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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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翩翩轻轻推了他一把,娇笑道:“妾身近来闲得无事,教了府里的戏班一个曲子,今夜有一支新舞要献给王爷。”
“哦?”赵元伉脑子里飞快转过无数个念头,表面却笑逐颜开:“有什么新奇的,拿出来给我看看。”
叶翩翩的笑容娇媚到融化进他骨子里去。她吩咐了一声,早已在外面候着的三个乐工应声进来,在下首的地方坐了。
赵元伉不得不承认,每一次叶翩翩给他的惊喜,都果真让他感慨万千,欲罢不能。每一次,叶翩翩总能让他产生一种凌驾于万人之上的错觉,有这样的温柔乡,就连皇上的三千佳丽也未必能及得上万一。
突然有那样一瞬,他似乎产生了一点点怜香惜玉的感情,似乎有些不想杀她了。
当然,这只是一点点,细小如骄阳之下的一只蝼蚁,轻易便被烧得灰飞烟灭。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叶翩翩的时候,她那翩若惊鸿的湖上之舞。那夜的场面盛况空前,叶翩翩的舞姿倾倒众生,可是今夜,哪怕没有那样万众瞩目的包围,没有那样众星拱月的背景,她的舞她的美,竟没有丝毫逊色。殊为难得的是,就连赵元伉都觉得,他从来没有看过叶翩翩这样的美,美得如此惊世骇俗,甚至好像让他触摸不到,甚至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叶翩翩一舞动天下,果真像是要连同她一起飞到那广寒宫中去。
赵元伉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潮澎湃,确实,任何一个男人,在面对销魂的叶翩翩,都不会有丝毫抵抗力。
就像那一夜,她醉了众生,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知州王江屏。
突然之间,有如黑夜中一个毫无征兆的闪电,一个可怕的念头划破了赵元伉的醉生梦死——王江屏!叶翩翩就是这样,杀了王江屏!
一念及此,他下意识猛地站了起来。
可是一切显然如他所料,叶翩翩已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将过来,手中三枚银针闪动着令人寒颤的冷光!
这一幕实在来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那醉梦如歌的乐声还在深深浅浅地缠绵着。
更让人难以意料的是,窗外蓦然一声大响,碎屑满地,一个白衣的身影有如鬼魅般飘进来,可是那速度之快,却是连同她手上的剑刃一起化成了一道撕裂寒空的白光!
所幸赵元伉虽然位高宠盛,终究不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他飞快地拾起手边离他最近的一只瓷瓶,灌注了爆发的内力,向卢清吟掷过去。
“砰”一声大响,这只价值连城的瓷瓶总算是碎得轰轰烈烈。卢清吟的剑锋去势一偏,擦着赵元伉的脸而过。不过他只来得及挡住了卢清吟,叶翩翩手中的三枚银针已然出手,毫无声息地朝他奔袭过来!
生死之间,赵元伉心中忽然生出难以抑制的恐惧。当初他亲眼看见王江屏的死状,突然今天,自己也要如他一样?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残生何益ˇ 最新更新:20120108 08:10:09
疼痛并没有如预想之中蔓延全身。那三枚银针,整整齐齐地钉在了他脑后寸许之外的梁柱上。
叶翩翩的身子失去了平衡,猛地扑倒在地,竟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她抬起头来看着赵元伉,这个她再不可及的男人,目光中的浑浊充斥满了怨怒。
乐工失声尖叫着四下逃窜,动静惊了整个王府。
卢清吟一招失手,知道自己已无胜算,恨恨回头望了一眼赵元伉,就要飞身夺门而出。可她的目光落在叶翩翩身上,脚下终究犹豫了一步,随即飞快地折转回身,一把将她拉起来负在背上,在四周包围过来的喧哗声中飞快闪身消失在夜幕之后。
所幸侍卫们一心保护王爷,并没有倾巢而出追击卢清吟。
赵元伉惊魂未定地看了一眼那犹自寒光闪闪的三枚银针——叶翩翩明明知道了,为何还要服毒?
还有她最后倒在自己身边,那一句“多谢王爷还能用这种方法,留妾身一个全尸。”这句话与其说是哀怨,不如说是忿悔是憎恨,是生生世世的蛊咒!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这一生,恐怕都难以忘记那片眼光了。
他忍不住长叹一声。第一次,生平第一次,他竟然感觉到了恐惧——不是怕叶翩翩不死,而是害怕她真的死了,会成为自己一生一世的噩梦。
整个京城几乎都轰动了。苏浅尘听到寿宁王爷遇刺的消息时,还没有来得及出城。他大惊失色,心中猛地便是一刺——他太大意了,竟然忘了,卢清吟还会走这一条路。他当即调转马头往王府方向疾奔,只恨自己竟然忽略了这样重要的细节!
