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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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宁侯这个看似非常重要的京城兵马监,却是皇帝格外重视的一块,名声不能有瑕疵,更不能引发皇帝任何一点疑心…
不然随时都有被剥夺的危机。
一两个刺客,真不顶什么用。想要入侵她的宅子,还得先问过北陈侠墨精巧致命的机关陷阱。
唯一能够做的,也就是干脆的、用数倍兵力的当街屠戮殆尽。人死了,就算千夫所指,终究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顶多公主挨顿骂,被禁足或罚俸,再多追究再多愤慨,还是死了。
人死如灯灭。陈十七死了,所有的一切都会随着时光渐渐流逝,然后被遗忘。
的确,看似粗暴卤莽,却是最有效的一种办法。
她蹲踞,持弓以待。两旁车门的巨响,她似乎罔若无闻。
左车门被踹开了,搭弦张弓,举起刀刃的黑衣人愣了一下,覆面下似乎冷笑…然后表情凝固,不敢置信的仰面摔出车外。
他的咽喉端正的插着一根犹颤颤的箭矢。
「十七娘子!」铁环急得大喊。
「没事。」她闲然的回答,蓄势,放松,等待下一次需要射箭的时机。
她总共发了三箭,手已经开始抖了。啐,这破身体。幸好这时候援军已经到了。
杀声渐小,应该是,尽歼了吧。
「陈十七!」陈祭月气急败坏的怒吼震得车厢微动,大步过来扯开已经坏了的左车门。
他怎么来了啊?陈十七露出迷惘的神情。明明她是请安亲王府支援,没有惊动到他啊。
陈祭月真快气疯了,居然、居然没有任何人跟他说一声!若不是在附近查案,听说有大批贼人当街劫杀…果然,果然!能这么惹祸的除了南陈十七娘子还能有谁?!
想把她拖下来,却见她深琥珀色的瞳孔满是迷惑,蹲踞着,手里还拿着仕女软弓,脸庞被溅了一蓬血,滴滴答答的落在窄袖淡青直裾上。神情还有一点茫然。
「妳、妳受伤了?」陈祭月心一拧,涩声问。
陈十七摇头。只是蹲久了腿有点麻,所以下车的时候差点跌出去,被陈祭月一把捞住。
她的手臂在抖。
铁环挤开陈祭月,上上下下的打量,带着哭声问十七娘子感觉怎么样。
「真没事。」她的声音很疲倦,「我们的人呢?有事么?」
「都好都好,顶多皮肉伤吧!」铁环扶着陈十七,「娘子一定吓死了吧?」
…妳不知道心不够狠不能为医么?
衔接得如此刚好,一票差役呼喝开道的过来,抖着锁链,意欲锁拿「当街械斗」的一干人犯。
果然有后着。
静默在一旁的大胡子纵马傲慢的上前一步。
「某,安亲王府侍卫统领孙益。」
陈祭月冷漠的抬头,威压沉重如山的看着数十人的差役。
「某,大理寺推官陈祭月。来者,何人?!」
「奉京、京兆尹大人之命…」差役立刻萎了。娘唷,不是说就几个平民百姓吗?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两位大人,这、这差事还是得办吧,请去问话而已,就问问…」
陈十七搭在铁环手上勉力站稳,「我是,家主。问我也就是了。其他家人有伤,请官爷容让。」
京兆尹大人还怕这小娘子推托个家人跑了呢!还说最重要的就是得把这小娘子锁拿过堂。如此甚好甚好。
孙益下了马,随在陈十七身后,陈祭月也收了剑,跟在一旁。
捕头汗出如浆。他还真没胆子上去锁人。
只好呼喝开道,陈十七回头吩咐金钩留下善后,就倚着铁环,一步步蹒跚而行。
形容真是凄惨可怜,半身血污,抖了半天的手也没能将发挽起来,只能散着雪白过膝的发,神情茫然,一步一顿的颤颤巍巍。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心底涌出怜惜,真是,太欺负人了。明明是被劫杀,硬栽是械斗。后来交头接耳听说是陈徘徊娘子,众人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悲怜更深,看着差役的眼神也越发不善,人也越聚越多。
向来如狼似虎的京兆尹衙役,头回有如芒在背、毛骨悚然的感觉。
徘徊 之十六
京兆尹等得很不耐烦,看到差役仓促而入,拉长了脸问,「人犯呢?」
差役张了张嘴,抹了抹额头的冷汗,「十七娘子…在劝人走,说将雨了。」
京城人就是闲得没事干,每次开堂都挤挤攘攘,他早就听到吵闹声了。冷冷笑了一声,「信她呢,装神弄鬼的…刚好先治她一个妄言之罪!」
磅的一声巨雷,轰然大雨。但盖过大雨的是众声哗然。这、这…
京兆尹吓掉了惊堂木,怔怔的看着屋顶,后背涔涔的都是冷汗。
「大人,外面已经塞满了两条街,大雨都赶不走…」另一个差役匆匆而入,「都在替十七娘子喊冤。」
…天怒人怨。
京兆尹悔啊,后悔莫及。悔不该为了点金银和虚无模糊的许诺当真,反而把上天代为愤怒的神迹嗤之以鼻。
背后就算倚着天家…到底是凡人。但逼到眼前的是老天爷啊,是拥拥挤挤连暴雨都赶不走恐怕会闹衙的民变啊!
