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汉清浅-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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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浅尘扬手将小瓷瓶扔给离他最远的一个黑衣骑手,对方心领神会,转身当先纵马远远而去。
“王爷请速速回府,自会拿到解药。”苏浅尘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似乎有一缕嘲弄讽刺。赵元伉看一眼那名远去的骑手,将叶翩翩抱到自己的马上,也纵马去了。
大队人马开拔出去,山谷中久久回响着杂乱纷沓的马蹄声。
混乱过后,四野再次被一片暗谧的死寂沉沉包围。一时静夜无声,苏浅尘缓缓走向静立不动的卢清吟。他将手放在卢清吟肩上的时候,越过她肩头,看见了满身是血的李乘风。
“大哥在哪里?”卢清吟急不可耐地抓住了他的手。苏浅尘立刻感觉到她满手都是鲜血,夜风中甚至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他伸手探了探李乘风颈间脉息。“吟吟,他……死了。”
卢清吟眨了眨眼,低头看一眼李乘风。他脸上带着微微的安详笑容,轻轻倾向一侧,从卢清吟的角度看过去,是一描秀美到极点的轮廓。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身上可以有这样多的血,浸透了她的衣衫,还在不断一寸寸染红身下的土地。
他终于可以摆脱这纠缠他一世的屈辱血统了吧。纹身印记可以去掉,可是流在身体里的血,却永远也去不掉,永远会纠缠在他的血脉中,永远融在他的呼吸中,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折磨着他,让他只要活着一天,便受一天万箭穿心的凌迟。
而今,他终于可以远离这一切了,其实……该替他高兴吧。
“李乘风。”她轻轻唤了一声,可是当她伸手想将他扶起来的时候,手指却忽然停在了他的后背。箭,折断的箭镞,且根本不止一处。
卢清吟心中猛地一震,扶住他双肩将他撑起来,一时大惊失色。李乘风背上散乱着整整四处箭伤,全都深可见骨。应该是在王府的时候就中了箭,他却一言不发,悄悄将箭尾折断,还带着她奔逃了这样远,甚至——甚至还抢在她前面浴血奋战,只为替她杀出一条血路来。
还有他那句没有说完的话。
卢清吟心中狠狠一阵刺痛,深深地、深深地沉下去,沉到看不见底的深渊。是她的任性,她的自以为是,是她亲手害死了他。其实他一直在保护她,可是她竟一直想要他死。
这世间最讽刺的事情莫过于此——等到真的如愿以偿,才知道自己输得一败涂地。
苏浅尘看着她,再看看李乘风,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夜风扬起卢清吟的秀发,清冷的月光铺在她脸上,更衬得她脸色犹如透明一般,苏浅尘心中微微一痛,伸出手去:“吟吟……”
卢清吟却猛地一把抓住他的手,恶狠狠地道:“是赵元伉,都是他,一直都是他!”
苏浅尘无奈地垂下眼帘,轻轻点头。
卢清吟清澈的双眸中燃烧起滚烫的火花:“我要杀了他!”
“吟吟,”苏浅尘按住她的手,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好好养伤,过了这段时间,等你养好身子,一定如你所愿。”
卢清吟感觉到他胸膛传来的安稳温暖,心中一软,情不自禁将脸埋进他怀里,伸手搂住了他。“她出卖我们……她出卖銮锦堂,她想杀我们……”
苏浅尘当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叶翩翩。他忍不住叹口气,轻轻抚摸卢清吟秀发,一面向她伸手招了招手,有两个远远站着的黑衣骑手走上来,小心翼翼地将李乘风的尸体抬起。
“她出卖我们。”卢清吟口中反反复复嗫嚅这一句话,双手始终不肯松开。苏浅尘索性将她抱起来,放在了自己的马上。
“是她。”卢清吟眼神有些呆滞,直直的不知落在哪里。“是她。”
“吟吟,别再想了,我们回家去。七哥还在,不要怕。”苏浅尘这句话也不知是在安慰卢清吟,还是安慰他自己。身为杀手,无论他或是卢清吟,早就该知道不该相信身边任何一个人,哪怕是自己的亲人。
哪怕是亲人。
他一直觉得,就算是身边的人,他也会处变不惊。可是当一切真的浮出水面,他还是毛骨悚然。今天是叶翩翩,明天还会不会是王亭羽,是朱铁凝,是向鸾,是任何一个人?
