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命蛊-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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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舌望着他平静地说:“果然,你不记得我了。”她忽然笑了笑,却不知道在他的眼中,这一笑有多么凄凉,“这些天我在心里想过几百次几千次,为什么你明明看见了我却对我不理不睬?为什么这一年来,你明知我在四处找你,却从来不给我半点消息?我曾经以为你心里仍然记恨我,不能原谅我过去对你说的话、做的事,那时候我就对自己说:雀舌,你活该,谁叫你不懂得珍惜,如今活该受这样的折磨……”
第9章(2)
韩不及望着她,她的眸子宝光流转,却慢慢浮起一股水意,他只是这样望着,竟有些痴了。
“可是后来,我却为自己曾经有过那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你过去待我那样好,连对我生气都从来不会超过一天,又怎会待我如此绝情?”雀舌微微一笑,这一笑却光彩夺目,映得她那身朴素的白衣都闪亮起来,“我知道你一定是遇到了极大的危难,所以不能来找我,或是受了很重的伤,所以忘记了过去的事情。”她望着他,慢慢地说,“我虽然不知道你遇到了什么样的事,受过怎样的伤,但是我相信,只要你还记得我,还能自由行动,就一定不会不理我。”她走到他身前,慢慢蹲下,把脸埋进他雪白的衣襟,“韩哥哥,从现在开始我对你不会再有半分猜疑,我愿意一直这样陪在你的身边,一直到你终于记起雀舌是谁,不,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我只要这样陪着你……”她抬起头,映入眼帘的却是他忽然扭曲的脸,惊问,“韩哥哥,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韩不及一把推开她,身子不受控制地倒在床上,蜷作一团,他感到胸口那颗心像是被什么生生撕开,又像是已经活活炸裂成无数碎片,那种剧痛已经濒临他忍耐的极限。然而即使在这样的剧痛中,他仍然看清了她因害怕而没有半分血色的脸,和那因为过于用力而咬破的朱唇。他颤抖着伸出手,拇指轻轻拂去她唇边刺目的血滴,微微一笑,颤声道:“雀儿……你不要怕……”头轻轻一侧,便再无声息。
雀舌大惊失色,正要冲出去找大夫,半空传来一声冷笑,眼前一花房中已经多了一人,雀舌眯起眼睛,“单落紫?”
单落紫一身紫色衣裙,襟口赫然绣着一条青蛇,她唇边噙着一丝冷笑,“楚雀舌,我倒是小瞧了你。”
“是你?”雀舌忽然明白,立即红了眼睛,厉声喝道,“你对韩哥哥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单落紫从怀中摸出一只小小的瓷瓶,拔开盖子,往手心一扣,再揭开来,已经多了一条漆黑的虫子在她手中缓缓蠕动,她看着雀舌越来越苍白的脸,笑道,“认识它吗?”
雀舌缓缓摇头。
“这是蛊虫。”单落紫把它又装回瓶里,简洁地说,“就是它。”她转过脸,望着已经昏迷的韩不及,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声音却异常平静,“就是这条小小的虫子,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啪”的一声,她脸上已经挨了一掌,这一掌用力极猛,打得她几乎一个趔趄,短暂的麻木过后,便是一片热辣辣的痛,她却连摸也不摸一下,“楚雀舌,你看上去娇怯怯的,想不到竟这么泼辣!”
雀舌红了眼睛,攥在身侧的手因为愤怒无法控制地颤抖,“你为什么这样待他?我知道你恨我,为什么不冲着我来?为什么使出这种卑鄙的手段?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
单落紫慢慢地走到她面前,凝视她良久,忽然一甩手,雀舌不及躲避也挨了一巴掌,这一掌势大力沉,雀舌脚下不稳,便扑倒在地上,额头磕在炕沿,很快便肿了起来。
单落紫却不再理她,又摸出一只瓷瓶,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走到昏迷的韩不及身边,喂他吃——
“你做什么?”雀舌扑过去,死死拉住她的手。
“我要害他,只要他在鬼门关徘徊的时候袖手旁观就行了。”单落紫甩开她,讥诮地问,“楚大小姐现在才管,不嫌晚些了吗?这如果真是毒药……”她死死盯着她的脸,一字一字地说,“我恨不得把它塞进你的嘴里,放手!”
