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夜唱-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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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姓刑的;我们只道你是长安城中没遮拦的好汉、京畿地界上首屈一指的英雄;所以才到你这儿来;你却欲将我们卖了?”袁瑛心头不愤;忍不住骂道:“只可惜;你没卖准;那马场的火;不是我们放的”
刑滓脸色变了变;身边的伴当就欲来痛殴袁家兄弟;那边王焊却冷笑道:“这等鬼话;蠢货才相信;到了家兄那边;就算不是你们纵火;那也是了……还敢在我面前嚣张?”
“就是;就是;以为王京兆是何许人也?”
四周的龙武万骑军士兵纷纷帮腔;原本袁家兄弟一唱一和;要将自己的罪名撇清的;但在王焊等人面前;这等手段完全没有了作用。
这是刑滓又开口了;他假意拦着王焊:“王公休怒;王公休怒;这二位袁兄说的是;他们既是信任于我;来投靠我这里;我总不能不分清红皂白就将他们交与官府……我有一个问题;还请二位袁兄回答。”
袁晁比袁瑛精明得多;听出刑滓话中的余地;当下道:“刑兄只管说;某言无不尽。”
“你们带着这大食人做什么;为何不直接送到官府中去?”
“这个我兄弟确实有私心;我兄弟得知叶中丞曾言;财富必自海上去取;又认识王启年;知道他在流求寻着金山;想着这大食人或许熟悉海道;可以为我所用。若能从他口中得知大食海道;沿途物产;又以他为向导;我们亦可以去大食贸易;赚个盆满钵满。”
刑滓听了愣住了;袁家兄弟在他眼中;就是天涯海角来的乡下土包子;却不曾想这两人还有如此志向。袁家兄弟说的海贸;应当还只是委婉说法;他们真正的心思;还是对这个大食人市恩求赏。
刑滓有些心动;那边王焊却是哼了一声;露出不屑之色。
他在户部当郎中;帮助他兄长搜刮百姓奉迎天子;手头经办的钱财不少;自然瞧不起这等小生意了。他向刑滓使了个眼色;冷笑道:“这万里烟波求财;茫茫沧海;只怕连财没见到;先把小命去了——京中昔日首富王元宝;不知道你们二位可曾听说过;他便是听信了叶畅的谎言谬论;将全部家当都投到海上;结果全打了水漂——连花儿都没有看到一个”
他这番话说出来后;袁晁心中又是一动;从王焊的口气里;他听出一件事情。
这位京兆尹的弟弟;对叶畅很是不以为然;口气里;甚至还有些仇视。
然后他就想到;那日入城时;曾经听过叶畅打断了御史大夫儿子腿的事情;那位御史大夫;似乎同时兼为京兆尹。
想到这里;袁晁顿时露出懊恼之色:“王公说的是;我们兄弟是愚人;此前为何就没有想到唉;蠢;蠢——都怪那叶畅;若不是他欺世诳人;我们为何会如此那厮就不是好东西;贱种一个”
他把叶畅痛骂了一顿;最初时王焊只是听着;但后来;王焊连连点头;还不时出声附合。
这让袁晁暗自松了口气;看来这一关;自己能过了。
两人既然有共同的“敌人”;又有刑滓在中间说和;很快双方称兄道弟起来。这时袁晁再小心翼翼地问起今日之事;王焊与刑滓对望了一眼;然后笑道:“今日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说;袁兄若是愿意与王某交个朋友;替王某出点气力;你便是将这大食人带回去;也并无妨碍。”
“果真?”袁瑛欢喜地道。
“千真万确;比真金白银还真。”王焊笑吟吟地道。
袁家兄弟对望了一眼;知道事情的关键到了。他们是否能脱身;就看王焊提出的条件。
以王焊的身份;他们兄弟哪能入得了眼;想必这事情;不会简单。
“请王公吩咐。”
“很简单;家兄有个仇人;也是官场之人;家兄自己出面不好收拾;须得要有勇士与刑兄等一齐动手。”王焊慢条斯理地道:“收尾之事;家兄自然会做好来;你们只管放心;只要做掉那人即可。”
杀人放火的勾当;袁家兄弟不是没有做过;可听得王焊此语;他二人却犹豫了。王焊之兄身居高位;自己又结交了这么多龙武万骑壮士;连他都觉得难收拾的人;岂是那么好杀?