卢清吟匆匆穿过阡陌小巷,因背上背负着一个人,脚下愈发地沉重。她依着墙重重地喘气,凝神静听了一下,确定四下无人,心中暗自庆幸。看来赵元伉也并不想声张,毕竟他自己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他还没有张狂到胆敢公然挑战皇上威信的地步。
叶翩翩已然有些神志不清,她身上一直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味,这种味道是卢清吟从没闻到过的,更没有在叶翩翩身上闻到过。她起先疲于奔命,并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可是现在突然停下来,突然在静夜中停下来,也突然意识到——这味道一直伴随着自己,现在她可以确信,这味道就是来自叶翩翩身上,而且一直在不断变得更浓郁,浓郁到她几乎都要窒息。
“六姐。”卢清吟试着唤了一声,又倾听了一下四周,大胆将叶翩翩放了下来。
叶翩翩想说什么,可是她一张口便是大股的鲜血涌出。卢清吟毕竟也懂得些浅显的医道,尝试着用真气平息她血气翻腾的心脉,叶翩翩的气息被卢清吟控制住,总算是稍稍平静了几分。
“六姐。”卢清吟轻轻将叶翩翩的脸拨过来,可是叶翩翩的目光却游移而恍惚,似乎眼前根本就没有她这个人。叶翩翩身上的香味还在不断地扩散,每一时一刻都变得更加浓郁。
这股味道很奇特,不是花香,更不是什么熏香,甚至那其中的妖冶之气,根本不像是来自于中原。一念及此,卢清吟脑中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这种味道,十分中倒有七八分像是来自天竺的异香。
“蓝馥草?”卢清吟心中蓦然就是一紧,一把拉住了叶翩翩的手:“六姐,你到底吃了什么?”
叶翩翩好像抬起头来看着她,可是那片目光终究飘飘忽忽,不知落在了哪里。
“六姐!”
叶翩翩的眼神迷离不定,像是始终在寻找什么,最后终于落在了卢清吟头顶上方。她忽然微微笑了笑,颤抖着伸出手去:“你一句话要我死,我绝不会有半分犹豫,何苦要用这样的方法……”她说到这里,脸上又是笑容又是酸楚,滚烫的泪水灼伤了她眼眸中的温存。
卢清吟一听便明白了,这一瞬间叶翩翩脸上凄楚欲绝的哀婉,让她甚至忘了叶翩翩曾毫不留情想要杀她,忘了李乘风的惨死。毕竟面前这个人,是她当做姐姐一样朝夕相处了十年的人。“是他干的?你明明知道他要杀你,为何还要服毒?”说到暗器和用毒的本事,叶翩翩比她高出一筹,连她都能发现的蓝馥草,叶翩翩绝不可能吃下去还毫无知觉。
也不知叶翩翩有没有听到她的话,眼泪模糊了她精致的妆容,染上了胭脂的红。“你……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们一同……”她的话突然停住了,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那张精致的脸已经没有了半分血色,被月光一映,幽暗惨白有如鬼魅,却带着几分惊世骇俗的绝尘之美。
也许这一刻,叶翩翩终于放下了一切尘缘,终于洗脱了一切尘孽。
“六姐。”卢清吟的心猛地下沉——在生与死面前,她已然忘记了叶翩翩所做的一切,忘记了自己曾经那样心寒地绝望过,曾经那样深切地恨过她。叶翩翩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安详,平静得几乎圣洁,一缕散落下来的秀发漫不经心地轻扫她的蛾眉,勾勒着脸上初生婴儿般纯洁的安详。
她这一生纵然短暂,终究是一场轰轰烈烈。爱便爱得情深似海,恨也便恨得干脆利落。她不啻是个决绝的人——连卢清吟都有些羡慕她,羡慕她终于得到了解脱。
霜重露寒的寂夜秋寒肃风,卢清吟的泪水在风中很快冷却,冰冷地划过脸颊,刺痛她的心。她伸手抱住叶翩翩渐渐冰凉的身子,心中翻涌而起的委屈和失落疯狂地挤压她仅剩的神智,在这偏寂无人的深夜里,她终于敢尽情地哭泣。
“吟吟!”很远很远地,忽然传来这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卢清吟全身都是一震,还没来得及转头,已经下意识地霍然站起,纵身飞快地几个起落,离这个声音远一些。
“吟吟!你站住!”苏浅尘的声音里满溢着焦急和期待,就是那七分急切三分温存的意味,最终还是绊住了卢清吟的脚步。
“你还找我做什么?”卢清吟没有回头,远远背对着他,冷冷地道。
卢清吟一句话问得他无言以对。她说得不错,事已至此,他又还何必找她?找到了,又能怎样?
