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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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第一时间遣亲随来报,定是欢喜的失态了。但陈十七没挑剔这个,而是跟着彻底放松,露出一个真正的笑。
其实她也是很忐忑的,生男法毕竟不是百分之百,若是个嫡公主,跟大皇子的战役,又进入长期抗战了。
她并不想在京城留那么久。毕竟,已经留超过她的预计了。她并不喜欢…京城。预定在京的日期,不过是三年,足够让她麾下的大夫学会如何思考、群策群力。
毕竟这些大夫们欠缺的不是医术或药学,而是「怎么思考」而已。
不循旧苟且、重视临床经验、勇于开辟新思路,互补长短。
就是这么简单。
他们只是欠一个人推一把,让他们信赖,告诉他们,这样也可以,没问题的,加油。
现在,知道自己的时间能照计划执行,不再有意外的变因,这实在值得高兴。所以陈十七破天荒的放了自己一天假,闲然的给少主大人补生辰贺礼。
陈祭月因此收到一幅画,其名为破军的月季,浮根倔强的攀在碎石瘠土的崖边。水墨作画,只有花瓣的红用颜料点就,美得近乎傲慢。
原来破军是这个意思。
陈祭月努力的维持摇摇欲坠的威仪,佯作不在意。「…哼。妳没往山阳南边找看看?说不定在什么恶水之畔,也有株叫做心宿狐的月季。雪白,枝条布满了不容针的刺,折下来可以直接当狼牙棒。」
陈十七先是愣了一下,才抬袖掩笑,「好。我写信拜托十一哥去看看。」
「喂!我随便说说妳就要告状?妳是小孩子吗?!」陈祭月慌了。
散在他膝头的、傲慢的破军月季。和端不起威仪,有些慌乱的,俊秀郎君。陈十七目光渐渐柔和,「可能真的有。但我还是喜欢破军…花名如星名。虽然有点蛮横嚣张,但风骨铮然。心宿月狐…太变通,已经沦为邪道了。」
「别胡说。多变通不等于邪道。心月狐星官轮值,也不见得天下大乱,大治的时候也有得是。」陈祭月习惯性的把眉皱紧,「…等等!谁蛮横嚣张了?!」
每次把他逗得暴跳,就会觉得很愉悦。
所以他离开的时候,就会觉得深秋难抵,寒侵罗衫袖。
心月狐也会怕冷寂么?陈十七有些自嘲的想。其实我…真的越来越阴险恶毒了呢。少主大人虽然有时会害怕,还是靠过来,伸出手。
真是…傻。
正常的女人会暗诱前夫,用慑心术控制他吗?不惜动用药物和邪法,用话术和暗示,将前夫玩得死死的,灌输他「陈徘徊爱他欲狂、无怨无悔,之前疑似报复什么的没这回事」的假象?
我想不。她想。
若是陈十七施展慑心术的事迹败露,恐怕她会马上被架上柴火堆烧死了。
那可是外道邪术啊。只有乡野传奇才会出现的诡异邪法,威力仅次于巫祟。也真的有妇人因为被控行慑心术被行以火刑的。
不过那妇人应该是被冤枉的…慑心术哪有这么简单。真的很容易,她何必钻研半生,还得辅以药物和话术,行一次就得小病一阵子。心智不够坚韧的人根本就执行不了。
这可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惨胜啊。
但是没有办法,想要不牵连南北陈和所有关系人,只能用这种惨胜的方法,取得最大战果。本来这样就够了,早就能逼迫海宁侯,给他难以言喻的强大屈辱,让他疯狗似的自取死路。
这样,就能断大皇子一臂,西大营军权再次落到墙头草…或说中立一派手里,对怀章兄就有个交代。骤然断绝五石散的柔然公主,会陷入疯狂…谁让她服食的五石散,减少了钟乳的份量,却额外的加了罕人所知的生御米。女儿陷入疯狂,贵为皇后的母亲,恐怕会悲痛得生不如死吧?
