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旧事全文完-第3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涓生一边生煤炉子,一边洗米做饭。将近一年都没做过这些事儿,手都有些生。所幸也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一顿早饭兼午饭很快的做好,端到桌子上,涓生喊立婷过来吃饭。立婷恹恹的不想动。
涓生把她扶到餐桌前:“不想吃也要吃,你是重中之重。”
邹慕槐嗅着饭菜的味道下楼来,看着涓生一翻辛苦的成果,心里升起一抹甜意。他走进厨房替涓生拿碗筷,间或间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是笑盈盈的。涓生又不好意思了,别过脸刻意不去看他。
立婷吃了两口突然站起来奔到外头的院子里吐得一塌糊涂。涓生吓到了,扶着立婷上楼去休息。立婷的额头有些微热,涓生惶惶的看着邹慕槐。
“没事,我去弄点退热的药来。”邹慕槐忙安慰他不必紧张。
涓生连连点头。现如今除了邹慕槐他谁也依靠不了。
立婷的低烧持续了一个晚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床前坐前两个男人,邹慕槐趴在床头的桌子上睡着,涓生则倒在邹慕槐的腿上发出细微的鼾声。立婷的手轻轻的放到涓生的脸上,看他浓密的睫毛,修长的眉,直挺的鼻梁,瘦削的脸颊。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可以如此放肆的看他的脸。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变了很多,少了以前的青涩,多了些成年男子的成熟沧桑。成熟里又夹杂着些媚气,媚惑他身边所有的人。
“立婷。”涓生被触感惊醒,坐起来发现自己趴在邹慕槐的腿上睡着了,不好意思的挠着额头:“你感觉怎么样?”
“我好很多了。”立婷淡淡的笑着,精神比昨天清爽了许多。
邹慕槐听到声音,慢慢的睁开眼,整个背和腿都是麻的。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发现裤腿上湿了一大遍,都是涓生的口水。涓生不好意思的拿过替立婷冷敷的毛巾,端着脸盆洒水。邹慕槐拿起摆在手边的体温计递给立婷。
涓生端来一盆温水,拧了条毛巾递给邹慕槐:“擦把脸。”
邹慕槐嗯了一声,接过毛巾。擦完脸,脑袋清醒了很多。又看了看立婷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都去休息吧,我没事了。”立婷靠在床头强打精神笑着。
邹慕槐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经七点多了。他双手搓了搓脸:“我今天要去医院看一眼。”
“医院还有人吗?”涓生疑惑的问。
“不知道,或许会有些人吧。”邹慕槐伸了个懒腰:“需要买些什么吗?我回头带回来。”
涓生摇了摇头看着立婷:“你需要什么吗?”
立婷也摇了摇头。
邹慕槐回房间去洗漱,涓生下楼去准备早餐。立婷坐在床上,无所事事的看着窗外。肚子有些痛疼,她凝着眉捂着肚子。
邹慕槐洗漱的当儿,涓生煮好面将两只荷包蛋偷偷藏在邹慕槐和立婷的碗底。邹慕槐套了件西装出来,他把加了蛋的那碗推到他面前:“吃了面再出去吧。”
“嗯。”邹慕槐抱着碗呼呼的吃了起来。涓生抿嘴笑着,端着面替立婷送上去。立婷闻到面的味道情不自禁皱起眉头来。
“吃点吧,你看你都瘦成这个样子,昨天也是吐了,肚子里都没东西。”
立婷吃了几口,把碗放在一边。
“就算是替孩子想想吧,你不吃,孩子总是要吃的。”
“难道你想让我把他生下来?”立婷皱着眉,带着不可思议的语气问涓生。
涓生点点头:“不生下来么?以前在孙公馆不能生,现在又没有阻碍,为什么不生?”
“这是黎长校的孽种。”立婷瞪着涓生。
涓生心里幽然一伤。若不是他那可笑的计划,立婷又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他低下头:“他不是谁的孽种,他是你的孩子。”
“我可不需要这个孩子。”立婷摸着口袋找烟,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她趿着鞋子下床。涓生扶着她:“你要什么?”
“烟。”立婷没好声气的说。
“你现在不能抽烟。”
“我偏要。”立婷凶巴巴的看着他:“不要拿这个孩子来限制我,他和你都没有限制我的权利。”
涓生愣愣的松开立婷。邹慕槐已经出门,立婷在楼上楼下找了一圈,邹家的人都不抽烟,她一无所获,忿忿然要出门去买。涓生拉着她:“外头兵荒马乱的,房子都烧了一半儿了,哪儿有烟卖。”
“你管我。”立婷怒气冲冲的按着肚子:“叫日本人撞见一枪砰了也干净,省得你们还逼我生下这孽种。”
“你不要这样。”涓生紧紧握住立婷的两只手,不让她再打自己的肚子。
“你放手。”立婷暴躁的吼叫:“不要这样,你要我怎么样?”
