的算计,总之你别担心了,多担心你
的肚子吧。””
自己这三娘果然有吕后之风啊,身边人全都怕她,还好自己不是刘
邦。
李肆无奈地想着,将三娘劝走了,他还得继续算计......
安金枝和严三娘当然都想不透李肆为何要在盐业上折腾,李肆也
很清楚华夏这千百年来的盐政传统,《盐铁论》引发的千年大争论盐
还排在铁前面,由此可见盐政对于传统儒法社会的重要性。唐时黄
巢,元时张士诚,都是盐商出身,盐政之重,非同寻常。
李肆在盐政上动手,不只出于个人情结,更怀着很深一番算计。
严格说,明清之前盐政都只是专卖,而不是垄断,这二者是有
区别的。专卖只是国家管控,盐商来去自如,只需出资购盐引即可。
明初所行的““开中法””,也是让盐商把粮食送到边关,再以粮数发放盐
引。万历年间,袁世振行““纲法””,才开始确立盐商奎断经营的地
位。
清时更强化了这一措施,盐弃运销食盐要先向盐运司交纳盐课,
领取盐引,然后到指定的产盐区向灶户买盐,再贩往指定的行盐区销囘售
。
但盐引不是随便买的,商人必须以引窝为据,证明自己拥有运销食
盐特囘权。为了得到引窝,商人又必须事先““认窝”””也就是花钱买垄
断经营权,而这样的垄断持权基本已经稳定为世袭特囘权。
这套垄断经营体囘系运转之后,就像一只吸金兽,越转越大角色也
不断分化。最初盐商直接向灶户买盐,后来分化出场商,握有向灶户
收盐的垄断特囘权。原本销囘售商都是自运自销或者是资本不足,或者
是有利可图他们开始转包,也就是出租垄断经营权,由此出现出租
权力的窝商和租赁引窝运销的运商。
此外还有一类总商是盐商里资本最雄厚的,类同地方乡伸他
们要协助官囘府,催办盐课盐引的征缴。若有积欠,总商就得赔付,同
时还要负责查禁私盐。之前严三娘所杀的盐道总巡,就是这类总商蒙养
的私人执法队头目。
明清这一套盐政统称为“1纲商引岸”,,核心管制思路就跟统囘治地方
一样,将权力层层分解,跟资本流转环节套在一起,同时将管制责任
和资本风险全数压在盐商身上,盐商当然要如数转移到最终消费者身
上,为此政囘府默许他们有““加价””、““加耗””、““借常””的持权。
整个环节,不仅卷入了资本”还卷入了各层官囘府,从盐运司到盐
院,到地方官囘府,乃至朝廷和皇帝都要伸手。历代巡盐御史都是清廷
内务府官员,康熙和乾隆南巡,花销更是绮重盐商。康熙南巡,有江
苏宜思恭亏空案,重点还不在盐政。乾隆南巡,引爆两谁盐引案,亏空
一千万两。乾嘉年间的动囘乱,乃至后来的白莲教起囘义,军费来源里,
很大一部分都是盐商““报效,”,其中两谁盐商在1砌到1奶年”就““报
效””五百五十万两
两谁盐区也就包括河南、两江、湖广共六省,清初正纲盐课银为四十
万两,加上杂派接近四万两。乾隆时增加到鹅万两,嘉庆二囘十囘年时又
翻一倍,盐政到厚,由此可见一斑。而两淮盐商之富,也让人心惊胆
战。扬州盐商奢靡”天下闻名,为何能有““扬州八怪””?那都是盐商
攀附风雅营造出来的书画产业,才引得落魄文人齐聚扬州。
有很多人会疑惑,最终消费盐的老百姓,一年也就吃那么点盐,官
府和商人要怎么来接刮银子?
按照现代标准(该已经是多了),成年人一年吃四斤盐足矣.乾隆时期盐价平均一斤盐主女.一人一年吃盐也就花一百二十
文。
就按两亿成人份计算,全国盐业卒场也就两千多万两。仅仅一个
两谁盐区,就向清廷缴四百万两盐课这银子是从哪里来的?
华夏太大,事情总是复杂的”产盐成本低,利润高,而且是生活
必需品,是刚需,这是盐政被历代王朝把持的原因。但为何类似两淮
盐商这种群体,没在汉唐宋明出现,反而在满清出现了呢?
之前就说过了嘛,明朝万历后才有盐业垄断,清时把这一套权力
与资本勾结的东西发扬到了极致而已。
这事也不能光从最终消费者身上看,产业是一条经济链,盘子有多
大,不能光看最终消费者,中间环节有时候比最终消费者更重要,比
如房地产......
利润高,是刚需,有千百年来的管制传统,同时之前已经积累了相
当的垒断经营经验,有一套清晰可见的权力规则,自然就成为资本追逐
的亮点。在儒法勾结到极致的满清,盐业就是热点行业”经久不衰o
资本不断卷入,分工也越见细致。每分一层,就扩展出一分空间,多
出道承载风险的堤坝。
因此这盐业就是一个权力和资本全员参与的游戏,甚至在某种程
度上可以看作是类似““买月球领地””的产业。当然,这个产业有最终
的出口,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