陈祭月看了陈十七一眼,她无奈的低语,「夏日午后雷阵雨常有。这是,变因。
」
汉堡炸鸡手工饼干螃蟹奶油饮茶东坡培根焗烤烧肉黄鱼龙虾三明治三杯樱花虾孙益饶有兴味的看他们俩。都姓陈,那个冰山脸的推官勉强解释了,是远亲。
啧,那么简单?年轻人啊年轻人,果然都是年轻人。不过也真是厉害啊,抬头明明晴空万里,这小娘子就能说,将雨。比太史局那些神神道道的家伙厉害得多。
他摸摸鼻子,自道官名姓氏,陈祭月也如此。脸色惨白的陈十七让铁环搀着上前跪下,「民妇陈氏徘徊,见过大人。」
京兆尹抖了一下,现在他真的很想跪…眼前是呼风唤雨、劈雷引电的神仙娘子啊!更不好的是,还有两个朝廷命官在场!
师爷暗暗拉了拉京兆尹的袖子,他立刻怒目过去。这怎么审?你教我?
「大人,反正得罪也已经得罪了。弄进牢里…干脆的…」
京兆尹又狠瞪师爷一眼,担心的往上瞧了瞧屋顶。但也没错,都得罪了。真放过了…恐怕只会变成别人的替罪羊。
一拍惊堂木,开始喝问陈十七。
通常来说,衣冠之女宁可自缢也不上公堂,上了公堂莫不哭哭啼啼。就算勉强镇静吓唬一下也该慌乱哭泣。光会哭就好办了,什么罪都能随便安。
问题是,这陈十七,脸色惨白摇摇欲坠,脸上的血污已干涸,却一滴泪也没有流,中气不足却条理分明能言善道…经年讼棍也没她这么厉害!
「这么说来还是本官的错?」京兆尹气歪了。
「大人主掌京城诸事,刑事原本就是末项。」陈十七有气无力的说,「民妇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苦苦支撑半个时辰,来援的竟是安亲王府统领大人,而不是京城兵马监…」
对呀。京兆尹豁然开朗。这关我什么事呀?足足打了一个时辰,管他械斗还是劫杀,该出头的应该是京城兵马监啊!啊呀,难怪给他送金银许前程…原来那混账侯爷拿他当枪使呢!
行了,案情大白。陈氏当街无故被劫杀,安亲王妃苦等不到陈氏请脉,派了侍卫孙统领带人前去相迎,撞见危急拔刀相助。陈推官办案路过,义不容辞共击贼寇。
人证物证俱全,反抗劫杀无罪,陈氏当堂释放。
也就雨落雨停,这个案子就明快的解决了。
让京兆尹比较闷的是,陈十七迈出公堂,百姓喊得不是「大人英明」,而是「老天有眼明察秋毫」。
百般推辞不掉,最后陈十七是坐滑竿让百姓簇拥着回去的。侍卫统领孙益倒是笑咪咪的带着王府侍卫一路送到家门口,而且很恭敬的致礼离去。陈祭月倒是老实不客气的推开铁环,将陈十七搀进去。
「去备水,没看到你们娘子这么狼狈?」陈祭月喝道,一路把陈十七拽进屋子里。
「这是我闺房。」陈十七皱眉。
陈祭月瞪她,狠狠地磨着大臼齿,「…我生平第一次想揍女人。」
陈十七笑出来,微跛着向脸盆,想试着拧把巾子擦擦脸,发现手还是抖得厉害,拧不动。
精神太疲惫,她这破身体完全不争气。
陈祭月一把抢过去,差点拧破,把她按到茵席上坐着,胡乱的擦着她脸上的血渍。语气还是很尖利,「妳还找得到一根黑的头发没有?」
「没有。很认真找了…真没有。」
陈祭月真的很想勒死她。是是是,她什么都算得非常明白,多智近妖。但她殚精竭虑的结果就是再无乌发,就算他不懂医也看得出来她气色日坏。
「求万全者无一全。」陈祭月脸都青了。
陈十七低首,「是。我为了私仇拿贵部曲冒险,我思虑不够周全。」
陈祭月再也忍不住,对着她怒吼了一声。
她疲倦的靠着矮案,苍白的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觉得,还不到惊动少主的地步。海宁侯这计策,其实是不错的连环计。如果我真的带的是普通家丁,身边也是两个普通丫头,杀光我们不过是一瞬间罢了。若有幸存的,就会被京兆尹抓去,也是冤死大牢…然后这件事就抹平了。」