他不怕死,这条命对于他自己来说,早就无所谓了。可是他怕不能护得她周全,怕得寝食难安,怕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有一瞬间,他竟然有些羡慕李乘风。
叶翩翩惬意地翻了个身,旁边侍立的侍女连忙上前替她掖了掖被子。太医躬身退出去,向赵元伉恭恭敬敬地道:“王爷,这位姑娘已无大碍,只需按调养的方子,一日进药两次,三日之内必然康复如初。”
“有劳。”赵元伉安然抿了一口茶,挥挥手示意送客。
待旁人都退了出去,他这才走进内室,毫不客气地撩起了纱帘,在床边坐下:“你终于不能再离开我了。”
叶翩翩腾地坐起身来,秀眉微蹙:“你非要逼得我变成了过街老鼠,天理难容,才合了你的心意?”
赵元伉毫不介意,轻轻一笑,伸手搂住她肩头:“什么是过街老鼠?銮锦堂那帮乌合之众现今才是过街老鼠。你就放心呆在这里,等些日子风头过了,我自会给你一个名分。”
名分。这两个字是灌了蜜的迷药,甜甜地淌进了叶翩翩心里,她一时不再多言。久负盛名的舞妓?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她可不喜欢。她仿佛已经看见了自己衣着锦绣的样子——当然,更重要的是终于可以在阳光下大大方方地见人。一个高贵的身份,可以给她一切。
“你打算怎么对付那个小丫头?”
“小丫头?”赵元伉眉梢轻轻一扬,脸上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笑容。“我发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不必我们出手,很快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哦?什么东西?”叶翩翩显得饶有兴致。
“我告诉过你,苏浅尘一定会有所动作。你可听说过邠园三十六骑?他处心积虑,但那样一支特殊的队伍,不是他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邠园三十六骑?那是什么?”
可是赵元伉像是有意要掉她胃口,只是轻轻一笑,俯身吻住了她丹唇。
几乎一整日,屋里只是传来清泠的琴声,溶溶如月,泠泠似涓流。青儿和沫儿都已经习惯,却忽然听得这琴声停下来,两人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手里的活。看见卢清吟走出来,候在门外的两人连忙上前:“小姐需要什么?”
“我能请你帮忙做一件事吗?”卢清吟伸手挡了挡门外直射进来的阳光,轻声道。
她问得极其客气,却吓得沫儿心头一颤:“小姐尽管吩咐。”
卢清吟的眼睛适应了炫目的阳光,伸手指了指外面满目飘零的落叶,缓缓开口:“我想要一些白菊花。”
沫儿和青儿对视一眼,虽然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温顺地答道:“是。”
沫儿出去了,青儿打算把门关上,卢清吟却忽道:“开着吧,难得有这样好的太阳。把窗户也都打开。”
青儿不敢违抗,依言做了,又转身拿来披肩披在她身上。秋寒瑟瑟,卢清吟缠绵病榻几个月,如今身体刚刚见好,若是再有分毫差池,她们可一死难偿。
“更衣,一会我要出去。”
青儿吓了一跳:“小姐,公子吩咐过……”
“我知道,”卢清吟抬起眼帘,淡淡道,“沫儿回来以后,你去请公子,他陪我一起出去。”
青儿去了很久很久,其中回来过一次,说公子马上就到,可是等了许久仍然不见人影,卢清吟又让她去催一次,又过了许久,苏浅尘方才姗姗来迟。
卢清吟已经更衣妥当,却屏开了沫儿青儿,起身道:“出了何事?”她知道苏浅尘不会这样无故耽误,尤其是在她再三催促的时候。
苏浅尘眉宇间有难以察觉的阴郁:“师父从北边送来的消息,契丹人已秘密谋划大举入侵。”他手上握着一个小小的竹筒,卢清吟待想看,他却已经重重一握手,那竹筒连同里面的东西一起碎成了齑粉。
卢清吟不由得心跳加速,她心中有种不同寻常的预感——好像某种一直深埋在心里的恐惧真正发生了,而她竟此时在知道这种可怕恐惧的存在。
“朝中如何?”
