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byerus-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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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烟古墨纵横,
写出此君半面。
不须日报平安,
高节清风曾见。
诗书之以狂草,洒脱自然,飘逸不羁,自有风骨,恰如诗中意境,又似写出了许侑的为人。
“好字!”
“这诗正如许先生!”
旁人纷纷抚掌叫好。许侑乐不可支,捻着胡子直说:“你家公子有心了!”
锦飞道:“先生喜欢就好,先生喜欢锦飞这趟也算不辱使命了。只是锦飞俗事缠身,这便要离去,还请先生恕罪。”
“呵,锦飞无需这般客气。”许侑道,“锦飞这就去吧,代老夫向你家公子问好。”
“锦飞一定带到。”
锦飞拱手退下,经过玄澈身边时却停住,敛去笑容平平道:“太子殿下。”
玄澈微微颔首算是受了锦飞的礼。
锦飞冷冷道:“太子殿下,前日锦飞多有得罪,还望太子殿下大人有大量不要计较。”
“无妨。”玄澈回以同样冷淡的声音。
锦飞又说:“那日回去我家公子便责怪小人,说小人不应该小心眼挠了太子的虎须,小人心想也是,给公子添了麻烦甚是不妥,几日来心中惶恐,今日特向太子殿下告罪。”
“无妨。”玄澈还是这两个字。
两人目光在空气中交错,嘴上怎么说都可以,眼神却骗不了人,傻子都看得出这两人间气氛不对,想起这几日的传闻,更加肯定了太子与隐公子得力助手不和的消息。
许侑看这二人,锦飞桃花眼被怨恨蒙上了灰色,反倒不美,而太子虽冷漠却也淡然,神色坦然无畏。不论这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谁对谁错,就此刻看来心境上锦飞差之太多。
这太子倒也不凡……许侑心想。
名人办寿筵就跟演戏一样,许府成了一个大舞台,你方唱罢我方唱。
锦飞才走没多久,就听到外面先后有人来报安王和大皇子到。
安王只是派人将礼物送来,送礼的人进来拜见了一番便匆匆离去。看来这安王也知自己在书学派上下再大功夫也没用,干脆做个表面人情就算了。
另一边玄沃富丽堂皇地就进来了,在看到玄澈时只是微笑点头。他给许侑作揖,一旁有人捧上一盆玉雕的竹子盆景。比巴掌略大的竹子以墨玉雕琢而成,通体灵光流动,雕琢精巧,纤毫毕现,竹下又以黄玉作土,红玉为盆,当真是稀世珍品。然而这份礼比之拓本不显其贵重,比之字画又输了风雅,加之许侑虽爱竹却不爱这等金玉之物,玄沃这份礼送的真是不讨人心。
玄沃才亮出礼物就听到旁人议论,他是特意来讨好许侑了,却不想精心准备的礼物竟然落了下乘,恨得咬牙切齿,怪玄澈出来搅场,又怨玄沐羽偏心,居然把仅存的大内藏品给了玄澈送礼,却也不想根本不是玄沐羽不给他,而是他没这份心思而已。
不过人发怒的时候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玄沃是不请自到,按照计划只是来送个礼表个态就走人了,他才走到堂门口,那边成国使者又到。
顾隆与玄沃迎面撞上,二人颔首致意擦肩而过。顾隆进了大堂也看到玄澈,眼中光芒闪了闪,仍然是微笑拱手。玄澈自然也回以善意。
这次顾隆没带着绛莲,他倒也知道这种场合带个男宠是要坏事。顾隆送上名家张芝的手书,没想到许侑竟连字也没展开一口拒绝,正色道:
“老夫身在淼国,不便受大人的礼物。”
玄澈听了悄声问身边的山子落:“许先生一向如此刚正?”山子落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不然你以为呢?”
玄澈知山子落心中想什么,轻轻摇头,道:“太过刚直反倒不好。”
又听顾隆道:“在下今日便要回国,仅送一幅字画以表心意,请先生千万不要推托。”
许侑道:“顾大人乃是成国的一品大将军,位极人臣,哪怕是私人的礼物在下也不便收取。”
“这……”顾隆面露难色。
这时玄澈起身道:“许先生,可愿听晚辈一言?”
许侑看看玄澈,吃不准这小孩要说什么,迟疑着点点头。
玄澈微微一笑,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举座皆惊,嗡声迭起。
顾隆惊异且不解地看向玄澈,许侑却是若有所思。其时佛教早已传入中原,只是顾隆毕竟是一个武将,就算知晓文学也不能理解其中禅意,许侑却是书家和杂学大家,对于佛教不说精通起码也是粗通。此时听到玄澈吟出这四句诗,心中明悟,霎时一片雪然。
看一眼玄澈,许侑对顾隆拱手道:“老夫执着了。顾大人的心意老夫在此心领,字画老夫收下了,日后定当日日挂于堂前,时时提醒老夫,还有半壁江山沦于大淼之外!”
