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清-第1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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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一眨眼的功夫,船头的攻势被瓦解,船尾的攻势才刚刚开始,可结束也只是一眨眼的功夫。
负责在舵台阻击的赵汉湘脑子里已经深深刻下了炮兵思维,让一哨司卫上了刺刀守住船尾,他则带着自己炮手,用火枪朝靠上船尾的那艘渔船轰击。银鲤号船尾高一些,只能攀爬而上。大部分海盗还聚在船上,一轮排枪就被放倒十多人,剩下的赶紧缩进了船舱,还有几个直接跳了海。
“开炮!开炮!”
船头处,两眼已经红的郑永有如受伤的野狼,尖声喊叫不停,海盗们被鼓动起来,记起了自己也有炮。
“草……”
追到船舷边,胡汉山只来得及喊了这么一句,就被部下扑压而下,轰的一声,弹丸洒射,在银鲤号的船身上劈劈啪啪溅点屑尘,依稀还能听到有人中弹的闷哼声。
硝烟蒸盈,炮响之后,又是啪啪的鸟枪炸响,偶尔还有箭矢破空的冷嗖声掠过,甲板上的司卫一时竟然被压制住,连重新上弹的机会都没有。
“冲上去!”
郑永那几乎是哭喊的嗓音再度响起,这已经不止是抢船的事了,而是报仇。
被一股血勇之气推着,剩下的三四十个海盗在郑永的带领下,片刻之间就涌上了银鲤号的甲板。
透过薄薄的烟雾,眼见对方的身影在朝后退却,郑永心想,到时不要一个活口!不过杀死之前,所有人的衣服都得拔下来!瞧他们这身装束,很是挺俐落带劲。
一声沉稳的呼喝也穿透了薄雾,清晰地传入郑永的耳里,“刺刀——上!”
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响起,接着就是冰冷的寒光迎面拍来。硝烟被这寒光绞碎,海盗们手上的腰刀鱼叉斧头也被撞偏,噗噗声不绝于耳。郑永挥起的斧头正要朝一顶窄檐圆帽劈落,将帽下那张大概只有十六七岁,还一脸稚气的少年面孔撕裂,却觉一股凉意猛然透入胸口,甚至还浸到了后背,身子顿时像戳破的鱼泡,力气哧哧喷了出去。
虚弱无力的斧锋从身侧滑落,孟松海拔出刺刀,粘稠的血浆喷到脸上,他随手摸了一把,不理会那个正两眼翻白软下去的中年海盗,跟着同伴继续踏步朝前。
叮叮当当响成一片,这是海盗们弃械投降了,他们的血勇之气只够支撑这么一次冲击,被如林的刺刀粉碎后,再无一丝战意。
“杀了八十多,抓了七十多,自己只伤了八个,大胜!”
胡汉山吊着胳膊,满意地笑了,拼刺刀的时候,他冲在最前面,手臂被鱼叉捅伤了,自己也占了一个伤员名额。
“虽然打赢了,总觉得这一仗不是个滋味。”
赵汉湘皱着眉头。
“是啊,很不对劲……”
孟松海挠头,虽然他在这一仗里拔了头筹,那个叫郑永的海盗头目,是被他伤了之后活捉的,可还是觉得这一战很是有些别扭。
到底哪里不对劲呢?
第二天,当他们回到被李肆命名为“分流西湾”的海湾,向李肆作了汇报,李肆好半天才楞过神来,还真遇上了海盗?不仅遇上了,已经干完一仗了!?
瞧着这几十个俘虏,其中还有香港八郑的当家级人物郑永,李肆心说,不错,真是不错。第一次出航,就能赢得这样的战绩,还真是对得起自己这么久来的培育。
不过……这帮小子就像这条船,却还远远没有上道,而这样的打法,更不是把他们放到船上的初衷。
“大胜!?真是大胜!?”
李肆反问道,胡汉山、赵汉湘和孟松海三个人心头咯噔一下,同时都暗叫不好,果然是不对劲!
六|九|中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进攻!耐心地进攻!
() 第一百七十七章进攻!耐心地进攻!
“给你们这么一条快船,船上还有八mén能打到两三里的大炮,你们却跟几条渔船上的海盗打起接舷战来了?你们可真是能耐啊!”
