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彼时-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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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晚上,行么?”
韩岳险些失笑,十年了,她还是这副急性子,定了主意的事情,非要立即办到,一刻都等不得,遂问:“我去看你父亲,你要是有行李,我是不是要顺便帮你运过来?”
常欢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向外走去。
常怡看着姐姐将为数不多的春秋衣服放进了箱子,她摇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离开,而且偏要去小山大哥那里住?”
“我不想跟他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就这么简单。”常欢一边将箱子拉上拉锁,一边答。
“爸爸就算醒了,也说不出来话,姐,你不用躲他——”
“我没有躲他!”常欢摇头否定道:“我不是躲,而是在他身边我根本没法呼吸!我当年离家出走,不是一时冲动,而是我真的忘不了他害得母亲一生痛苦的事实,我不想花他的钱,不想住他的房子,不想看他活得自在得意!现在也一样,我若是不马上离开,我就会立即问他谁杀了母亲?还会不怀好意地告诉他韩嫣跑了,带着孩子跟着别的年轻男人跑了,这是他罪有应得的报应——我会害得他再次爆血管的,与其那样,我还是不要住在他的房子里比较好。”
常怡默默地听着,很轻地嗯了一声,低声道:“可是,就算这样,你也不用住到小山大哥的房子里去啊?你要是怕没有地方住,我可以跟云忠说一下,你跟云忠母亲先——”
常欢摇头对妹妹笑道:“别为我担心,你跟云忠正需要好好相处,我胡搅进去做什么?”
常怡抿着嘴唇,半时不语,末了抬起头很是忧虑地说:“姐,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可是我真的很担心——我知道你不在意别人说你什么,但是这毕竟是乡下小镇,跟大城市不一样,你跟小山大哥孤男寡女地住在一间房子里,你以后——”
她没说下去,常欢接着妹妹的话茬帮她续道:“我以后怎么嫁人?”见常怡不做声,相当于默认,常欢毫无喜意地淡淡一笑,低声道:“我从未打算嫁人,所以别人爱说什么都随便。我只希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将来的日子,比我们的妈妈过得幸福就好。”
常怡心中微感,看着姐姐,犹豫了半天,还是说出自己心里最大的隐忧:“姐,你去小山大哥那里住,是不是——是不是还因为你想报复韩家?”
常欢对她抿嘴一笑,无所谓的腔调道:“你什么意思?”
“你——”常怡抿着嘴,没有说下去。
“莫非你以为我故意住进小山家,勾引他,然后通过他来报复韩家人?”
常怡抬起头看着姐姐,大眼睛睁圆了问:“姐,你不会这样做的吧……”
“我会!”常欢刺啦一下拉上箱子拉锁,拎起行李,笑嘻嘻地看了半天妹妹,似乎将刚才坦承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她轻描淡写地对妹妹道:“不过你放心,真正无辜的人,绝对不会受到我的伤害——谁都不是傻子,韩家人尤其如此,他们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清楚得很!”
“可是小山大哥就是无辜的啊?”
“在这件事里,韩家没有人无辜。”常欢无所谓地答,她摸了摸妹妹的头,安慰小姑娘般的口吻对她说:“小山是这个世上你最后需要担心的人。你还是多考虑一下云忠的事,快点儿从往日的阴影走出来,开开心心地活着。”
常怡嗯了一声,绝对二姐最后说的那句话,其实何尝不适合二姐自己呢?她隐隐地觉得二姐搬进小山家里这件事不妥,事情从此以后难免失控,可或许这就是二姐想要的吧?
她看着二姐决心已下的脸,每次遇到这样刚硬强悍的性格,比如韩滨,比如二姐,她总是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姐妹俩到了楼下,等在客厅的韩岳听见楼梯脚步声,走出来,高挺的身子站在常家走道里,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更为挺拔。他看了一眼两姐妹,等常欢走到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箱子,这时站在常欢身后的常怡对韩岳道:“小山大哥,我有句话跟你讲,你能先出来一下么?”
韩岳好奇地看了一眼常怡,连常欢都觉得十分诧异,向来凡事毫无主张像个小孩子一般乖巧的妹妹,竟然有话要单独跟人谈了?
常欢忙笑道:“你们说,我想起来,我忘了拿牙刷。”说完这句话,目光转向韩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秒,转身离开。
韩岳对常欢微微点头,让她放心,方转过头看着常怡,说话时的语气就如对待小妹妹:“小怡有话叮嘱我?”
