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缉新郎-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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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朝阳一震,憟然曭视兄长。
叶圣恩微微勾唇。「我仔细想过了,你跟我玩交换身份的游戏,不单只是为了报复我,你真正希望的,是大家能够重新接受你。」
叶朝阳害羞地别过头,不敢迎视兄长的目光,或许是怕自己的心事无所遁形。
「其实你不喜欢自己,对吧?朝阳。」叶圣恩了然地注视弟弟。「因为你觉得自己比不上我,恨自己没用,你口口声声说恨我,其实最恨的,是你自己。」
他恨自己?叶朝阳栗然震住,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以为他恨得是这个长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哥哥,原来他真正恨得,是自己?
「原来是这样……」他蓦地笑了,笑声锐利如刀,剜割自己,也剜割兄长。「对,没错,我讨厌自己,因为我样样都比不上你,不论我怎么做,所有人都还是爱你比较多,而你总是这么雍容大度地收拾我这个弟弟闯的祸,永远对我这么亲切、这么体贴!哥,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会让我更觉得自己好可悲、好卑微!」
「因为你内心里,还是希望大家能喜欢真正的你。」
叶圣恩沉痛地叹息,完全理解弟弟的矛盾、心事,而这样的矛盾,也有部分该归咎于他。直到现在他才恍然大悟,他爱弟弟的方式错了,他自以为是的爱,其实只让弟弟因此更看轻自己,更无法坦然接受自己。
「从今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得你自己面对,这是你自己的人生,你得自己负责。以前我会想帮你,但现在我不会了,我已经很明白自己能力有限。」
叶朝阳震颤地望他。「你……恨我吗?哥。」
叶圣恩微笑了,握住弟弟肩膀。「我只是发现我爱你的方式错了,我总是帮你收拾残局,反而让你更不能做自己。」他幽幽叹息,道出这些年来一直执著的心愿--
「我希望你回家,朝阳。」
*****
「恭喜你,你弟弟终于肯回家了!」
「谢谢。」叶圣恩微笑,接过好友递过来的酒杯。
经过连日的奔波,公司、医院两头烧,这天,他终于拨出空来,来到好友程予欢开的餐厅--「雪娃娃」
餐厅已经打样,而两个他从高中时代便交好的麻吉正坐在院子里等他,程予欢身上还穿著厨师袍,叱诧台湾夜世界的关彻仍是一贯的全身黑,很矜持地守著他黑夜帝王的形象。
一见到他,程予欢便迫不及待地拷问近来发生在他身上的一切,他也很干脆地「认罪」,将一切来龙去脉坦诚相告。
「……不过就算你弟弟的问题解决了,你老婆恐怕还是不会原谅你。」程予欢感叹地摇头。「还有你儿子--」
「他怎样了?」关彻接口问。「现在情况还好吗?」
「还好。」提及儿子,叶圣恩神情很复杂,夹杂著心疼与欣慰。「前阵子他发生败血症状,但还是熬过来了,现在情况很稳定,他真的很了不起,连医院护士都说,没见过他这么坚强的婴儿。」
「当然,是你的儿子嘛!」
「是啊,是我的儿子。」而他永远以此为荣。「不过我想,宝宝的坚强比较像是遗传自妈妈,不是我,所以我们才把他取名叫『海生』,因为他跟他妈一样都是海的儿女。」
「海的儿女?」程予欢与关彻好奇地交换了一眼。
「听你形容朱挽香,感觉好像是个很倔的女人?」关彻探问。
「她是很倔。」叶圣恩苦笑。「不管我怎么说,她还是坚持离开我,她说等海生可以出院的时候,她马上就要带他回台东去。」
「意思是,你留不住她喽?」程予欢蹙眉。
「看样子是留不住。」
