徘徊-第2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她有些迷惑和好奇的看着呆若木鸡的陈祭月,「少主大人,你怎么说?」
陈祭月的脸剎那间红得几乎滴血,包括金钩铁环的诸部曲无一例外的刷的惨白。
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逃过被少主灭口的命运。诸部曲不约而同的,转着相同的念头,只求老天垂怜,得以身免了。
徘徊 之四十六
无所措手足的陈少主祭月,脑子乱轰轰的跑马,只本能反应的回答,「没、没那回事!」
脉洪且数,气息急促,肉眼所见就可以断定了。阳火大炽,还是不要再逼他了,清明春迟,天气变化不定,导致风邪入体就糟了。
陈十七很体贴的将视线挪开,垂眸说,「嗯。」
…妳就不能多问一句吗?妳明明不相信啊喂!
「等等!」陈祭月叫住就要走开的陈十七,「不、不是…」有没有这回事?到底有没有?陈祭月发现自己大脑还保持兵荒马乱的状态,脱口而出,「我不知道!我还没仔细想过!」
彼娘!这什么烂回答?鬼才听得懂啊喂!陈祭月突然有打自己几个耳光的冲动。都是这群无事生非的家伙…他迅速的迁怒,逼视金钩和铁环,她们俩只敢在内心流泪。
这流放是铁铁的啊!
陈十七却停下脚步,将伞掮后些,仔细看着陈祭月,点点头,「这种事情,的确是要好好想想。我也思考了好些天。」
…南陈十七娘子真有鬼神般的机敏。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她居然懂了。
所以呢?所以呢所以呢?到底有还是没有?
不知道。陈祭月开始觉得从兵荒马乱转成一团胡涂糨糊。他打懂事以来就知道自己肩上是怎样的千钧重担,他不曾想过逃避或厌烦,终究他还是个以出身为傲的墨家子弟。
他会到这把年纪还没成家,就是没时间去想那些。太多责任,太多不可控制的变因。
乱纷纷的想了一堆,又什么都没想到点子上。鬼使神差似的,他问,「十七娘子,妳怎么说?」
啊?为什么把问题丢回来?陈十七愕然的眨了眨眼,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照我说会请少主千万不要发傻。少主肩挑北陈侠墨的延续,定要亲养下任少主…」
「慢着。」陈祭月不悦,终于暂时挣脱糨糊状态,「南陈果然安逸多了…从来没有嫡长不祧的问题。我们北陈,曾经灭得只剩下两个几乎要出五服的旁系女儿,交付守钥女教养长大,招婿过继以续嫡长。
「历代以来,嫡长向来是宗法上的,从来不该是血缘上的。」他的眉皱得更可怕。
陈十七愣了愣,心中有所触动。
「不是的。南陈…也不安逸。」回了这一句,她又默默无语。
东汉末年,天下大乱。熬过了三国鼎立的群雄割据,却又陷入了五胡乱华的动荡不安。长长一两百年的战乱不堪,在这种乱世中,江南陈家曾经被讥为「不节之臣」,不管政权怎么更迭,很快的臣服,对称帝者何人保持一种漠不关心的冷淡。
但这么只为百姓、独善其身的态度,还是引来几次灭族之祸,只是没像北陈死得那么干净…
想想也该然的。南陈到底还是身处政治比较稳定的江南,北陈却在战祸更甚的北方。北陈侠墨的态度又更激进,在乱世中往往会被枭雄盯住成为目标。
「终究是比你们安逸一点。」打破沈寂,陈十七又开口。
陈祭月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比惨有什么意义?北陈惨烈,南陈也没好到哪去。北陈面对的是亮晃晃的刀枪剑戟,南陈面对的是朝堂阴谋诡谲。死得多或少,凭得是运气,武力过人攻防凌厉精巧、心机过人计谋百转千回,还是躲不过苍天的会心一击。
「乱世中,谁都是上天捉弄的蝼蚁。」陈祭月勉强的回答。
陈十七同意的点点头。
言语间,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长一段缓坡路,陈十七驻足,设法喘匀气息,陈祭月也停住,关心的看着她…病白的脸颊浮上太艳的霞晕,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也是这种时候,向来近白的唇才有颜色,淡淡的,如两侧道旁飘落的樱花瓣。
这样病弱的身躯,不知道怎么会栖息一个这样阴险狡诈却刚强不屈的魂魄。柔弱的外表只是伪装,拿来迷惑旁人,一个这么会装的南陈娘子。
明明知道她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明明亲眼见过她狰狞致命的月季刺。
但谁来解释他现在何以如此心悸失措和狼狈。
「为什么呢?」他又不用头脑的开口,「我如此心慌意乱?十七娘子,妳精通方脉正宗,妳说说看?妳一定比我有经验多了。」
…这话听起来简直是调戏了啊!
