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全文完-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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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慕槐拧起眉没有应声,下仆端了茶上来。
“叔叔什么时候回来?”邹慕槐问下仆。
“大佐大约还需要半小时。”下仆礼貌的回答。
郁白秋听说还要半小时,看了一眼身上的怀表,将表盖扣上吐了一口气,显得有些不耐烦。看这样子是他有求于平田进三,而不是平田进三请他来的。若是知道他在还不如先去教堂那里看看涓生再过来。邹慕槐索性不理他,坐在他的侧面的沙发上拿起一本书无所事事的翻看起来。郁白秋看着他幽然一笑,吸了口烟,将凉薄的面孔隐在烟雾后。
门外响起汽车的喇叭声。郁白秋站起身,不多时一身戎装的平田进三大步走进客厅。看到郁白秋他堆起一脸笑意:“郁先生,什么风把您给吹过来了。”
“我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郁白秋磕了磕烟头上的烟灰,平田将随身的配刀递给下仆,请郁白秋坐下。下仆又重新端茶上来。平田进三看了邹慕槐一眼,他对郁白秋浓重的口音头痛的紧。邹慕槐放下手里的书,开始倾听他们的谈话。
“之前平田大佐曾许诺过给我沿江各港口行商的豁免权,不知道平田大佐这话还算数不算数。”郁白秋散淡的看着平田进三。
“那是当然。”平田进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昨天的一船货物还没出港就叫你们的稽查队给查抄没收了,这件事不知道平田大佐知不知道。”郁白秋吸了口烟,烟圈在脸上留下一层阴晴不定的神情。
“我有所耳闻。”
“既然已经给了我豁免权,却又查抄我的货物。这就是出尔反尔吧。我替你们日本皇军也做了不少事,你们总不至于河还没过完就着急着要拆桥。”
平田进三听邹慕槐低声把他说的话翻译过来后淡淡的笑道:“怎么会,我们最讲的是‘信义’两字。但我从稽查队那里得到的消息是,他们从郁先生的货物中查出来了一些违禁特品……”
郁白秋轻轻的吸了口气,也不再拐弯抹角:“说实话,里头是有几箱烟土,是我要送给一些朋友的礼物。而且以后,我也会有一些烟土从S城的码头运出去。我希望平田大佐记得你曾经答应过我的条件,高抬贵手。”他从容淡定的看着平田进三,神色里还夹着一抹不容质疑。似乎不是来求人的,而只是过来告诉你一声,你给我放行。
“呵。”平田进三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在布匹中藏有烟土,这种行为是走私。而且我听说的数字不是只有几箱,而是二十多箱。这么大的数量,我若‘高抬贵手’,又怎么能对下面有所交待……”
“平田大佐觉得该怎么交待?”郁白秋收起烟嘴,手肘放在沙发的扶手上斜倚着身子看着平田进三。平田进三衔着若有似无的笑,轻轻吹开茶杯上的茶叶。郁白揪看了他一晌,终于从那张精明的脸上读出一些什么。喉管里挤出几声干巴巴的笑声:“平田大佐若是经商,一定是一个劲敌。”
“比起经商,我更喜欢经营政治。”平田进三不客气的看着郁白秋。
郁白秋重得的叹了口气:“那么好吧,二八,你二我八。你们日本皇军还欠着我的布钱,不能再让我亏了。”
“三七,我方三,你得七。相当公道。”
“那……好吧。那么明天我能顺利的取回我的货吧。”
“当然。”
“这样便好。”郁白秋取下烟嘴上的烟头,将烟嘴收了起来:“那我也不再多讨扰了,告辞。”
“郁先生请走好。”平田进三笑盈盈的送走郁白秋。听到车子离去的声音,他鄙薄的回看了邹慕槐一眼:“看到没,这就是支那人。上世纪两次鸦片战争,吃了那么多鸦片的苦,却还做着走私鸦片的勾当毒害自己的国人。”
“只是个别无良商人罢了。”邹慕槐凝着眉。
“哼。”平田进三不屑的笑着,起身去更换衣服。
平田进三刚刚离开,客厅里的电话刺耳的锐响起来。他转回身提起话筒,那边传来邹嘈嘈的声音。平田进三脸色突得一变,愤怒的大声骂道:“马鹿(混蛋)!”
