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2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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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应的话就是三人的心声,张定和梁得广连连点头。
‘…真是蠢材,还以为自己一个小小游击,还能跟四哥比?朝廷数万大军被一举歼灭,广州城两天就占了,萧胜啊萧胜,你算个什么鸟,别说给四哥捣什么蛋,就说帮他,又能帮上什么……”
萧胜也笑了,笑自己的不自量力,笑着笑着,往日种种在脑海里闪过,田心河贼巢之战,英德李塘之战,和老实人号的海战,血红带着枪炮声,将他的血液渐渐灼热。
‘…跟着四哥,以枪炮打出一个新天地,这可是我这样的军人,十辈子都难享得的快意之事。只是我萧胜的忠义,这道坎真是难以跨过啊…“
萧胜很恨自己,为什么自己对朝廷的‘…忠,“就这般难以割舍呢?
‘…施军门在总兵衙门召见游击!”
兵丁在门外传报,三人一惊,同时看住了萧胜。
‘…没关系,要拿我也没必要在总兵衙门拿,那里离我们营地太…“
萧胜笑笑,他知道做事的章程。
南澳总兵衙门,施世膘盯了好一阵萧胜,最后点头道:“我知你忠义,以前也没把你跟李肆相交甚密的事情对外传扬,外面一些风声,你不必多想,专心做事就好。”
萧胜无话可说,只好连声感谢施世骡的信件。
‘…李肆造反,声势浩大,可也正是吾辈武人谋取富贵的大好时机!湖南抚标的游击岳钟琪,就因折损过李肆之军,巡抚年羹尧已经给他报了超擢之功,定了署副将之衔!”
施世膘多然是在激励,却仍语带讽刺那岳钟琪不过是靠着苗兵突袭上山,最后还被打了下来兵丁折损殆尽,居然还被视为大功!这也难怪,跟其他人比起来岳钟琪能打到贼军身前,表现已是抢眼,其他兵都被包了饺子,朝廷怎么也要抬出几个榜样,刷刷满是血迹的地面他可以肯定,年羹尧的叙功,兵部绝对会批准!
‘…粤省北面的兵打残了,朝廷要重新调集,没三五个月绝难周全,东面就是咱们闽人,就让朝廷看看,这仗还得靠咱们闽人来打。”
施世膘自信地说着他已经有了方略,但跟他老子一样,绝不愿受人掣肘,所以他还得争事权。现在东面官军分作三股一股是广东提督张文焕聚起的广东残兵,一股是福建陆路提督穆廷械所率的闽省绿营,还有一股就是他施世膘所率的福建水师,得了整个南澳镇,在三股里不仅兵强马壮,还有丹船之便怎么都该是讨贼主力。
他不可能统率三路人马,但他也不想让别人压在头上特别是正在京里服罪的前代老将蓝理有可能复出,这消息让他心头很堵。所以一边急着讨要事权一边鼓动部下军心,而他的方略,更少不了萧胜这样熟知枪炮和水战的勇将执行,当初萧胜力压洋人炮船的事,他可是心里有数。
‘…你若是建下奇功,别说署副将,总兵的位置,都未可知!”
施世膘语气热烈地说着,萧胜晓事,也大声地应合,心中却道,富贵自然是好,可我想求的,远不止富贵……”
‘…皇上是圣明之君,以仁治世,以诚付人,臣子如何做事,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只要为朝廷效死命,皇上绝不会亏待!”施世膘向北拱手,继续勉励着他,萧胜自然也是叩首连连,可叩着叩着,一个疑问,深埋在心底,几乎都快被自己忘掉的疑问,猛然冲出了心底。
那是李肆早前忽悠他的一番话,说今上可没有剃头。现在他视野开阔,本已经是不信的了,可施世膘忽然说到了一个‘…诚”字,这个疑问又猛烈地翻搅着他的内心,让他难以抑制住开口的冲动。
施世膘点头拂袖,示意谈话结束,萧胜躬身后退,到了门前,正要转身,再压抑不住这冲动,转身问了句:‘…标下沐皇恩日久,却没那福分窥得天颜,军门见过御容,可否给标下说说,以解标下感念之苦?”