陈十七没好气的抬头望着陈祭月,只见他过盛的威仪褪去,狭长的凤眼满满沁着烦恼和无助,却像是揭开了严厉的帘幕,干净澄澈的望过来。
他真的很慌乱了。
但是…该怎么回答?她有过这类经验吗?或许有吧…但她想到的却是破碎之后的惨伤。
许多常识和典籍在心中盘旋纠缠,沉沉浮浮。她先想起来的是驯犬者的小故事。
驯犬极厉,犬不唤不食。后主死,犬得膳不食,亦死。
老天爷就是这个驯犬者,将她教得很乖,压过求生本能,宁死不屈…她还真的死过一回了。
这个不行。陈十七想。这个无法解释清楚…就像她的想法总是难以说明清楚,总有一股沁骨的疲累…织构计谋对她而言虽繁却最简。最不容易的是怎么把这些她觉得非常简单的计谋,说明给人听懂。
常识和知识一一掠过心中,又一一否决。都无法说明。
所以她有点呆呆的看着陈祭月,大睁的深琥珀色瞳孔,有种涣散的无能为力。
让陈祭月觉得很不忍,「算了。别想了。」
「…我被教乖、教会了。」陈十七低声答,「所以我不记得,也不知道。」
说完又后悔,这样谁听得懂?岂不是解释得更含糊?陈十七有些懊恼。她对自己哥哥们从来没有什么隐瞒,即使常常因为被一些啼笑皆非的傻问题问得哑口无言,还是会设法寻到能符合他们智商的答案解释,异常耐心。
她就是这样对待十一哥,也习惯性的这么对待少主大人。
但她的回答却让陈祭月感到一股刺骨锥心的强烈痛苦。他为什么那么没脑子的问这种问题。陈徘徊沦落到这种地步…他居然去问她最不堪回首的前姻。
陈十七瞠目看着陈祭月的惨伤,一时失措。
懂了?
怎么会?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呢,你怎么懂了?
莫名的,胸口有一股带刺的暖流,几乎引得她鼻酸失态。
不喜欢这种奇怪的感觉。
「不要去想了。」陈祭月恢复威仪,声音却有些低沈的温柔。「再不要想。」
「嗯。」陈十七和顺的点头。
迟疑了一会儿,她终究还是没开口。少主大人离她太近了些…害她的伞得换肩掮,不然会戳到他。
还是没叫他走开。应该叫他走开。
她觉得有些混乱和迷惑,突然变笨了…好像跟十一哥差不多。
徘徊 之四十七
走过长长的缓坡路,岔入羊肠小道,曲折蜿蜒,草木疯长,歧路无数。
最后突然眼前为之一阔,只见一狭谷山泉溅溅,汇集成流,两岸蓊郁,却都是高大挺拔、整齐的树木。
姿态娴雅端整,所谓有木其华。
「紫薇?」陈十七终于从迷茫思索的状态清醒过来,不禁惊呼,「不是让恭肃郑太后左迁到陪都了?」
「当时的陪都是华州。」陈祭月面无表情的说,「紫薇没办法在那边过冬…其实没几棵抵达华州,全灭了。被威皇帝亲封的郑后,歼灭了。」
他望着陈十七气喘微微、惨白的面容,突然很想让她多了解自己一些,让她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侠墨是个什么样的墨门。
很想告诉她。
「只余一棵幼苗,躲过郑后的毒手。北陈侠墨将那棵移植到这里,巧布迷途,才举族遁退。」陈祭月的声音慢慢悲痛,低沈。
陈十七怔了怔。她知道这个传说,听过族老提过。毕竟发生在高祖父那代的事情,族中老人有些还记得,甚至有些年极幼时随父兄亲临。
慕容冲在华州始逐鹿,最后吸引南北陈目光的,却是他身边的凰王。
「…我听说过。」陈十七有些惘然的说,「我初上京的时候,还磨着父兄带我来找…凰王亲植的紫薇。」
正意图南击东晋,顺道定都于京。亲自领军入京的凰王,在市郊带文武百官亲植紫薇。发出豪语,「来年领卿等从容游赏京之夏樱,享天下太平之乐。」
但凰王,亲自击败了东晋,却再也没有赏过紫薇花开,她承诺过的「京之夏樱」。
她弃京而去时,是隆冬。
暮春之风微暖,紫薇哗然,光影从叶隙而落,草地斑驳。
他们并肩站在一起,看着还没有开花的紫薇。北陈的郎君和南陈的娘子。闭上眼睛似乎还能将从族老口中听到的故事还原:
意气风发的凰王,领着南陈的文官和北陈的武将。簇拥着那个不肯承认自己是墨门子弟,却怀有相同热情和同情,唯一能明白墨门子弟抱负和憧憬的,那个凰之王,亲手随她一起植紫薇。
那个吟咏着,「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凰王。
南陈文官的低语,北陈武将的朗笑。一切都充满希望。被打压催折了整个两汉,魏晋南北朝的战乱中屡遭倾覆、分裂的南北陈,在能够理解墨家的凰王旗帜下,握手言和,望向那个几乎触手可及的,天下太平的未来。
墨家即使不能成为显学,也能理直气壮行于天下的,美丽新未来。
似乎都能看到,簇拥着凰王的南北陈子弟,一起游赏京之夏樱,百姓安乐的美好。
差点就能看到了。
「南陈如何,我不知晓。」陈祭月怅然的说,「郑后势大,连亲植的紫薇都不能容,怎么能容其他凰王所培植的势力或学说?但不是为了这个,而是…北陈侠墨几乎不能承受失去凰王的失望和愤怒。」
好不容易弥补的裂痕,破坏起来多么轻易。北陈侠墨是这样愤怒,愤怒的失望。没有凰王就等于什么都没有,再也不能施展所有的抱负。可是扶持郑后,南陈那批文官并没有阻止,甚至代为隐瞒,为威皇帝当说客。
以为乱世终于可以终止。以为墨者不必再如沟鼠般不见天日。长久的希望破灭时,北陈真的很难冷静下来。
他们把怒气发作在南陈身上,轻而易举的又再次分裂。怒火中烧的北陈抛弃了根基不稳、初立的大燕皇室,弃朝廷武职、举族迁离华州。
「我们南陈的祖辈…也很后悔。」陈十七喃喃着。就是深刻的后悔,所以才留下来不计荣辱的扶持刚诞生的大燕,小心翼翼。这是曾经最理解墨门、给过他们知遇之恩的,那个凰王的最后遗泽。
「被凰王抛弃了,却无法恨她。只是消逝的璀璨希望,总是令人非常惆怅。」陈十七语气软弱的细诉。
林荫森森,陈祭月眼神温和的看着陈十七。「北陈祖辈性情暴烈…但为什么只是迁族没有手刃威皇帝,妳知道为什么吗?」
那时应该有很多机会才对。陈十七望着陈祭月。
「当时,北陈祖辈曾是凰王直属三路兵马之一。」陈祭月淡淡的说,「她理解墨家子弟…真是异常的理解。她离京前送来的信,还在北陈家的祠堂恭奉着。她央求我们…顾念天下百姓,勿妄起刀兵,『谨记兼爱、非攻…节葬,莫失墨家风骨。』」
他背了一小段的「凰王遗书」。「所以北陈祖辈才罢手了。但真正让祖辈沈淀的…是因为先皇并不是威皇帝的郑后所出。而是凰王的族妹,傅嫔所亲出。」陈祭月有些讽刺的笑,「只是傅嫔产后即死,郑后只有两女无子,所以假作自己亲生子,威皇帝也默认了。」
…原来如此!她一直觉得奇怪,为什么先皇高祖皇帝能扛住朝臣的压力,坚持将「傅氏」陪祀太祖皇帝,反而恭肃郑皇太后独祀一殿。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让凰王消失于正史之上。
傅氏,既是凰王,亦是傅嫔。傅家两个女儿折戟于大燕后宫中。一个开国,一个继嗣。
「后族郑国公家,开国和继任两代,都手握大权,直到现在这一代才式微。前两代郑国公都强力打压凰王和傅嫔的事迹外泄。威皇帝和高祖…」
陈祭月冷笑,「都是和稀泥之辈。能含糊过,就不为这些小节所限了。当时还有北陈在宫部曲女官,傅嫔死后,内外传递消息,暗护高祖…但实在没法忍耐这不争气的货,看他登基就离宫了。」
安静了一会儿,「现任皇帝却很不客气,得知了身世,一路追寻北陈家聚居处。我爹和一群部曲兄弟还年少,跟阳帝真是不打不相识。本来不想理他,但是…凰王的族妹,傅嫔娘娘,还是出自同源。
「狠不下心来断绝凰王的心血…没有凰王绝对就没有大燕。当时真是风雨飘摇,内忧外患。我爹年尚轻就新任巨子,和诸部曲商议,最后才决定出山略助…谁知道又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