栀子花的天空-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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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大家一起吃饭,他妈妈甚至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北大毕业的在这里屈才呀!我们家小子也就是这两年在这儿 历练历练,然后就该提拔上去了,到时候他爸爸给你调自治区高院是分分钟的事啊!”
我有点明白了。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莲恩姐再跟我一说,就更明白了。
她说:“昨天那一家人对你都特别满意,我那朋友让我跟你说,要不你们就先处处看?”
我喷了。
不是说那男孩儿不好,不说别的,他的皮相就是我回桂林后见到的最亮眼的一个,气质谈吐也都没得挑,到底出身良 好兼以留洋多年;再看他打羽毛球的架势,也就不奇怪他年近三十还能保持那么挺拔紧致的身材。
可也许是我老了,我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一看见傅泠熙就再也放不下的小女孩,虽然一直以来都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要 找个硬件不输于傅泠熙的,只要硬件不输于傅泠熙就可以考虑,可是现在再要动心,怎么连又高又帅这几个字都不够 了?
而且我还从来都没有过相亲的心理准备,早几年在最偏激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介绍相亲就跟给动物配种没什么区别。
尤其是这种一家人一起来的,我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他看上我了还是他爸妈看上我了。
莲恩姐觉得我不可理喻:“不都一样吗?再说让我问你能不能先处处这话是他自己说的,他能没看上你吗?哎我说, 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呢……他爸妈看上你还不好?嫁过去你就是少奶奶,跟这种高干公婆处得好多不容易呀!”
我陪笑着回头对她称谢不已:“您费心了,不过还是算了吧。”
毕业两年半后,我第一次回北京出差。
冬天尚未结束,空气冷得凛冽,像冰凉的水一样脉脉涌来,无声无息将你拥抱和穿透。北京还是那么糟糕的空气,可 就是这个“还是”,让人的心为之溶化,因为他什么也没有改变,就好像一直都在相信你会回来、并等着你回来一样 ,尽管他什么都不说;而且,就是因为有缺陷,这缺陷让他显得那么憨厚敦实,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可怜,让你觉得更 得好好疼他了,更舍不得不留在他怀里用生命去陪伴他了。
再次站在北京的街头,我忽然想起这里曾经有一个男孩子,一次一次反复地对我说:不要,不要离开北京,扬扬,不 要离开北京,就留在北京。
不要离开我,扬扬,我在这里,留在我身边……
我悚然心惊地发现,原来,他比我更了解我自己。
他一定早就知道一旦离开北京我会想念这里,会在再次踏上这方土地的时候心痛难言。一生之中最美丽的青春年华都 留在了这里,要我如何不把它当作另一个故乡?
他比我还清楚我的弱点在哪里,他一直都想要保护我,他心疼我,舍不得我有一点点伤心,他是为我好……
临去前已经联络了好些要好的同学,约好了到时候大家一起吃个饭。
本来还有点担心会不会很多人因为太忙而过不来,结果却发现我是最后到的一个。
到底是离开北京已经这么久,当初还在这儿的时候还是很少在校园外奔波的学生,如今对这里越发升级的堵车情况根 本完全没有概念。
可大家都那么准时,打开包厢房门时扑面一片温暖的笑脸。
也许这已是朋友的全部了吧,未必近在咫尺,却会让你无论在任何时候思念起这座城市,都知道有那么一群人,在对 你有所期待,当你回来的时候,有那么一片心,会收留你,并用不断漾开层层无尽的笑意,修饰着你的脸,和你的心 。
饭桌上见到了陈坤和茶果,他们俩刚刚领了证,准备五一办婚礼,那段时间他们新装修的房子还上了生活频道的一个 栏目,大家一见到他们就忙不迭地道喜称羡。
我当然没有找傅泠熙。
事实上,我已经没有他的联络方式了。
其他同学自然有,可我不问他们,他们也不会主动跟我提他。
其实三年来,一直有常常冒出一个念头:他会不会向同学们问起我?同学们会不会对他提起我?
具体到这一次,我老是忍不住地去猜测,直猜得自己心里像是有一只猫爪在不停地挠:
会不会有人告诉他我回来了呢?