邹慕槐惊了惊,便见他扔下话筒怒气冲冲的走出家门。
走到病房,涓生竟然不在。邹慕槐转身去找,涓生扶着墙慢慢的走进来。
“你……”邹慕槐吃惊的看着他。
“刚才试着走了几步,顺便看了看笑儿。”涓生笑着说,额头上浮着一层汗珠。邹慕槐走过去将他抱起来放回病床上:“伤口绷开了怎么办?”
“怎么会。”涓生轻轻的躺下:“刘护士说,伤口恢复的很好。躺了这么多天,我也烦了,想活动一下。”
邹慕槐拿出手帕替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好也不能大意,那是枪伤。”
“是。”涓生笑看着邹慕槐。
邹慕槐看到他露出来的自然笑意,心里的担忧减半。捋开他额头的头发,指尖在他的脸上轻轻的掠过。涓生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
邹慕槐看着他的神色,不禁笑起来。涓生拧着眉,闭上眼睛假寐。
“等到伤好了,跟我一起走吧。”邹慕槐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低声说:“我们带着笑儿,离开这里。”
涓生微微一惊。
“我们可以去大后方,或者是香港,或者国外……”
涓生紧闭着眼睛,心脏不安份的砰砰乱跳。
“把以前的种种全部都忘掉,过想过的日子。”
涓生的手轻轻的颤栗着。
“好好休息。”邹慕槐在他手背上轻轻的亲了一下,将他的手放回被子里。
听到他出门的声音,涓生睁开眼睛看着紧掩的房门。要跟他走吗?他一直在逃避这个人,他总觉得他们来自于两个不同的世界,没有交集。但立婷说,叫他不要再逃避,叫他好好的回报……
涓生幽幽的想着,泪水又不禁落了下来。
“我们得手了。”唐辉走到他身边轻轻的说。
“这么快?”邹慕槐微微震惊,旋即想到平田进三之前怒气冲冲的出门,想来应该是因为这件事。他的精心安排叫人识破,陆军医院等了十多天的药就这样不见了。
“是。”唐辉端着手里的病历,漫不经心的翻看:“我们查出他们确实利用客运的船只来运载药物,于是M城的一只武工队也乔装混了进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恭喜,你终于完成任务了。”邹慕槐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药品送走了吗?”
“还没有。”唐辉的眉心纠结着:“只是先找了个地方藏起来。我们的船太小,如果盲目的跑起来,恐怕很快会被日本人追上。”
邹慕槐瘪着嘴看着唐辉:“那有没有想到办法送出去?”
“正在想。日本人已经迅速控制了沿江的各港口,在江面上也加派了巡逻的船只。”
邹慕槐皱着脸:“我想到有一个人有能力帮你,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
“谁?”唐辉看着邹慕槐。
“你的父亲,郁白秋。”邹慕槐想到下午他跟平田进三的讨价还价:“他替日本人弄布匹和棉花,我叔叔答应他给他各港口行商的一些特权。他利用这一点开始贩运鸦片,日本人又从中抽成,所以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鸦片?”唐辉的眉头结的更深。
“只不过以郁先生的性格……”邹慕槐轻轻的扁嘴,对于郁白秋的为人不敢恭维。连立婷的生死他都不放在心上,立轩不知道在他的心头能占几分重量。
唐辉合上病历,捏着眉间的印堂穴,想到郁白秋心里总是很不自在,有一种如梗在喉的感觉。虽然那是他的父亲,但是,却不是像普通的父亲那样的存在。但邹慕槐说得有理,要把药品平安送出去,恐怕还是只能硬着头皮去求他。
“谢谢你。”他抬头看了一眼邹慕槐。邹慕槐摇了摇头:“不必客气。”
“有没有想过离开日占区?”唐辉看着准备离开的邹慕槐问。
邹慕槐回头看了他一眼。
“要不要带着涓生跟我们一起走,离开日占区后随便你们想去哪儿。”
邹慕槐抿着唇轻轻的点点头:“我在考虑。”
唐辉撇了撇嘴角:“好,赶快考虑。”
五十七、货
“货物都顺利出港了吗?”郁白秋捧着水烟问伍福。
“是的,都顺利出港。”伍福垂手站在他身边。
“那就好。”郁白秋松了口气,郁郁的骂了一声:“那些吸血鬼的日本人,雁过拔毛,还给我弄这出。”
“跟日本人的生意肯定不好做。”伍福低声附和。
郁白秋叹了口气,水烟吸得咕嘟咕嘟响。伍福看了一眼杵在他身边那个新找来的小倌,低声:“好好伺候老爷。”
“是。”小倌应了一声,走到郁白秋身边。郁白秋伸手拉他到腿上坐下,小倌便环着他的脖子开始百般抚弄挑逗。伍福行了个礼退下去。郁白秋冷冷的看着那小倌,齿白唇红的,眼角带着谄媚的又自作聪明的笑意。这种笑,他见得多了,千篇一律。闭上眼睛,让那小倌使尽浑身解数。
门口的下人敲了敲门,郁白秋不耐烦的抬起头:“什么事?”