「可惜,我太了解海宁侯,但海宁侯却完全不了解我。我嫁给他两年,掌了他两年人情往来。」
她沉默了。曾经,她也曾经怀着白首到老的可笑愿望。嫁都嫁了,还能怎么办。最初的时候,也曾有两情相悦时…不到半年吧好像。
「所以料敌机先是很重要的。」陈十七提起精神,微微的笑。
陈祭月说不清自己的心情。有点难过,有点恼怒,有点酸涩…甚至有一点怜惜。
那两个混账毁了她。就算逃得性命,她也再不能生育。把她毁得…这么彻底。
「是我们侠墨把妳请来,是我们!」陈祭月发火,「赴火蹈刃,死不还踵!不是外三路的什么安亲王府!要算计就彻底一点,痛快点!原本就要将妳视为巨子,这是条件也是誓言!巨子之事绝非私仇!」
「哦,这样。」陈十七眼神温柔起来,「好的,我明白了。」
徘徊 之十七
陈十七病了。
在沐浴更衣后,她坚持去探望含金钩铁环在内的十六部曲,完全抛弃「只看女人」的原则。
目前这些都是她的人,没有男女之分。
把两个特别严重的拉出鬼门关,确定全体无恙后…她就直挺挺的倒下了。
大夫啰唆半天,什么思虑过甚元气亏损到根本…白话一句,她生生把自己给累病了。
陈祭月每天出了大理寺,就咬牙切齿的到陈十七的宅子「监督」,然后被他发现这个算计太多以至于把自己的命快算没了的十七娘子,居然让人扛着也硬扛去百胜侯府请平安脉。
他从来没有这么想打一个女人过,非常想,想得不得了。
「陈十七。」他已经隐然如雷滚的压抑怒气了。
「我不是风寒,不会过病气。」陈十七有气无力的说。
「陈十七!」陈祭月暴吼了。
「…我听得见,你不用那么大声。」她无可奈何又包容的看着陈祭月。
陈祭月转身就走,去院子用铁胎弓射了三壶箭才觉得不会立刻揍那女人。这种破身体,破烂到不行的身体!他们北陈是那种不近人情到不准大夫生病的苛刻人家吗?
季祁娘健康到不用稳婆都能自己生孩子的地步了,妳去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
吐纳,深深吐纳,平静下来。不要说吼她,就算揍她也没有用。那女人就是块石头,跟块顽石生气太蠢。
吸气…真香。
香?
天尚未黑尽,循香而至,发现后院摆了满满的…月季。红的黄的白的,各色各姿,大如拳头,小如铜板,瓮或盆,花海似的月季。
金钩寻到后院,「噢,这是…平民百姓送来的。因为十七娘子不收礼,只是看到花就挪不动脚。品种倒不是很名贵,有的还是野地挖来的,刺可多了。他们老扔下花就跑,要给钱也给不了…其实外面沿着墙摆着更多,还有人烧香拜拜哩。」
这女人。口是心非的女人。算计人利用人,偏要这么真心抱着歉意。
根本不用如此。
他终于平静,但又有点惆怅…只是总不能维持太久,转过屋子就看到陈十七在廊下吹风。
「妳不要命啦!还想添一层风寒是吧?」陈祭月额角终于暴了青筋。
「吃饭。」陈十七苦笑,「少主,我真的没什么病,只是稍微累了点。总不能在我闺房里吃饭吧?」
南陈那些繁文缛礼的破书生作态!讲究什么孤男寡女不同室。
不过他还是绷着脸,一人一案的相对吃饭。进京才几个月,所有的头发都转银了,不耐绾发,披散下来蜿蜒于地如月光。原本就瘦弱,现在更憔悴了。
其实,还是很美。像是花凋初时的美。但是,不忍卒赌。
陈祭月打破沈寂,「海宁侯卸任京城兵马监总督一职,由安亲王接任。」
「这只是第一步,但是不错的一步。」陈十七果然精神好些,「皇上其实也满睿智的。」
「这倒很难否认。」陈祭月一面吃一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