“嗯——”常怡嗯了一声,又连忙摇头道:“不算叮嘱,就是想告诉小山大哥,好好对我姐。”
韩岳清隽的脸不动声色地看着常怡,在她殷切的目光里,对她点了点头。
常怡却心事重重地仿佛没看到,她接着说:“我虽然不像姐姐那样能干,但我心里知道,这些话跟小山大哥说没错。我姐——”
说到这里,似乎接下来的话有些费思量,她顿了一顿。
“你姐怎么样?”韩岳很好奇她要说什么。
“我姐她看起来很坚强,脾气很不好,可是——”常怡说道这里,回头向楼梯的方向看了看,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是一种泄密和背叛,有点儿怕常欢突然出现听了去,她没发现常欢的踪迹,方才接着道:“可是我知道她其实很脆弱,从小爸爸就不喜欢我们,妈妈又是那样的死法,姐姐这辈子其实很可怜,她对人能豁出所有地付出,却从来没有人给她相等的回报——姐姐当初很喜欢你,她长这么大,就喜欢过小山大哥你一个,可惜后来发生的事,弄得她现在什么都不信了,心里整天想着的是一个人过一辈子——小山大哥,你能帮帮她么?起码她住进去你家的这段时间,好好对她,别让她再伤心?”
韩岳眼神微动,张开嘴正要说话,就听见楼上脚步声响,常欢已经从楼梯上边走下来,边道:“怎么样了,你们说完了么?”
常怡对韩岳秀气地笑了一笑,嗯了一声答姐姐道:“说完了——这次东西带全了?”
常欢点头,扬了一下手里的牙刷,招呼韩岳道:“走吧。再磨蹭天都亮了。”
韩岳伸手拿起箱子,跟常怡点头说:“你说的我都记住了,你别担心——我会马上叫人给你父亲买一副轮椅,你以后有机会,叫人多推他出来转转。具体到每天的复健,我会给你一个规划,饮食上配合一下,他的情况或许会更乐观一些。”
常欢听韩岳这么说,以为妹妹单独跟韩岳谈的是父亲的身体,她摇头对妹妹道:“他这一生,除了生了我们,对我们俩没做过任何好事,你照顾他可以,但千万别把自己累坏了,他不值得!”
常怡抿嘴笑了,很乖巧地答应姐姐,拉着常欢的手,一直送到了大门外。她看着小山大哥与姐姐在月色中并肩而行越来越远,心中喟然长叹,一个人立在门口看着他们拐过街角,默默地伫立良久,方才回房去。
韩岳带着常欢打开诊所侧面的大铁门,穿过一道长长青石板的巷子,绕到了青山诊所的后面,他边走边对他说:“我给你一把钥匙,以后你就从这里走,可以不必经过候诊室,右边是药房,左边上了这道楼梯,就直接到二楼居室了。”
常欢嗯了一声,跟在韩岳身后,上了安全楼梯,他开了门,站在门口等常欢进了室内走廊,在她身后轻轻带上门,安安静静的一栋房子,就只有她跟他。
“我住哪间屋子?”常欢问他。
“左手边的这间屋子有两扇窗户,光线好一些,但我现在住的屋子要宽敞得多,你喜欢哪个选哪个好了。”韩岳提着她的行李箱,看着她曼妙的身姿立在自己的居室里,有一种极强的不真实感,那些青涩的年纪时幻想过的爱情与婚姻,家庭与幸福,那些他跟她厮守在一起,朝朝暮暮永不分开的渴望,在这一刻竟然这样接近于实现。
常欢对他的心事一无所知,只是走过去,在两间屋子的门口望了望,愣了一会儿,突然扭过头对韩岳道:“白雪萍在这里住过么?”
韩岳看着她,眼神微动,默默地盯了她很长时间,后来移开眼睛,摇头不答。
常欢问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感到自己的紧张,屏着呼吸,见他没有肯定,心里涌上来的一股子高兴,把她自己吓了一跳。
她那么在意白雪萍有没有跟他住过一间屋子么?
“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需要什么,都在墙边的柜子里拿,实在找不到东西,可以敲我的门。”韩岳对她淡淡地说完这些话,向自己的屋子走去,门在他身后砰地一声合上了。
常欢瞪着紧闭的房门,不懂这家伙怎么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刚才明明好好的,突然之间冷着脸做什么?
想到这里,她也不拿箱子了,走上前哐哐地敲韩岳的房门,韩岳拉开门,身上还是那身衣服,显然他还没有洗漱,他好看的眼睛盯着常欢,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找我?”
