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夏天,那个秋季-第1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但是对耿长喜童惠娴却不能够。耿长喜是支部书记的儿子,说话和做事的样子有几分呆霸王的气质。相对说来,童惠娴对耿长喜是客气的。这里头有一半当然是碍着老支书的面子,打狗要看主人,对支部书记的大公子说话就不能太过分了。另一半则是出于童惠娴的策略。
一童惠娴缺少安全感;但是有耿长喜在,童惠娴的危险感不仅不会加强,相反,会大幅度地削弱。大家都明白耿长喜的心思,谁要是对童惠娴太热情了,耿长喜的目光大多数时候也是不吃素的。他不动手。他的目光叉住谁谁就得自觉,你要是不自觉你就会惹麻烦的。耿长喜巴结童惠娴,这个谁都看得出来。他巴结和讨好童惠娴的时候脸上一点都没有分寸。好在耿长喜怕他的老子,老支书做过十多年杀猪匠,心正,但是手狠。他的大巴掌要是“帮助”起人来,你坦白是从严,抗拒也是从严。耿家圩子的人都说,村里的风气这么好,老支书的一双大巴掌实在是功不可没。政策和策略全在他的大巴掌里头。“谁要是不走好他的正道”,老支书的大巴掌~定会让他嗷嗷叫!
不过老支书很少用巴掌。他的有效武器是他的咳嗽。在耿家圩子,老支书的干咳是家喻户晓的。许多人都学会了这一招,晚辈做了什么错事,做长辈的干咳一声,事情就会有所收敛。当然,老支书的那一声平咳你是学不来的。老支书中气足,正气旺,他在村东干咳一声,一直可以领导到村西。支书管得住儿子,儿子管得住光棍,童惠娴的日子总体上也称得上有惊无险了。童惠娴最大的骚扰也就是在晚上,几个小青年们路过她的房间时尖叫几声,他们捏住鼻子,小公兽一样尖声喊道:童惠娴!
仅此而已。
不过,对童惠娴直呼其名已经显得出格了。平时村里的上下老少都喊她“重知青”的。
“童知青”这个称呼表示了一种尊敬,也许还表示了一点高贵。当然,耿支书是例外。耿支书从第一天起就喊她“小童同志”了。从支书这边讲,“同志”里头就有了长者的关爱与组织的温暖。别人是不配享受“同志”这个光荣称号的。除非你倒了霉。人一倒霉了有时候反而会成为同志的。这时候你已经需要“组织上”给予帮助了嘛。
徐远终于来信了。
公社的邮递员骑着自行车驶向了童惠娴。童惠娴在那个瞬间里头产生了某种奇妙的预感。
她就知道自己有信了,她就知道徐远给自己来信了。邮递员把那辆墨绿色的邮递专用车停在路边,低了头,手伸进墨绿色的帆布包里迅速地翻动。童惠娴看了一眼四周,心却跳得厉害了。这时候围不过来几个人。童惠娴接过信封,迅速脑一眼右下角的寄件人地址,地址是老家。童惠娴便有些失落了。然而信封上陌生的字体再一次让童惠娴的胸口狂跳不已了。第三小队的扬州知青笑着说:“谁给你来信了?”童惠娴稳住自己,十分沉着地说:“还能有谁?