“莫非……是那叶畅?”袁瑛首先想到的便是叶畅。
若是叶畅;他倒没有什么害怕;只因他们到现在;还是将西马场的那些京营军士当成了叶畅的部下;只觉得其人也不过如此。而叶畅虽然名声大官位高;手中也有兵将;可大都在边镇外地;他们更是无所畏惧。
“不是;哪里会是叶畅。”王焊脸色微变;刺杀叶畅等于送死;这可是他在研究过叶畅此前几次遇刺事件得出的结论。而且善直带着亲卫;每天都跟在叶畅身边;想向他动手;绝不容易。
“那……莫非是杨钊?”想了想;袁晁又猜出一人。
杨钊与王家兄弟不睦的事情;他看出了几分;不是叶畅;最有可能的就是这杨钊了。
“非也非也;杨钊此贼出入也是极小心;我欲制住之人;不过是一军将;而且很好动手。”王焊笑道:“我与二位袁兄如此投缘;自然不会出难题与你们;你们说;做还是不做吧。”
袁家兄弟哪里能说不做;话都到了这个地步;再说不做;就是不知死活了
“敢得非王公;便是我们兄弟的死敌;王公只要到时吩咐一声;我们必然起事”
“好;好。”王焊笑道。
旁边刑滓也跟着道:“既是如此;你们二位何必还去什么客栈;就住在这里;也方便王公寻找”
袁家兄弟对视苦笑;如今来看;也只能如此;暂时低头了。
哈立德此时被赶入屋中;只是隐约听得外边的声音;他暗中咬牙;只恨命运无法自主。
也不知外边说了些什么;本来相互对立的王焊与袁家兄弟;又谈笑宴宴;看起来象是多年至交好友。哈立德也被放了出来;众人只当他真是大食商人;问了他一些大食风物;特别是那边的女人;一时之间;奸笑之声;遍于院子。
王焊手中豪绰;便花钱买来酒肉;刑滓又去邀了更多的龙武万骑军士;大伙便在院子里摆出流水席;酒足饭饱之后;天色也渐晚了;袁家兄弟又回到侧厢房里。
只不过这一次哈立德没有跟他们一起来;而是被另行安置。
“哥哥;那姓王的与姓刑的所说当真?”夜已深了;听得外头已经没有了动静;袁瑛低声问道。
“他们说的自然是真的;不过;还有不尽不实的地方;若是那个人那么好对付;岂需要劳动我们兄弟?而且;我料想这姓王的与姓刑的都没安好心;或者他们打着主意;杀了人之后;让我们兄弟顶罪”
“若是如此;我们怎么办?”
“先虚以委蛇;再见机行事……此时是脱不了身的;我方才看了;他这院子里竟然也排了警哨;而且长安城中;他们找我们方便;我们欲隐藏却难;我还有公务未了;又不能离开”袁晁心里也是惴惴。
说起来他们不惧叶畅;却怕象刑滓这样的城狐社鼠;原因是他们知道叶畅地位离得自己太远;只要躲着叶畅就不会有事;而刑滓等人却是会直接来找麻烦。
这边金城坊里小小的异动;无人会去关心;那边长安城东亲仁坊的一处宅院里;也同样在发生小小的异动。
“哈哈哈……”一个男子笑了起来:“叶畅果然没有任何反应么;杨钊做出这样的事情;明显是冲着他献俘大计去的;他竟然不做任何反应?”
“如今看来;是没有什么反应;不过叶畅身边之人;防备得甚为慎密;我虽然买通了他的一些仆人;却没有多少有用的消息。或许他暗中有什么报复;只不过我们不知道罢了。”刘骆谷道
“叶畅必定会报复;他可不是个心胸宽广之人。”
“情形就是如此;消息已经传往温泉宫了;也不知温泉宫那边会如何。”刘骆谷略带恭谨地对着眼前的男子说道。
这男子的打扮;一半是汉人一半是胡人;手中端着酒杯;点着头道:“刘公辛苦了;大人年前会来京城;到时我必将刘公的辛劳禀与大人。”
“某草芥之人;得安公赏识;授予全权;得有今日;安敢不尽心尽力”刘骆谷道:“倒是委屈少将军;这些时日叶畅在京中;少将军不得不呆在府中
“哈哈;听说早年大人与这叶畅关系不睦;他在辽东经营之初;大人还从他手中占了些便宜;刘公谨慎;也是应当的事情。”
与刘骆谷说话的;乃是安禄山之子安庆宗。
这几年来;叶畅手中兵权日重;而且他善战之名;也传遍四周。李隆基在任用叶畅的同时;也不得不考虑平衡;在朝中;他通过杨钊等人来平衡叶畅的影响;在边疆;他则是大力扶植安禄山、夫蒙灵察、安思顺、哥舒翰等胡将;以此来平衡叶畅的力量。
故此;安禄山的实力虽然未能如同原本的历史那般强大;却也不容小视。他如今手中的兵力足有八万——这还是在朝廷册中的战兵;那些依附的诸胡不算在内。叶畅能直接间接掌控的兵力;才不过六万多;还没有安禄山多。
为了获取李隆基更多的信任;接受刘骆谷建议;安禄山特意向李隆基求长安城中的宅邸;并将自己的儿子安庆宗送来;名义上是入长安侍卫;实际上就是充当人质。果然;这一举动甚得李隆基欢喜;虽然在两年前安禄山朝遇天门岭惨败;部下死伤惨重;几乎是全军尽墨;却不但没有受到追究;反而加官进爵;李隆基甚至还抽调陇右、河东和朔方精兵;补充安禄山的损失。
“此次大夫回京之后;有一人最好见上一见。”
“谁?”