我是不会主动去找他,可还是不由自主地希望他来找我。
哪怕只是隔着茫茫人海万丈红尘远远地看一眼,什么话也不说,什么话也不需要说。
只要看一眼就好,因为太想他了,真的真的,太想他了。
也不知道这样究竟算是自私还是懒惰,抑或只是矫情吧,自己想知道他的近况却不愿去打听,同时又希望他能知道自 己的近况。
但是知道又能怎样呢?
至多也只是一个关注的姿态,可我还要他关注我做什么呢?
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又可悲。明明是一个反复告诫自己不值得去爱所以坚决不要再爱的人,却过了这么久都放不下他 。
或许也只能埋怨身边的男士都不给力,这么久了,都还是没人能在我心里覆盖掉他。
离开北京的那天是早上八点的飞机,我向宾馆要了早晨五点的morning call,醒来时照常拿起手机看时间。
有一个未接来电。
一排光秃秃的手机号,没有名字,显然不在我的联系人名单里。
时间是半夜两点刚过,谁会在那个点儿给人打电话?
第30章 (中)
这个电话……是打错了吧?应该是某个泡吧的人夜半召唤酒友。
我起床洗漱,然后收拾行李。
那个电话号码是136打头,应该不会是新号,已经用了些年头了。
印象模模糊糊的,只觉得像我们大学时动感地带的号码,却又完全无法确定。
那会儿我用的就是动感地带,和傅泠熙一起换上的,我们俩是连号。
可你知道我有多迷糊么?
我不记得我们俩的号码,从来都没背下来过。
我没说错,我不光不记得傅泠熙的手机号,我连我自己的号码都不记得。
——也许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我不光不记得我自己的号码,我连傅泠熙的号码都不记得。
不记得自己的号码是情有可原,毕竟从来不用打嘛,不记得男朋友的号码是不是才是不可原谅?
那时候永远都是从最近通话记录里给他直拨,直接回复短信或者从电话簿翻出他的号码,实在需要用座机打的时候就 对着电话簿一个一个数字按,从来没有背下来。
那时候姐妹们说傅泠熙是我的保姆,我总是跟她们一起数落他,抱怨他老是操心我太多,啰里啰唆的,弄得好端端一 个大小伙子像个老妈子,然后她们又会反过来替傅泠熙讲话,拿我记不住自己手机号来说事儿:“你说你这个样子, 人家能不操心吗?”
其实她们知道的还不是全部,要她们全都知道了,估计也都没话说我了。
我和傅泠熙住在他大伯家的时候,每次出门都是我先走,在外面晃荡着等他,他总是半天才出来,一出门就会撞上我 的不满:“怎么这么慢呀?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老是婆婆妈妈磨磨蹭蹭的!”
好多次他都是一边把我的手机递过来一边数落我:“你看你,手机也不拿,你有这时间在外面干等,就不能回来收拾 你的东西吗?害得我又是收拾书包又得帮你打理……”
我嘴硬:“我忘了嘛!再说了,你又不是专门帮我收拾的,肯定是顺便看到我手机才拿出来的,不然你怎么知道我没 带手机?”
他抬手就给我一爆栗:“顺便什么呀?就你这丢三落四的家伙,我每次出门前都得帮你检查,你这个小迷糊虫,都不 知道吧?”
我跪在行李箱前,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空的。
我好想知道那个电话是不是傅泠熙打的呀!好想好想,好想知道……
虽然我自己也不清楚,如果知道了这一点我又会怎么样,可我就是想知道,就是想知道!
以前我就是想要怎么样的时候,毫无道理只是一味任性的时候,傅泠熙就会顺着我,皱皱眉头迁就我。
可现在再也没有人来这样由着我的性子了,上帝又不是我男朋友,他老人家也不会因为我就是想知道就让我知道,我 不记得傅泠熙的电话号码,那我就没法知道,我活该。
我怎么就不记得他的电话号码呢!
就是那一刻,我彻底懂得了傅泠熙对我说的最后那段话——
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我对于你而言究竟有没有一点份量?!
真的,我也许有一百个理由来说自己爱他,他却绝对有一万个理由来说他觉得我不爱他。
这次离开北京,我特别伤感,甚至比毕业时还要伤感。
空空旷旷的大街上,立即就打到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四十来岁年纪,非常和气。
辛苦的司机叔叔们,不知他们会不会把这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在这座城市里不分昼夜没有尽头的留守当成一种最为悲怆 无奈不过的命运?这是一种遥遥无期,可是,会绝望吗,如果这是自己除此之外便无处可去的家乡?