李肆难得地对手下这帮小子用上了嘲讽的语气,三个人脑袋顿时就耷拉下来。
“我是让你们当海军的!你们倒好!把船当成城墙,继续玩陆军那一套!只伤了八个人!?你们这船就像是老鹰,这炮就像是老鹰的利爪,那几条渔船就像是地上的兔子。你们完全可以远远地用炮一条条把他们轰沉,就像是老鹰扑兔子一般,不会少掉一根汗máo!”
李肆的话,顿时引得胡汉山和赵汉湘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埋怨对方,一个说你干嘛出这馊主意,一个说你干嘛用这馊主意。
“原本该是零伤亡,你们却玩出了八倍的伤亡,我看你们……”
李肆训到这,三个少年顿时一身是汗,心道莫非自己是要被丢回英德去,继续干原来的活了?怎么惩罚都不要紧,可当海军是他们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其他人不得把自己笑死?
“还得好好cào练!”
这个裁决让他们几乎软在地上。
“知道你们问题出在哪里吗?”
李肆沉声说着,现在他是认真的了。
“早前跟你们说过,我们海军的铭言是什么?”
三个少年没有一点犹豫,齐声念了出来。
“进攻!耐心地进攻!”
李肆点头。
“很好,进攻,你们做到了,可后面呢?后面的话你们吃了?”
胡汉山额头出汗,赵汉湘皱眉咬牙,孟松海两眼瞪得溜圆。李肆的话有如炮弹一般,径直砸进了他们的心底。
“耐心!一次没有机会,就试十次,百次!既然要打要走由你们决定,那就一直试下去!让你们出航,就得靠耐心学,日后要战,也得靠耐心战!”
三个少年凛然,胡汉山更是咬牙,将这两个字狠狠刻在了自己心口上。
泉州外海,瞧着五六里远处那条高桅船影,甲板上的贾昊,炮舱里的鲁汉陕下意识地就喊开了:“枪炮准备!”
萧胜在甲板,梁得广在炮舱,赶紧同时摇手,没说要打啊。
“事先准备好嘛……”
鲁汉陕挠头道。
“有备无患……”
贾昊敷衍道,暗自也在遗憾,进攻啊……总司说了,海军就是进攻,有一mén炮一杆枪都要开火,现在却要装孙子,可真是憋屈。
两船近到几十丈的距离,贾鲁二人同时吞了口唾沫,洋船他们都见过,广州、澳mén和伶仃洋上都有,可第一次凑这么近。瞧着这“老实人”号,足足比他们大了一圈,脑袋和屁股都高高扬起,中间的船舷也高了他们一倍多。不算头尾,船身那一层炮mén,单边就有八个。
“真打起来,咱们可讨不到好。”
萧胜叹气,不提炮的大小,光算炮的数量,对方就多两倍以上。
“他们到底运什么货呢?”
贾昊压下翻腾的战意,随口问着。
“买茶叶,卖什么……鸦片……”
萧胜也是随口答着,显然对这鸦片没什么概念。
“鸦片?”
贾昊更没概念。
“一种yào,煮熟了也可以吸食,就跟古时的五石散一样。”
梁得广上了甲板,听到这问题,作了大概的解说。
贾昊耸肩,没太在意,只是遗憾不能动手。之后回去见了李肆,才是追悔莫及。当时李肆一听他说到这个词,脸sè就变了,指着贾昊,目露凶光,一副恨不得把他吃了的模样:“为什么当时就不开炮!?”
这会贾昊是想开炮,可不管是萧胜的劝告,还是那“老实人号”的炮mén打开,几mén粗壮火炮指了出来,都压住了他下令开炮的冲动。
“那是谁的平甲板垃圾船?他们要做什么?”