萧胜是个老实人,面上的表情一直都很难作伪,施世膘是这么看萧胜的,可他却不知道,老实人一旦发狠演戏,谁都能骗住。
听得这“发自内心“的一问…施世骤也来了精神。
‘…皇上慈眉善目,还能恍见年轻时的英武神悔“”
他大略讲起了康熙的相貌,其实他也没而过几次君,面君的时候多是跪在下面,哪敢抬头仔细看。只是有一次,康熙该是心情好,在畅春园箭场考较过他的箭功,那时从眼角里仔细瞅过。
‘…天庭自然是饱满的,圣君之相,世人无风“”
施世膘正说到这,萧胜猛然插了一句。
‘…皇上鬓角密吗?”
施世腆心思都在回忆康熙的相貌上,这一问还没反应过来,顺着记忆自然答道:“夹了不少白发……”
然后他顿住,抽了。凉气,这一问是何居心!?
皇上是满人,自然要剃发,可发式已不是入关那时的金钱鼠尾了,要剃多少,就看皇上自个高兴。再说了,剃了发也会长出青茬,不过“皇上倒真是留了鬓角呢。
可这真是大事!
施世膘眯起了眼睛,看向萧胜,发式这事,不计较就再小无比,计较起来,大得要掉脑袋,这家伙居然绕着弯套话,自己是看走了眼?
萧胜长长舒了口气,坦然道:“标下只是心头疑惑难定,不敢直问,军门莫怪。如今这疑惑尽消,标下内心再笃定不过。”
他沉声道:“为国尽忠,乃军人本份!标下求富贵之心也是火热,军门有什么差遣,赴汤蹈火,标下万死不辞!”
一番表态铿锵有力,施世膘也被感染了,不去追问萧胜所说的疑惑到底是什么,只要尽心打仗就好,他看得出,萧胜这表态再真心不过。
出了总兵衙门,萧胜低低笑了。
‘…我要忠的是华夏之国,不是以辫子来断人心气脊梁的异族之国,不是为防汉人,就鄙谈枪炮的虚伪之国。四哥,当初你那一番话,让我自己找答案,其实答案一直就在我心底里,只是我一直不敢去面对而已。”
他远望雾气朦胧的海面,心胸骤然开阔,正波涛狂涌。
‘…经历了这么多事,我萧胜到现在才醒,希望还不晚。
尽忠我要求,富贵我也要求,四哥,你可得给我准备个大官,至少要比张姓子那家伙高上三级,让他继续叫我老大!”
萧胜笑声转大,海潮也呼应着他的笑声,隆隆拍打着海岸,庆贺他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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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皇上,南风甚紧
() 已是十一月,广东的消息已经传遍北京城,可朝野都很平静,因为皇上很平静”一如往年,就在畅春园呆着,还招了几位成年阿哥,带着皇孙一起入住,享受着天伦之乐。其中包括大家公认已经失宠的四阿哥胤慎,还有很早就因废太子案被冷落的十三阿哥胤祥,八阿哥胤禩虽然还被圈禁,皇上却许他可以传递信件物品,据说胤禩呈上一本手抄的金刚经,皇上收到时还面带笑容。
内廷传出消息,说皇上有意复四阿哥的王位,连带八阿哥的罪,也要一并赦了,这事大家都不觉得稀奇,毕竟之前太子的事摆在那,他们父子之间争争合合,都见惯了。
广东的事”皇上态度鲜明,意志坚决,就一个字:剿!
皇上让大学士们议定剿贼方略,打烂广东甚至南方无所谓,撕烂盛世颜面也无所谓,在皇上看来,广东李肆这颗毒疮已经熟透,毒全都在体外,径直下刀割就好。
“跳梁小贼,何以为敌!?半省之地就敢称王,千百年来,此辈绝无成事之例!尔等循着过往剿贼正理,开列将帅人选,议定兵马调拨,三路而进”击贼于骄狂之时!”