「说起来算是你活该!」虽然同情好友的处境,程予欢仍是忍不住呛他。「我如果是朱挽香,我也会生气啊!乖乖在小镇等你,结果等到的是你跟另一个女人订婚的消息,来台北找你,不但被你家人排挤,连你也不认她!谁能受得了这种侮辱啊?」
「就是啊,圣恩。」关彻也不能谅解。「你这次真的闯大祸了,就算是为了你弟弟,你也不该这么对她。」
「我知道是我不对。」叶圣恩认命地接受好友一致的挞伐。自从高中时代成为死党以来,三人已经是十多年的交情了,而他总是扮演开导都的角色,这还是第一次,他必须乖乖听训。「那时候我只想著怎么样弥补朝阳而忽略她了,我以为可以等事情解决后再去台东接她,没想到会把她牵连进台北的这一切。」
「你啊,就是太有自信了!你真以为事情可以像你想象的那样两全其美吗?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程予欢煞有介事地教训好友,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可以对这个一板一眼的家伙说教,他可是乐得很。
不过照例,最近与他斗嘴的关彻又唱反调。「其实这也不能怪圣恩,你说他从小到大,哪一件事不是到他手中就服服贴贴的?他从来没有搞砸任何事,也从不犯错。」
「可偏偏这回,他就是犯了错啊!完美先生也有破功的时候。」
完美先生,叶圣恩眼神一黯,忆起朱挽香也曾如此形容他,而他并不觉得这样的词汇冠在自己身上是件光荣的事。
「我只是平凡人。」他涩涩地低语。最近,他特别深刻地领悟到这点。「我以为自己可以兼顾一切,但显然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啊!你又不是超人,干么老是把所有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程予欢叹息,眼见好友神情寥落,也不忍太苛责。「算了算了,这种颓靡失落的调调不适合你,喝酒喝酒!」他刻意欢快地举杯。
其它两人也配合地举起酒杯,清脆的声响撞破凝重的空气,酒过三巡,叶圣恩喝得微醺,眼神迷蒙。
「你们知道吗?她曾经告诉我,爱情总是教人伤心,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
「她是谁?朱挽香吗?」程予欢明知故问。
叶圣恩缓缓点头。
「她这话有深意。」关彻领会地沉吟。「她一定经历过很多吧?」
「看样子是比我多。」叶圣恩淡淡地自嘲。
「爱情经验能比你少的,我看没有吧?」程予欢椰榆。「你在这方面,根本是个幼儿园生。」
叶圣恩默然不语,倒是关彻替他反驳。「喂,人家以前好歹也追过他的学妹吧?」
「那种追法根本不算数,太绅士了,很明显就是没被爱情冲昏头。」
「你的意思是,非要圣恩颠颠倒倒地做出一些他平常不会做的事,才叫恋爱?」
「差不多就是那样喽。」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关彻不以为然地冷哼。
「那你呢?」程予欢眨眼。「我不信你追夏真季时,还能保持一颗平常心。」
「我没追她。」关彻窘迫地否认。
「是,你只是花钱『买』她。」
「你--」
两人又展开习惯性的唇枪舌剑,叶圣恩置若罔闻,思绪悠悠地沉沦,他想著那个至今仍对他十分冷淡的女人,她不愿跟他多说话,甚至不肯多看他一眼。
察觉到他的沉默,关彻与程予欢停下争论,视线同时都胶著在他身上。
「看样子他尝到爱情的苦了。」程予欢莞尔一笑。
「是啊。」关彻罕见地对他表示同意。
仿佛在应和好友们的评论,叶圣恩恍惚地低语。「我现在才知道,当她受伤的时候,我竟然会比她加倍地痛……」他怔仲地盯著酒杯,胸臆间密密麻麻地充塞著某种痛楚,一种自虐的、近乎偷悦的痛楚。
因为他终于真正尝到了,爱情的滋味。
「你说她要带孩子回台东去,你真的要让她走吗?」关彻低声问。
「你应该可以用孩子当借口,留她下来吧?」程予欢提议。「毕竟台北的医疗环境比较好,你又能就近照顾他们母子俩。」
「我提过了,可是她很坚持。」叶圣恩无奈地摇头。「我不想拿孩子逼迫她。」
「你不想逼她,她又坚决不留,那你还能怎么办?」
「这正是我想问你们的。」十几年了,这还是叶圣恩第一次向好友发出求救的讯号。