卢清吟长叹一口气,幽幽道:“你找到了我,你还是宰相之子,我还是卢家的余孽,你父亲不杀我,我总是要杀他。我今天没有机会下手,还有明天,只要我活着一天,我总要将他手刃,否则我就是死了也无颜面去见我爷爷和爹娘。你问问你自己,我们还有见面的可能,还有见面的必要么?”
苏浅尘心中冰凉已极,隔着这夜,隔着这晚风,卢清吟染血的白衣微微飞扬,那无尽夜幕中无尽的落寞,瞬间化作一柄利剑刺透了他的心。可是他们之间隔着这夜,就像隔了永世也无法触及的距离,他竟然迈不动步子上前哪怕尺寸。
卢清吟一伸手,将一物远远抛过来。苏浅尘伸手接住了,只见是一只小小的锦盒。只听卢清吟道:“这是剩下来的九阴丹。你放心,我欠你一条性命,一定会想办法还给你。”
苏浅尘心中痛如刀绞。他远远看着卢清吟,良久才柔声道:“吟吟,你没事吗?是你受伤了吗?”
卢清吟没有回答,更不敢回头,纵身跃过外城城墙,飞快地消失在夜色中,充耳不闻身后苏浅尘的唤声。她怕,怕自己回答,或是一回头,就会忍不住想要转身冲回去扑进他怀里,怕自己会想忘了这一切跟他走,回到他们从前一样。
可是她自己,亦或是寇准,都不可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她和寇准之间总要有一个人死,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初出茅庐短短四年,便与銮锦堂的名声一起,成为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八小姐。有多少人死在她剑刃下,她自己都已经快要记不清了。可是身为一个杀手,身为一个最该没有良知不会心软的杀手,她竟然连自己真正的仇人都杀不了。她不在意所有人都骂自己丧心病狂,不在意日日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可是她不能忍受自己背负这样的血海深仇而苟且偷生。这种痛苦时时刻刻啃噬着她的心,让她一刻也不得安宁。
最可笑的是,她一直活在一个个谎言中。她和叶翩翩有什么区别?她并不比叶翩翩幸运分毫。这世上除了自己手中的白绫,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她若是再相信,只怕迟早有一天,会连自己都身首异处还浑然不觉。
这个世界,真是写满了讽刺啊。
卢清吟木然地飞快穿过内城,只感觉眼前的一切都有如月光一样苍白无力。仇深似海的恨,她不能相报;刻骨铭心的爱,却无法相守。她已然失去了所有,如今又还可以去哪?
苏浅尘俯身查看叶翩翩的尸身,却被她身上浓郁的香味熏得无法靠近。这香味实在太过头,简直让人窒息。他正待屏住呼吸凑近,忽听得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你果然在这里。”
苏浅尘心中咯噔一下,暗自埋怨自己今夜实在魂不守舍,太多失策。他缓缓站起身来,淡淡道:“爹。”
“我一听说王府出事,便知道是你下手。你怎能如此冲动?”
“爹!”不待寇准的责备再出口,苏浅尘已不易察觉地退了两步,挡住叶翩翩,“不是我,”他看见寇准脸色一沉,立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急道:“也不是卢姑娘。”
“不是她?”寇准眉头微微一蹙。知子莫若父,他一眼就看透了苏浅尘的欲盖弥彰。“这个人是谁?”
苏浅尘侧身挡住寇准的视线:“爹,她只不过是个不相干的女子,被赵元伉当成了棋子。人死为大,爹就不要再多加追究了。”
“这只是你的想法!”寇准的语气中已然有淡淡的怒气,“你哪里沾染来这样多的江湖习气,凡事都是所谓道义!”
“爹,”苏浅尘不待他说完,转身将叶翩翩的尸身负起,淡淡道:“爹既然看不惯这样的习气,从今往后,你还是炙手可热的宰相,我还做我的浪荡子也就是了。只是爹在朝中呆的久了,只求不要忘了如今国家危难才是。”
寇准看着他长身落寞的背影,心中竟不由得生出几分苍凉之意来。“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