还不是老妈。“童惠娴说完这句话一个人便离开了。童惠购回到屋子里头看信,果然是徐远。
徐远是不会在信封上写上“内详”的,这样的欲盖弥彰只有傻瓜才做得出。
爱情故事像一只彩蝴蝶,静悄悄地飞翔了。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你的胸口能感受到它有翅膀,扑棱棱地一阵子,随后又是扑棱棱地一阵子。重惠妨把徐远的来信一遍又一遍打开来,多么漂亮的字体,多么亮丽的句子。徐远的来信完完全全就是夏夜的天空,那么多的字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是浩瀚的星斗与纷繁的清辉,它们无边无垠地覆盖了童惠娴,每颗星都注视着童惠娴,中间没有阻隔;没有烟火、云层。那些干干净净的星星无休无止地向童惠娴重复,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天哪。天哪。天哪。
我恋爱了。我已经感受到了爱情。
天一黑童惠娴就上床了。她放下了用以档次的蚊帐。这是一个温暖的小空间。这样小的空间最适合于初恋的少女憧憬爱情。童惠娴的胸口还在跳,都有些让她生气了。这么慌张做什么?这么喘不出气来做什么?爱情突如其来,却又像童惠娴的一个小小的计谋,今天只是顺理成章地出现了。她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童惠娴打开了手电,用被窝把自己裹了起来。
不漏出一点点光亮。她就了手电的微弱亮光,一遍又一遍地温习。都能背出来了。然而重惠烟总是担心落下一句,落下一个字。手电的光亮越来越暗了。而徐远的样子却变得越来越清晰了。他快乐。爽朗。帅。天生就完美无缺。
他们开始了通信。秘密地,企盼地,紧张地,像险象环生的地下工作。处境与时代决定了他们爱情的古典性。幸福与快乐只能是隐秘的,内敛而又钻心的。这样的事不可以“传出去”。爱情是敌人,往小处说,它影响“进步”;往大处说,这是“生活作风”的有毒液质,有败坏与腐化身心的严重后果。一个人什么样的缺点都能有,但“生活作风”是万万出不得差错的。这上头要出了事,就再也对不起贫下中农们的再教育了。然而,没有人知晓的秘密反而是感人至深的,其动人的程度反而是无微不至的。胆怯、羞赧,内心却如火如荼。这样的日子是多么折磨人,又是多么地叫人心潮澎湃呵!
徐远所在的刘庄离耿家圩子十来里路。然而他们在信中约定了,等春节回城时再见面。
下乡第一年就“这样”,传出去影响多不好。可是徐远憋不住,他在一个大风的日子以急行军的速度赶到了耿家圩子。天黑透了,而徐远突然出现在童惠娴的面前,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幸好被童惠娴在门口撞上了,要不然他非闯进屋子不可的。徐远的出现仿佛漆黑的夜空突然跳出了一轮月亮,月亮的四周还带上了一圈极其巨大的光晕。童惠娴总算处惊不乱,她丢下手里的东西回头就跑。徐远跟在她的身后。保持了一段距离,刚好能听见她的脚步,童惠娴一直跑到打谷场。她在巨大的稻草垛避风的一侧停住脚,听着徐远的双脚一步又一步向她逼近。徐远站在她的身后。贴得很近。她的后颈感受到他的灼热呼吸。她屏住气。心脏在嗓子里头拆了命地跳。徐远就是在这个时候拥她入怀的。童惠娴呼出一口气,几乎瘫软在他的胸口了。天哪。我的天。
头顶上的风被草尖划破了。风发出了细密而又疼痛的呻吟。巨大的稻草垛发出了干草的醇厚气息,弥漫在他们四周。
徐远总是在天黑之后潜人耿家圩子,而天亮之前则必须赶回刘庄。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是成仙。不吃,不喝,不睡。只要能呼吸就能够活蹦乱跳。
而另一个活蹦乱跳的男人是耿长喜。童惠娴唱歌时的声音和模样让他发了疯。他一闭上眼就是童惠娴的样子。而最要命的就数童惠娴的歌声了。它萦绕在耿长喜的耳朵上,弄得他的整个身子在冬天的风里都能够发烫。就差像公猫那样叫春了。耿长喜和他的老子闹过一回。
()免费电子书下载
他耷拉了脑袋逼着他的支书老子“向童知青提亲”。老支书盯住他的儿,一巴掌就把他掴开去了。老支书压低他的嗓子厉声喝道:“你要是敢胡来,老子的杀猪家伙侍候你!”
耿长喜捂住脸,拖了鼻涕对他的老子发誓说:“我不成亲,我让你绝子绝孙!”