她不能也不愿制止公主往死里奔的举止,只能严厉驳斥麾下从医的大夫荒谬的「丹脉」邪说。
脉象,就是脉象。绝对没有因为服丹,所以脉象就归到丹脉,对于所有异常都视而不见。金丹其毒甚厉,病人就算不想知道,也得忠实告知。
当然会哗然,会不信。但这样就好了。让公主…「尸解成仙」或「走火入魔」。对了,死之前还得受罂粟毒的控制,断药会体会「走火入魔」的疯狂。
她的报复,就完成了。
陈十七会知道生御米的味道,就是因为巨子试图复原麻沸散配方时,使用过生御米,却因为会造成依赖性而废止。御米,又称罂,是果实的名字,其花名为罂粟。
可也是海宁侯把五石散献给她,陈十七才能确定有哪些成份。热心于功名利禄的海宁侯,怎么会知道怎么加减味五石散?恐怕连五石散有什么成份都不知道呢。这大概是博学广记、蓄养大批奇人异士的大皇子才有机会获得吧。
自以为爱上她的海宁侯,每次都给得很迟疑,而且再三告诫她一定要散尽药性。真是愚蠢。但照他所告知的剂量,大概能让她上瘾,却十几年才会毒发身亡吧。
真受不了这些把人全当作笨蛋的蠢货。害她…得延宕时间解决大皇子,让他知晓,意图控制杀害她,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加上灭绝法家的帐…真的,得让大皇子好好明白呢。
谁上我是个眦睚必报,心肠险恶的蛇蝎娘子呢?
陈十七无声的轻笑一声。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她不想搅和夺嫡事也得被迫面对大皇子了。
最高兴的应该是怀章兄吧?上次探病的时候高兴得差点起来翻跟斗。陈十七加进来,让怀章太子原本就周延的计划更阴狠缜密,不动声色的断其党羽,大皇子苦心经营多年的人脉和财货几乎是同时截断和掠夺,势力大为动荡。
原本,这样逐步窒息般的压迫,可以让大皇子一党在他们选定的时机铤而走险。但凡事,总有意料不到的变因。
就在皇孙诞临的同年冬末,阳帝突然病倒,御医束手无策,造成了绝大的变数。
憔悴的怀章太子偷携了阳帝的脉案,冻得发青,身上布满积雪的来到徘徊别院,探望逢冬必病、更憔悴的陈十七。
「怀章哥哥,何必相害?」陈十七喃喃着,不想碰脉案。
怀章太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向来笃定的眼中充满迷茫,「…他是我爹。」
陈十七相对默然,终究还是捡起脉案,仔细阅读起来。
徘徊 之五十六
小提醒:
此文为架空小说,医术部份也是唬烂的。先打个预防针,省得读者想教
育我…坦白说,我面对暴君是个没用的M,但是在写作上,我是超级S。
我喜欢调教读者,但不喜欢被读者调教。主从关系要搞清楚喔~
阳帝的病征危急,可分内外两大部分。
于内苦于消渴症,起码也有十来年的病史。这毛病导致多渴多食却消瘦,御医的药方金针没有什么问题--这原本就只能缓解,无法治愈。
患者还是个殚心竭虑治国的皇帝,没办法劳体不劳心的真正休养。
积劳十几年,此刻才爆发,可说是御医手段高超了。
但会意外爆发,却是因为「外」的问题。阳帝后背长了一个毒痈,原本应该是个小问题,却因为消渴症导致的伤口长久不愈,终至邪毒入侵,反过来爆发消渴症最不好的昏迷。
可是已经脓烂到这种地步的毒痈,即使施以金刀,即使不考虑患者的宿疾,清创后能活命的往往十有三四,何况如今还有个棘手致命的消渴症纠缠着。
难怪御医不敢动手,纯粹以固元为主。虽然患者会很痛苦,但可以拖,拖到毒痈自己痊愈,或者痈毒身亡,或被折磨到最后,并发其他疾病身亡。
几个月…说不定几年,是拖得到的。
陈十七放下脉案,疲惫的倚着熏笼,「御医应该把该说的都说尽了吧。」
「事实上是不该说的也说了。」怀章勉强弯了弯嘴角,「真该把那些蝇营狗苟的家伙通通整到肠子都流出来。」
想象得到。一定是劝他不要动到外科正宗,就这样保守的治疗下去…没说出来的就是,只要等阳帝断气,他就可以平安合法的登基,谁也怪不了他,历史会是光鲜的一页。
「我觉得御医的做法是对的。」虽然觉得没有用,她还是想努力一下,「怀章哥哥,你是太子。每个人都会用最大恶意忖度你…动金刀不是你想得那么轻松,这责任…」
「他是我爹。」怀章打断她,「他是我爹啊徊姐儿!柔然可以等着他死,我亲爱的大哥可以等着他死,但绝对不该是我。对他们来说,『阳帝』就是『父皇』,所以我不会怪他们…但我不能啊!我受不了!阳帝是我爹,我亲生的爹啊!是他亲手握着我的手写下第一字,是他抱着我上马踏出第一步。
「我没有办法看着他烂死在病床上!一定有更好的办法吧?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晓得妳可以!我知道妳替孕妇割除过乳痈,而且她之后不但痊愈,甚至还能亲自哺乳!」
陈十七望着怀章坚定到疯狂的眼神,叹了口气。
怀章兄向来冷静理智,甚至怀着一种黑暗恶意的诙谐,有时候陈十七都会觉得他是个危险人物。
但偶尔,他会意气用事,情感流露。以为只是少年心性,没想到,都当爹了,还是这样的热血澎湃。
幸好可以让他热血澎湃的人很少,恐怕连他母后都排不上号,不然还得了。
「你先答应我冷静下来。」陈十七无奈的说,「你这样,简直是把咽喉露出来,给饥饿的狼群绝佳的时机。」
「…妳应了?」怀章大惊失色。他准备好可以装满一整艘宝船的计算都还没使呢!