“老实人号”的艉台上,佛兰希斯…波普尔嘟哝着举起了望远镜。这艘怪模怪样,就跟大号舢板一般的怪船,早早就被桅顶嘹望发现了。可船桅上打着中国船的商号标志,靠近的时候也没有占风位开炮mén,所以波普尔船长除了下令常规戒备之外,也没作更多警戒。
望远镜里,两个清军水师军官的身影依稀可见,波普尔皱眉,难不成是上次那个……
那艘平甲板船在二三十丈外泊住,牙人跟对方一个高个子军官高声来回嚷了一通,听了牙人的汇报,波普尔嗤笑一声,黄皮猴子这纠缠不休的脾xìng还真是让人厌烦。
“告诉那个军官,上次撞船是他们的过错,那艘船上的六个水兵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我们船上的法庭以吾主之名,已经做出了仁慈的裁决,让他们在老实人号上服役两年,两年之后他再来接人!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嗯,这话不必让他知道。”
波普尔不耐烦地对牙人说道,他的“老实人号”是英国东印度公司名下的一艘商船,和其他商船不同,他这艘船之前属于“英国对东印度贸易公司”,跟“伦敦商人东印度贸易公司”合并时,会计帐目上还没核算清楚,所以在合并后的“英国东印度公司”资产上,他这艘船还是船队的编外成员,可以自行其事。【2】
眼下之所以还等在泉州外海,是为了守新茶。和他作生意的福建商人有巡抚的背景,根本就不必报关,径直在外海直接jiāo接货物。七八天前刚到这里的时候,正跟那商人jiāo卸船上的鸦片,却遇上了福建水师的一支船队,那个愣头青军官一定要登船检查,bī得他下令撞开了拦在船头的水师船。
原本也没准备跟当地官兵起什么冲突,可那巡抚的“奴隶”说,没必要理会他们,既然他们自己都这么说,波普尔当然要声张自己的“正义”。船身受了轻度损害,还有几个人受了伤,这都必须有人负责,捞起来的六个水兵必须接受制裁。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缺水手,这六个免费劳力正合适。
那军官的身份看上去比奴隶还下等,当时灰溜溜地退走了,现在又找上了mén来,真是yīn魂不散。
“那是水师的萧都司,他说不还人的话,可是犯了朝廷大罪,即便是巡抚也遮掩不了。”
牙人一直露着谄媚的笑容。
“唔?他说的……会是真的吗?”
波普尔船长也犯了嘀咕,他面对的是一个庞大帝国,其中诸多弯弯绕绕根本就搞不清楚,能少惹一些麻烦也好,前提是,得维护他身为大不列颠王国船长的尊严。
“就算是水师的提督,在巡抚大人面前也得恭恭敬敬,更别说一个小小的都司。”
牙人嘿嘿笑着回答,他只觉背后有了这洋老爷,跟那都司说话心气也格外的足,都司算个啥?就算你驾了条怪模怪样的船来,能跟洋老爷这大船比?
“那就让他赶紧滚蛋!不然我可要开炮了!”
波普尔像是赶苍蝇一般地挥着手,通过当地商人,他已经获得了“副总督”的信任,眼前这帮跳梁小丑,根本就不必理会。
“开炮!?”
金鲤号上,听了那牙人扯着嗓子的喊叫,萧胜额头暴起了青筋。
“开炮mén!让他们看看,咱们也是有炮的!”
贾昊提着建议。
这就是两边亮刀子了,听着那牙人刻意带着不屑语气的呼喊,别说萧胜和梁锝广,就连那些葡萄牙船员都一脸的怒意,真当他们是驾着舢板来乞讨的叫花子?
金鲤号船舷一侧的炮mén打开,四mén炮也稳稳指住了老实人号。
“瞄住了船头船尾!”
鲁汉陕吩咐着炮手,他可恨不得下一刻就得到开炮的命令。
“那……那是什么……”
眼见那平甲板船也掀起了炮mén,波普尔一时失语。过了好一阵,他才跟着船员们轰然大笑,瞧那炮口,不过是九磅级别的轻炮,一侧还只有四mén!这样也敢亮出来吓人!?
群起的笑声里,那个当地牙人的嘿嘿尖笑尤为刺耳,波普尔掏掏耳朵,指甲一弹,优雅地开口:“开炮!”
这是他们自找的,波普尔心说,虽然他不是皇家海军的船长,可身为一位船长,绝不接受这样无知而且愚蠢的挑衅,黄皮猴子的嬉闹必须受到惩罚!
金鲤号上,梁得广瞪圆了眼睛。
“他们要……”
萧胜一把拉住了贾昊,一边将他朝下压去,一边高声喊道:“开炮!”
甲板下的炮舱,鲁汉陕的嗓音有些变调:“开炮!”
左甲号炮位的炮手刚刚点燃引火索,霹雳轰鸣,天晕地转,刹那之间,金鲤号上,几乎所有人都摔倒在船板上。
老实人号悍然开炮,二三十丈的距离,怎么也不会打偏,第一炮就轰中金鲤号的后半截,炮弹将船舷径直砸出一个大破口,连带船舷下方的炮mén也被炸裂,碎木杂物横飞。在船艉舵台上正压住贾昊的萧胜啊地一声惨叫,他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