涓生呆了呆,松了手也不再拉她。立婷回头看他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眼圈倒是红彤彤的,泫然欲泣。她吐了口气,情知刚才胡乱的话那些话叫涓生听到心里头去了。
“是我错了,我太自以为是。我以为我在帮你,结果却害了你。千错万错,你怪我就好,那孩子却是无辜的。你若不想生,我也不逼你,只求你好好的,别作贱自己……”涓生坐在沙发上歉疚的说。
“不是你的错,这是我的报应。”立婷眼圈发红:“我真得不想看到他,一想到我要生下他,还要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一天天长得像别人,我就很恶心。”
“他不会像别人,他会长得像你。”涓生安抚着立婷:“不管他是小男孩还是小女孩,都长得像你,聪明伶俐活泼可爱。女孩子就梳着小辫子,像你小时候那样;男孩子……”
涓生一瞬间想起了立轩,这个几乎快要被他遗忘掉的人。心疼了起来,像被利器划过一样的锐痛。他狠狠的抱着立婷,也不知是在安慰立婷,还是籍立婷来安慰自己。
立婷埋头在涓生的胸前低声啜泣。涓生幽幽的抚着她的背:“好好睡一觉,把不痛快的忘掉。”
立婷听话的依着涓生回到楼上。安顿好她,涓生要走。立婷拉住涓生的衣袖,涓生坐在床前:“你睡吧,我在这儿陪你。”
立婷安心的闭上眼睛。
涓生拿起她放在床头的报纸慢慢的翻看着,立轩的影子在脑子里渐渐清晰起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日本人已经占领了大半个中国了,他一定在做着些什么。
立婷睡着了,涓生揉着空空的肚子走到厨房,抱起早上下的汤面,邹慕槐将自己的那碗吃的干干净净,只是把荷包蛋放到涓生的那碗面上。涓生看到那只荷包蛋,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提起筷子慢慢吃起来。
门铃倏然急促的按响,涓生吞下面,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前。隔着铁门看到一个穿着日本浴衣的男人站在门前,涓生蓦然一惊。再细看,这个人是昨天在教堂里看到的那个日本军官。他惊惶失措的站在铁门里边定定的看着那个人。
那人勾着嘴唇:“我叫平田进三,来拜访邹院长的。”
“不……不在。”涓生头皮底下嗡嗡乱成一团,舌头也开始打结。
“不必害怕,你把门打开。我与邹院长是亲戚。”
“我不知道啊,慕槐也不在家。”涓生额上虚汗涔涔,昨天早上亲眼目睹的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平田进三看他是打定心思不想开门,也不再强求,只淡淡的说:“那等慕槐回来,你转告他:七点钟,和平饭店的和式料理餐厅,我在那里等他。”
涓生懵懵的点点头,平田进三转身趿着木屐“踏踏”的走了。涓生这才看到他身后还有两个带枪的卫兵,又出了一身冷汗,人要虚脱了一般软棉棉的走进客厅。
邹慕槐忙到下午很晚才回来。医院里的大部分人都走了,却还有一两个医生和护士留守着。昨天夜里那一场逃难当中被挤伤的踩伤的烧伤的好些人都涌到了医院。医院里又缺医少药,忙得不亦乐乎。好容易得了空子喘口气,回来看一眼涓生他们,打算晚上再去值夜。
看他回家,涓生奔到他面前,前后打量了一遍放下悬着的心:“早上你出去之后,就来了个日本人……”
邹慕槐眉心一拧。
“就是昨天看到的那个,他说是你家的亲戚。叫你七点钟去和平饭店的日本餐厅,他在那儿等你。”
邹慕槐心下一沉,踯躅起来。
“你要去吗?那日本人来者不善……你不要去了吧……”涓生拽着邹慕槐的袖子。
邹慕槐笑了笑:“没事,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吃过了没?”
涓生点点头。
“立婷呢?”