许侑这番话说的铿锵有力,落地有声,只听得顾隆瞠目结舌,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说不出的复杂滋味。
很多年后,当真实被时间冲刷了无数遍只剩下一个个闪着光辉的形象,太子澈和许侑的这段话仍为文人所传颂,人们记住的便是一个少年的智慧和一名老者的风骨。
“主子,您怎么知道许侑大人会作出那番反应?”
“呵,你主子又不是神仙,怎么能知道。不过他若不那样反应,日后我也没有必要和他来往了。铮铮铁骨并非不好,不过竹子么,能弯才不倒。”
注1:峄山刻石,原秦峄山篆碑,立于峄山书门。唐《封演闻见记》云:此碑后被北魏太武帝登峄山时推倒。但因李斯小篆盛名遐迩,碑虽倒,慕名前来摹拓的文人墨客、达官显贵仍络绎不绝。当地官民因常疲于奔命送往迎来,便聚薪碑下,将其焚毁,从此不可摹拓。到了唐代,有人叹惜秦碑被毁,便将流传于世的拓片摹刻予枣木板上。因此,杜甫《李潮八分小篆歌》中有“峄山之碑野火焚,枣木传刻肥失真”句。所以现在看到的峄山刻石早已失去了最早的古韵了。
注2:“淡烟古墨纵横,写出此君半面。不须日报平安,高节清风曾见。”清,郑板桥,《竹石图》上题诗。
15、迷夜
玄澈卖弄的结果就是被许侑拖住直到深夜才脱身回宫,困得他哈欠连连。森耶提着风灯为主子照亮道路,林默言和戎席跟在玄澈身后半步远的地方。
行到某处御花园外时,林默言的脚步突然顿了顿,他与戎席交换一个眼色。
玄澈看了一眼林默言,道:“怎么了?”
林默言犹豫了一下,道:“在下好像听到哭声。”戎席也在一边缓缓点头:“似乎是从御花园中传出。”
玄澈停下脚步,看一眼黑乎乎的御花园洞门,垂目不语,似在倾听。
森耶紧张地看着主子,又看看御花园,又对着林默言抽抽嘴角。
玄澈注意到森耶的小动作,便道:“森耶,你在干什么?”
森耶身子打抖,颤声道:“我、我……我怕……”
“怕什么?”
“怕、怕……鬼!”
玄澈看着森耶,微微一笑,白皙的脸蛋在摇动的烛火下明明暗暗,十分诡异。森耶吓得腿软,差点就要坐到地上。还是玄澈扶了一把才没摔。玄澈说:“怕什么。我们过去看看。”
“殿、殿下要过去看?”森耶似惊似怕。
“你不走就留在这儿,灯笼给我。”
玄澈说罢便往御花园里走,森耶连忙跟上,
静谧之中,嘤嘤泣声随风飘来,让人毛孔悚然。玄澈没什么表情往前走,饶过假山,只见一个小小的黑影蜷在一株桃树下轻轻颤动。
玄澈静静看了片刻,周围人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哭泣的黑影似乎感觉到什么,猛地抬头露出一张惊恐的脸。
借着烛光玄澈看清了黑影的模样。一个小家伙,只有三四岁,瘦小的身躯包裹在不合适的宽大衣物下显得更加孱弱。摇晃的烛火照不亮他的样貌,但那双眼睛却比繁星还要璀璨!世间万物此时此刻竟抵不过这双眼睛的光芒!
玄澈微微一滞,暗暗吸一口气,好容易回神突然意识到黑衣是皇族才能穿的服色,眼前这孩子……
“你叫什么?”
小家伙的身子一颤,神色畏惧不敢说话。
玄澈慢慢走过去,蹲下身子让视线与小家伙持平,轻声道:“我没有恶意,你叫什么,为什么在这儿哭?”
小家伙璀璨的星眸定定看着玄澈,又慢慢将头低下去,几乎要埋到胸膛里了,才从嘴里低低溜出一个声音,“我叫玄浩……”
“玄浩?”玄澈微微皱眉。玄沐羽好男色,所以子嗣不多,据玄澈所知只有五男二女,淑、沃、涣、澈、泠、浩……
“六弟?”玄澈试探地唤一声,看到小家伙身子一顿心知自己猜的不错,便问,“你什么在这儿哭?”