接收到讯号的两人又惊又喜,像接下了什么超级任务,当下热烈地研究起来。
*****
「我看只好死缠烂打了!」程予欢率先出主意。「烈女怕缠郎,只要像只哈巴狗每天都跟在她身边团团转,她不心软也难。」
「怯,你要圣恩扮哈巴狗装可怜?那不如叫他去死。」
「哇靠!你这人说话也太狠了吧?圣恩可是我们的好麻吉耶,你舍得他去死?」
「谁叫你出这种馊主意!」
「那你说怎么做好?」
关彻想了想,目光一闪。「叫他跪下来跟那个女人求饶如何?」
「又来这一招?」程予欢似是联想到陰暗的加快,不屑地冷嗤。「没用啦!」
「不然每天一封情书?」
「你当现在是在演莎士比亚喔?那要不要顺便朗诵英诗?听说你常常这样哄你老婆。」
「你怎么知道?」关彻惊声咆哮,黝颊疑似浮上一抹困窘。
「我消息灵通喽!」
「哼,难道要学你吗?三不五时就做甜点喂我妹妹吃,企图把她养胖了不能出去见人,你好独占她?」
「嘿!我是那么卑鄙的小人吗?」
「够了没?」眼见两人又要编起例行性的无限循环,叶圣恩连忙出声斩断。「我是请你们来帮忙,不是来火上加油,OK?」
「OK、OK!」程予欢笑嘻嘻地一摊双手。「好吧,不闹了,认真点。」他煞有介事地咳两声。「老实说呢,你问我们的问题,我们也没有答案。」
「什么?」叶圣恩发指地拉高声调。这两人在他面前一搭一唱,瞎闹半天,结果丢给他一句没有答案?他想开扁!
「冷静,冷静。」程予欢看出他的不悦,连忙缓和他情绪。「我们的意思是,这个答案只能你自己去找。」
「意思就是,看你想为她做什么吧!」关彻微笑接口。「你想做的,就是答案。」
他想做的,就是答案。
叶圣恩闭眸,潜心思索好友给他的建议。
他想做的,是令她再度封闭的心房愿意重新开启,他知道自己伤她很深,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爱一次,他却令她失望。
他现在能做的,只是慢慢地,一点一滴去修补她心上每一道伤口,不管是他,或是其它人所留下的--
为爱受的伤,他希望她能因爱痊愈。
*****
三个月后。
经过审慎的观察,医生宣布宝宝一切正常,可以出院了。
听到这消息,叶圣恩与朱挽香喜不自胜,一时激动,竟欢呼地相拥,但不过数秒,朱挽香立刻察觉不对,微窘地退开。
「既然宝宝可以出院了,我想马上带他回台东。」她冷漠地声明,原以为叶圣恩会表达抗议,不料他竟然一口答应。
她惊愕地瞪他。「你真的同意?」
他微笑颔首。
「那你爸妈呢?」她试著探问。「你不是说,他们很想要这个孙子吗?你妈也来医院看过他几次。」
「我跟他们沟通过了,他们答应尊重你的意思。」他淡淡地解释。
尊重她的意思?
朱挽香嘲讽地挑眉。她不认为事实真相是如此,他父母八成巴不得她走得愈远愈好,免得又去打扰他们宝贝儿子的生活。
无所谓,反正她也不想再跟这男人有任何牵扯。
她撇过头,强自压下胸臆一抹淡淡的苦涩--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受欢迎。
「既然这样,我今天就带海生回去。」她傲然宣布。
「我送你们。」
「不用了!」
「孩子也是我的,我想确定他平安到家。」他温和地坚持。
她无法,只好坐上他的车,让他送自己和宝宝回到从小生长的小镇。
他离开后,她以为自己大概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了,又是庆幸,又有些难以言喻的惆怅。
没想到隔天便又赫然见他出现在门口。
他说,自己偶然路过,想进来喝杯咖啡。
见鬼的偶然!他没事从台北路过台东做什么?简直睁眼说瞎话!
但他显然很自得其乐,一而再,再而三地编著拙劣的借口,出现在她跟孩子面前,每一次,都为海生带来琳琅满目的礼物。
她带著宝宝出门不方便,他便自告奋勇地去超市替她购物,买回一堆她爱吃的东西,塞满她的冰箱。
她懒得做饭,他便挽起衣袖,亲自下厨。
她挑剔他做的料理难吃,他便找他那位别称『美味魔术师』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