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怒了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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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斜着眼,觑着招娣的笑脸,不觉也放松了表情。
其实,她已经做得很好了,不论面对哪个自己,她都表现得很自然,即使心里别扭,她也会坦白地讲出来。
而且,他错了,她可不是猪脑袋,她反应很快,脑子非常清楚,懂得随机应变。一看到他变成十岁小孩,马上丢开惊讶,毫不犹豫地勒索他!
“唉呀!总之。”招娣搔搔头。“不管是哪个宝宝,我都会好好照顾的,请你相信我。”
“好,我相信。”他敷衍,举手挥赶她。“快把瓶灯捡起来,炭盆明天再收,去睡了。明日有个局,你得陪我去。”
招娣答应一声,两人便这样散了。
宝康回到房里,捻亮了油灯,拿起炉上温着的水瓶,倒了温水在铜盆里,梳洗一番。当他踱到床旁的窗前,他有些忍不住,小心地打开了细缝,往那后院的小耳房瞧去。
那小耳房的灯还是亮着。
或许还在照料孩子吧?他想。
他不屑地哼了一声,认定孩子就是麻烦,那女人偏不信,这么冷的天还不快去窝在床上,却这般糟蹋自己。
他熄了灯,上床就寝,闭了一会儿眼,听到三更的更鼓敲起了,他张开眼,再往那扇窗看去。
那窗纸上还是晕黄的,表示那耳房的灯还亮着。
那女人到底在做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她那么娇小,扛着七个弟妹的生计,白天又要伺候他,应该要好好顾着自己的身子,不该熬夜啊……
宝康怔了一下。
等等,他在为她担心吗?
不该,他随即转了念头,想到她是他的侍女,她应该要以他为重心,他为她的工作能力感到质疑、担忧,也是应该的。
最后,宝康忍不住,披衣而起,悄悄地来到那间小耳室。
那小耳室为了排出烧炭的废气,窗总是半开的,宝康便朝里面觑着。
他看到招娣还坐在桌前,拿着针线,与那件小衣奋战。
照她刚刚的说法,那件小衣应该是要给他的。
可她为何要替他缝小衣?
“姐,你怎么还没睡啊?”这时,招娣的大弟任子醒了,下了炕,倒水喝。
“啊,任子,你醒了正好,来,穿一下这件衣服。”
第4章(2)
任子乖乖地换了衣服,这小衣穿在他身上刚刚好,招娣很满意。
“姐,这要给谁的?”
“给一个不爱穿衣服的小孩。”招娣嘻嘻笑,帮大弟脱下衣服后,很珍惜地摺叠好,再放到一旁摊平的包袱巾上。“天气很冷,他不可以没穿衣服,我怕他惹风邪。”
接着,招娣又准备了一包兽糖,袋花琉璃、两组沙包、几条红棉绳,放进包袱里。
“还有什么没带呢……啊!对了,任子。”招娣向她大弟伸出手。“你那颗牡丹花琉璃给我。”
任子哀叫。“不要,我很喜欢那颗。”
“那你要跟我比纸牌吗?”招娣摆出鸭霸的模样。“赢了就给我。”
任子一边不情愿地掏出地掏出他最喜爱的琉璃珠,那里头镶了一株艳红的硕大牡丹,还一边碎碎念。“好啦!我给,不用比,反正我也比不过姐。”
招娣好心情地摸摸他的头,接过珠子后,用红棉绳将那琉璃珠串绑成一条项链,然后宝贝似的放进包袱里。
“姐,你到底在做什么?我不懂。”任子搔搔头。“你明天踏青啊?”