“吉温;如今的御史中丞。”
“此人……我记起来了;我见过他;神情一直阴沉;看上去不是好打交道之人;为何大人要见他?”
“此人胸中自藏狡计;助李林甫;则李林甫兴;助杨钊;则杨钊盛。不过据我所知;他有意御史大夫之职;杨钊对他不是很信任;故此未必会与他。大夫结好此人;所图者并非眼前;而是日后。”
“你说的是……天子何时会返京?”
“总得一二十日之后;如今有辙轨列车在;天子大队人马回来也方便;不必象以往那样急。”
“嗯……咱们的准备要做好来;争取此次把事情办成;定然要将阿布思这厮迁至幽州。”安庆宗道:“他手中的精兵;正合大人所用”
“卑职已经准备好了;朝廷里的关节;基本都打通;只要没有什么意外;阿布思定会去幽州;为大夫副手。”刘骆谷阴笑了一声:“到时只需要给他一个罪名;他部族与精兵;尽归大夫矣”
二人商议到这里;将接下来的事情都敲定;刘骆谷告辞出门;才推开门;就觉得面前狂风席卷;寒意逼人。他愕然抬起头;来见安庆宗时还是晴天;可两人在室中密议之后;天气竟然急转;不但完全黑了下来;而且还飘起了雪花
远处传来夜唱歌声;隐隐约约;似乎来自平康坊。以往宵禁之后;是禁止这等喧哗的;但现在天子不在;管理自然松懈。听着这歌声;刘骆谷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映衬大唐盛世繁华的夜半歌声……能唱多久呢?
更新快纯文字
第403章 旧戚今为新贵族()
瑞雪兆丰年;这场冬雪的来临;让长安成了银妆素裹之城。
元公路搓着手;先将手搓暖和了;才戴上那双皮手套。皮靴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他看到车夫正在检查车轴与车刹;开口问道:“路上可以走么?”
“中丞放心;小人去看过了;一大早各坊就组织人手扫雪;路上没有问题
“中丞”这个词让元公路微微笑了起来。
十年前;他可想不到自己这个没有什么靠山门路的小小县令;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为御史中丞。同样;十年前他也没有想到被他俯视着的叶畅;竟然会成为他现在最大的靠山。
当初他还觉得此人恃才傲物;迟早会因才惹祸;所以有意远避他;却不曾想会有今日……
“卖水;卖水;地井泉水;甘冽香甜……”
远处传来卖水者的声音;元公路目光不由偏向自家院子的一隅;那里一个半木半铁的机械正立着。
这就是被称为“地井”的压水井;这两年从辽东传来的新鲜玩意;井口完全封闭;不虞有脏东西掉入其间;也不必担心出现孩童或者老人落水之患。元公路每每看到这个;就佩服叶畅的巧思与聪慧。
如同蜂窝煤一般;这又支撑起长安城里的一个新行当。
这些年;长安城的人对于卫生越发讲究了;商务印书局以几文钱的便宜价格;出售那种介绍卫生知识的小册子;可谓包罗万象;一些环境、食品卫生方面的知识得到了普及。
马车跑在长安城的街道上;元公路打开帘子;任风吹着脸。
他眉头紧锁;在想一个问题。
如今叶畅在朝中的处境十分艰难;他该怎么办。他原本是留在朝中代表叶畅利益的;可是这些年来;他似乎……有些太不积极了。
马车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