涓生又点点头,眼巴巴的看着,生怕他一去不回。
邹慕槐笑着,轻轻抱了抱他:“我还要去医院值夜,你先休息吧。”
三十八、侵占
天还没有完全黑去,城市里却黑洞洞的,毫无生气。偶尔从远处传来的巡逻的日本兵皮靴踏在地上的“嚓嚓”声,过去后,城市又陷在一片死一样的寂静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空气中飘浮的还是浓烈的焦糊味。这种味道已同这衰败一起烙在这城市的骨子里,只怕经历再久的岁月,也难以抹杀。邹慕槐走到和平饭店所在的那一区域,几家大一点的店铺的霓虹突兀而怪异的闪烁着,没有称出这城市繁荣,倒做出一副强颜欢笑的嘴脸,让凄惶更显得凄惶。
走到和平饭店门前,邹慕槐举步要进去,两个士兵架起刺刀,叽哇乱叫着让他出示身份证明。
邹慕槐不耐细烦的朝里看了一眼:“平田大佐约我来的,若不让我进去,就烦请转告一声……”
士兵听不懂多少中文,但听明白了“平田大佐”几个字,一个人转身进去通报,不多时传讯过来放行。邹慕槐踏进和平饭店的日本餐厅,餐厅里空荡荡的,除了平田进三,再没有别的客人。远远的看到他过来,平田进三的眼睛里绽出一丝清冷的笑意,替自己斟了一杯清酒举至唇间:“お久しぶりだな。”
“叔叔,好久不见。”邹慕槐微微鞠了一躬走到他面前。
“お座り。”平田进三指了指对面的位置,邹慕槐盘腿坐到他对面。
“ご両亲はどう……”
“他们很好。”
“为什么不讲日语?”平田进三自顾喝着清酒,用眼角的余光瞥看他。
“中国人讲汉语不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吗?”邹慕槐毕恭毕敬的坐着。
“不要忘了你的身体里,流淌着优秀的大和民族血统。”
“只有四分之一,四分之三是优秀的汉民族血统。”邹慕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折射出平田进三阴鸷的脸。平田进三又喝了一杯清酒不屑的笑道:“这种羸弱民族的血统,抛弃了也罢。于你没有半点好处。”
“你认为他是羸弱的,我却认为很强大。”
“强大到拱手将一座城市送给敌军。”平田进三的喉管里“咯”一声,笑意像一轮水晕慢慢晕开。邹慕槐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他,清澈的目光没有半分屈让的意思。
“我的兄长大人没有给你灌输太多优秀的思想,只给了你一些迂腐可笑的东西。”平田进三夹起一块刺身,醮了芥茉慢条斯理的咀嚼着。一边吃一边向邹慕槐打了个手势。邹慕槐摇了摇头。
“你认为的迂腐在我看来是宝贵的东西。”邹慕槐淡定的看着叔父。
“呵……”平田进三鄙夷的睨看着邹慕槐:“你我这样的谈话真是了无生趣,你跟你那迂腐的父亲真是太像了。”
邹慕槐颊上浮起淡笑:“像我的父亲,我姑且认为这是叔叔对我的夸奖。父亲的优秀是我所望尘莫及的,还需不断学习。”
平田进三微微蹙眉,扔下手里的筷子。
邹慕槐微微弯腰:“叔叔若没有别的教诲,那我先告辞。我还有病人需要救治。”
平田进三没有阻拦,邹慕槐起身又鞠了一躬,离开和平饭店。
涓生一夜没合上眼睛,满脑子都是那日本人的事。也不知慕槐有没有去见他,见的结果如何。他说是慕槐的亲戚,都不知道慕槐还有日本人的亲戚。不过……他对慕槐又了解多少呢?
天刚一亮,涓生爬起来。隔壁房里传来立婷呕吐的声音,他赶紧跑过去。立婷抱着马桶,搜肠刮肚的吐到没什么可吐了才虚弱的坐在地上无神的看着涓生。涓生把她搀起来,替她绞了条毛巾擦脸,然后替给他一杯温水。立婷闷声不语。涓生心里知道,她怕是又在痛恨着这个孩子,也不晓得该如何劝她才好。
“我去熬点粥,你再睡会儿。”待立婷稍微平复了一些,涓生低声劝慰她。立婷没有吱声,涓生下楼去。白粥很快在在炉子上咕嘟咕嘟的翻起泡泡,涓生拿着锅铲搅了搅,又在厨房的某个角落里找到一坛腌萝卜。他欣喜的夹了几块出来。用这个配粥,立婷兴许能吃点下去。
立婷吃了满满一碗粥又睡去了,涓生对她略略放心。客厅里的钟沉闷的敲响八点,邹慕槐还没有回来,涓生不安的坐在房里,想着他的事总不能安稳,索性拿着大搪瓷缸装了一茶缸白粥,又煮了两个鸡蛋装在口袋里送去医院。
大街上冷冷清清,明明都快九点了。若是平时正是店铺刚开门、学生上学