雀舌仍然不放。
单落紫望着她倔强的眼睛,忽然叹了口气,一扬手把药丸塞进自己嘴里,咽了下去,“怎么样?这样你总该相信了吧!若不想他醒来受苦,就让我喂他吃药,这是止痛药。”
雀舌半信半疑地松开手,看着她喂他吃了药,手指轻轻划过他苍白的脸颊,划出一道忧伤的弧线,心里微微一动,原来,这单落紫也和自己一样——
“你既然……”雀舌忍不住说,“又怎么能向他下蛊,难道你能忍心让他受苦?”
“这世上最没有立场问我这个话的人就是你!”单落紫站起来,走到窗边,默立良久,忽然转过身,“你不想知道天人海阁那日发生了什么事?”
雀舌皱眉,“我听韩风和九律哥哥说过,当日韩哥哥与番千手拼斗,两败俱伤,后来天人海阁忽然爆炸,燃起大火,他二人连尸首都不见……”她瞟了眼单落紫,“是你干的,对不对?”
单落紫讥诮地扬起嘴角,“还是我来告诉你吧。”
那一天,公子从落阳谷出来,我知道你来找过他,也知道他不会拒绝你的任何要求,所以每天都在落阳谷口等他,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在那一天看到他出来,便远远地跟在他身后,以他的武功当然知道我在跟踪他,但是他什么也不说,我猜他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但是我绝对不会。等我们终于赶到天人海阁的时候,已经是七月初六的下午,公子把剑插在地上,盘膝调息。入夜的时候,番千手来了,他却不是一个人,带了一个随从,那人押着汤九律,汤九律像是被人下了药昏昏沉沉地睡着。
公子见他来了,睁开眼睛笑道:“你还带了帮手?”
番千手冷冷一笑,“有那个必要吗?”话音刚落,他手起刀落,那个随从便倒在地上,眼见是不活了。
公子点一点头,却不说话。
番千手忽然说:“那个丫头又是怎么回事?”我心里一惊,才明白他说的是我,只好硬着头皮出来。
公子看了我一眼,“她不是我带来的,我自然不会杀她。”
我心里害怕,那番千手却笑起来,“一个黄毛丫头能有什么用处?”他的话还没说完,我只觉得身上一紧,已经被他点了麻穴,便瘫倒在地上,他对着我说,“你就这样好好看着我怎样杀了他吧!”
我心里大急,提气直冲,被封住的穴道只是纹丝不动。公子已经站起来,抽出插在地上的剑,那剑轻轻一抖,便发出龙吟似的声音。
“剑若龙吟,杀人无形,好个龙吟剑!”番千手赞道,“剑好,主人也气度不凡。那楚燕然不肯露面,我还以为今日连对手也不会有呢!”
公子像是吃了一惊,问他:“你见到楚师伯了?”
番千手拔出弯刀,“等你胜了我再说吧!”
就在他的刀将出未出之际,公子已经出手,你如果没有亲眼见到,绝对想不到一个人能有那样惊人的速度,我就在他旁边,只听那番千手一声惨叫,公子却仍然站在那里,若不是他剑上滴下的血,我几乎会以为他方才根本连动也没动一下。
番千手的左臂已经落在地上,断臂处血如泉涌,他却甚是镇定,自己点了几处穴道止血,“在校场那天你是故意向我示弱?”声音又惊又怒。
公子轻轻点头,“我的武功与你不相上下,耐力却远不及你。若不让你心生轻敌之意,我焉能取得先机?”
番千手仰天长笑,嘴里说:“好、好、好……”第三个“好”字一出,他的刀便已出手,公子拔剑应战。他二人的身法都快得离奇,我躺在那里只觉得眼前人影乱转,什么也看不清楚,心里极度烦躁,直欲呕吐,索性静下心来凝聚内力,想要冲开穴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到日头从海面上跳出来,我才终于可以动弹,他二人也已经气喘吁吁,满地都是血,大多是从番千手的断臂处流下来的,他也甚是了得,竟然一直支撑到现在。公子也受了伤,白袍上斑斑点点都是血迹。
番千手僵硬地立了许久,忽然倒在地上,我见他出气多,进气少,知道他是活不成了。急忙过去想替公子裹伤,他一把推开我,嘴里猛地喷出一口血,身子摇摇欲坠,只好用剑支撑。
“楚师伯……”公子喘了口气,问他,“我楚师伯……他在哪里?”