“嘘!”招娣俏皮地朝她弟弟眨眨眼。“我要让一个人快乐,他对我很好,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真的感到快乐。”
任子喔了一声,还是不懂,也不想理解,反正他姐姐有时就是会做些奇怪的事。
招娣也明白晚了,将包袱打理好,便吹熄灯火,抱着任子上床睡觉。
四周的漆黑笼罩住房外的宝康。
可他的心里,还留有那块温暖的晕黄。
他想起这女孩,第一次在晒衣场见到全身光裸的他时,有多么震惊,她急着用那脏衣裹他,无论他怎么反抗,她都不妥协,就怕他惹上风邪。
今天那场闹剧也是,她只顾着温暖他,全然忘了自己。
或许真的很怕他冷着,她说什么都要熬夜替他准备一套孩子的衣裳。
那急切的样子,好像他是她心头上的一块肉。
而他,却是那个当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冷冷地推开她的人。
那是你家的事。
他的身子一颤,由衷希望她忘掉那样的自己。
我要让一个人快乐,他对我很好,所以我要努力让他真的感到快乐。
想到刚刚偷听到的对话,他又笑了。
或许,她忘了也说不定。
这个家伙不管是笑还是生气,都像孩子一样天真啊。
噙着一抹真正打从心底满足的笑,他慢步走回他的屋子。
让她带着孩子,留在他身边,可能的他今年所做的最好的决定。
隔日一早,宝康便已着好端庄得体的藏青窄袖素袍,坐上马车。
可当主人是他,现在却在等候着他的小女仆,思及此,他面色如土。
“招娣,你快些,当家要出门了!”传察急得朝宅里大吼。
“你别吼她,传叔。”宝康斜着嘴角。“我就看她要摸到什么时候。”
昨晚,他是抱着满足的笑意入睡的,还想,让她留在身边,是他今年所做的最好的决定。
现在看来,这个结语打得太早了。
只要一想到她总以她的弟妹为优先,他就很不高兴。
“当家,不如今天我陪您去吧!”传察担心地说:“毕竟是顺大行的局。”
“不用,我自己应付得来。”而且做事一向谨慎的他,也不放心让知道秘密的招娣离开他的视线。
这时,背着一只包袱的招娣,蹦蹦跳跳地跑了出来。
“抱歉!抱歉!有太多事情要交代了。”招娣不好意思地傻笑,说完想跨上马车,可马车太高大了,跑得急喘气的她,一时没力,还跳步上去。
宝康一看,啧了一声,想把她拉上来,可一摸到她那纤细的手臂,又怕自己力大,会把这小手拉断,他便不耐烦地伸出双手,去搀她的腋窝,像抱孩子一样的把小小的她给抱上了马车。
传察愕然地看着他俩的互动。
宝康注意到老总管的目光,尴尬地咳了一声,说:“午饭不必准备,我那大哥一定早订好了馆子。”说完,他便关了门,吩咐车夫往中城驶去。
车上,他严肃地对招娣说:“你迟到了。”
接着又瞪她。“我该怎么惩罚你?你说说看。”他一定要严厉地禁止她,不准再熬夜。
招娣吐吐舌。“对不起嘛!我睡得有些晚了,又忙着交代我弟妹,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也一定要乖乖的。”
“没有借口。”宝康说:“从没有主子等奴仆的道理。”
“唉呀!这不重要。”招娣无所谓地回应,并解下背上的包袱。
“什么叫不重要?”他板起脸,怀疑这家伙竟敢对他没大没小。
“嘿!你看,宝宝,你的衣服完成了。”招娣摊开那件她熬夜赶制成的小衣。
“这样以后你再变小,就不愁没衣服穿了。你喜欢这个青色吗?”
宝康连忙比了噤声的手势,看到车夫专心驾车,才松口气。
他怪罪地瞪她,怪她这般大刺刺的。
招娣也知道自己错了,双手合十,抵着额头,一直对着他膜拜。
“好了,好了,我不是神明。”宝康没好气地阻止,然后一把抢过她手上的衣服,用手指抚着她那一针一线的细心,可他嘴巴上还是这么说:“这是麻织的,这么便宜的衣料要给我穿?”
招娣气嘟嘟的。“配你的嘴巴,刚刚好。”
宝康看着她气红的小脸,笑了,突然好想伸出手,去捏一捏她那小桃子似的颊。
“哼,算了,我今天犯了两个错。”招娣抢回了衣服,用心地摺好。“你刚刚那讨人厌的话,我就不跟你计较,算是抵了一个错。”
宝康不以为然。“这么擅作主张?”
他想了想,其实他也不少真的想罚她。
今早她会这么迟才出门,一定是昨晚熬夜至三更的后果,他只是希望能遏止她,不要为了这些细枝未节的东西而搞坏身体。
他耸耸肩,又对招娣说:“好,抵了一个贪睡的过错,那刚刚大剌剌迟到的家伙,用什么来补偿我?”他假假地笑着。
“你低下头来。”招娣却不直接回答。
“什么?”他挑眉,不知道这家伙又要做什么。
“快点啦!”她催着,脸颊因激动更红了。
宝康歪了嘴,看到她期盼的大眼,根本不忍拒绝他,便听话地低下头。在她面前,他觉得自己再也摆不起主人的架子了。
招娣套了一个东西上去。
等宝康坐正了身子后,拿起那用红棉绳做成的项链一瞧,发现坠子是一颗镶了牡丹的花琉璃。
“喜欢吗?它以后就是你的。”招娣开朗地解释。“我弟都叫它牡丹王,因为它重量刚好,可以百发百中——喔!当然我也要看掷珠子的人技术好不好。不过我想,以后你同我打花琉璃,就不致输得这么难看。”
“为什么要做成项链?”他抚着这颗剔透的花琉璃,问招娣。
“当然是让你随身携带啊。”她回答:“你知道吗?身上带个一两件玩具,真的会让心情变好,你不高兴的时候,拿出来玩玩,阴云就会呼地散去。”
她夸张地做了阴云散去的动作,又说:“还有,我随时都可以同你打花琉璃,给你雪耻的机会。这样你就会真的快乐地笑了,不会每天都笑得假假的。”
宝康抬起眼,专注地看着她。
“怎么了?”