“你生气了?”常欢单刀直入地问韩岳。
韩岳清朗的眼睛在她脸上转了一下,摇头否认:“没有。”
“别骗我,你骗得了谁,都骗不了我——你要是不喜欢我在这里住,可以直说,我再找别的地方……”
韩岳没说话,只默默地看了她半天,看得常欢脸上的温度渐渐升高,他才移开目光,说了句:“你知道我绝对欢迎你到这里来住,不要说傻话——时间不早了,我明天早上还要门诊,睡吧。”
常欢眼睁睁地看着他将门轻轻合上,她抱胸站在他门口怔了一会儿,心中一霎时盘旋过无数的念头,最后自己回身拎起箱子,进了对面的房间。
草草地洗漱完了,她铺开自己的行李,躺在床上,好久好久,难以入睡。
心事蹁跹,小镇宁静的夜晚只有聒噪的虫鸣与失眠的她为伴,隔着卧室窗帘的缝隙,看着窗外夜空的漫天繁星,回到家乡的这段日子,若说此地有什么真让她觉得独一无二的,就是这朗彻澄净的浩瀚星空了吧?
噪音空气水源全都受到污染的城市,这样宁静与通透的清宇,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
她心事浮沉地想了很久,小镇人家的晨鸡啼唱时,她才渐渐入睡。
梦中又梦见了母亲,还是那样温柔的一张笑脸,永远不会责骂自己的柔和声音,她穿着一件藕荷色的纱衫,站在学校门口等着自己放学,安静慈和得像是夏日的一缕和风,放学向外奔的自己,单单只是看见母亲的娇小身影,就会忘记一天所有的烦恼,由衷地感到幸福。
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啊!
她在梦里长长地叹了口气,翻了个身,觉得有人轻轻碰了一下自己的肩膀,耳边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道:“欢欢,醒醒,该吃饭了。”
常欢听出来韩岳的声音,她睁开眼睛,见果然是他坐在自己的床头,她美梦被打断很恼火,加上清晨才睡着,现在十分困倦,翻了个身嘟哝道:“去别处玩去,让我再睡会儿。”
“醒醒,你以为我们九岁呢?你让二十九的我到哪里玩?”韩岳的声音喋喋不休地继续吵她。
常欢用被子捂住头,闭着眼睛白了他一下,不肯说话。
不想被子被韩岳不客气地一把拉开,推她道:“起来,已经中午了,你没吃早饭,午饭必须起来吃一些。”
中午了?
常欢猛地掀开被子,睁开眼睛看着韩岳,“中午了?”
韩岳点着紧闭的窗帘答:“你看看外面的天色就知道了。”
常欢看了一眼,翻身坐起,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换床睡得不好,真是起得太晚了。”
韩岳将她酣睡初醒的模样看在眼里,有一刻没说话,然后他站起身道:“洗漱好了就到饭厅来,我做了一点儿你爱吃的东西。”
常欢听了,惊讶得睡意全消,看着韩岳奇道:“你还会做饭?”
这花溪镇跟绝大多数的北方乡村一样,此地的男人是极少进厨房的。
韩岳脚步顿了一顿,他回过头看着常欢,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为了做给你吃,我现学的。”
常欢哦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又哦了一声,不觉看着韩岳,两个人对视,后来常欢起身爬下床,险些在被子上绊了一跤,跟有贼追她一样一溜烟钻进洗浴间,把门在身后碰地一声合上。
韩岳看着常欢逃命一般的样子,嘴角微微一抿,眼中闪过一抹颇具意味的神色,若是常欢看了他这个表情,立时就会知道他脑子里在转着坏主意。
可惜现在她在洗浴间。
等到常欢洗漱出来,高高的马尾吊在脑后,清汤挂面的脸一点儿脂粉也无,只涂了一点儿润肤露,肌肤赛雪一般地白皙,她心情忐忑地顺着声音走到饭厅,见韩岳在一张宽大的紫红色饭桌上摆放碗盏,听见她进来的声音,韩岳抬起头,将她梳洗之后清丽的样子看在眼里,目光停留了在她脸上足足两秒,方移开目光,对她随口道:“快点儿吃饭。”
常欢走过去,看着桌子上的清蒸鱼和粉蒸肉,一盘凉拌沙拉,颇为惊叹地说了一句废话:“两个菜都是蒸的?”
“我不喜欢油烟,高温油做出来的食物也不健康——你试试看,喜欢吃的话,以后我会常常做给你吃。”韩岳帮她挪开椅子,让她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