「怀章哥哥,虽然我觉得不会被你整得肠子都流出来,但已经被你带歪了轨道,我不想边织构周延新计策,还得同时应付你的恶作剧。」
陈十七沉默了一会儿,「…的确,并不是真正无计可施。但患者是君王,才是医者最大的危险。华陀死于曹操、扁鹊死于刺客、文挚死于齐王。三个一代名医有两个就死于患者之手。所以,怀章哥哥,你得保证金刀之后,立刻把我荐去的大夫立刻遣出宫,不管成与不成。」
「这…」怀章愣住。
「没道理原本可以拯救千万人的大夫,白白把命填在宫廷之内,只为了给原本就高风险的患者偿命。」陈十七肃容,「这就是我的要求,你最好也跟你爹谈谈。还有…既然你执意要『不理智』,搞得可能牵连太广,甚至动摇国本。那就拿出你的本领来。」
她慢慢的弯起一抹幽静的笑,「让我看看,九尾天狐慕容怀章的真本事吧。」
怀章渐渐冷静下来,看着陈十七,露出儒雅的微笑。「嗯,敬请期待。」
真是的。明明可以轻易的、以逸待劳,等待敌人慌张的铤而走险,然后一网打尽,平安顺遂的步上至高无上的皇位…这才是一个真正怀有帝王心术的太子该做的。
怀章兄真是不合格。
但他若真的合格,或许,她连见面都会充满警惕,更不要说为他所用。
为了这种软弱的情感,她得彻底改写计划,甚至还得拖累北陈…真是抱歉。
「我没办法告诉你更多…就算你猜中了,我也不会承认。」陈十七温和的对陈祭月说,「但我需要一个北陈最好的外科正宗大夫。我会保证他的安全。因为…我于外科正宗,还是很浅薄。」
陈祭月只是深深的看着她,眼神有着很深的严厉,和更深的温柔和担忧。「…值得吗?」
陈十七想了一下,「世间事,很少有真正的度量衡可以测定。但我知道,机会稍纵即逝,我若尽心尽力去做了,未来我不会为了没去做而辗转反侧的失眠。」
「好吧。」陈祭月一刻也没有拖延,「我派人去将北陈最好的外科正宗大夫接来交给妳。我相信,妳会将他安然归返。」
谢谢。
谢谢你这么信任我,谢谢你察觉到什么却不问。谢谢。
与你邂逅,一定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事情。
陈十七微微低首为礼,娇弱的笑,像是放下所有重担和面具,真正的,笑。
像是即将凋谢的雪白月季,最盛美的那一刻。
陈祭月轻轻的把手放在她头上,感受到她的银白发丝出乎意料的柔软。陈十七温顺的将眼睛闭上,惨白的病容,看起来分外脆弱。
「妳随时可以差遣。」陈祭月喃喃着,「我,在这里。」
徘徊 之五十七
好不容易,才让陈徘徊答应毒杀柔然公主,终于从她手上得到毒药了。取得她的信任,登堂入室真不容易。
而且亲眼看到她的毒药收藏在哪个暗格。
海宁侯露出一个俊逸又得意的笑。
真是个具有挑战性的女人…死了真是太可惜。那令人心痒难搔的风情真的是…令人干渴。
装模作样的不肯,执着的想要得回海宁侯夫人的头衔。若不是狠心让她断了几次五石散,软硬兼施,还真不好拿下她。
好了。两人份的毒药,被牢牢控制住犹自剧烈挣扎的陈徘徊。毒杀公主和太子的罪名,就由妳扛起来吧。
我当领从龙之功,得娶年少美貌的贵女,子孙繁盛,享永世不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