“主战主和两派争得不可开交,京师禁军迟迟不能开拔北上迎敌。”苏浅尘有些急,这种着急是历来处变不惊的他身上很难看到的。他甚至没有问,便一拉卢清吟:“吟吟,我跟大哥他们商量过了,我们即刻北上,你同我们一起走,但是你留在雄州,三哥会替你安排好。” 他们已经先上路了,你收拾些东西,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走。”
卢清吟低了低头,看一眼手中的白菊花。苏浅尘想起来了什么,迟疑道:“吟吟,你……”
“我是想……去拜祭一下李乘风。”
苏浅尘眉头微微一蹙,想了想道:“让沫儿和青儿替你去,此事非同寻常,他会明白的。”
“七哥,”卢清吟忽然倔强地抬起眼帘来,“我要杀赵元伉。”
“吟吟,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听我的话,我们先北上,日后一定会来取他项上人头。”
“你以为我是心血来潮?”卢清吟秀眉微蹙,轻轻后退了一步,“七哥,契丹南下,赵元伉乃是主和派的头脑人物,只有他死,朝中才不会再有反对的声音。否则再这样贻误时机,契丹人长驱直入,京师援兵晚了一时半刻,北方边境便是灭顶之灾。”
“吟吟,朝中之事不像你想的这样简单,如今形势不是赵元伉一个人左右的,杀了他也没有用。听话,我们先北上,我路上再慢慢同你解释。”
“七哥,我在京师,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卢清吟的目光坚决如铁,且隐隐藏着某种让苏浅尘有些忌惮的神采。他看不透她,但能猜得到,她心中自有一个冷酷的盘算。这个盘算,甚至不单单是杀赵元伉这样简单。
“吟吟,这是师父的命令。”苏浅尘知道,这句话是他最后的杀手锏,至于到底是不是真的,其实并不重要。
倔强如卢清吟,竟没有再多说话。她轻轻伸手捧起新鲜欲滴的白菊花,低声道:“我去拜祭李乘风,很快就回来。明日一早就出发,不会耽误了。”
苏浅尘知道拦她不住,况且既然她已经妥协,自己也该拿出些诚意来:“我陪你去便是。”
《河汉清浅》澹台玉凉 ˇ半生梦碎ˇ 最新更新:20120101 12:54:22
已是秋意浓浓,夜幕掩息了仅剩的暑意和街头的人头攒动,京城中灯火阑珊,夜香拂影,静风挽幽。天子脚下,皇城奢靡,还陶醉在一片太平安逸中。卢清吟飞身越过大内城墙,身形如电,一路向城南方向疾奔。
还好,这个身子歇息了许久,突然动起手来,尚还算是灵活。
不过卢清吟丝毫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动作与脑子是不是契合——她胸中似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急不可耐要用鲜血来发泄,否则这种嗜血的本性会将她自己也燃烧起来!
可是悄无声息地,平静如一片深秋落叶,淡然如一波清澜涟漪,溶进深沉中的黑夜,忽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白衣身影。
卢清吟的脚步终于停住了。两袭清素的白衣在夜幕下格外耀眼,不过这两个人似是根本不在意会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在宵禁后还公然在外活动。
“我就知道你不会安心,不过还是稍稍晚了些。”苏浅尘的声音被夜风淡淡地送过来,其中有几分卢清吟从没听到过的意味。不是震怒,却比震怒还要让人唯恐避之不及。
不过,此时此刻其实卢清吟的脸色也前所未有地难看,苏浅尘也从没见过她这样。她不说话,只是冷冷盯着他,半晌,苏浅尘的语气缓了缓:“吟吟,我们回家。”他没问她瞒着自己出来是打算做什么,又或者,其实他是害怕知道——其实他已然知道。
卢清吟却不动,根本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更难以置信的是,她手上竟缓慢却真切地挽起了一帘闪亮的银针。“让开。”她用一种冰冷不容置疑的语气,毫不留情地将这两个字朝苏浅尘扔过去。
苏浅尘的脸色和语气都变了。“吟吟!你要做什么!”
“我接下了一单大生意,今夜一定要取寇准性命。”卢清吟微微昂起了头,语气中尽是桀骜不驯。
“你疯了?他早已经由三司使升任宰相,你还要不要自己性命了?”
卢清吟的表情还是波澜不惊:“宰相又如何?你明知道銮锦堂的案子已经移到了他手上,今晚取了他人头,就再不会有人追究銮锦堂了。莫说是一个宰相,就算是当今天子,我也不会犹豫!”
“你简直就是疯了!”苏浅尘不由分说,上前要拉她:“跟我回家!我不会让你这般胡闹。”
卢清吟却堪堪后退了一步,手上银针在身前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你再靠近一步,就知道我是不是在胡闹了。”
这句话是真的激怒了苏浅尘。他大步跨上前去,伸手就去抓她:“你究竟是为了銮锦堂,还是为了你自己个人私怨?你甘心就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