康熙说这话时的轻飘飘语气,一直在大学士耳中回旋,让他们也感慨不已。之前皇上还百般慎重,甚至抹下朝廷颜面,主动向李肆示好。如今却像是肚腹畅快了一般,再不当什么难事这转变未免太自然了点。
可接着他们就发现了端倪,这转变一点也不自然,康熙甚至都不看李肆广发的撤文,也不想跟大学士议定细节,完全只把广东一省之事当作一县之事那般淡然,抛开皇上身上那层英明神武的气息大学士们看到的是一只正将脑袋插进沙子里的鸵鸟。
这一记耳光打得太响,大学士们明白了,皇上现在是满眼金星,正头晕目眩,想先缓缓气呢。
不说皇上,就连他们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痛。这李肆实在不是人!你要反随你,为什么偏偏在皇上大谈温病调理,大局为先的时候反?偏偏就在朝廷屈尊降行,封官许爵的时候反?之前皇上的方略彻底失败似乎还助长了李贼的气焰,皇上还能对他们臣子谈到李贼,不知道是下了多大的功夫,才能强撑起颜面。
圣贤云,主辱臣死,大学士们战战兢兢地开始商议对策,而南书房的翰林们心态却更为复杂。
“听闻外海洋夷中有名为“英噶礼,之国,船舰炮利,国力甚强。这李肆定国号为英,用心昭然若揭,他也就是靠着枪炮犀利,才敢起悖妄之心。此人定是绮洋夷为父母坏我华夏法统。循着此理瓣驳,他李肆无君无父的面目,天下人尽知。那时不仅无人响应他,他手下党羽,也该自惭无颜面对祖宗,就此纷纷散去,我朝廷不费刀枪即能溃灭此贼!”
毒书房的翰林院编井王敬铭自信满满地说着,不少人都点头说好,这是绝其根本之策。
他们接下的任务,是驳斥李肆《英华讨虏掇》,征刹李贼自然得言明朝廷大义,让天下人尽知李贼的丑恶面目。舆论战场的重要性不下于刀枪血肉的战场这些翰林一个个都热血澎湃,满肚子援刮词藻要堆砌出一篇华丽雍容,大义凛然的文章。
听得这话,接触过李肆一事的翰林却是冷眼以对,看这王敬铭的眼神如看傻子。
“丹思兄,你刚入南书房,李肆此人,你还不知根底。他是韶州英德人,英德古时称英州,他以此为国号,是自诩华夏正朔,若是落题于此,怕是要把天下读书人的心都引偏,去想我大清的国号来由……”
翰林院编修惠士奇摇头,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何谓偏?我大清开寰宇之新世,砥华夏之新基,国号自不能再循古宇旧,这般道理,明理之人就该想得通!”
侍读学士张廷玉赶紧插话,这个方向可是大逆不道,深论下去,能不能散李肆党羽之心不知道,南书房诸人的心怕是要先散了。
“可满天下千万读书人,也难保有昏聩腐愚之辈,若是深谈此事,也难保不会惑乱他们的心思,因此这国号一事,不必细谈。”
张廷玉读老了圣贤书,自然知道这事可不能细细去掰,斥责了惠士奇后,也否定了王敬铭的提议。
“李贼这掇文,只泛泛而提我大清乃外族而入,得国不正,连说辞都没有,都不值批驳。而更多是在讲天道,什么许人自利,什么结国而利万民、利天下,他立国是卫护这天道,他为君是领受天命,卫护万民,这是混杨朱和老庄之说。于我辈读书人而言”本就是谬论,愚以为,就循着三纲五常,斥其毁我华夏法统,彰示我大清正朔之位就好。”
徐陶樟发话了,他是今年的新科状元,而王敬铭则是康熙五十二年的恩科状元,和早早入宫,深得帝心,状元是由皇上亲点的王敬铭相比,他的底子更扎实,对触及法统之事也更敏感。
张廷玉是此次会议的主持,觉得这个立场堂堂正正,正要点头,惠士奇又发话了。
“就怕此论又发何为正朔之争,我华夏法统自是以三纲五常为基,也要触及天命之论”国受何命而立,说的就是以何为国!李贼之搬文,即便伪逆,但也在回答这个问题,若是朝廷避实就虚,只提正朔,不提正朔之源”正朔之根,怕是要落在下乘。”
这一番话,说得诸翰林面面相觑,张廷玉淡淡看着他,眼瞳里却翻滚着慢恶的精光,这个惠士奇,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皇上几十年仁治,不就是在建这个正朔?可要命的是,眼见盛世而临,正朔之名深入人心,李肆却反了,还拖着一省工商草民一起反了,一巴掌将这仁治而得的正朔给扇飞”再提这一点,怕是继续自打耳光。
那么这正朔,就要上溯到我大清灭李闯,报了李闯灭前明之仇,由此而继承前明基业,这是顺治朝的底调,也算是正理。
可问题是,今上几十年仁治,已觉不必再提清继明之正朔,而是得天下人心来的基业”如今又要老调重提,是不是显得太心虚了?
所以张廷玉很恼怒”如果他们南书房不能凑出一篇讨贼撤文,将李肆的撤文从道义上实实压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