我只需要打车到附近的公主坟去坐机场大巴,不一会儿就到了,我下了车径直去前座拿箱子,司机慌不迭从驾驶座上 下来,口里说着“小姐您放着,让我来拿,那个重”,一句话感动得我几乎无法自持,赶忙向他道谢,并解释这个箱 子的重量完全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其实它即使超出我的能力所及我也一定会去拿的吧,总得找点什么事情来做,我必须把自己的脑子鼓鼓囊囊地塞满, 无论用什么东西都行,哪怕是纯体力上的一点点负荷,只要不是离情别绪就好。
上了机场大巴坐定不久,车就开了,走过一条条我认识或不认识的、然而感觉上都同样熟稔亲切的公路和街区。夜色 深沉,周到而细致地掩盖着一切,包括人的心,于是我成功地躲在这道温厚的棉被之下将自己埋在可以模糊一切感觉 的睡意之中。然而我的眼皮还是常常不听话地要自动张开,显然两只眼睛渴望收取最后一幕的命令力超过了相比之下 离它们太远的大脑。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听见后座上两个人的对话。
一个人问:“到哪儿了这是?”
另一个人答:“快到三元桥了。”
他们话音方落,我就听见那片脆弱得好似水晶蝉翼般的睡意在我霍然绷紧的心弦上砰然粉碎。
快到三元桥了……
傅泠熙的大伯家就在这里。
那时候,我们俩的蜜月小屋,也是最后的伤心地,就是在这里。
此时天已经渐渐亮了,这让我感到这座巨大的城市正在缓缓地睁开眼睛。
他还会看得见我吗?
冬天的北京总是灰蒙蒙的,所以在太早的时候,分不清今天会是阴天还是晴天,但这已经与我无关了,无论如何,我 马上就会穿过那片灰蒙蒙的雾或是烟,到一片干净澄澈得无异于一无所有的高空里去,云层在眼底如落下的大幕一般 沉默地掩上,从此不再开启。
飞机上我的座位正好靠窗,起飞时我把遮光板合上。
北京,你在我的心里,我心门一掩,就把你带走了。
回到桂林后再过了几个月,我就收到了傅泠熙和程佳影将要结婚的消息。
说起来好笑,我是在程佳影的qq空间上看到的这个消息。
我的qq上早就没有了傅泠熙,三年前,我把他拖进了黑名单。
我把他拖进黑名单的时候,他的名字还是“望扬兴叹”。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每次上qq都要打开黑名单,静静地看一会儿那个沉默的头像和名字。
真滑稽,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那是在做什么。
后来我的电脑出了问题必须得重装。
重装之后,qq黑名单就会被清空了。
我有超过一年没再上过qq,只为了怕自己忍不住又去翻黑名单,然后看见一片空白。
一片空白,就好像他再也不在我的世界里存在了一样。
事实上也早就是这样了,可我是女人,请允许我脆弱,我没有办法亲眼看着这一切具化在我面前。
后来再上qq是因为有个朋友要给我传东西,邮箱发不了,必须要在线传。我本来已经做好了准备另外申请一个qq号, 终究是怕麻烦,试了试旧的号和密码。
居然还能用,居然没有被盗。
那一刻也不知是释然还是无奈,本来觉得旧的没了也好,却发现连上帝也不想我把脑袋永远埋在沙子里。
也好吧,省却了许多麻烦,比如程佳影这样实在不熟的老同学,若是换了新号,那么一定是不会再去找她的号来加上 的。
可自从看到她qq空间显示在主页上的新日志开头,我知道从此我这里跟没有她也不会再有太大区别。
本来就是不会聊天的人,以后我更不会再点开qq空间的主页,只为了不想看到确切的婚讯,以及他们的结婚照。
当然会别扭啦,曾经跟自己有过最亲密关系的男朋友,如今要和别人结婚了。
说起来之前都没有听说他们正式开始恋爱,就算是大家好意瞒着我,也不见得就能这么密不透风滴水不漏吧。
难道是闪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