“你说,你比较喜欢十岁的宝宝。”宝康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语气幽幽地说:“所以,你真的很讨厌现在的我吗?”讨厌将笑容当成一张面具,时时刻刻戴着的福尔宝康?
招娣想了一下。“我喜欢你的笑,真的,你笑起来好漂亮、好好看。”
“但我希望你是真的因为快乐才笑,否则我会有被骗的感觉。那感觉就像以为是一颗好甜的糖果,可是吃下去发现是恐怖的蓼糖,很糟、很糟的。”
宝康噗了一声,为她巧妙的形容笑了。
“就是这样!”招娣拍拍手,好像在鼓励婴孩走路一样。
宝康又瞧胸前的牡丹花琉璃,眼眯着,轻轻地说:“小孩的玩意儿。”
“讨厌,你又这么说!”招娣气鼓着嘴,朝宝康伸手。“不喜欢的话,就还给我!”
为了这颗牡丹王,他知不知道她又要饿肚子,好买别的玩具给大弟做补偿啊?
宝康没理她,却解开圆领的盘扣,将这条项链给收了进去,理好了衣襟,还宝贝似地拍抚着胸口。
“不,招娣,我喜欢。”他看着她,微笑。“谢谢。”
招娣愣着,呆呆地看着宝康的笑。
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张着小嘴发呆的她,咬到了舌,哇咧咧地痛叫。
宝康看了,笑得更开心了。
惊魂刚定后,招娣则像捶胸顿足。
他摆了一个这么英俊的表情勾引他,她也应该要做一个美丽妩媚的小女人姿态回敬他,这样才算势均力敌啊!
啊啊啊!她此时怎么会想到这个?呜——好羞、好羞……
呃,不过啊……
懊恼之余,招娣还是忍不住偷偷觑了一下这男人。
那张五官端正的俊颜,因为这抹真诚的笑,变得更英朗、更光亮。
她被他那双能迷煞人的眼,给盯痴了。
她的脸又红了,因为心里的悸动,因为属于女孩的娇羞。
她觉得此时的宝康,比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还要吸引她。
嗯,可以看到这样的宝宝,偶尔出个糗,其实……
也不错啦!嘻嘻!
第5章(1)
如果有人问招娣,她是怎么分辨当家的笑是真是假,她会这么回答——
她也不知道!
不过再别人想敲她头之前,她会赶紧说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是直觉!是直觉啦
自从上过了第一次的当之后,她就养成了这种直觉。而这天,他带她上中城的广春食府,赴那票人的饭局时,这直觉发挥了作用。
一踏进那间包厢,她就能明显地感觉到,那张假笑的面具,又悄然无声地挂回了宝康脸上。
她一细看才意识到,他这种笑脸,与她看惯的那种孩子似的单纯,没有伪装、没有城府,是那么的不同。
那笑脸很深沉、很难看透,有很多与笑这样的情绪背道而驰的想法,都在里头转。
不过,她不会怪宝康又变回这皮笑肉不笑的死样子,她觉得这是待在这间包厢里头的人,逼他不得不变成这模样的。
经过走廊外头,她听到了他们虚假的笑声。
招娣想像着,要笑出这样的声音,嘴巴要张得多大?
而宝康马上帮她应证她的想像。
“大哥,抱歉抱歉,来迟了、来迟了。”他连声歉笑,眼笑得弯弯的,还露出一大漂亮的白牙。
可他真的感到抱歉吗?当然不。
“啊!宝康,你终于来了。”宝康的大哥福尔尸胡,撑起肥肥的身子,张开双臂,用好热诚的笑容前去抱抱他的兄弟,然后回头对坐在正位上的一个女人说:“墨当家,给您介绍介绍,这就是我那当家的二弟,福尔宝康,福百发号的所有事务,都是由他经手的。”
招娣看那女人,盘着高髻,深色典雅素服,可面貌却生得年轻美艳,杏子般的眼像水波一样光亮动人,随意的顾盼间,便好似已现尽了全天下女人最美的风韵。
只是端只茶杯啜口茶,也可以让所有男人都为她的倾心,甚至倾家荡产、抛家弃子都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