“我、我……”
玄浩声音哽咽地说不出话,似乎也不愿意说。玄澈不忍看到这双美丽的眼睛再被泪水蒙上,掏出丝绢为他拭去眼泪,安抚道:“来,不哭了,你住哪个宫,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谁知玄浩慌张地摇晃起脑袋:“不不不,我不要回去!我不回去!”说着他伸手要推开玄澈。此时玄澈已借着森耶手中靠近的烛火看清小家伙的唇角、眼角分明带着瘀青,心中一紧,连忙将他搂在怀里,拍着他的背:
“好,好,我不送你回去,你想去哪儿,我带你去好不好?”
玄浩还是摇头,隐约听到他呜咽:“我没有地方去……我要在这儿……”
玄澈听到这里不禁心疼,解下自己的披风将其裹紧,道:“那你去哥哥那儿好不好?”
好不容安定一点的玄浩听了这话却是很惊恐地大叫,手脚并用大挣:“我不要!我不要!”
玄澈一时不察被玄浩抓了一下,脖子上留下四道红血印,冷风吹在上面呲呲生疼。
森耶在后边看的真切,吓了一跳,忙上前说:“他……主子将这孩子交给小人吧!”说着他就要伸手将玄浩抱过去。玄澈看森耶一眼,屈指点了玄浩的昏睡|穴,任森耶将小家伙接过去。
“森耶,将他带回去。默言,你去查查这小家伙怎么回事。”
玄澈又看一眼森耶怀中已经昏过去的小家伙,无奈地摇摇头。
回到寝宫,森耶为玄澈换下出宫的衣物,看到主人脖子上的四道血痕,眼神不禁闪了闪,偷看一眼太子,见对方似乎没发现什么,连忙低下头整理手边的衣服。
森耶忐忑地做完一切,正要退出去时却突然听到玄澈叫了一声:“森耶……”
森耶吓得整个人都是一跳,见玄澈背对着他,心稍稍回位,连忙应道:“主子!”
玄澈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森耶变幻不定的脸上,微微一笑却是寒气浮动,轻声道:“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
森耶腿一软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得连话也说不清了:“主、主子……”
玄澈道:“你起来吧,不过——没有下次。”
森耶连忙叩头:“谢主子!谢主子!”
“你退下吧。”
森耶几乎是爬着出了房间。玄澈看他仓皇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可怕。笑容稍展即逝,坐在床榻之上,他对角落无人处道:“愿意说了吗?”
林默言鬼魂一般从角落里转出来,跪在玄澈面前,低头道:“对不起,殿下……”
玄澈摆摆手:“直接说原因吧。”
林默言这才道出原委。
玄浩,六皇子,今年三岁,生母只是一个小侍昭,被皇帝临幸一次之后就彻底遗忘了,没想到生下玄浩,不过后来死了。玄浩的出生对于整个宫廷就好像一片枯叶落在水面上,荡出轻微的涟漪,很快就消失了,以至于玄澈对这位弟弟一点印象都没有。
玄浩的身世和玄泠有些像,不同的是郁美人认识了一个善良的女人,那女人又不巧正是太子敬爱的|乳娘。而玄浩的存在比当年的玄泠还要卑微,在潇雨宫倍受欺辱,不但大大小小的主子们欺负他,连那些太监嬷嬷也看不起他,只有一个名叫绿尘的小宫女护着他。但绿尘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使唤丫头,玄浩还是逃不出被欺负的命运。
前几日夜宴,按旨三岁以上的皇子都要出席,绿尘好容易挑出一套最上得了台面的皇子礼服希望主子能把握这次机会翻身,却没想到在路上遇到玄沃和玄涣。这二人极尽冷嘲热讽之能将玄浩弄哭,又弄花了他的礼服,玄浩不愿再去跑回了潇雨宫。这几天潇雨宫的太监就着这件事明里暗里地说玄浩无用,玄浩又委屈又气愤。
至于玄浩怎么到了御花园,又引来了玄澈几人,却是森耶和林默言的主意。
绿尘心疼主子,听说过玄泠和玄澈之间的事,就抱着一线希望来找太子。但那天玄澈和萨朗耶出去了,绿尘只找到森耶。森耶年纪不大,还带着几分热心和童心,听绿尘说了事就拍胸脯说给他解决这事。
森耶找到林默言,林默言本是不同意的,但森耶又说多一个皇子也是多一份力量,林默言想想算是默认了森耶的意见。于是森耶一边让绿尘将玄浩引到御花园,一边演了一出“夜半哭声”的戏码。没想到森耶心中忐忑,神情漏了底,让玄澈猜出端倪。
至于戎席则完全不知情,只是身怀武艺也听到了哭声而已。
林默言说完这一切,一伏到地,道:“属下擅作主张,请殿下责罚。”
“为何不直接和我说?”
“属下怕……”
“怕我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