老支书颠了颠被在肩头的衣服,摔了门出去。他在临走的时候丢下~句话:“小子,只要你那根鸡芭肯省省油,老子由了你。”
八月二十七日晚,北京时间十九点三十分,“二十二频道成立一周年允况之夜文艺晚会”
准点举行。文艺晚会是在市体育馆举行的。体育场爆满,碗型体育场充满了磕瓜子和摇手扇的声音。数千名观众围成了弧状的梯形,把舞台围在了中间。全国著名的电视播音艺术家刚好在上海主持完一台晚会,被市电视台请来了。晚报上发过消息,说,“著名的电视播音艺术家将亲自主持”这台晚会的。晚会的现场纷繁极了,称得上人头攒动,人声鼎沸。一个女人在高处高声叫喊:“阿强,阿强,七区五排,五排九号!”但体育馆的灯光突然就熄灭了。接下来就是万籁俱寂。音乐响起来,著名的电视播音艺术家被一束蓝光送上了舞台的正中央,他身体微胖,面带职业性笑容,一上来就用诗朗诵一般饱满的激|情向全市的“人民”表示了最亲切的问候。他说,这是他第三次到这个城市来,“一次比一次漂亮”(掌声)。看台上的镁光灯千闪万烁了,著名的电视播音艺术家和过去在电视上一样,习惯性地跪了跺脚后跟,又反过来“代表全市的人民”向市电视台,尤其是二十二频道表示了崇高的敬意。他祝愿市电视台尤其二十二频道越办越好,为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建设做出更大的贡献!著名的电视播音艺术家向看台上凝望了半周,开始抒发他对允况集团的款款情谊,他说:允况集团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它经历了风、风、雨、雨,与坎、坎、坷、坷——而今天。允况集团正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中,迎来了又一个辉落。请听歌舞:《走向新的辉煌》(掌声如潮)。
晚会举行得很好。领导同志的讲话与歌舞、小品。相声相间着出场。演员们尽情地歌颂着二十二频道与允况集团,省歌舞团的一名男中青亲自谱写、亲自演唱了一首主题歌:
二十二频道
你是我的良师
二十二频道
你是我的益友
啊,二十二频道
我们跟着你
走向改革开放的明天他唱得很好,二十二个少女身穿红、黄、蓝三色长裙,伴随着2/4拍的节奏翩然起舞。
他们簇拥着男中音,而男中音一直凝视着四十五度的左前方,手执了麦克风,一遍又一遍地抒发他的深情厚意。歌停了,舞住了,现场再一次安静下来,市电视台综艺栏目的女主持人身穿一袭黑衣走上了舞台,她眨巴眼睛,酝酿好心情,开始了低声诉说:“在这欢庆的时候,在这快乐的时分,朋友们,你可曾想到,在这个美好的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幸的人们。”女主持人走下舞台,牵起一位小女孩的手,女主持人说:“朋友们,六月十一日,我们二十二频道的社会大扫描栏目曾经制作了一栏特别节目。吴停停,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是她,——摄像,给一个特写,朋友们,吴停停,就是她,患上了白血病,也就是血、癌。”女主持人细致地描述了小女孩的病痛,惨状,肉体所经受的磨难,以及家庭经济状况的拮据。四周响起了一片啜泣。“朋友们,电视播出之后,二十二频道收到了不计其数的电话、来信,还有大量的汇款,他们感谢二十二频道,感谢二十二频道与广大的观众息息相关,血肉相连,其实,我们应当感谢你们,你们这些善良的人们!”(经久不息的掌声)主持人的泪水开始在镜头的面前闪烁,然而不掉下来,她有这样一种能力:什么时候该泪光闪烁,什么时候该让泪水流淌,她都有数。她蹲下了身,拥住了吴停停。她把话筒递向了吴妹妹,说:谢谢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小女孩细声细语地,就说了一声谢谢。女主持丢下孩子,再一次走下舞台,来到一位妇女的面前,女主持人说:“朋友们,这就是嫔妹的妈妈,一位三十七岁的普通工人。”这位母亲的神情相当水泊,她被女主持人扶起来,一副被人牵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女主持人含着泪,说:“大姐,请你说几句话。”母亲接过了话筒,泪汪汪地只是无语。
女主持人说:“说说你的心里话,此时此刻你的真实感受。”母亲只是无声地摇头,眼泪便掉下来了,说不出,只剩下极为困难的抑制模样。她的嘴角不住地抽泣,牙齿紧咬着小拇指的指尖。女主持人说:“请说一句,哪怕就一句。”出人意料的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母亲在摇头的过程中突然失声痛哭了,但只哭了一声,她就用双手捂住了。电视镜头捕捉到了这个画面,把她的痛苦送给了千家万户。女主持人总算处惊不乱,她转过脸,接过话筒,热泪终于流淌下来了,挂在她的面颊,在电视画面上闪闪发光,她无比深情地说:“这位母亲的。
已里一定在感谢我们的社会,感谢我们这个大家庭。是我们这个大家庭给她们母女送去了温暖,送去了爱。朋友们,这对母女是不幸的,然而,在我们这个社会里,她们又是幸运的,是幸福的!她们的不幸验证了这样一句话,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这是一种血浓于水的爱的奉献。“女主持人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大声宣布:”朋友们,朋友们,我们的允况集团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