番千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又或许他已经说了,只是声音太低,公子便摇摇晃晃地走过去,伏下身子,把耳朵贴在他的嘴边。
我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正想叫公子小心,却已经迟了,公子慢慢地站起来,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直没入柄,一时间却没有血流出来……我又惊又怒,冲过去便给那番千手补了一剑,又踢了一脚。
公子已经倒在地上,我抱着他的头,他的脸上没有半分血色,双眼也渐渐涣散,却极为清晰地说:“你把汤九律送到洛阳,雀儿很快就要成亲了,我不能……”他咳了一声,大量的血涌出来,却勉力说完,“……不能让她还未出嫁,便没了相公……”
我心里愤恨交集,万般不愿,却不忍逆他心意,只好点一点头。公子见我答应,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头一偏,再没了声息。
但是我终于没有听他的话,我对你还有那汤九律恨入骨髓,漫说让你没了相公,就算让你们去死一万遍也不能解我心头之恨!我在天人海阁埋下炸药,却不愿公子听到那爆炸的声音,便设在半个时辰后起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若早知道韩风那丫头会来,我就算拼着被公子怨恨,也要一剑杀了那汤九律,当然还有你——楚雀舌!
第10章(1)
“我带着公子四处求医,人人都束手无策——”单落紫说了许久,此时似乎已经厌倦,“除了失踪已久的鬼医欧回春,这世上大概再没有人能救得了他,只是那个时候我上哪里去寻欧回春?”她说着,见雀舌神色有异,便问,“怎么,你认识他?”
雀舌点头,“小时候爹爹带着我去看欧伯伯,我曾在他那里住过数月,可惜我那时太小不大记得了。”如果爹爹能够回来,那该有多好!
“我只好带着他回到滇中,所幸我身上有保命的九转大还丹,否则他哪里支撑得了这许多时日?”
“早就听说滇中囚蛊门圣手巫医的手段甚是了得,却只治本门中人,不过,你身为门中圣女,要他救人他只怕也不敢不救。”雀舌淡淡地说。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单落紫微感意外。
“那些紫衣人来寻你晦气的时候,九律哥哥便查清了你的来历,那些人是你早已安排好的吧——”雀舌并不在意这些,只问她,“原来是巫医治好了他的伤?”
“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单落紫一哂,“巫医也没有办法。那时我以为已然回天乏术,便拿了一把刀走到公子床前,我不愿他再受这等生不如死的折磨,心想杀了他我随他去了便好——就在此时,巫医进来了,他对我说还有一个办法。”
雀舌心中一动,“下蛊?”
单落紫沉重地点头,“天下许多门派都有蛊虫,本是用来控制人的神志,最是阴毒的一样东西。我们囚蛊门却另有一种蛊虫,可以用来救人,就是我刚才给你看的,它本是一对,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同命。”
“传说中的同命蛊?”雀舌失声惊叫,“世上真有这样的东西?”
“巫医对我说,你若要救他,只能让他入我门中,且入门的方法只有一种,就是做我的相公。”
雀舌目光连闪,说不出是惊是怒,却忍耐着没有打断她。
“我先把一条蛊虫植入我自己的身体里,再把另一条植入他的身体里,这样……”单落紫凄然一笑,“他便可分享我的生命,只要我一天不死,他便也活在这人世间。如今,你应当明白为什么他得做我的相公了吗?”
雀舌怔怔地望着她,一时间心乱如麻。
“既然如此——”她话锋一转,“他便再也不能记忆过去的事情。因为在他的心里,除了我,再也不能有别的女人,否则,那条小小的蛊虫便会不停噬咬他的心脉,让他生不如死——”她望向雀舌,“你已经看到了。”
不知从哪来的一股流离的风在廊上左冲右突,徘徊旋转,像是一只失明的困兽,明明出口就在眼前,它却始终走不出那一步……
“你若明白了,这就走吧。”单落紫冷峻地微笑。
韩不及醒来的时候,看见雀舌背对着自己与单落紫相对而立,四周安静,气氛极其诡异,他微微皱眉,慢慢坐起来。
落紫第一个看见,急忙迎上去,摸了摸他的额,柔声道:“你总算醒了,可好些了吗?”
雀舌闻声回头,见他已经醒来,之前誓死相伴的勇气早已烟消云散,心中又酸又涩。
韩不及疑惑地望着雀舌,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