“大少爷来了。”
“哦?”郁白秋的脸上浮起一丝捉摸不定的笑:“让他进来。”
立轩穿着件藏青色的大衣,又手插在口袋里走进郁白秋的房间。郁白秋抱着小倌看着他:“大少爷今天大驾光临,不知道又有什么教诲?”
立轩看着那小倌腻在郁白秋的身上,见有外人也一点都不羞不臊。他微微凝了眉,将目光移向别处。
“怎么?你跟那下贱种子没有做过?”郁白秋阴沉沉的看着他吃吃的笑着,在小倌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立轩皱起眉:“我有重要的事跟你说,你让他出去。”
“呵呵?大少爷有重要的事找我?”郁白秋笑着推开小倌:“话说那贱种搭上了个日本人,他还真是会见风使舵啊。你被他玩得团团转,最后只落得个如此下场。”
“郁老爷。”立轩忍无可忍的看着郁白秋。郁白秋看着他生气的表情,满意的笑了起来,示意小倌出去。小倌把门带上,郁白秋抖了抖衣服:“说吧,能让郁少爷迂尊降贵来找我的,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立轩看着郁白秋,踯躅了片刻:“我听说郁老爷在运鸦片,我有一批货,也想拜托郁老爷顺便帮我带出去。”
郁白秋微微一怔,不可思议的笑道:“怎么?你怎么知道我运鸦片的?知道我鸦片不来义正辞严的指责我,不是你郁少爷的风格啊。”
立轩自顾拉了张椅子坐下:“请郁老爷务必帮我这个忙。”
“听这口气,这批货怕是来头不小吧。不晓得是什么东西?可别让你老子我替你糊里糊涂的掉了脑袋。”郁白秋抱着水烟,低着头用逆光看着立轩。
“您不一直都在做掉脑袋的事吗?跟日本人做生意,还私运烟土。”
“我可没觉得。”郁白秋淡笑着看着立轩:“这些跟你那难以启齿的货比起来说不定是小巫见大巫。”
“我托运的是一些工业原料,属于日本人稽查的违禁品。”
“哦?”
“我可以跟郁老爷做一笔交易。你只需要帮我把这批货运出去,价钱好商量。”
“我是越发的对那批货物好奇了。”郁白秋挑了挑烟斗里的火星:“我今天去港口的时候,看到日本人对每一艘进出港的船只都在严加盘查。莫不是他们要查的就是你的这批货?”
“怎么会。”立轩笑了笑:“郁老爷一向是个精明的生意人,懂得胜向险中求。你开个价吧。”
“呵呵。”郁白秋抬起头:“你都说我精明了,所以也应该知道,可为的我才为,不可为的我出再多的钱我也不为。商人,权衡利害,趋吉避凶。”
立轩凝起眉:“汉奸这种事你都为了,还有什么你不可为?”
“放肆!”郁白秋斥骂道:“我还是你父亲。”
“那么,就请作为父亲帮您儿子这个忙吧。”
郁白秋磕了磕烟灰看了立轩一眼:“你说让我开个价,我所开出的价,你都付得起?”
“你但说无妨。”立轩打了个请的手势淡定的看着郁白秋。
“钱财这些,我就无所谓了。我赚的也不少,而且,我死了之后,终究这些也都是郁少爷你的。”郁白秋呵呵的笑道:“我就跟你要个人好了。”
立轩微微一凛。
郁白秋嘿然笑道:“你也猜到了吧,怎么样?只要你把他给我,什么都好办。”
“这个恕难从命。”立轩皱起眉头:“涓生是他自己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没有人可以用任何的理由拿他来做交易。”
郁白秋冷冷的哼了一声:“那这笔生意我们注定谈不拢。”
立轩站起身,也不打算也再郁白秋谈下去。他走到门边又回过头看着郁白秋:“你为什么总是不肯放过涓生。因为你,他的人生已经变得七零八落。”
郁白冷抬起头,阴沉沉的看着立轩。俄尔眉心一展轻轻的笑道:“郁少爷走好,不送。”
立轩回到圣保罗,教堂里安静详和,将世间的纷争烦扰都摒弃于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